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内灯火通明,门户洞开,大桶热水往里送,一个姨娘端着一盆子雪白的巾帕进去,莫聆风站在院内,没往里走。
屋门关上了,她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脑袋晕乎乎的,心道:“哥哥,程三傻人有傻福。”
奶嬷嬷催着她去喝醒酒汤,她便离开二堂,往长岁居走,一边走,一边摸出埙,呜呜咽咽吹了起来。
埙声与风声夹杂着,像是冰冻的朔河之下流水发出的沉闷悠扬之声。
没什么曲调,只是听着令人心静,喧嚣浮华沉入河底,只剩下河床与厚厚冰面发出的共鸣。
泽尔也听到了这埙声。
他本是坐在屋中饮酒,听到埙声远远而来后,一手拄着木杖,一手执着酒壶,蜷缩着伤腿,蹦到屋外,又到回廊下,随后伸出木杖横隔在道路上,自己坐在木凳上,一边饮酒,一边等着莫聆风前来。
烈酒可以镇痛,他今日走路太多,伤腿时不时作痛,而且莫聆风不在府中,这庞大的府邸里,不知为何,就有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安静。
“咕咚”两口,他看到了边吹边走的莫聆风。
放下酒壶,他不收木杖,奶嬷嬷本要上前驱赶,莫聆风摆了摆手,让奶嬷嬷带着丫鬟先回长岁居,收起埙,走到泽尔身边坐下。
殷南打了个饱嗝,把尖刀抽出来,在莫聆风五步之后戒备。
泽尔捡起木杖,倚在脚边,将酒壶往莫聆风身前一递:“你们家的酒好。”
莫聆风摆手,眼神迷离而且朦胧,脸颊上带着两团胭脂红,侧身靠在柱子上:“喝够了。”
“我听他们说你去喝喜酒了,”泽尔收回手,“汉人讲究,一定是用最好的酒水,可惜我没有尝一尝。”
莫聆风笑了笑:“是。”
泽尔将壶嘴送到嘴边,仰头喝完壶中酒,随手将酒壶扔进草堆中,抬手用袖子抹嘴:“你吹的是什么?”
“埙。”
“像风的声音,”泽尔看着夜色,“风吹过篝火、风吹过穹庐,从地上刮到天上,接近神。”
“你的神是白石?”
“白石是神的化身,”泽尔虔诚道,“除火神之外的一切神。”
他扭头看莫聆风:“我第一次见你,其实很喜欢你,所以送了你一块白石,你留着吗?”
莫聆风实话实说:“扔了。”
泽尔立刻垂头阖眼,合拢双手,靠近嘴边,用羌人的言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看着像是在请求神原谅。
他说完之后,看向莫聆风:“你丢弃白石,就是丢弃神,神因此不庇护你,你的兄长......”
他意识到话不对,迅速止住话头,然而莫聆风的目光还是在一瞬间冷了下去。
一片榆树叶飘入廊下,发出空旷响声。
她冷声道:“你时刻带着白石,为何神也未曾庇护你?”
“神庇护了,”泽尔低声道,“我还活着,还能喝酒吃肉,就是神的庇护。”
“不对,”莫聆风发出一声篾笑,“你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我饶你一命,所以你的神是我。”
泽尔一时愕然,惊地扶着廊柱站了起来:“你怎么能自比为神!”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怒火:“这是对天神的大不敬!”
“大不敬又如何,难道它真会降下惩罚给我?”莫聆风毫不在意,双眼微阖,“你的神和庙中泥塑木偶一样,都是人造。”
酒意在她心里翻涌,她对这世间万物的淡漠和轻视,随着酒意一点点流淌出来,言语之间,毫无遮掩。
而这种轻描淡写的蔑视,足以击溃去敬万物为神的泽尔。
这是比刀剑还要狠厉的报复。
“释尊若当真为神佛之身,众比丘便不会因他入灭而彷徨,释尊亦不必拈花,传无上正法于迦叶,让迦叶为比丘之大依止,
你看,比丘亦知佛灭便是死,再无踪迹可寻,所谓成佛,不过是个谎言。
你们先祖更加吝啬,造神之时,竟然只用一块白石,就把你们哄骗了去。”
她垂下脑袋,将脊背一节节弯下去,拾起地上枯叶,拈在手中,仰头对着泽尔粲然一笑,火光照的她双眼流光溢彩,脖颈之间金项圈,也随之增添光泽,仿佛是她所持的法宝。
泽尔看着她这一笑,愣了片刻,随后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口中冒出一长串羌语,很快想起来莫聆风听不懂,急忙换了汉话。
“胡说八道,你们的神当然是假的,但是我们的神绝不会有假,我们的神是风生出来的,树木长出来的,是土地里孕育出来的!”
莫聆风起身,靠近泽尔,和他面对面,冲着他招手:“蹲下。”
泽尔不明所以,然而还是扶着廊柱,气鼓鼓蹲了下去。
莫聆风伸出食指,点在泽尔额头上,用力往前一推,泽尔本是单腿蹲着,猝不及防受了她这一指,当即往后倒去,翻下游廊,摔了个七荤八素。
断腿处立刻传来钻心痛楚。
他挣扎着翻身起来,一屁股坐到青石板上:“你辩不过我,就要动手?”
莫聆风一脚踩上长凳,跳下游廊,蹲身在他面前,摇头道:“不是!这一指头只是告诉你,我可以推翻你,也可以杀死你,你的生死,不是你信奉的虚无缥缈的神,而是我。”
她笑道:“我就是你的神。”
泽尔立刻道:“你不是神,你是恶魔!”
莫聆风叹了口气:“不逗你了,我再替你寻一块白石回来。”
泽尔不知她变脸为何如此快,皱着眉头,闻着她身上的酒气,猜测她是喝醉了。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他压下怒火:“不必你寻,你不信神,寻来的白石也不会灵。”
莫聆风低声道:“那我就信奉你们的神,请求你们的神庇护我百战百胜,庇护我的兄长万寿无疆,好不好?”
“当真?”泽尔嘴角不自觉出现了一抹笑意。
“当然是假的,”莫聆风的目光、声音,全都带着压迫和蛊惑,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迫使他的上身靠近自己,“你看,我不仅掌管你的生死,还能操纵你的喜怒哀乐,两句质疑,就能让你暴跳如雷,两句谎言,就能让你喜上眉梢。”
她的目光冷厉起来:“我就是你的神,你这信徒,对神应当万分敬仰,神不想从你的嘴里再听到关于兄长的任何一个字,否则——”
她松开他的衣襟,抚平褶皱,淡淡道:“神会让你失去舌头,永不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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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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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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