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进屋收拾残羹剩饭,邬瑾愣了片刻,忽然带着糖干炉往前衙奔去。
他迈开两条腿,跑到马房牵出一匹马,一脚踩上马镫,翻身上马,抽出马鞭用力一甩,自马房往外狂奔。
仪门外,陶知州的轿子刚刚压下轿杆,陶知州的脑袋才从轿子里钻出来,人未站稳,眼前便是一花,定睛一看,就见一匹马发狂似的冲了出去。
马上之人似乎是邬瑾。
“邬——”
他迈出去一步,大着嗓门喊了一声,“通判”二字还未出口,他便连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已过酉时,天幕渐渐暗了下来,邬瑾拼命打马,一鼓作气往山道上策马狂奔。
莫聆风来时是抄的近道,走的时候也不会走官道。
昨夜下了雪,今天却是一整日的晴好天气,山中积雪化的七七八八,整条山道泥泞的不成样,马也跑不起来。
邬瑾心急如焚,望着泥泞山道上蜿蜒而去的凌乱马蹄印记,奋力催马,不知莫聆风已经走到了何处。
他所骑的马,远比不上莫聆风精挑细选的战马,甚至连递铺的马都不如,无论如何抽打,都走的拖泥带水。
他急出了满头汗,干脆翻身下马,一脚踏进了淤泥之中。
两只脚瞬间变得沉重起来,鹤氅和白色斓衫下摆也沾满泥水,他一只手捂着胸前的糖干炉,一只手抓住一根光溜溜的树枝,借力踏上山道一侧较为干枯的地面。
随着他松开树枝,树枝随之一抖,树梢之上未曾融化的积雪“哗啦”往下砸,落了他满头满脸。
他来不及去拍,抬起腿便往山上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追着山道上的马蹄印狂奔。
他知道自己快不过马,只能是尽力而为,鹤氅又厚又重,又是是宽袍大袖,跑动起来十分不便,他扬手脱去,随手甩在林子里,幞头被树枝勾了去,发髻也因此散乱,头发披散了大半,只剩下半髻。
同时他尽可能地往林子里钻——莫聆风抄近道,他也抄近道。
山道只是泥泞,被蝗虫啃食干净的林子里却满是荆棘、碎石、积雪,一脚下去,甚至还有白骨。
邬瑾不看脚下,手臂、大腿上火辣辣的疼,都是被尖刺划出来的血痕,树梢上那一层薄薄的积雪,禁不住他的横冲直撞,几乎他走到哪里,哪里就落下一层。
头发、衣裳随之湿透,他也跑的热气腾腾,精疲力尽,等到了山顶时,依旧没能看到莫聆风的身影。
放眼望去,是越来越白的林子——出了朔州,便是暴雪之地,漫山遍野都是皑皑白雪,一眼望不到头。
一切热烈的、恣意的感情,日夜不停的奔跑,全都掩埋在了其中,不再被任何人知晓。
邬瑾脑袋上冒着热气,躬着腰,一只手撑在大腿上,一只手按着一路带来的糖干炉,耳朵里“轰隆”直响,是他身体发出的声音,心已经跳的几乎从喉咙里钻出来,大滴汗珠从额头上滴落,无声无息。
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无助地看向前方,伸手扶住树干,声嘶力竭喊了一声“聆风!”
沙哑的声音一层层传了出去,在山谷之间不住回荡,惊动深藏于雪地中的虫鸟野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显得他这一声大喊是无根之絮,只能在山野间一点点游荡,又被吞没。
他颓然坐地,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冷。
嘴里也有血腥气,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喊出来的,回首来时的路,竟让他提不起力气往回走。
粗粗的喘息声渐渐平复,就在他打算扶着树干站起来时,耳边忽然传来了马蹄声,而且越走越近,近在咫尺。
他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白马、佳人,从铺天盖地的积雪之中奔了出来,一直奔到他面前,翻身下马,满目惊诧,随后走上前来。
“邬瑾?”
邬瑾“噌”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的狼狈,浑身肮脏,头发散乱,他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苦笑道:“不要不辞而别。”
莫聆风抬手,抱了抱他。
在莫聆风的气息里,他溃不成军,想要勒紧莫聆风,然而总是不对劲,于是他松开手,取出糖干炉,递给随后赶来的殷南:“路上吃,糜饼滋味不好。”
殷南接在手里,感觉那饼还温热,当即拿起一张塞进嘴里,蹲到一旁咀嚼去了。
没了饼,邬瑾立刻伸手,再次用力将莫聆风揽在了怀里。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去哪里,都让我送送你。”
他们的人生,看似毫不相关,可实际上却和这山中的一草一木般,暗中流淌同样的气息。
莫聆风松开手,从他怀中出来,点头道:“好。”
她抬头看天,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只余下微弱天光,映着刺目的雪光,她低声道:“我走了。”
邬瑾笑笑:“好,珍重。”
惊心动魄的来、惊天动地的送别,最后都化作风轻云淡的一笑。
莫聆风翻身上马,与殷南策马而走,回到宽州堡寨中时,并未过她和游牧卿所说的时限。
堡寨中万事太平,大雪依旧,免战牌一时三刻放不下来,反倒是知州谭旋前往堡寨的次数变多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堡寨中驻军五万,若在战时,一心对外,难以辨清其中纠葛,休战之时,正是看清楚其中密辛的时机。
况且皇帝远在京都,也不放心五万大军中有一个“莫”姓之人,纵然不知她的娘子军究竟是强还是弱,皇帝的疑心,也足以驱使谭旋三番五次前往堡寨。
谭旋的目的,莫聆风与种家庆都心如明镜,每每做的滴水不漏,谭旋数次无功而返,又因雪灾严重,他不得不设法赈济,方才作罢。
腊月二十九,莫聆风从莫府回到堡寨,按例和士兵们一同过年。
码头封航,宽州既没有烟花也没有爆竹,程家也举家去了济州过年,城中越发冷清,堡寨中因为人多,倒还有几分热闹。
莫聆风站在窗边,看向敞开的大门外,看着士兵来来往往,有说有笑的热闹,静静站了一个多时辰。
殷南推门而入,端着一碗窝窝头,莫聆风这才活动了手脚,正要吃时,忽听得外面传来阵阵埙声。
有人在吹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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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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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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