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堂屋多了一张条案。之前堂屋就放了一张圆桌,三把圆凳子,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当初郑辉夫妻来做客吃饭,用的是里屋顾兆书桌那把椅子,四人正好能用上。
爹那时候没回来,如今要是家里来客人肯定坐不开。
于是有天吃饭时,顾兆便说添些家具,黎周周说:“是该再买几个凳子,家里来了客人也能坐开。”
“买个条案吧。”顾兆补充。
黎周周还没想来,什么条案?
“买了条案放角落,过年时将阿爹的牌位请了过来,方便以后祭拜。”顾兆解释完,看爹,“可以吗?”
黎大嗯了声,又添了个好。
村里家家户户不摆牌位,因为祖坟就在村头靠山脚下,一年清明、中元、寒衣、过年祭祀都是拿了祭礼去坟头祭拜,诉说思念之情,这不比摆牌位近啊。
因此搬到府县后,一直忙着生活、安顿、营生,忘了这茬。还是中元节过了后几天,黎周周听到周氏说前几天醋铺关门歇了一天,男人回去给去世的公爹烧纸了。
周氏嫁的男人家中排行第四,前头一个大哥中间俩姐姐,公爹去世后,婆母就跟着大哥家过日子,逢年过节他们做小的送礼送钱就成。
“我如今有了身子,不好挪动,去烧纸怕什么阴秽气冲撞了。”周氏这么说的。
黎周周才想起阿爹来。
他们一家搬到府县了,以后给阿爹烧纸咋办?
黎周周藏着心事,以前在村中时,他有时候去山里捡柴火下山了,远远能看着阿爹的坟茔,山里摘了甜的野果子还能给阿爹……
顾兆睡得迷糊醒来,发现老婆没睡觉,大晚上的还醒着,便带着睡意含糊问怎么了。黎周周先说没,然后相公就凑过来抱着他了,不说话就巴巴看他,后来黎周周便说了。
就有了第二天下午饭饭桌上买条案的事。
“过年了,咱们也能回去,给阿爹修修坟茔。”顾兆握着周周手说。
之前顾兆是现代人思维,加上孤儿,没有给去世亲人烧纸吊唁的经验,搬到府县就和现代搬家一样,那就换了个地方扎根,可忘了如今的故土难离,还有思念乡音和去世亲人。
爹和周周为了他的仕途,陪读陪考,可不能当做理所当然的。离开了生活许久的地方,不习惯和思念是必然的。
“咱们过年还回村过?”黎周周惊了。
顾兆说:“你不想吗?看爹,反正过年初一到初八应该是要歇业不开铺子的,我听郑辉说的,他家的药材铺子还有医馆,一直要到十五后才开。”
古代哪行都是有讲究的。
黎大当然是高兴回去过年了,说:“能回去是该回去的,还要给你们阿爹请牌位。”
后来堂屋添了凳子,还有一张条案,放在角落,对面是窗户透着光线进来,如今空荡荡的,有一天顾兆放学回来,用零花钱买了个花瓶放上面,还有从学校带回来的折柳,阳光一照多了一些生趣。
院子灶屋门口外的月季花枝干抽长,有一簇还结了个小花苞。
黎周周隔两三日浇水,一个月上一次肥。父子俩是一个心疼骡子伺候骡子,一个是做完营生买卖侍弄花。
日子过得飞快。记
黎家院子收拾的妥当干净整齐,小菜园单独用栅栏圈起来,菜也长得郁郁葱葱的,平日里处理下水、淘洗东西的井边搭了个棚子,棚子简简单单的,一头搭在院墙上,倾斜下来,要是下雨下雪了,在底下干活也方便。
对面的骡子棚,鸡圈,还有茅房。墙角是两个架子车栽倒靠着墙放。
整个院子搬进来时还很空旷荒芜地方看着大,如今规整好了,一下子生活气息浓厚。
另一头,黎家三房黎正仁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黎正仁家住的巷子叫芝麻巷。
起因是这条巷子有一户人家做的芝麻香油特别出名,已经做了好几辈了,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每次做好的香油,香味能飘好远,巷子名字就有了。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做香油的人家正巧姓游,姓还切合了买卖。
这巷子头一二户都是游家的,游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宁平府县人,生意做起来后,人多了就要分家,另买地方院子的、嫁出去的,以前也起过争执,到了这一辈,父母还建在,便将隔壁第二户买了下来,中间院墙打通了。
父母辈、俩兄弟各自成家、孙子孙女,统共十一个人的大家庭,平日里也有些小口角争执,总体上还是心还是齐的。
之前第三家黎家院子和和乐乐的,没见发生过什么拌嘴,近半年多隔壁黎家倒是比他家还要闹腾,隔几日就得开骂,不是撵鸡就是骂丫头闺女。
都是那黎老太太骂人。
游家挨着巷子头的院子大门,白日里很少关,常年敞开,为的是方便熟客买香油。隔了这么远距离,又听到黎家院子吵起来了。
“又开始骂呢。”来买香油的也是这边住户。
游二媳妇给嫂子打香油,她男人要挑着担子去外头铺子送货,都是老主顾了,月初结银子就成,也不用叫卖,很方便。
“可不是嘛。”游二媳妇是个利索人,也爱说嘴,嘴巴朝黎家院子方向努了努,说:“每个月十五前后就得骂,老太太骂她二儿子不送粮先骂个几天,十五老太太儿子领了工钱也不消停,骂老二没良心死绝种让儿子花钱买米。”
买客听的咋舌,“老二莫不是捡来的不成?”
“应该不是,去年村里老二送了儿子过来,我瞧着高高大大那小后生长得还是挺像他小叔叔的。”游二媳妇说。
她以前还觉得自家一大家子,有时候饭咸了淡了吃荤的吃稀的,难免要起个口角,她和大嫂互相挤兑过不止一次两次了,隔壁黎家是和和乐乐的,就没听见过嗓子高。
那时候她还羡慕来着。
后来就知道了。
“老二不送了米粮,这不,一个月能能吵十天半月,我都听烦了。”
说是听烦了,游二媳妇可乐呵着呢,别说她,大嫂对着隔壁都没好脸。两家是邻里邻居,都是有孩子的,整个游家孙子辈四个小子,就一个丫头,便是大嫂肚子生的大姑娘,小名环娘。
环娘是有四个弟弟,是喜欢黎家小妹妹的,以前经常拿着玩具、花样帕子去找黎家妹妹玩,有一次大嫂气冲冲回来,让环娘以后不许去找隔壁黎家妹妹玩了。
“为啥啊?”环娘不高兴,非得问原因。
游家孙子辈就一个姑娘,游家大人都是偏疼记环娘的,家里活都有人干,环娘想找妹妹玩就去吧,也没什么,怎么还拦着?
大嫂没法子,支走了女儿,让女儿去灶屋给她打饭,才说:“我刚给隔壁送香油,昨个儿环娘和黎家小姑娘玩梳头发,扯疼了黎家小姑娘,今个去送东西,谁知道就听见冯萍萍说以后少跟咱家环娘来往,咱家环娘野丫头一个,没规矩没教养,你大哥以后要考秀才考举人做官的,跟那种做生意买卖的人家不同路子,你以后嫁人都是有门第的。”
游家所有人当时脸就黑了下来。
环娘偷偷躲在外头听,没成想是被冯婶婶嫌弃了。
那时候环娘九岁大。
就那一年,游家当家的先送年龄适合的三个孙子去私塾念书,大房是一个儿子,二房是三个,不过老幺才三岁大,还不适合。
三个孙子读了俩月,两个打退堂鼓,说什么都不乐意去了,大房的儿子咬牙坚持留下来了。
“黎家嫌弃我姐姐,我非得争口气读出来。”大房儿子这么说。
游家与黎家关系便生疏冷淡下来,对方来买香油就客气说两句。再后来就是黎家老太太院子骂人。
这么多年黎家老三两口子吃的米都是黎二送的。
也不是送,人还花了八文钱。
游二媳妇说起这八文钱都是笑,“这八文钱能买个啥?两老口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出来,黎正仁的媳妇儿也敢拿八文钱买这么多年的米。”
“可不是嘛。”买香油的搭话。
现如今,游家二房三儿子也送私塾念书,每家出一个念书的,两房心里都平衡没啥不乐意的。
可这样的大手笔——送三个孙子去读,一读两月,虽然其中两位自己劝退不读了,要是不劝退可不是都供着了?
隔壁香油家送孙子读书的事,黎三家也知道,当时听了还笑话,黎老太说:“狗肉上不了席面,就游家一个卖香油的孙子能有啥好?不像咱家耀祖,瞧着机灵,和他爹一个模样,都是读书人的路子。”
“娘是稀罕耀祖,我看游家也没那么差,这不是还留了一个么。”冯萍萍是故意这么说的,心里自然不觉得游家孙子能和她儿子比。
黎老太撇嘴,“这一个,游大的儿子我知道,瞧着粗粗笨笨的一副干活卖苦力的,不是读书样,你看吧没出几个月就不成了。”又疼爱不完的夸自己孙子,“还是咱家耀祖好,以后啊一定有大出息。”
“娘你别夸了,耀祖你也不能傲气了,还是要好好念书踏实些。”冯萍萍后者跟儿子说。
黎耀祖还没说话,黎老太先不依,“咱们家耀祖聪明学问好,能傲的起来,你让游家那小子傲,都傲不起来。”
“是,娘说得对。”冯萍萍不跟婆母起争执,再说了婆母说这些也是说到她心坎里了,都是夸她儿子的。
饭桌上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黎正仁不爱插嘴,反正娘和媳妇一条线,每次都是夸儿子,又不是吵架。
旁边黎老头吃着饭,说了句:“这游家一个卖香油的,能挣多少钱?”
“人家的事,咱怎么晓得。”黎老太先回了嘴,又瞧不起说:“连个铺子门面都没有,估摸着也挣不了什么钱。”
可挣不了什么钱,那人家有两个大院记子,还一口气送三个孙子读书。
“卖了这么多年香油,应该是有积蓄的。”黎正仁开了口,又说:“再说,做生意买卖是低贱之道,不然为什么孙子辈才能读书识字。”
黎老头嗯了声,说是这么个理。
隔壁游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次送三个孙子读书,黎老太笑话过了后,仔细想,还真觉得老头子说话有道理,游家肯定是比她家有钱,不由肠子肚子开始冒酸水。
这会听完儿子说的,黎老太找到了借口,就是啊,游家一个做生意买卖的,那都不是体面人的行当,还是她儿子好,一个月打打算盘珠子就有二两银子。
“估摸游家不知道供读书人有多费银子,才巴巴的送了仨过去,没准过不了一年半载的就供不起了,纸笔哪样不要钱?”黎老太越说越觉得有理。
冯萍萍听了也觉得以后游家有后悔的,游大的儿子不是个读书料子,除了费钱落不到什么好,何必呢。
可没过两年,游家老大的儿子不仅没有半途而废不念了,还把二房幺儿送去私塾念书。
这一下子,黎老太先是气哄哄的,觉得游家是跟她家作对。
因为黎老太天天要夸,不夸不舒服的大孙子黎耀祖是五岁启蒙送学堂的,私塾里头就她家耀祖年纪最小,可坐的端正,板板正正的,字也写的好,三岁就能背百家姓,四岁三字经。
黎老太不知道这是啥,但大孙子背的好,字念的好听。
一直以来,黎老太都觉得大孙子聪明伶俐,比他爹还要强,以后是要做大官的,对着整条巷子里头的男孩都瞧不上眼,觉得谁家都没她家耀祖成。
可游家二房幺儿启蒙也是五岁,这不是捅了黎老太自诩大孙子小神童的名头么,气得黎老太一肚子的火。
可她不知道,黎耀祖小时候是有人教,黎正仁虽没考过学,可也识字念了几年书,三字经、百家姓还是能给儿子教一教的。而隔壁游家,环娘哥哥每天在私塾学回来,就在家中背,二房幺儿就听见了,三岁小孩正什么都不懂,听大哥念道就跟着念,如此一来一回,游家又有钱,便早早送去启蒙,和他大哥做个伴。
对,游家俩小子和黎耀祖在一个私塾念书。
自此后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攀比对比都多了。
之前黎正仁家里还算安宁,一些和隔壁游家的鸡毛蒜皮攀扯也没啥,反正儿子一向读书好成绩好,夫子都夸,压着游家俩小子一个头,都是高兴事。
但自从去年二哥不送米了后,家里才吵闹起来,开头还成,可越往后过日子越是不顺心,吵闹的多。
“娘,我墨锭用完了,该买墨锭了。”黎耀祖跟娘交代一声,便坐在桌前看书了。
冯萍萍:“我昨个儿见你墨锭不是还有小指头肚子那么高吗?还不到一天这就用完了?”
“都剩那么丁点了,磨的时候不好磨,还沾脏了我的袖子。”黎耀祖爱干净,不愿意用那么小点,又说:“娘,你上次给我买的墨锭不好用,磨的墨不好写,我想用徽记的。”
“徽记的四两墨锭就要半两银子,我看你爹用的滁记墨锭也挺好,同样是四两的墨锭只记要二百文。”冯萍萍嫌贵不愿买,可拗不过儿子,便哄着说:“那娘给你买你常用的徐州墨。”
这个三百文。
黎耀祖有些不高兴,学堂里有人开始换徽记了,他试了试,墨色好,连夫子都夸说是好墨锭。
以前他要是想要,娘指定会给他买的。
于是还没吃饭,黎老太瞧孙子不高兴,心肝肉的疼,问咋了怎么掉着脸子啊。
“阿奶,我想要徽记的墨锭,这个好使,夫子都说好。”黎耀祖缠着阿奶。
黎老太听不懂什么墨锭,只知道是孙子读书要用的,便说:“买,夫子夸了那咱就买。”见大孙子脸上还没露出笑,便说:“放心,阿奶去跟你娘说,保管买了。”
大孙子脸上这才笑了。
“阿奶真好。”
“诶呦我的大孙子,阿奶不疼你疼谁。”
然后黎老头就找到了儿媳妇,问耀祖想买墨锭咋就不给耀祖买?亏你还是当娘的,孩子念书上头的东西,以前我在村里是,正仁要啥我都给,指头缝里搜刮出的钱都能给正仁换一沓纸,你当家的咋地还克扣亲儿子啊。
“耀祖跟娘你说的?”冯萍萍当时心里来气,从去年老两口空手回来,没带一升米,这就算了,可之后的日子——
她都不想提,攒了这么久一肚子的火。
“娘哪能是我克扣亲儿子,我给你算一笔账,咱们一家你和公爹,我正仁,耀祖和二娘统共六个人,正仁在外头酒楼吃,一天就早上那一顿,俩孩子年纪小,二娘吃不了多少,就这样,咱一个月吃米要吃三十五升的米。”
一升两斤,黎正仁一大家子一月吃七十斤的米。
“一升米外头卖十四文,这就四百九十文钱了,盐一月四十文,送夜香的一月十五文,醋二十文,有时候还打不住,你和公爹说多吃醋好,有时候买醋就三十文,还有买菜,一天按最便宜五文钱的菜算这就一百五十文了,还有肉,爹和正仁隔了三四天就要吃顿荤腥,一个月按少了算,能有个五十文,耀祖一天一个鸡蛋,对了买水一天三文,爹还要喝酒这些一个月三十文……”
“这些加起来便花个八百七十文。”
“耀祖每个月要用纸,还有墨锭,这些加起来便是半两银子去了。”
冯萍萍越说越气,“正仁一个月拿回来二两银子,我还没算缝缝补补的衣裳、二娘头绳帕子这些,总不能隔壁丫头有,咱家二娘没有吧?剩下的能有个四百多文钱,还要攒着,等明年送夫子束脩,这就是四两银子,一年到头能剩个一两多,我就谢天谢地了,不然过年亲戚不走动了?”
开了年后,每个月到手的银子开销,冯萍萍是捏着花的,俩老的吃的还多,米像是不要钱一样,她的梳妆台上胭脂盒子都空了有两月了。
多久没买个手帕,换个首饰了?
过去黎正仁家刨去开销,日子过得舒坦,想吃肉了吃肉,孩子见天能跟着吃蛋,一年还能攒个七八两银子。可现在冯萍萍把帐一算,真的是到了年底喝西北风去了。
什么都没剩。
黎老太被儿媳妇连着炮炸一般堵回去,心口不痛快,嘴上硬邦邦说:“那也不能克扣耀祖。”
“徽记的墨锭要半两银子,要是娘给耀祖买了,那这个月爹就不吃酒——”
记
黎老太当即掉了脸,“你一个做媳妇儿的还管到你公爹头上了,他吃酒一个月才三十文,扣扣索索的,不心疼孩子我心疼,那徽记的墨锭我出了。”
冯萍萍自然乐意,听到婆母说出银子,当即脸色一换,成了委屈,柔和声说:“娘,不是我说话难听,耀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惜吗?这不是家里日子难,谢谢娘心疼我心疼耀祖。”
黎老太被媳妇儿软话哄了回去,气也消了一大半,可还有一点,纠正说:“正仁每个月拿回来的二两银子,这在我们村里那都是享福享不尽的银钱了,哪有你说的日子艰难,咱家要是艰难了,村里人不得饿死去。”
谁都不能说儿子没本事挣不来钱。
黎正仁可是黎老太第一个骄傲指望。
冯萍萍面上说是,婆母说的对。
黎老太这次掏了棺材本花了半两银子给孙子买了徽记墨锭,可墨锭是消耗品,用完了下个月还要买。黎耀祖用了好的,咋可能再用回去?
私塾里头,除了那个乡绅儿子,就是他用徽记的墨了。
黎耀祖要买,冯萍萍便说不成,娘没多余钱了,黎耀祖便去求阿奶给他买,这样一来一回,黎老太买了三个月的墨锭花去了一两半,也开始肉疼起来了,也回过神了,让儿媳妇出钱买。
冯萍萍还是那套,可嘴还没长开给算账,黎老太不听,胳膊一摆,直接说:“少给我算有的没的,二娘一个丫头哪里需要见天买头绳头花做衣裳帕子,吃饱够穿就不错了,拿二娘的钱给耀祖换墨锭。”
“娘,二娘也是你孙女。”
“我能不知道?用的你说,二娘一个丫头片子,以后就给了人家,养的这般好作甚,以前家里松快就不说了,你瞧瞧你养的,吃饭精细,平日里也不洗衣做饭,都是要我干,现在咋还让我把她供着不成?”
“以后黎家可是靠耀祖的,现在亏了耀祖,以后耀祖跟你这个娘不亲了,你哪里哭去,别说我没提醒你。”黎老太心想,还想跟她耍心眼子。
她之前就是当了十几年老太太,不跟冯萍萍这个媳妇儿多计较什么,冯萍萍说话好听哄着她,那她也乐意多干点家里活,这有啥,可要是算计钱算计她头上,那就不成,呸!
黎老太一通话,又是挤兑又是敲打,冯萍萍是一肚子气,回来跟相公说。黎正仁做了一天的工,人也累,应和两声,和稀泥说:“你说得对,不能对着二娘这般克扣,是不成。”
冯萍萍还没松快,黎正仁话音有一转,说:“不过娘的话也没错,二娘身上不用花太多钱,以前花三五十文,现在放两三个月也成,我瞧着手帕头绳都是好的,没必要买新的,饴糖果子吃多了坏牙也不用买了。”
“……”冯萍萍掉了脸。
黎正仁见状其实都不太想哄,可种种顾虑,还是上前哄了说:“你别气,二娘是我闺女我能不心疼?可你想想,耀祖今年九岁,眼看明年十岁了能下场试一试,咱们要多为耀祖着想,是不是?”
冯萍萍气都不知道怎么撒,“以前日子也没这么艰难,怎么现在就过的处处不顺,二娘好说,还小一个,不用了不吃了就算了,可你看看我,我弟弟大哥媳妇都换了新衣,开了年到现在我一块布都没扯,回到娘家叫大嫂弟妹笑话我。”
“那便买一块做做衣裳。”黎正仁哄。
冯萍萍:“你记说的轻巧,我买了衣裳,娘不说我败家?”
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黎正仁都不知道怎么说,语气便敷衍起来,“那你说怎么办?我没法子了。”
“……”冯萍萍气又上来了,可一扭头相公已经上了床睡去了。
黎正仁父子俩白日一个上工一个去私塾,院子里的摩擦大大小小不断,黎老太嫌儿媳不会过日子,冯萍萍是怎么说都要把钱捏自己手里,才不交出去。
有天冯萍萍给女儿多夹了筷子肉,黎老太下午寻了二娘的一处错,便开始骂二娘,说二娘是馋嘴烂身子,不是什么稀罕命,还不乖巧麻利干活,整日做什么呢。
女儿被骂了,冯萍萍当然气,就是一口肉而已,从前还暗着说老两口吃得多费米,如今顶起来了就直说了。
“一月二两银子是不少,二娘吃口肉还吃不得了?中午你和公爹一碗碗的吃米饭,我多说什么了?”
黎老太话一听就咋呼,开始了哭嚎,骂儿媳不孝顺,说逼出心里话了,这是嫌我们俩老的,这住的院子可是她家买的。
冯萍萍便说我还用嫁妆凑了三十两银子,不然你能买得起。
……
隔壁游家俩媳妇儿听的乐呵,又吵起来了。
“我就说那冯萍萍往日里瞧着说话细声细语的,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哪能是面上那么个面团人?这不是可逼出来了。”
巷子里就没见过做媳妇儿的跟婆母这样明面上撕起来对骂的,就是不对付,也是关了门各自斗法一来一回,就没吵得半条巷子都能听闻的。
越吵越大,黎家二娘还哭了起来。
游大媳妇儿虽然不待见冯萍萍,可对着二娘没啥意见,说:“这孩子可怜了,一口肉她娘和阿奶吵了起来,别以后不敢吃肉了。”
“哪能是肉的事,还是黎家手里紧巴,又惯着黎耀祖那小子。”游二媳妇说:“我可听我家三郎回来学,黎耀祖故意拿着贵价墨锭在咱家大郎跟前显摆炫耀。”
游大媳妇便说:“买也是能买,但没啥必要,那么贵。”
“就是,我也跟三郎这么说的,他俩兄弟能把书读到黎耀祖前头这才是该显摆的,显摆墨锭有啥稀罕的,还是克扣他妹妹头绳帕子买的,能用的安心?”
隔壁吵个没停,二娘哭,没一会黎老头的声,声音略小了些,还没继续听,有人来买香油。游二媳妇便先干正经事,“嫂子又来打香油了?这次要多少?”
“我家香油瓶小,你打满吧。”来人笑说:“以前一月来一次,谁让现在黎记卤煮出了卤猪头肉,我家人爱吃这个,每天都要买个一两斤回来拌着吃,可不是香油就费了。”
游二媳妇听姓黎,“这姓还挺巧?”
那人也听到黎正仁家吵闹,便说:“人家黎老板是个哥儿,年轻轻的手脚勤快,做生意公道实诚,他家相公还是在官学读书的秀才相公,铺子里头还挂了府尊大人赠的匾额,俩人的爹也是勤苦干活的人,你说说这样从上到下的好人家,跟隔壁咋可能是一路子的?”
“同是姓黎的,根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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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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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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