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零零落落砸在抽出的绿枝,风带着雨水跑过宫檐,宣政殿侧面书房,灯火通明,宫女、宦官站成一排在门外候着。
里间,李儇打了一个哈欠,重新拿过一张奏折翻看,点有朱砂的笔尖在上面勾勒字迹,批注上对于这件政务的意见。
下方燃烧的灯柱绕出一片暖意,灯火间,是田令孜的身影站在那,他看得出今日陛下的心情不错,沙沙的笔画间,宦官抵着头笑了笑。
“陛下,今日心情如此好,不妨早些歇息,陈昭媛随陛下从蜀地回来也有时日了。”
“知朕心情好,就别提什么嫔妃了。”
批完一本奏折,李儇呼出一口气,将毛笔随意的丢去墨砚,滑落到桌上甩出几点墨迹,靠着椅背看着墨点不知想什么,忽地咧嘴笑了一下。
“你说那些在大理寺关着的女人们,此时心中可有后悔?朕就不信,叫一声夫君就能保住性命,这世上危难之事,朕没见过?蜀地那般难行,都能过,还和过不去的坎?不过是这些女人好骗罢了,没见过世面,丢朕的脸。”
说笑的语气说出,眼中却是有大仇得报的快意舒畅之感,下方的田令孜赶紧凑起笑容,上前拱手道:“陛下说的是,这些嫔妃从小就生在高墙大院里,到了皇宫,确实没见过世面,那顾常侍也是的,自己呈英雄想死,把嫔妃们托付给耿青这样满肚子弯弯道道的人,这不是害人嘛。”
龙案后面,李儇目光望去宦官凝实。
“你在她们待在皇宫没见识,也算上朕的一份?”
田令孜微微张了张嘴,连忙在打了自个儿两巴掌,露出谄笑:“陛下,奴婢说错话了,说错话了。”
那边,皇帝这才满意的重新靠回去,看着穹顶横过眼帘的梁木,上面的雕花。
“大伴不用自责,有一句你说的对,耿青这做法确实害人,害了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女人,真想看看朕这些妃子们在牢里哭哭啼啼后悔的样子。”
李儇笑了笑,撑着扶手起身,“剩下的奏折明日再处理,走,去陈昭媛那,还是大伴的兄长之女好啊,知根知底,不担心她忤逆朕。”
“陛下请。”田令孜谄笑退到旁边,恭敬的将门扇拉开,跟在皇帝后面出去,朝等候两旁的宦官跟上,另外两个宫女则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陛下,奴婢最近新得了一配方,药效极好,听说用过此方的,许多人家都生了男孩,膳房那边奴婢已经着人熬好了,等会儿就过来。”
“大伴啊,民间偏方听听就好,朕还从未听说过生男生女孩靠药方的。”李儇负手走在前面,夜风从水榭那边吹来,让人感到一丝冷意,他抖了抖肩膀,语气带着说笑的意味,侧脸看向落后一步的宦官。
“真有如此功效?”
“应该假不了,那郎中若敢骗我,奴婢就将他!”田令孜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却挤眉弄眼做出一些滑稽的表情,逗的李儇哈哈大笑,剪去心里的那团不舒服的东西,让他心情大好。
出了宣政后殿,沿着外围廊檐绕过紫宸殿,到了外面,小宦官撑起纸伞给皇帝遮去雨水,过月华门,进西内苑,伏鸾楼连接百亩桃园,到了花开季节,站在阁楼眺望,满目粉红桃花,是令人心醉的画面。
皇帝过来这边时,已有宫人在此处跪伏相迎,待李儇进去,跟在后面正跟着进去的田令孜停下脚步,看去跪伏地上的几个宦官。
“赵宸呢?他今日值守为何不见?”
“回禀内相,赵老大今日拉肚子,刚才还在这,陛下和内相来之前,他便跑去茅房了。”
听到回答,田令孜骂了一声:“肚里存不了货的。”便走了进去,至于外面几个宦官,都是脸熟的宫里人,自然是信的。
外面巡逻的兵卒过去,几个宦官低眉顺眼的站起来,拍拍膝上的灰尘,沉默的守去阁楼的门口。
夜色里,一辆马车穿过无人的小径慢行,偶尔有人从黑暗走出,将纸条塞进车里,或在前面带路。
细细绵绵春雨里,马车停在了桃林边上,不远还有亮有灯火的阁楼,帘子里的眼睛望了望,伸手搂过车帘掀开,走了出来。
.........
伏鸾楼,檀香袅袅,灯火燃烧间,空下来的汤碗留着残渣放在桌上,不远,粉红色的帷帐笼罩一张矮床,毛绒的毯子从下方滑落出来,又被拉扯了进去。ΗtτPS://Www.sndswx.com/
帐里,跪着的身影火急火燎的拉扯什么,不时传出女子娇嗔的声音,张开长腿想要去夹男人的腰,却被抽的老高,架去了肩膀上。
“陛下,别那么急......”
“喝了大伴送来的汤药,朕心里火燎的紧,快,快将朕的腰带解开。”
“嘻嘻......就不,让陛下再憋憋,等会儿才有力气。”
外间,听着里面动静的田令孜嘴角勾起笑容,陈昭媛说起来是他的侄女,他与皇帝的关系再好,终究是君臣,若是侄女生下一子半女,那他就成了国戚,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田令孜走回外间,寻了座位坐下,让楼里的宫女上了茶水,一边喝着茶,听着雨声,一边等候,倒是惬意的紧。
想起一些事,他开口唤了声门外的几个宦官进来,然而,声音出口,却是没半点回应,田令孜皱了皱眉,偏头去唤刚才出来过的宫女,同样也没了声音,心里不由咯噔跳了一下,将茶杯放下就要起身。
下一刻,就见门外,之前值守的三个宦官慌慌张张的冲进来,眼里带着惊恐,指着外面结结巴巴的开口。
“内......相........赵老大.......死了。”
“什么?!”
田令孜一激动撞翻了桌上的茶杯,然而就在此时,门口那边一道道身影快步进来,只有六七人,俱一身青衣打扮,进来就是几拳几脚将那三个小宦官打翻在地,田令孜想要跑,刚一转身就被其中一人抓住后颈给拖回来。
“田枢密,这是慌什么?”那是阴柔冰冷的嗓音从门外传来,被人拎了后颈的田令孜使劲的朝那边斜去视线,一张阴柔俊俏的脸孔出现,九玉同样一身青衣负着手脚步轻快进来,只是轻轻瞥他一眼,冷笑着径直走去楼梯。
“九玉,你想造反不成?!”
田令孜朝他喊了一声就被旁人打了一巴掌,扇的眼冒金星,歪过脸去,便看到还有一道身影被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护卫着走了进来。
一身蜀锦黑纹的常服,发髻干净利落结在头顶,系上了纶巾,踩着湿漉的台阶,一步步上来,目光冷冰冰的在田令孜脸上停留一眼,朝左右轻声道:“带田枢密一起上来。”
仓促的一瞥,看到面前走过的脸孔,田令孜张合嘴唇难以阖上,‘怎么可能......不可能.......就算黄贼复活,也不可能打进皇宫......他怎么进来的......还有宦官......宫里的人......’
“耿......青。”
他想着,口中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想到什么,忽地朝上面大喊:“陛下,快跑——”
二楼某处房间。
凄厉的叫声传来,灯火中浮动的帷帐猛地被掀开,李儇裸着上身探出脑袋看去外面,刚刚那声音太熟悉了。
帐里,白皙如玉的长腿伸出来,勾去皇帝的腰间。
“陛下......你怎么了?”
“刚刚那声音,好像是大伴的?”李儇顿时没了心思,将她腿搬开,匆匆忙忙就要下床,里面的女人也有些惊恐,连忙坐起来,将被褥搂住身子,担忧的往外看。
然后......便是一声嘭的巨响。
房门被巨力挤压,向内打开,刚套上一件单衣的皇帝哪里受过这样的事,朝门口暴喝:“谁敢惊扰朕!”
回答他的,一把刀呯的插在床尾的木柱上,爆开木屑,刀尖直接从另一边露了出来刺破帷帐,吓得床上的女人瞪大眼睛,尖叫出来。
“朕认得你,掖庭宫那边的少监!”
李儇提着衣衫还在那喊,九玉冷漠的看他一眼,从前对皇帝敬畏,在那天夜里已经彻底没有了,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只敢杀女人的懦弱男人罢了,甚至连爷们儿都算不上。
九玉不理他,就那么进来,搬了一张矮凳放到了皇帝面前,然后,向后退了退,像是在等人,李儇看他动作,下意识的望去门口,看到一张脸孔出现,一个人的名字瞬间闪过脑海,眸子缩紧,昏黄的视线里,一身黑衣的耿青微笑的走了进来,没了往日的礼数,踢着袍摆走到了皇帝面前,坐了下来。
“陛下请坐。”
“耿青,你要......做什么......”李儇从未想过这个面色黝黑的青年竟敢当着他的面坐下,还叫他一起坐,整张脸扭曲发红。
“你叫朕坐下?你带人闯进朕这里,想要做什么?弑君?!”
“朕是君,你是臣,你枉为于琮学生,他就是这么教你的!”
李儇嘴皮飞快张合,语速极快的在说,下一刻,便是‘呯’的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印出红红五道指印,床上尖叫的女人看到这一幕,嘴顿时闭上,甚至还用手将嘴捂住,挂着泪水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边。
桌前的皇帝捂着脸,火辣辣的疼痛还在传来,却让他感到不真实,“你打朕.......”
“皇帝......我可从不喜欢皇帝,也没什么君臣的概念。”耿青笑着说出令人半懂的话,从凳上起来,揉了揉刚才打去对方的手掌,看去床上的女人,又绕着圆桌慢慢走着,似乎并不担心外面巡逻的侍卫。
声音轻柔而冷漠。
“我啊......这个人有点怪,高高在上的皇帝,在我眼里,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吃饭,睡觉、玩女人.......总不至于,皇帝就不用拉屎了吧?”
门口,有人端了木盆进来,放去了床头,耿青走过去搅了搅水温,朝床上的女人过来,嗓音温柔。
“陈昭媛,取条绸缎过来泡泡。”
“耿青!”那边的皇帝被他一番话、动作,弄的莫名其妙,不仅看自己的妃子,还命她做事,心里惊恐到极致便是歇斯底里的情绪。
“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陛下刚才都说了啊。”耿青站起来拍拍他肩头,将李儇按回凳上坐下,微笑的脸上,眸子冰冷的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弑——君!”
“啊!”
田令孜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墙脚,那手里正拿着绸缎的陈昭媛也吓得俏脸惨白,裹着被褥瑟瑟发抖的蹲在那里,胯下的风景露了出来,都没察觉。
“怕不怕?”
那边,耿青几乎鼻尖抵着对方鼻尖的距离,咧嘴笑着,随后慢慢后退到床沿,伸手一把将女人手里泡过水的绸缎捏在手中,前面,两个侍卫进来,一把将想要起来的李儇按回去,他大吼大叫,刚才强装出来的天子威严,瞬间破灭,被人按着,像条等着被宰的狗,浑身都在发抖。
“耿卿.......你放过朕......”
“朕给官复原职.......”
“让你右相也可.......朕不想死......放过朕可好......”
“你说啊,绕朕一条命啊——”
耿青竖起一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陛下呀.....你不想死,我夫人也不想死,可她死了,还有更多的婆娘也要死,只有你死了,我,还有很多人才能活。”
手掌摊开湿润的绸缎,在李儇瞪大的双目里,按了下来——
........
大理寺。
“你们是谁?”牢房被人打开,牢头以及一帮狱卒带起兵器冲去,片刻,有东西抛来,是刑部的令牌。
“这些女人,我们带走审讯,若是阻拦,一并处死!”
有人不信,上去想要阻拦,一柄宽厚的偃月刀轰然斩下,拦路的身躯瞬间撕成两半,左右飞洒开去。
“谁敢拦我等救人,只能得罪了!”
数十名捕快挎着刀剑冲了进来,踏着地上的血迹、劈开的尸体走去一件件牢房,那牢头、十几个狱卒愣在那里,看着地上刚才还和自己耍钱的部下,打了一个冷战。
昏暗的火把光里,附近的牢房里的犯人也都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片刻,就看着这帮刑部的人走过甬道,朝里面更深进去,之前听狱卒们说,最里间,关的是即将要砍头的嫔妃。
“大半夜的抓去砍头.......”
........
伏鸾楼。
灯火映着几人或站或坐的影子剪在墙上,床下的女人抱着脑袋瑟瑟发抖不能言语,她前方的桌前,湿漉的绸缎按在人的脸上,皇帝蹬着两只脚,手臂被死死的按着,疯狂的挣扎,发出呜呜的低吟。
“皇帝就高人一等?在臣的眼里,皇帝也是人,普普通通的人,凭什么你能随便杀人,而且还不用偿命?”
耿青死死按着绸缎,捂着李儇口鼻,嗓音越来越阴冷:“素容多好的女人,你不要给我啊,杀她做什么?!我为你家做了那么多事,说翻脸就翻脸,是不是还打算出城就弄死我?臣怕死......还没活够呢.......”
他眼眶发红,死死按着摆动的脑袋,手臂都在发抖,却是不敢松开,一松开,说不定就心软了。
这个关头,心软就是害死自己,还有身边所有人。
“我不能死......就只能让陛下死了。”
被按在凳上,靠着桌子的皇帝,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疯狂踢腾的双腿渐渐没了力气,鞋袜都歪斜在了一边,又在地上蹭了蹭,最后便不动弹了。
又过了片刻,耿青这才松开手,将绸缎取下,看着睁大眼眶死去的面孔,重重呼吸两口气,拿着绸缎在脸上擦了擦,朝那边的九玉还有几个宦官挥了挥手。
“把床上的女人一起弄死,我到外面透透气。”
说完,丢下绸缎越过尸体走了出去,只剩下靠坐墙脚的田令孜呆呆的看着身旁的宦官走去床榻。
侄女惨叫声音里,他仍旧望着仰脸死去的尸体呆呆的出神,然后,猛地翻坐起来,像条狗在地上爬去门外,抱住耿青的大腿。
“耿尚书......开开恩,放奴婢一条活路。”
随后,被一脚蹬开,跌倒在地上,胯下湿漉一片,全是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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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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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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