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身在世家,他们一家却过得与寻常人家并无不同,唯有母亲是比父亲严厉的,却仍旧足够慈爱。
在她的讲述里,有那么一瞬间,殷稷想起过萧懿夫人,却不过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见了,他已然拥有过谢蕴,哪怕曾经因为某种原因,他被舍弃过,也仍旧足够了,他不会再奢求更多。
谢蕴的声音忽然顿了顿:“我刚才是不是说过这件事了?”
“没有。”
殷稷低声否认,谢蕴不知道的是,她其实一直在将两件事翻来覆去地说,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我们去梅林吧,我想看看那棵新种的梅树。”
“好,”谢蕴应了一声,“你那支梅花选得真好,我找了花匠来,他一看就说能种……”
她笑了一声,许是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明明那天梅花递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瞧见殷稷的脸,却莫名地就是喜欢那支花,哪怕丫头说上面有朵花开得不好,她也没舍得摘下来扔掉。
至于花匠……她当年其实找遍了京城的花匠,只有一个人说能种活。
“你那支梅花选得真好……”
她又笑了一声,殷稷答应一声,抬脚进了梅林。
谢家的梅花品种不一样,往年花开的便比别处的要晚许多,许是今年雪一直在下的缘故,树上结满了花苞,却并无花朵盛开。
竟比往年还要晚。
殷稷苦笑一声,兴许这就是命吧。
“花开了吗?”
谢蕴轻声问,殷稷应了一声:“开了,和当年一样好。”
谢蕴就笑起来:“你再给我摘一支吧。”
“好。”
他抬脚进了当年谢蕴作画的亭子,脱下外袍铺在美人靠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谢蕴放上去:“我很快回来,等我一会儿。”
谢蕴想应一声,嗓子却有些哑,她的嗓子好像也要不听使唤了。
她没再言语,只竖起耳朵听殷稷踏着积雪走远的动静,咯吱咯吱,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带着一支梅花,如同当年那样……
她有些困倦地合上眼睛,耳边却有人喊了她一声,她骤然清醒,再次将无神的眼睛睁开:“殷稷……我,我没睡。”
她哑声保证,殷稷却仍旧脚步匆匆地过来了,他本以为这梅林里总不至于一支开花的梅枝都没有,便想去寻一寻,却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心悸就突如其来。
他骤然回头,可惜夜色里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匆匆折返。
他听见谢蕴说了什么,脚下步子越快,却不等到亭子前,一道黑影便忽然出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蜀南文学
“殷稷!你明知道她现在身体虚弱,你还带她出门,你想干什么?你想害死她吗?!”
谢济怒声质问,狠狠将殷稷掼在了地上。
这一下并不能解他心头之怒,他拳头高高地举起来却又迟迟落不下去,他仍旧记得殷稷的身体也不好,胸前的伤那般狰狞,当初该有多凶险。
“兄,兄长,是你吗?你别动他,是我要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谢济看了殷稷一眼,终究还是收回拳头,折返回了亭子里:“你还护着他,你这副样子,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不该带你出来。”
他俯身想将谢蕴抱起来带回去。
“别动她……”
殷稷这才开口,他自雪地里爬起来,抬脚走近:“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不能回去。”
谢济额角重重一跳:“殷稷!你是不是真以为我舍不得揍你?!”
他放下谢蕴,大步逼近殷稷:“折腾的不是你的身体,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是吗?你口口声声在乎她,就是这么对她的?”
“兄长,”谢蕴低唤一声,声音宛如撕裂一般,仿佛这样清浅的语气都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给我把把脉吧。”
谢济皱眉:“我又不会医术,给你把脉有什么用?”
可他自小听惯了妹妹的话,还是抬脚走了过去,抬手去搭谢蕴的脉搏,可他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
“阿蕴,你的脉……”
他很想说找不到,可话到嘴边却忽然愣住了,人的脉不可能找不到,除非……
“不不不,是我没找对地方,一定是我没找对地方……”
他抓着谢蕴的手腕一寸寸摸索,却始终没有跳动的脉搏出现,他乱动的手逐渐僵住了,身体战栗起来:“阿蕴……”
“兄长,对不起,”谢蕴颤声开口,确认了他那不祥的猜测,“以后父亲母亲只能劳烦你了,你替我向他们请罪,说我不孝,回不去了……”
谢济抗拒地摇头,眼眶通红一片:“不可能,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可能是这样……”
他起身走向殷稷,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怪罪殷稷,可是——
“你不是说她会好起来吗?你不是说有人能救她吗?人呢?人呢?!”
“我们没有等到。”
殷稷拽开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抬脚朝谢蕴走过去,细致地将刚才被谢济弄乱的衣裳整理好。
“没关系,我会陪她,不用怕。”
“你怎么赔?”谢济低吼一声,“你以为你是皇帝你就赔得起吗?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父母唯一的女儿,你拿什么赔?殷稷,若是她出事,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说着狠话,身体却瘫软在了亭子里,他的阿蕴,他的血肉至亲,唯一妹妹……
“对不起……”
谢蕴再次开口,声音却越发低哑下去,她以为吃最后一颗药的时间才是她最后时间,现在看来,好像上天并没有那么仁慈。
殷稷,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她仰起头,暗淡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我听得见,谢蕴,我听得见……”
殷稷伏下身,轻轻吻在她眉心,“别怕,你说什么我都听得见……”
谢济振作精神爬起来:“不行,我不能让她在这里等死,我得带她去找大夫。”
他推开殷稷就将谢蕴抱了起来。
“兄长……”
谢蕴哑声开口,却已经连两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没关系谢蕴,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没关系……”
他远远地安抚她,往后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所以没关系,你可以将你最后的时间给你的家人,这次我不争了。
雪越下越大,几乎遮掩了视线,谢济在雪地里疾走,殷稷坠在后头,目光一直落在两人身上,忽而他脚下一顿:“谢济。”
谢济头也不回:“干什么?!”
殷稷抬手抚上心口,就在刚刚,他心口忽然就空了,他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他再没有往前,只轻声开口:“她走了。”
谢济脚步猛地一顿:“你胡说什么!”
他不肯听,脚下仍旧往前,可腿却还是软了,脚下一个趔趄就栽进了雪地里,谢蕴自他怀里滚了出去,他白了脸,连站起来都顾不上,一路爬了过去:“对不起,阿蕴,对不起,兄长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吧,对不起……”
他抖着手将人搂进了怀里,放轻了力道拍打她身上的雪花:“没事了,很快就不疼,兄长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他俯身去吹谢蕴发间沾染的雪,可吹着吹着眼前就花了,他不是没有感觉的,血脉相连,骨肉至亲,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她走了呢?
可是这要他怎么接受?
时隔五年,他们见面才不过几个时辰,他甚至都没能好好和她说几句话,他为什么要出去平乱,他为什么不能守在她身边……他要怎么回千门关去,他要怎么和父母交代……
他弄丢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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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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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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