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时,礼部尚书小心翼翼地托吴章寿递来折子,称按照旧例,皇后薨逝,皇帝要释服罢朝七日,陛下至今仍服丧辍朝,于礼不合。简吟风接过折子扫了一眼,冷笑道:“于礼不合?国都将无君了,这老大人还在释服时日上斤斤计较,当真是老糊涂。”
话虽如此,折子还是由丁谓递了进去。其实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这折子递进去只会如泥牛入海,现下凡是有碍他悼念亡妻的物什,皇上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就在第十三日的清晨,皇上高挑的身形从云起殿踉踉跄跄地走出来,天青色半裳朴素简净,清俊的容貌也因过度的消瘦而憔悴不少。但他的气度仍旧雍容沉静,和皇后薨逝那日的他判若两人,我和简吟风不禁对丁谓劝谏的本事暗暗咋舌。
皇上走到尚在震惊之中的简吟风身旁停住脚步,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声音沙哑而哀恸:“朕已将浅芙安置在棺椁之中,棺椁已合,带她走吧。”
简吟风讶异地抬头,张了张口,不等皇上再言便领着吴章寿和等待着安葬皇后尸身的宫人一溜烟地飞奔进云起殿,唯恐皇上片刻间反悔。
丁谓跟在皇上后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摇晃着走进垂拱殿,知道他已恢复清醒,将为这十三日来的所作所为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便放下心来回到府中。
走出皇宫的那一刻,他的唇角向上勾了勾,只有他和皇帝两个人知道,君座神识已归,尸身化作金光尽数散去,所谓葬在先帝永熙陵西北的金丝楠木棺之中,其实什么都没有。
皇上走出云起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皇后发丧。传旨宋朝境内,诵经和吊唁活动连续不断地贯穿于整个丧期。自皇后薨逝之日起,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嫁娶。服丧期内,各寺、观必须鸣钟三万次。
对朝臣的奏折,皇上不再用朱笔批示,一律改用蓝笔,称为“蓝批”,各部院衙门行文也要改用蓝印。靛蓝的御笔诏书送到礼部衙门中,大意是帝后情笃,陛下伤心过度,故未沿袭祖制,特将释服期由原来的七日延至十三日。众人皆知帝后鹣鲽情深,也不敢苛责皇上,此事便轻轻揭过。
皇后在宋朝上下广有贤名,容貌倾国、诞育皇储、德泽宫府、澶渊之功、计胜元昊、埋患辽国、文武七条……见皇帝不再执着于陪伴皇后于地下,朝臣们便都松了一口气,由衷地为皇后之逝哀伤了起来。翰林学士杨亿主动撰哀册,太常上谥曰“庄穆”二字。《谥法》曰:胜敌志强曰庄,布德执义曰穆。这两个字都是古代圣主才能用的谥号,朝臣们以这两个字赠与皇后,足可见皇后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对于朝臣们自发的悼念皇后之举,皇上却显得兴致缺乏。时间匆匆而逝,他变得很少过问朝政,性子也阴沉了不少,虽然如此,由于政治清明、机构健全,朝政仍然井井有条,各国每年朝贡依旧。
我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虽然不怎么理睬朝政,他却更加忙碌,他秘密召了一批道士入宫,每日都好像有处理不完的事情,每每要忙到凌晨。而凌晨之后,他开始酗酒,喝的烂醉如泥,然后回到椒房宫中,抱着皇后的遗物痴痴呆呆,浑浑噩噩地挨到第二日去朝堂应卯。
后宫之中也压抑的紧。皇后在世时,时常会劝皇上去各宫嫔妃处坐坐,而如今她不在了,宫里的姐妹们长久地不见天颜,不免有些不豫,偶尔会来我这里闲聊解闷,我也宽慰她们一二,自己却没有放在心上。
这日,从前与我一同住在漪兰苑的杜昭仪来我这里闲话家常,谈到深宫寂寞时,委屈地低泣:“皇上自皇后过世后便开始一蹶不振,咱们姐妹都有多少时日不曾有过圣眷了?”
我唤侍女小莹为她呈上上好的碧螺春,温言劝道:“皇上深爱皇后,如今这状况也是在所难免。或许什么时候皇上伤心劲过了,就会想起妹妹的好处来了。”
杜昭仪无奈摇头,苦笑道:“姐姐说笑了,我不曾有过这种奢望,只要皇上龙体安泰,我就别无所求了。”
“爱卿怎知,朕不会想起你?”不知何时,皇上静静地站在殿门口,眼眸若星,眉若刀裁,正懒洋洋地出声询问道。
杜昭仪欣喜若狂,赶忙跪下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我亦轻笑,盈盈拜倒:“臣妾给皇上请安。”
他没有理睬我,径直扶起杜昭仪,薄薄的唇含了三分漫不经心的调笑,挑高了眉头:“方才你可是误会了朕,不如和朕回你的漪兰苑去,朕把这个误会解开可好?”
绯红从杜昭仪的脖颈染上了她洁白的耳垂,她低下头去,不敢看皇上灿若星辰的眼眸,嘤咛道:“臣妾听皇上的。”
皇上牵着她的手,笑着从我的殿中走出,从始至终没有看过我半分。随从的人也都乌泱泱地跟着去了,一时这殿中倒冷落了下来。
小莹忿忿不平,忍不住朝杜昭仪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之前还一副怨妇模样,皇上一来,娇羞可人的样子装的倒快!”hτTΡδ://WωW.sndswx.com/
我淡淡开口:“这宫里谁不是这样,往后这些话别提了,省的招惹是非。”
小莹急切开口道:“娘娘,奴婢是为您不平啊。她杜欣然不过是一介昭仪,而您身处妃位,她居然就敢在您的宫中公然勾引皇上,这不是摆明了对您大不敬吗?”
我苍白的面孔浮上一层哀凉:“皇上看重她,她的位份自然会升,赶明个会越过我也未可知。”
小莹恨恨道:“皇后丧期才过,她就如此狐媚惑主。不过皇上也是……
我厉起眼睛,呵斥道:“小莹!越发没有规矩了!妄议君非,你还要头不要了?!”
小莹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何等大不敬的话,吓得面无人色,只会嘤嘤哭泣,拼命磕头:“娘娘,奴婢不是有心的,还请娘娘饶了奴婢这回吧!”
我见她洁白的额头磕出血来,才让她起来包扎去了。只是没有看到,她离去前的眼睛里,盛满了熊熊燃烧的愤怒,以及,野心。
窗外一缕银白色月光透过花树,千回百转照进来,到了天明时,又换做一抹清澈而蓬勃的阳光。漪兰苑传来喜讯,皇上下旨晋杜氏为贵妃,同时大封六宫,除了沈贵妃。沈贵妃已是加无可加的贵重,若是再晋,只怕要跃上凤位。听到消息时,我喟然一叹,那至尊的后位,他只留给了他的爱妻,哪怕她芳魂早逝。在他心底,这泱泱后宫的其他女人,全都不配。
大封六宫本是高兴的事情,我金华宫上下却笼罩着一丝阴霾。大封六宫,皇上当然没有落下我,却不是先皇后曾经央求给我的后位,当然我也不敢有此妄念。可是,他极荒唐地封我作德妃。
六宫谁人不晓,赵欣彤惨死后,皇宫中的女人都视德妃之位为天大的忌讳,哪怕位居德妃之下的昭仪,都不愿做那短命不详的德妃,故而皇上的后宫中再没有出现一位德妃。我知道,这是皇上对我的羞辱,他在惩罚我,因先皇后临死之前都在将他推给我,认为是我巧言令色蒙骗了先皇后,才致使她说出如此令他心伤的话来。
这一来,便教整个皇宫都知道,金华宫刘德妃,是不得圣心的。然而,他们却没有因此而轻慢我,因为皇上赐予我代他批阅奏折的殊荣,令我的地位越发的超然,就连沈贵妃和杜贵妃都要避金华宫的锋芒。他虽然恨极了我,却也因为先皇后的嘱托,准我辅佐他朝政。终究,她的话他从来都是听从的。
每每我走入文德殿的西室,都能感受到背后杜贵妃嫉妒怨憎的目光,这样的殊荣,是后宫所有女子不曾拥有过的。或许也不尽然,我批阅奏折不过代笔而已,从前先皇后可不过问皇上意见而直接代他处理政务。不过,在皇上心中,在后宫这些人的眼里,先皇后又何曾和寻常女子混为一谈过。
偶尔的深夜,我在西室幽幽烛火下按照皇上的意思回复臣工们的奏章,皇上在文德殿东室临幸着饱满的如娇花般的宫妃。这也是杜贵妃唯一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地方,因为皇上从不曾碰过我。
我有时会停下来暗笑她的愚蠢,皇上是不好女色的,之所以在先皇后薨逝后如此纵欲,极有可能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儿子,一个可以继承宋朝江山的儿子。只有这样,他干脆利落地奔赴黄泉见先皇后时,先皇后才不会怨他为了她而使社稷动荡。
哪怕我已经习惯了皇上对我明目张胆的冷落和轻视,可是心却似一尾鱼,跃出宋宫的海底,看着天边漏出的一缕光线,疼痛而干涸。其实我和杜贵妃并无两样,先皇后故去后,皇上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冷漠帝王,他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这一点,我和杜贵妃谁也不比谁更可怜。
释服,释服,服丧的时日名义是十三天,可是那道释服诏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他的心,早就随先皇后葬在永熙陵,永远地在服丧了。
一夕云雨过后,他对承欢的宫妃毫不在意,从没有温存时刻,只是微微冷笑着叫凤鸾春恩车把她们送到各自的住处,笑意似雪白犀利的电光,就像终于完成任务后的解脱。然后,他拎着一坛烈酒,不许人在后面跟着,自顾自地回到椒房宫去过夜。
在先皇后薨逝那一年的年终岁尾,因着宫中有大丧,触目皆是素白。阖家团圆、喜庆欢悦的春节也无人有心去过。众人都知道先皇后去世后,陛下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戾,都躲在宫中噤若寒蝉,不敢显露出一丝欢庆佳节的意思。
正是这一日,皇上傍晚没有召任何一个嫔妃侍寝,吩咐司酒坊送了三坛番邦进贡的烈酒入椒房宫,独自一人守在椒房宫中。那酒实在太烈,吴章寿放心不下,便央求我好歹去椒房宫中看顾一眼。
皇上早已降了旨意,勒令任何人不许进入椒房宫,我本不愿去触碰这块逆鳞。但是,先皇后临终前气息奄奄对我的嘱托又历历在目,我不能违背我对她的承诺,所以散了侍从婢女,一个人悄悄地跟到椒房宫。
丈高的朱漆镏金殿门徐徐打开,没有一丝动静。也亏得从前先皇后神智失聩不堪惊扰,椒房宫的殿门皆被皇上下旨用隔音的材料加封,最是安静不过。
云起殿中垂着一层又一层锦绣山茶的乳白锦缎帷幕,寝殿深处本就光线昏暗,被密不透风的帷幕一挡,更是幽深寂寥。地上青铜九螭百合大鼎里透出洋洋淡白烟缕,先皇后素日钟爱的山茶香片珍贵而芬芳。
这里的一切分毫未改。沁凉的风穿过错金虬龙雕花长窗拂进来,亦吹起我散在髻后的长发,飘飘飞举。我忽然觉得恍惚,仿佛先皇后还活着,紫金飞凤玉翅宝冠垂下的银丝珠络遮住她倾国的容颜,她正含着融融笑意唤我。
我绕过十二扇的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绕到皇上醉倒的榻前。卧榻边的光线被重重鲛绡照的稍稍亮堂些,漏进的淡薄天光透过明黄挑雨过天青色云纹的帐幔淡淡落在皇上睡中的脸上。
他似乎睡得不安稳,眉心曲折地皱着,消瘦的两颊深深地陷了进去,愈发显得那张脸深邃如天神临世。
方才他好似在一旁的金柚木几上写着什么,一张泛黄的纸笺轻飘飘晃下,我伸手去拾,然而一目扫到笺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心灼痛起来,那些字触目即断肠。
“徒伤悲去影念双,血尚殷,心已凉。鸿书情寄,千行亦未详。昔年画眉效张敞,罗绮堂,蛛难网。
思卿生别经年长,翡翠衾,焉落霜。酒尽何妨,惟愿梦一场。终夜徘徊玉阑廊,岂敢入,怯近乡。”
皇上的笔迹我向来是看的极熟了,写到最后,笔力渐次软弱无力,断断续续,有泪痕着洇其上,把墨迹化的一小团一小团如绽放的黑梅一般,可见他下笔时伤心哀痛到了何种地步。
这不过是他遥寄给她千万封书信中的沧海一粟罢了,可字字诛心、句句伤情,令观者不忍卒读。椒房宫的陈设一如昨日,就像她在时的一样。偌大的椒房宫早已没有女主人,可他每日亲自精心收拾,连蛛网都难附于其间。堂堂九五之尊竟不将这些琐事假手于人,却在午夜梦回时分不敢独自一人面对这无她的椒房宫,只能酒入愁肠、麻醉心脏。
我扶他躺好,亲自服侍他净了面,又取绸巾拭干了,才为他将被子掖好。一瞬间,仿佛有微风灌入寝殿,吹过无数重幽寂垂地的帷幕,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睡颜,似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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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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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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