——金光瑶站在长廊的尽头,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有染上。他望着这边,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可他胸前怒放的金星雪浪,仿佛在代替他微笑。
半晌,蓝景仪道:“这、这就结束了?”
——忽然,魏无羡听到一个声音远远地在叫他。这声音冷清又低沉,第一声很模糊,很遥远,似幻似真。第二声便清晰真切了不少,语音中还能听出不易觉察的焦灼。
——闻声,魏无羡猛地将自己抽了出来!
金凌面色复杂道:“结束了。”
静默片刻,蓝景仪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最后这句话,是确定敛芳尊害了赤锋尊的意思吗?虽然这一点确凿无疑,但是我感觉、这些记忆、其中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蓝思追道:“……是清心音。”
蓝景仪惊道:“清心音?!可清心音不是泽芜君——”
他虽没有说完,但经此一点,还有谁再联想不到?
蓝曦臣顷刻变色。
片刻寂静后,金子轩道:“若问题出在清心音,泽芜君是音律大家……敛芳尊如何能瞒着他做手脚?”
清心音是泽芜君教给金光瑶的,若说其中有问题,难不成连蓝曦臣都牵涉其中?
这念头不可避免,却也只是一晃而过,在座诸人紧接着便不约而同将这念头抛诸脑后了。
且不说“蓝曦臣”见到尸身的反应不似作伪,他又图什么要冒险去陷害聂明玦?聂蓝两家并无利益冲突,两位家主亦是私交甚笃。
蓝思追说完自己关于清心音有异的推断,又将金子轩方才的疑问也提了出来,进一步揣测:“若说是敛芳尊向泽芜君学了清心音,又在赤锋尊面前奏另一支有问题的曲子,赤锋尊即便不擅音律,也不该毫无察觉……疑点颇多,可也只有清心音在三尊结义后屡屡出现,要说别的异常,也许是我愚钝,一无所觉。”
魏无羡道:“小思追说的这些,我是全都赞成的,诸位以为呢?”
蓝忘机道:“我亦以为然。”
蓝曦臣神情复杂中现出几分沉重,道:“我……实难判断。”
蓝景仪道:“思追你都没看出别的,我更看不出了。说不定魏前辈看出来了呢?他现在结束了共情,回去之后,应该会和含光君说起吧?”
听他这样说,蓝启仁眉尖一抽。
金凌沉着脸,喜怒难辨道:“那也得他先平安回去才行。”
——纸人羡抖抖袖子,蝴蝶振动翅膀一般飞了出去。谁知,他一冲出这道帘子,便看见密室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金光瑶微微一笑,一语不发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正是他那把赫赫有名的佩剑“恨生”。
江澄变色道:“魏无羡!就说你不该跟进去,这下给他抓了个正着!你那纸人就是一片纸,若是给他伤了要怎么办?!”
魏无羡道:“你对我说也没用啊!”
魏纸人在敛芳尊恨生剑下左支右拙,惊险至极,好在危急关头,叫他看到了自己的佩剑。
——随便从鞘中飞了出来,与恨生森然诡谲的剑光缠斗起来。见状,金光瑶脸上有震惊之色转瞬即逝,……魏无羡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灼灼热浪,趁双剑在空中战成一片炫目的乱光,飞速扑动纸袖,冲出密室!
魏纸人成功脱身,无暇顾及其他,魏无羡却将金光瑶的反应看得明白,叹气道:“要糟。”
江澄道:“你身份被他识破了?可是为什么?”
魏无羡道:“我也很好奇。问题大约是在随便身上,不然他不至于看来人动了随便就露出那样的神色。但我一时也想不到,他能在随便上动什么手脚。”
孟瑶道:“会不会是魏公子的佩剑已经封剑,除你本人,旁人都拔不出?”
魏无羡一怔,道:“这……不会这么好彩吧?”
心下却是悚然一惊:若随便当真封了剑……什么时候封的?封剑之后江澄又拔不拔得出?
这厢他心中百转千回,那厢的纸人羡已成功归位,拉着“蓝忘机”直奔芳菲殿,途中三言两语说明要点。
——金光瑶一定会立即把聂明玦头颅的封印重新加固,转移地点,然而他可以转移一颗头颅,但他的夫人秦愫,却是没办法转移的!毕竟是金麟台之主的夫人,前不久还出席了宴会,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大活人若是忽然消失,没人能不怀疑。趁这时机冲进去,快刀斩乱麻,不给金光瑶一点编织谎言和封口的时间!
江澄道:“怕是不会那么顺利。金光瑶是什么人,岂会这样轻易给人拿住短?你耽误这么一会儿,足够他转移头颅再杀了秦愫灭口。”
金子轩惊疑不定道:“杀秦愫灭口?若秦愫死了,他如何和来的这些人交代?”
——两人势如排山倒海,人挡踢人。金光瑶把这些安插在芳菲殿附近的门生都训练得十分机警,一旦有人侵入,即便无力阻挡也会大声示警,提醒芳菲殿内的主人。可此时此刻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的示警越是动静大,情形越是对金光瑶不利。因为今日无数仙门世家都齐聚于此,示警声除了会提醒寝殿内的金光瑶防备,也会把他们吸引过来!
江澄冷哼道:“天真!”
金子轩脸色一青,道:“你什么意思?!”
江澄道:“我说你也好,那个魏无羡也好,想的都太天真了!有什么可交代的?秦愫一死,死的不明不白,金光瑶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既无物证、也没有旁的人证,单凭魏无羡一张嘴,能拿他怎么样?说不得还要被他倒打一耙,把秦愫之死栽到头上来。”
这话乍一听骇人听闻,然而当真一想,却不无可能——倒不如说,是太可能了!
魏无羡蹙眉不语。
包括金凌、蓝曦臣在内,众世家修士都被动静引了过来,“魏无羡”上前去叩芳菲殿的门,却是无人回应。
就在这时,金光瑶若无其事地从人群之后现身了。
金凌双拳攥紧,上下牙关咬得用力,连带嘴唇都隐隐发白。
聂怀桑道:“敛芳尊真是好演技。”
——众人一派狐疑,不知究竟怎么回事。金光瑶微微茫然,道:“怎么啦?密室不稀奇吧?只要是有一些压箱底的法宝,谁家没有几个藏宝室?”
孟瑶不作反应,聂明玦凝眉不语。
——这么短的时间,金光瑶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秦愫运到别的地方去。传送符只能传送施术者,而依照秦愫目前的状况,她绝对没有足够的灵力、也没有这个意愿去使用传送符。所以,此时此刻,秦愫一定还在里面。
——要么是活的,要么是死的。而无论是死是活,对金光瑶而言,都会是致命的。
方才江澄已斥过“魏无羡”想法天真,这时再看这句话,忍不住又冷哼一声:“秦愫若死在密室里,那或许的确致命,可若只是死在家主寝殿——金光瑶既不是众目睽睽下从里面出来,只怕有一千种法子将自己摘干净!”
聂怀桑道:“比如有刺客潜入金鳞台,只是没想到他不在寝殿,让秦愫无辜倒霉?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听‘我’说了一晚上醉话,散了之后在园子里转了几圈耽搁了时间。”
听他这样说,魏无羡心中却猛地一动:“聂怀桑”那时拉走了金光瑶,或许是为了阻止他从“蓝曦臣”身上察觉问题,但拉着他说了半宿醉话,会不会还是为了——拖住他,叫人有机会见到落单的秦愫,说出他掩藏的秘密?!
甚至是有意让这两件事赶在一起,好给金光瑶多制造些麻烦!
“蓝曦臣”要求金光瑶打开密室,后者本是推诿,然而前者才稍稍强硬,他态度却忽然又变了。
这一变,顿时叫人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蓝景仪悚然道:“敛芳尊这个态度……我怎么觉得魏前辈和含光君要糟。”
——金光瑶定定看着他,忽的粲然一笑,道:“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打开给大家看看了。”
魏无羡道:“是啊,糟啦。”
江澄忍不住道:“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
魏无羡道:“我为什么要沉不住气?”
江澄:“……”
魏无羡又道:“他是他,我是我。”
江澄:“……”
蓝曦臣没有忍住,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心下却莫名松了几分。
忽然听蓝景仪道:“怎么又是他?!”
——他站到门前,挥了挥手,寝殿大开。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人冷冷地道:“传言姑苏蓝氏最重礼,如此看来,传言也不过是传言罢了。强入一家之主的寝殿,果真是重礼。”
魏无羡道:“苏涉?”
蓝忘机“嗯”了一声。
魏无羡道:“怎么这儿也有他。”
下一段正是对苏涉的身份介绍,读至最后一句,蓝景仪不由“噗”地笑了出声,道:“这话说的可太好了!”
——方才在广场之上,魏无羡听到金家的门生恭恭敬敬地招呼这人,称他为“苏宗主”……相貌气质,可算得好。只可惜好虽好,却好得不出挑。
金凌瞪他一眼,没说什么。
聂怀桑则道:“魏兄先前恐怕还真没说错,这个苏涉,说不定真是那个掘墓人。再不济,也和敛芳尊关系不浅,否则不会情势未明,就这样急急跳出来给他说话。”
魏无羡道:“也未必,说不定他是和姑苏蓝氏过不去呢?毕竟先前听景仪的话,蓝家可不怎么待见他,他当然也不会待见蓝家。”
孟瑶道:“亦或许,二者兼有之。”
金光瑶妥协带人进了密室,当中情形与魏纸人先前所见,乍看一般无二,甚至,就连秦愫,都好好坐在那张铁桌旁。
这可当真出乎众人意料了。
先前江澄所说的可能实在太有道理,几乎人人都以为他会杀秦愫灭口,且一定不会把人放在密室。
江澄蹙眉道:“他怎么敢让秦愫好好地坐在这里?”
当真不怕秦愫当众揭穿他?
见秦愫安然无恙,金凌却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进到密室,没说几句话,“魏无羡”便掀了先前遮住头颅的那道咒帘,帘后之物,却换成了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
——金光瑶确实聪明。他早料想到了,也许有一天会被人发现这间密室,所以这里除了聂明玦的头颅,他还放了不少其他的法宝……不少仙门世家,都有收集此类兵器的嗜好,何况还是杀死岐山温氏家主的战利品。
魏无羡叹道:“敛芳尊当真是滴水不漏。”
孟瑶却是盯着水幕,脸色再次隐隐地发白。
——秦愫站在金光瑶身边,看他将这只匕首拿在手中赏玩,突然伸手,把它夺了过来!
——她的五官跟着脸一起微微扭曲颤抖起来,这神情别人看不懂,而偷看了刚才她与金光瑶那场争执的魏无羡却看得懂。
——痛苦、愤怒、耻辱!
他心中那个最可怕的猜测,似乎在这里得到了又一次的验证。
金凌才松了那口气不久,就又看到这样的形容,打眼向下一扫,脸色骤白。
——蓝忘机与魏无羡双双劈手去夺匕首,然而,秦愫身形一闪,匕首锋芒已尽数埋入她的腹部之中……顷刻之间,秦愫便已毙命!
半晌,聂怀桑道:“完美。”
秦愫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身亡,比起他们方才“死不认账”的预想,简直完美了不是一点半点,堪称毫无破绽!
——在场众人完全没料到竟然有此异变,全都惊得呆了。金光瑶凄切地叫了几声妻子的名字,一手捧着她的脸,睁大着眼,泪水不断打落在她面颊上……金光瑶抬头道:“二哥,这是怎么回事啊?阿愫为什么会突然自杀?还有,你们为什么忽然聚在芳菲殿前,要让我打开藏宝室?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金光瑶的表现是如此完美,然而早知道前面发生过什么,金凌再看他这般表现,只觉得阵阵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整个人都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
众人附和之下,“蓝曦臣”只有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四下哗然一片,“聂怀桑”更是当场晕厥。
而金光瑶的表现,依旧毫无破绽,声声反问,反倒问得“蓝曦臣”哑口无言,更对其升起愧疚之心。
然而,没有人能指摘他的不是。
——听着他的质问,蓝曦臣竟一时答不上来。不光他答不上来,连魏无羡也答不上来。谁能料到,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金光瑶不光能转移头颅、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了什么话,诱使秦愫当众自绝封口!
——正思绪急转,金光瑶叹了口气,道:“玄羽,是你这么对我二哥他们说的吗?撒这种一拆就会穿的谎,有什么用?”
魏无羡道:“这是要开始收拾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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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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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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