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
动车在缓缓开启,楚枫戴着耳机,坐在靠窗的座位。
滴
梦想城游戏已断开连接
对面的谢时煜也下线了,说好在家里等他回来。楚枫摘下耳机式头套,侧过头,看见窗外的风景在倒退:
灰色的站台、延伸的黑色铁轨、砖土色矮平房、有些杂乱无章的农田……
接着是一片茂密的树,墨绿、草绿、翠绿、叶子上光斑的明黄绿,藤枝杈叶飞快交织出一轴森林画册,跟着列车滚动,那密密麻麻的绿色爬满了窗上玻璃的每一丝空隙,像一幅乱杂杂的油画。
突然,视野开阔,绿色都被抹去,山跑到列车的后面,窗上是一片干净的玻璃,倒映着浅色的银沙,远处一汪宝石的蓝。
“是海!”
楚枫听见邻座的小孩在叫:“妈妈你看,是大海!”
“嗯嗯,好,大海。”他妈妈正低头在刷一段吵闹的短视频,她没工夫搭理小孩,只用手抓着他的小臂不让儿子乱跑。
视频里似乎是个搞迷信的主播,楚枫听了几句,说话神神叨叨的不着调:
“你们想想,宫斗剧里的巫术,那些小人都是怎么做的?”
“做一个你的小人偶,里面放你的肖像,或者藏你的贴身之物,如果能弄到你的头发、指甲那更好。为什么要这样做?说明跟你有关的东西,在冥冥之中,其实是能牵扯到你的。”
楚枫心里想扯淡。
“我知道有人要说扯淡了。”那个玄学主播带着黑狐面具,没露脸,声音幽幽的:
“大家都知道扯,但真有人要是捡了你的头发、指甲,然后拿你照片做人偶,每天放在钉小人,你瘆不瘆?既然都觉得扯淡,那你干嘛发瘆?”
“所以在这里提醒大家,万一有陌生人…就算是熟悉的人,要你的贴身之物啊,头发啊什么的,千万不要给。尤其是女孩子,剪了头发,那个头发千万不要去送别人…什么送给男朋友。你根本不知道别人背后在搞什么东西……”
“妈妈、妈妈!”
趴在座位上的小孩叫着:“你看啊,大海,蓝的!”
他妈妈点点头,看视频看的全神贯注。楚枫没再听迷信玄学的胡扯,他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一会。
“所以我本人是非常反对什么全息游戏的,尤其是那个梦想城。”
楚枫默默又睁开眼睛,那位玄学主播突然画风一转,开始抨击梦想城:
“这几年超级火,说实话哈,我们圈内人从来不玩,如果有玩这款游戏的,我全部绝交。
“为什么?老粉都知道哈,这不能玩的。讲个例子,有个女孩子,找我朋友,说是能不能整衰他们班上的学委,她跟那个学委竞争高考的…什么自主招生的名额好像是。我朋友没答应,这种事太损阴德,不划算。
“后来那女孩子自己想了个招法,她就去玩那个梦想城游戏,这游戏不是可以100还原人脑里的记忆吗,所以她就还原出一个学委,然后虐待那个角色。
“注意这个虐待不是真的去杀她什么之类的,梦想城游戏有角色保护机制的,但这个机制吧,说实话,就跟现在家暴案一个道理,你没被家暴到断两根肋骨做出轻伤鉴定什么的,那个机制根本不会启动。
“所以她就氪金,买梦想城里的机器人,叫机器人监督那个角色,不许吃饭睡觉,每天就做题,答对一题,摔一巴掌,答错一题,可以吃一勺饭。
“不到几天,那个角色就学会了全部把题做错,然后她就把机器人的设置反过来,做错题,摔巴掌,答对题,吃饭。有时候又不管答对做错都甩巴掌。总之反复无常,在里面家暴式折磨角色。
“并且每次虐待完就会氪金一些礼物,给角色刷刷心情值,不许自杀。全城只有这一个角色,没有其他人,确保角色孤立无援。就跟以前古代巫术扎你的小人一个道理。
“这样持续三个月后,她班上的学委就经常感觉到学习很累,晚上做作业很困,早上起不来,干什么都没精神,很疲惫,几次模考越考越差,上课注意力也无法集中。到最后就是那个女生获得了名额,去名校了。”
楚枫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理智上觉得这是胡编乱造,但听完,又稍稍有一点坐立不安。
他的梦想城,会不会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过谢时煜?哪怕很微小……
27岁,谢时煜飞机失事后,自己疯狂沉迷梦想城游戏,那时候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崩溃了,在一代城中,不停地缠着角色小谢麻痹自己,但他心里又很清楚,谢时煜已经不在了。
回忆起过去,楚枫不自觉地难受,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更懊悔自己的作法,他那时扭曲的心理和崩溃的情绪,对城里的角色小谢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这种折磨…有没有可能在冥冥之中,反馈到谢时煜本人身上了?
按照时间反推,谢时煜那时候应该是重伤在抢救中,会不会…让他某些手术不顺利了……
这种玄学的事,也无法证实。楚枫胡思乱想着,他有时不敢回忆一代城的事,他记得那时自己经常在游戏中设置各种各样的play,要求角色小谢和他一起玩。
高度密集,反复playing,一次结束就继续投入下一次。
只有玩各种情景play的时候,楚枫可以剔除脑中多余的理智,让他感觉到真实和温暖。
简单的运动交流,也不需要多高级的灵魂,即使是数据做成的角色小谢也可以很好地回应他。
如果聊天的话,就只能聊x岁谢时煜可能会回答的东西,比如跟18岁的角色小谢聊公司最近的股价,他会完全沉默,权当听不见。
二代城的时候,楚枫已经完全习惯并理解包容角色的这种沉默,角色小谢是一段程序,如果问了程序设定以外的东西,他们自然不会回应。
但在一代城时,精神濒临崩溃的楚枫完全受不了,他是接受不了现实,才逃来角色小谢这里寻求永恒的港湾。可是,角色谢时煜的每一秒沉默,都在无声地告诉他:谢时煜不在了,他死了。
会跟你简简单单聊天、像个活人一样回应你的谢时煜,再也没有了。
你只是利用游戏系统,做了一堆谢时煜的玩具罢了。
这种心理暗示几乎让楚枫发疯,最后他放弃了,既然都是玩具,那就应该好好玩。
楚枫连续设置了非常多play,日夜不休地交叠、拥抱。梦想城里只要不玩死,就可以往死里玩。
有时候,做到最后,角色小谢们会突然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偏褐色的眼瞳里流转着蓝色的数据光,像在默默加载着什么。
27岁的楚枫看到那些数据蓝光就难受,这不像谢时煜了,谢时煜的眼睛会有漂亮的香槟色,活人是不会这样加载数据的…!
“怎么不动了?”楚枫用哑掉的嗓子,对角色下命令,“继续啊。”
那时候,角色小谢第一次莫名其妙不遵守他的程序命令,他们说:
“楚枫,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谢时煜把他扶起来,另一只小谢给他披上衣服:
“带你去浴室。”
“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我烤小蛋糕给你吃……”
楚枫听见熟悉的话语,眼圈一下子红了,他其实已经感觉麻木,长时间不间断的放纵,只有瞬间的生理快乐,结束之后,是无尽的吃人的空虚。
楚枫自嘲地笑了一声:“吃了有用吗。”
梦想城游戏里的食物,吃了也是白吃,现实里依然什么也吃不到。
说起来,他有多久没吃饭了……
算了,无所谓了。
楚枫用力推开扶他的角色小谢,这些小谢不听话,楚枫点击重置:从头开始,再玩一遍这个play……
角色小谢被清空缓存,重新又来了一遍,他们走过来,楚枫听着他们一个个像傻乎乎的npc似的说着一模一样的台词,他麻木地等他们把台词说完,然后快进到抛下理智,混乱的拥抱……
他那时已不能从中感觉到什么快乐,但依然要继续下去,如果不抱着谢时煜,感受不到谢时煜的体温,他感觉很恐怖。
可是抱着这么多滚烫的谢时煜,楚枫又深深知道,他双手抱着的只是数据模拟出来的玩具,他为自己感到更深的悲哀,却无法把自己从这样的绝望中打捞起来。
就这么坠落、坠落,像万里高空的一场坠机,等待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瞬间……
、
哐当、哐当。
动车在拐弯,稍稍放缓了速度,楚枫看向远处的海,蓝的像太平洋。
谢时煜没有提过他是怎么被人抢救的,又是怎么当上监管者x的,只一笔带过说自己受伤很严重,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所以说,我最反对玩什么全息游戏。”
前面那位小孩妈妈认真听着视频,手机还在公放,那短视频主播还在说:
“我讲那个女孩学委的事不是教大家去用梦想城诅咒人啊。这不一定有效的。
“有的人命格很硬,或者说天生就是命好,你越咒他越是风生水起,反而是咒他的人自己报应到那个咒。所以为什么有的命盘太硬的八字你拿去算命先生那里,他是不给你算的,不仅不算还要骂你,嫌你不懂规矩。”
“如果在场的家长发现孩子有玩什么梦想城游戏,一定记得阻止他们,尤其要注意他们班上有没有玩这种游戏、还把你们家孩子导入进去的,最好国家出台点什么政策,把这些游戏都一刀切了,游戏真的害人”
小孩妈妈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
“觉得我说的对的家长,麻烦双击点赞加个关注哈,那我们下期再见……”
“妈妈!妈妈!”
那位妈妈看视频看得面露悦色,极为赞成这一优良的教育方式,这位主播三观真正,她顺手点了一波关注。
“妈妈,大海好蓝!!”儿子见妈妈不理他,犟起来了,一个劲地趴在座位上喊: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坐在后座的楚枫捏了捏眉心。
周围好几台手机在公放:短视频双击直播666,玩消消乐的唰啦唰啦游戏bgm,看剧的屏幕里渣男原配小三在厮打:你贱不贱啊?!
“妈妈妈…”
啪。
“吵死了!!”他妈妈重重地打了他儿子一下。
楚枫心想完了。
果然,0.5秒后,一声石破天惊的:“哇”在前方精准爆破。
那男孩子开始大哭,他妈妈烦的要死,放下正在公放短视频的手机来照顾她儿子,左前方的人把看剧的平板又调大了几分声响,免得被孩子的哭声遮掩了剧里的原配撕小三。
楚枫无奈地从包里拿出两个小耳塞,静静塞住。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那片远远的海。
很蓝,很漂亮,不知道谢时煜作监管者x的时候,那个太平洋海岛的海是不是也像这样蓝,像一汪融化的蓝宝石。
海边难得没有游客,无人欣赏的雪白浪花静静地涌起,又扑灭。
哐当、哐当、哐当……
耳边回响着列车划过铁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大,楚枫握紧座椅的扶手,额边微微出了冷汗,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海、列车、谢时煜。
曾经逃避的景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脑海中的海上列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哐当、哐当、哐当哐当,最后……
砰!
炸弹引爆,全车消亡在剧烈的火光中。
27岁,一代城,全城谢时煜自杀。
、
“…抱我。”
三年前,梦想城中,一列装潢豪华的列车正行驶在铁轨中。
哐当、哐当。楚枫的身体随着列车的行进晃动着,他穿着衣衫不整的制服,轻轻用嘴叼着白衬衫,藏青色的外套随意丢在地上。
左右有两只谢时煜抱着他,楚枫一手搂着一个,洁白的背贴着冰冷的列车玻璃。
银色徽章的制服帽戴在头上,帽檐下乌软的头发已经被汗浸湿了,制服帽晃着、晃动着,最后经不住过分激烈的力道,掉下来,摔在白色泥泞的地上,沾了污浊的白雪。
楚枫搂着谢总裁宽阔的背,扭头去跟谢乘警接吻,理智剥离出体,意志也渐渐远去。
他仿佛化成一片小小的枫叶,躺在大海上,被海浪的波涛拍来打去。
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去想飞机的轰鸣、坠机的尸骨,再也见不到的某某某……
、
“要洗澡吗?”
完事之后,谢总裁帮他简单地擦了擦:“豪华包厢那里有浴室…”
“不用。”楚枫淡淡地打断他,楚枫拉着谢总裁的领带,拽过来,蛊惑地笑着:
“反正待会还会被弄脏的。”
谢时煜微微蹙着眉,一脸担忧:“楚枫…”
见谢总裁似乎没有再继续的意思,楚枫有些扫兴。
没关系,他多的就是替补的玩具。楚枫毫不留恋地调转方向,勾住谢乘警有些发皱的藏蓝制服:
“再来一次好不好?”
、
这只小谢没有经受住诱惑,很快他们又抱在了一起。
以往,谢总裁会骂一声草,然后狠狠加入他们。但今天,谢总裁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离开了那一节车厢。
楚枫并不在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楚枫早已失去时间概念,可能是快到中午了,窗外的太阳变得热烈。
无所谓,太阳升起还是下落,他都是做这些事。
“楚枫,待会我们去吃饭吧?你已经好久……”
楚枫不耐烦地打断角色谢乘警的话:“不想吃。”他继续搂住小谢的胳膊,拿出平常惯用的计俩:
“想跟你待在一起,我们继续吧。”
这次连谢乘警也没有同意,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楚枫,你已经很累了。”
“谁说的。”楚枫苍白地笑了笑,轻声道:“游戏里又不会累……”
角色谢乘警无法对涉及游戏设定的内容做出回应,只能沉默着。
楚枫最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他失望地推开了这个角色。
谢乘警也不听话。
换下一个好了。
楚枫皱了下眉,他不明白为什么最近他的玩具越来越不听话了,经常play到一半,就莫名其妙停下来,对他进行说教,要么就要叫他吃饭……
和一堆虚假的角色做那些爱人之间会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27岁的楚枫很怀疑,角色内部的数据程序真的可以理解人的感情吗?他们似谢时煜,又不是谢时煜。跟他们做点运动逃避现实就可以了,一起吃饭、看电影、出门兜风,把这么多跟谢时煜一起做过的事,跟这群虚假的模拟角色重复一遍,有什么意义?
楚枫离开谢乘警,自己站起来,他随意从游戏背包里换上什么小白兔套装,配置选择:餐车。
希望下一批谢时煜能听话点。
这列车里,多的就是成年小谢。
戴上小兔耳,插上小兔子毛团尾巴,楚枫按照之前保存过的列车play副本,点击启动。
、
很快,他被放置躺到自动餐车上,捆住,自动餐车的程序启动,车轮缓缓开启,驶入下一节车厢……
小白兔楚枫身上挂着大大的牌子:免费午餐。
车厢自动门打开,餐车驶入。
一时间,刷手机的、玩消消乐的、戴耳机的、看风景的……全车厢的谢时煜唰地转过头来看,眼睛都看直了。
楚枫闭上眼睛,沉沦在新一轮温暖的体温中,亲吻、拥抱、更深的嵌入,他在透过他们,去感受一个已经永远触碰不到的另一个人。
楚枫不在乎眼前的谢时煜是哪一只,也懒得去分辨,至于拒绝他的谢总裁和谢乘警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楚枫也统统不知道,也不想关心。
列车哐当哐当加速行驶着,它要驶向哪里?楚枫不清楚。也不想活的那么清楚。
、
不知道是第几次,楚枫瘫软在餐车旁,原本竖起来的兔耳朵被人把玩了太多次,垂耳兔似的耷拉着。
失神间,他感觉有人把他抱起来,楚枫顺手搂住这只谢时煜,暧昧地蹭了蹭他。
这只谢时煜似乎很不解风情,只是把他放在座位上,楚枫皱了下眉,接着,他忽然听见:
唰啦
拉开窗帘的声音。
“楚枫,你看”
楚枫怔怔地回神,谢时煜伸手轻轻碰着他的脸颊,像在碰一件珍贵的易碎品,然后慢慢将他的脸转向窗外:
透明的车窗玻璃,唰啦一下,掠过一片惊艳的蓝色。
……大海。
哐当、哐当,列车穿过浅金色的沙滩,穿过雪白的浪花,海鸥在车窗外飞着。
楚枫有点惊讶,他往窗底下看去,海面上浮着一条铁轨,向天边延伸而去。
这是…海上列车。
什么时候建的?工人小谢建的吗?
楚枫哑然无言,更多的是惊讶,即使是在游戏梦想城里,海上工程建造也是非常困难的。
最关键的事,他根本没有发出过要建设这种工程的指令,这群角色小谢为什么能够自己完成这样困难的工程?
“很漂亮吧?”
谢时煜笑着问他。
楚枫怔怔地点了一下头,他感觉到身旁的谢时煜抱着他,轻轻摸了摸他垂下来的兔耳朵:
“楚枫,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一起看看海吧。”
、
play里没有这样的内容。
楚枫看着眼前的角色谢时煜,再一次,他看到那双偏褐色的眼瞳里,流转出陌生的蓝色数据光。
角色小谢在加载什么…他没设置过的指令?
楚枫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自控的惊惶。
谁设置的?游戏系统吗?设置了什么指令?
“你们不是…不是他…!”
精神濒临崩溃的楚枫害怕那抹陌生的数据蓝光,他拼命摇头,猛地推开角色小谢:
“我不想跟你看海!”
他在这一刻无比想要真正的谢时煜,真正的、真人谢时煜、不会发出数据蓝光的谢时煜!
“楚枫?”
“楚枫?你怎么了?”
“楚枫……”
车厢里,好多谢时煜在询问他的安危,他们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在关切地看向他,在向他走来……
他们都是谢时煜,又全都不是谢时煜,谢时煜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谢时煜了。
“走开…你们都走开……!”
楚枫不断退后,远离这批角色,立刻掉头往另一个车厢跑去,身后,一群一模一样的角色在注视着他。
他们不是真正的谢时煜,甚至不是他控制下的数据玩具!
他们在加载什么指令?
今天是狂欢列车play,包括早上的车厢双人play,中午餐车play,以及接下来各种……
但是每一个环节,角色小谢都没有按照程序好好完成。发生什么了…?
楚枫感觉到对未知的害怕,有时候他看着虚拟角色也会感到极度惊惶,有时候看到虚拟角色跟谢时煜一模一样的部分,又感到极度的信赖和安心,好像他还活在他身边。
这样极端矛盾的心理状态就像过山车,在癫狂的边缘飞速游走,下一秒就会脱轨。
如果停止游戏,回到现实……那冰冷的现实,又更让楚枫受不了。
他赤足躲进无人的车厢,这里有点暗,光透过车窗投进来,投下一个斜方形的光影。
楚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软趴趴的兔耳朵垂在他耳边,他开始想幼稚的问题:
为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呢。
为什么那群角色都开始不听他的话了…?
他想不明白,脑袋里乱哄哄的,长久没有使用过的理智,似乎早已生锈退化,他感觉到一种虚空的疲乏,什么也提不起力气,四肢感官都很麻木。
以前跟谢时煜抱在一起是很快乐的,现在却只有麻木和惯性,贪恋体温,不想要清醒的自己,才一次又一次……放纵。
像一只鸵鸟把自己埋在沙堆里,越埋越深、越埋越深,甚至,就这么活埋着窒息了,其实,也挺不错的……
滴、滴、滴滴
雪白的病房,27岁的楚枫双眼紧闭,躺在苍白的病床上。
呼吸机旁的心跳仪发出滴的警报声,代表心跳的波浪线瞬间趋于平直。
床边围绕着一批m国急救医护人员,用英文快速交流:
“心脏停跳,起搏器”
楚枫胸前快速贴上起搏器的电极片,仪器启动!
砰嗒
他瘦骨如柴的躯干麻木地从病床上弹跳一次。
滴滴!
心跳仪还是平缓的直线。医护人员继续紧急抢救:
起跳,第二次准备……
、
太平洋,新喀里多尼亚岛国
雪白的天花板,一盏手术灯亮着。
“奇怪,他为什么还不会醒?”
滴,滴,滴,心跳仪有规律地划出波浪线。
金发的医生用流畅的法语交流:“各项功能都正常,他应该要醒了。”
“现在已经第十天了。不会是…植物人吧?”
“器官功能都在恢复,一直静养,也没受过刺激,为什么会醒不过来?我们的药失败了吗?”
几位医生激烈地讨论着,他们拿着实验记录册,像观察小白鼠那样,观察着病榻上的谢时煜。
这人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
当时岛上的渔民发现海里飘着一具不知名的东西,以为是什么大鱼,就捞上来了。
捞上来一看吓坏了,是个活人!但几乎不成人形,全身大面积烧伤,肋骨、双腿明显断了,内脏不知道怎么样,看起来…像是没法活的样子。
渔民本来也想这样的人活着也难受,不如给他个痛快。他们用英语、法语、试图唤醒他,都没效果。
船上谁也不想平白杀人,但捞上来了不管也是死,正不知道怎么办,停船靠岸后,听守船的老人说,岛上新开的医院机构专收绝症志愿者,并且会给家属一笔可观的金额。
估计是用来实验一些奇怪的药物。
他们想了想,就把这人送进来了。
“我认为不是植物人。”金发医生道:“根据我们之前的数据分析,药在他身上的表现性一直很好,也没有破坏他的脑结构,为什么会醒不来?”
“他脑部有碎片残留,可能是这个原因。”
“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再进行开颅手术,如果当场死亡,我们将失去一个非常珍贵的样本数据。”
“组长您怎么看?”
被称作组长的褐发中年医生沉思了片刻,道:
“之前说他一直在静养?”
“对。”
组长:“我们认为不干扰让他静养恢复是对他好,但他现在醒不过来,或许可以反过来想。会不会是因为并没有刺激他的脑部,所以他的深层意识才无法苏醒。”
“组长您的意思是,开启脑波治疗吗?”
“嗯。送去脑波扫描室吧,先测测他大脑的脑波活跃率,我们再做一个激活方案。”
、
大西洋的彼岸,m国。
“心脏起搏器,第三次起跳”
滴滴滴,连接楚枫心脏的仪器,仍然发出长长的令人心碎的警报声。
心脏在起搏器启动后,有小幅度的波动,之后就陷入平坦的直线。
在场的医生心里摇了摇头,这种情况……基本,没办法了。
这位病患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损伤。功能器官都是完好的,但他的意识无法苏醒。
身体已经吊营养针维持了,但情况非常不容乐观。这位病患深度沉迷游戏,并且有强烈的自杀倾向。住院期间,这已经是第3次心脏骤停了。
另一位护士已经跑出去找家属下病危通知书了,剩余的医护人员在紧急的进行第4次心脏起跳。以及按压心肺复苏。
如果这次再救不回来,主治医生心里叹了一口气,那就真的是……上帝要带走这个孩子了。
、
27岁楚枫蜷缩在列车的角落,身体在发抖。
垂下来的小兔耳毛茸茸地蹭着他,有些痒,楚枫一把拽下来,将它们丢在地上。
耳边又传来哐当、哐当列车行进的声音,这辆车的行进速度似乎在减慢。
车窗似乎还是推拉式的,老式火车的复古浪漫。
嘀嗒一声,遥控智能的声响,火车车窗缓缓自动打开,咸腥味的海风吹进车里。
楚枫向窗外看了眼,列车停在海面中央,这里有一个白色的小岛。石头都是白色的,只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一眼就能望到头。
站台也是白石头建的,在海面上,像贝壳做的月台。
楚枫感觉到一股陌生,这个车站又是用来做什么的?谁要下车,谁又要上车?
他似乎每时每刻都泡在梦想城里,这里的许许多多建筑物都是出自他的记忆,这里的每一只谢时煜也都出自他的脑海。
但他对这个城市好像一无所知。
这些角色小谢甚至瞒着他偷偷地建出这样庞大的工程。
“列车已到站。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楚枫听见广播里发出谢时煜的声音,可能是谢乘警。
砰哧
好几节车厢的车门同时打开,楚枫往窗外看了看,并没有一只谢时煜下车。
楚枫撑着地板,费力地站起身,极度透支的身体让他连走路都困难。楚枫晃了两步,扶着门把手,站在门边眺望。
站台上写着:终点站。
这里是一个孤僻的小岛,四周没有任何植物,只有银白色的沙滩,和白色的石头。
再往前,铁轨就沉入了海底,消失在一片蔚蓝当中。
楚枫身上穿的非常少,衣不蔽体的毛茸兔子上衣,耳朵被他刚刚拽掉了,后面塞着一团小小的尾巴。
换做在现实,他是绝对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毫无廉耻地站在火车门口。那大约会被立刻抓进精神病院里,虽然他现在离精神病院恐怕也不远了。
楚枫大大方方地站在火车门口吹着孤独的海风,风拂过他上衣雪白的兔子毛,有一些痒。
火车停在海上的铁轨,门下就是湛蓝湛蓝的海面,抬脚走一步的话就能踩到银色的沙滩。
楚枫低着头往下看,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即使在梦想城里,不吃不喝也会影响到身体胖瘦。他瘦了非常非常多,肋骨嶙峋的凸着,腰纤细的已经到不健康的地步,仿佛里面五脏六腑都凭空蒸发了,只剩下皮包着骨头,细的一只手就能掐断。
脖子,胳膊,肚子,腰腿,全身上下所有能看得见的地方,都是密密匝匝的红点、暧昧的指痕,不知道被疼爱放纵过了多少次。
楚枫不想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他退后了一步,不再看海面,又继续躲回车厢里,把自己蜷起来。
不想思考,什么都不去想。
有时候他很后悔,为什么那一次没有跟谢时煜一起跨国出差。如果在飞机上坐的是他们两个人,从高空坠下去的时候手牵着手,机身坠落爆炸起火,他们一起在太平洋冰冷的海水里相拥而死。
多好啊。
、
谢时煜躺在冰冷、巨大的脑波仪器中。
数百个微小的波动射频枪360°无死角对准他的大脑。
“脑波活跃率5,太低了。”
金发褐发的医生们用法语交流着,他们不断调试机器的数值。
“开始脑波刺激。”
“组长,是选电击刺激,还是…要温和一点?”
组长想了想:“电击只能激发简单的身体反应,我们想要的深层次的苏醒,嗯……他是我们目前很珍贵的样本数据,尽量保证他的生还。”
“好的,那就从最温和的游戏刺激来吧。”
游戏刺激指在脑波治疗过程中,让患者躺在脑波仪中对接游戏头套,通过游戏内容来激发患者的意志。
但这种操作一直被医疗界批评为收效甚微,甚至可能只是心理作用和浪费时间,不如简单粗暴的电击刺激。
但也有部分医生声称,这能够唤醒患者的深层意志,尤其对于热爱玩游戏的患者,当设置的游戏画面处于即将掉排位的情况,脑波活跃率会瞬间激增,从而激发全身苏醒。
目前,世界上最红火的全息游戏就是梦想城,很快,护士送来了一个崭新的梦想城头套,给脑波仪中的谢时煜带上。
“启动脑波治疗第一阶段。”
啪嗒。医生摁下了脑波仪的开光,数百个微小的射频枪持续放射出与该患者脑波相似的类脑波,高频率地刺激患者的大脑。
很快,医护人员观察到患者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一些痛苦。脑波独显屏上显示出一片混乱。
随后,脑波活跃率从5开始疯狂跳跃,从30跌回8,几次紊乱后,最终稳定在25。
滴
梦想城游戏头套发出提示音:
已成功连接
欢迎进入梦想城
在场的医生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游戏刺激本来就是很悬的手段,他们现在先试试用空白的城,稳定患者的脑波,之后再在梦想城里为患者的城设置一些刺激情节,希望能从深层次唤醒患者的脑波,逐渐从25扩大成100,最后完成苏醒刺激。
、
游戏刺激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在场的医生简单记录了一下患者的情况,准备去下一个实验样品那边开始记录……
就在这时,突然!脑波仪发出了蜂鸣般的警报。
“怎么回事?”
仪器屏上显示,脑波活跃率突然从5高跃到87!
在反复高速跌宕之后,突然稳定在93.7,这个百分率已经是大脑高度苏醒状态。
“unbelievable”
金发医生爆出一句英文,而后转用法文问:
“游戏里只设置了空城,有这么激动吗?”
她的法国同事医生耸了耸肩,小声吐槽:“可能他很多年没玩过游戏了。”
、
楚枫蜷缩在列车的角落,海风微微的从窗里飞来,窗棱上停着一只小小的海鸥,歪着脑袋在看他
楚枫不想被一只海鸥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他挥了挥手,数据模拟出的小海鸥,拍拍翅膀消失在湛蓝的天际中。
下一秒,楚枫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楚枫。”
是谢时煜的声音。
这座城里到处都是谢时煜谢,稀松平常。
楚枫淡淡地转过头,在回头的时候,他想可能是一些听话的角色,来找他继续进行playing。
回过头,看到来人的瞬间,楚枫立刻震住了。
眼前的谢时煜,不同于他在梦想城里发现的任何一只小谢,或者说,这只谢时煜是他在城里怎么找也找不到的角色:
27岁,穿着铁灰色的西装,在机场跟他告别的谢时煜。
不同于25岁的谢总裁、24岁的谢医生……27岁的角色小谢与他生前毫无分别,仿佛谢时煜已经从机场回到了他的身边。
27岁……角色与真人,毫无割裂、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楚枫在这瞬间产生了一种谢时煜本人回来的错觉。
这只谢时煜径直迈上火车。
楚枫有些纳闷,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站台的?
这片一眼望到底的白色小岛,他刚刚看时明明还空无一人……
这只谢时煜走过来,走近、再走近,楚枫缩了缩身子,谢时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蜷在角落里的自己。
楚枫瞬间有了难以启齿的羞耻感,他感觉到,谢时煜在看他身上各种红色点点、令人遐想的指纹以及……堵着的小兔子尾巴。
楚枫咬了咬牙,他有些局促地动了动,想要在这空无一物的车厢里找几件衣服把自己遮起来,忽然,楚枫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第一次看你穿这么少。”
谢时煜像是一眼就识破了他的小动作,楚枫脸上臊的更慌,他安慰自己反正都是这只也是一样的虚拟数据,根本没有必要害臊,放纵了那么久,现在去哪里找正常的衣服?
他也很久没有在梦想城里一丝不苟地穿着衣服,做一些正常相爱之人会做的事了。
楚枫感觉到谢时煜慢慢俯下身,将他拘束在臂弯之间……
然后伸手,一下子将他的兔子尾巴拔了出来。
楚枫:“唔!”
小枫树流出被浇灌的白汁,楚枫整个耳根爆红,他推开这只谢时煜……
“现在知道害羞了?”
谢时煜戏谑的笑他,然后脱下自己铁灰色的西装,温柔地披在楚枫的身上:
“海风大,别着凉了。”
楚枫披着这件西装,手偷偷摸了摸西装的袖子,有谢时煜的淡淡的烟草味。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不是他在放纵中饮鸩止渴的交缠、带着黏腻的温度,而是真正的,温暖。
楚枫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走吧。”
楚枫没有问要带他去哪里。27岁的谢时煜牵起他,楚枫就乖乖地被牵着走。ΗtτPS://Www.sndswx.com/
谢时煜先他带去了豪华车厢,帮他仔仔细细从里到外都清洗了一遍。他身上留下的一些红痕,有的过度反复的疼爱,已经有些微微的破皮,谢时煜帮他仔细地上药。
楚枫红着脸,不敢说话,他比以往任何play都羞耻,甚至不敢看谢时煜的眼睛,即使知道这只也不过是虚拟数据,他还是有一种…好像是被真正的谢时煜当场抓住一样。
被涂抹过的伤口,海风拂过,凉凉的,很舒服。
楚枫的极度矛盾癫狂的心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平静,真正的平静。
他想,或许这样也不错,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每一个谢时煜角色都有像谢时煜的地方,27岁这只最像。他就和他们在这座城里一直一直一直生活下去吧。
、
滴滴滴
心脏监测器在短暂的波动之后,再一次,变为死亡的平直。
第五次,心脏起搏失败。
病床旁的医护人员有些绝望地看着他们抢救了这么多天的病患,死神已经牢牢扼住了他细瘦的脖子。
心脏起搏器不可短时间内频繁使用,他们还在努力做心肺复苏,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随着时间的推进,心脏重新跳动的概率只会越来越小……
很快他的躯体将会永久死亡,即使有一天,深度沉迷的意识想要回来,也永远回不来了。
要从死神手中抢人,太难了。
、
蔚蓝的海面一望无际,连接着天,远处传来海鸥的叫声,风吹拂着雪白的浪花,穿过车窗吹进来,楚枫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宁静。
太平洋或许也是这样,漂亮的蓝色像一汪蓝宝石一样,此刻,他和谢时煜静静地靠在窗边看海。
谢时煜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只小蛋糕,连哄带骗地喂给他吃了,楚枫许久没有咀嚼东西,第一口进去的时候,味蕾都是麻的,第二口才吃出了熟悉的可可蛋糕香味。
“别哭…”谢时煜伸出手,拭过楚枫脸颊上的泪,轻轻笑他:“今天扮小白兔所以很爱哭?”
楚枫别开脸,要把眼泪都憋回去。谢时煜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了一套衣服,正常的衣服,喂完他小蛋糕又帮他套上白色的衬衣,一个一颗扣子系起来,黑色的裤子穿过修长的腿,皮带穿过腰线,最后亲手帮他套上皮鞋。
快枯死的小枫树重新变得挺拔起来。
楚枫不知道谢时煜要做什么,他没有去想,也不想去想,这只是一段数据,他只想享受片刻的宁静。
所以谢时煜牵着他走出火车门的时候,楚枫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询问,只是这样乖顺地被牵了下去。
皮鞋踩在细腻的银色沙滩上,楚枫孩子气地踩了几脚,软软的。沙滩旁边有一些碎掉的小贝壳。
楚枫以为谢时煜是带他下来玩海的,就在他专注于看海滩上的小贝壳时,突然!砰的一声
楚枫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他整个人一惊:
谢时煜把他带下来之后,自己又上车了,并且关掉关了门。
……这什么意思?
楚枫许久不动的理智在回归,大脑在高速地思考,他忽然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楚枫立刻冲上前,不知从哪涌出的力气,狠狠拍着火车玻璃门:
“谢时煜,谢时煜!你…下来!”
27岁的谢时煜穿着铁灰色的西装,亦如那天在机场跟他道别。他轻轻笑了笑,靠着门,隔着冰冷的玻璃,亲吻他:
“楚枫,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离开,决绝的背影没有多余的留恋,这只谢时煜从来没有像其他小谢那样抱过楚枫,跟他玩一些生前大约很想玩的各种play。
他们之间只有一个隔着玻璃门的吻别。
海风吹拂,楚枫浑身都是颤抖的,他听见列车发出了一声呜咽
要启程了。
一颗心像被热油煎烤,楚枫用尽全身的力气拍着门,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谢时煜、谢时煜!你给我下来!”
27岁的谢时煜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地朝列车头走去,去往驾驶室。
楚枫终于感觉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是全城小谢瞒着他的阴谋。
早已建好的海上列车,与城市隔绝的另一座白色小岛,以狂欢列车的名义,召集众多角色和他上车。
全都是安排好的。
楚枫恢复的理智开始高速运转着,他几乎已经预见到事情最终的走向,他心里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惧。
列车开了!
哐当、哐当、哐当……沿着海上铁轨,开向梦想城……
速度在加快,列车越跑越快。楚枫疯了般在火车旁后追赶,他体力完全不行了,此时甚至跑的不如平常走路快,眼睁睁看着一节节车厢从他身边经过
他看见26岁的谢司机,穿着他们去海边度假的花衬衫,脸上戴了一副墨镜。他侧过头的时候看到窗外奔跑的楚枫,转过来对他笑了笑。
25岁的谢总裁西装革履,拿着钢笔派头十足的在签文件,余光瞥到了楚枫,用钢笔敲了两下玻璃窗,跟他打招呼。
24岁的谢医生,一身白大褂坐在总裁的后面,单手支着腮眺望窗外的风景,看见了楚枫,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提醒他下次来医院要狠狠缴费。
即使他们都知道,没有下一次了。
列车越来越快,楚枫这辈子没有这么恨自己跑不快,全速启动的列车向着大海奔去,楚枫一边吃力地跑着,一边看到一节节车厢离自己远去,眼前唰啦啦地滑过23岁的谢时煜,22岁的谢时煜……20岁跟他再民政局门口吵架的谢时煜……
19岁复读的谢时煜,坐在靠窗的座位,还在写不知名的考卷,18岁的校霸谢时煜一脸嚣张地靠着座椅靠背,小臂撑在窗边,露出一段纹身。
他们看见窗外奔跑的楚枫,开心地跟他吹了一声口哨,那哨声很快也被列车载着,飞快地远去,远去到海上……
楚枫大口踹着气,他快窒息了,列车play只有成年谢时煜才能参加,列车应该到18岁谢时煜的时候,就到车尾了,不应该再有新的车厢。
但现在,他眼前,划过一条长长的、多出来的车厢。
心中的预感在成真,楚枫发了疯似地奔跑,他感觉全身的力量在重新的涌出来,他被激发出最后的本能。
现在路过他身旁的这一节车厢,有好多好多未成年谢时煜。
17岁的高二校霸穿着他们那年一起买的情侣黑t恤。
16岁的高一小谢刚考进重点高中,高兴地捧着录取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
15岁的初三小谢,正在为中考怎么考上楚枫的重点高中而心烦,却又不愿意显露出来,满脸写着我很冷酷……
13岁的初一小谢,明明很喜欢他却死也不敢说,当年舞台后台亲都不敢亲一下,现在也是,明明瞥见了窗外奔跑的他,很快又移开眼睛假装没看见,过了一会儿又偷偷的移回来。
可是列车飞快地行进着,窗外的楚枫已经远成小小的火柴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一个名字:
“谢时煜!谢时煜……”
楚枫跑得喉咙出血,双腿却无法停下来,像是用这本能在往前奔冲,他很快跑出了小岛的范围,冲进海水里,冰冷的海水将他的一身都拍湿透。
最后一节车厢,以极快的速度擦过他的身边:
10岁的三年级小谢,捧着作文奖状,一脸忧郁地靠在窗边。
7岁的一年级小谢,仰着幼稚的小脸,贴着列车的玻璃窗跟他打招呼。
楚枫在心里不停地祈祷:拜托,不要…不要……他会改的,他都会改的!他会好好吃饭,会爱惜自己,每天控制玩游戏的时间……好好地照顾自己……活下去……
所以…拜托了,不要…!!
列车行驶到了最后。
终于,楚枫还是看见了5岁的小时煜,坐在车尾,他抱着小水枪,笑着朝窗外的自己灰灰手:
“拜拜。”
、
砰
载着所有谢时煜的列车飞驰而去,远去、远去……最终,在海面上爆炸。
湛蓝的海里升腾起巨大的蘑菇云,血色的火光撕碎了视野中的一切。在冲击波下,楚枫向后仰倒,他看见天空、海浪、他建设的梦中的城市,瞬间破裂成一片片数据碎片……
滴!
滴、滴、滴……
心跳仪发出稳定规律的声音,平坦的直线被打破,跳出有规律的波动线。
医护人员发出小声的惊叹,另一名护士立刻跑出去……
下一秒,躺在病床上的楚枫睁开了眼睛。
、
同一时刻,世界的另一端,太平洋小岛。
脑波仪的频率稳定上升:95.6、98.7……100!
机器自动停止了刺激,下一秒,医生们观察到他们珍贵的样本,眼球在转动,紧接着,睁开了双眼
重伤失忆的谢时煜一睁眼,看到好几个外国人围着他,叽叽咕咕说着听不懂的鸟语。
他们惊叹着说了什么unbelieveble,接着又激烈地交流好几句,再转过来问他。
谢时煜一句也听不懂。
“他好像听不懂法语。”
“很明显,他是亚裔。”
“好吧,说的也是。”
接着,谢时煜就看到四位医生围在他的病床前,对他亲切地发出提问:
“canyouspeakenglish”
谢时煜:“……”
这四个人期待地看着他。
他记不得任何事,大脑里一片空白,忽然,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攫住了他。
“…train”
谢时煜吐出一个奇怪的单词。
train,列车;火车
作者有话要说:sorry,本来想这章大肥章把27岁、18岁、10岁的事情都写完然后就全文完结
是我高估自己了……
其实这篇文最先诞生的灵感片段就是第一章公交车,和这章的海上列车,正文里一直想写,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插入,不写又觉得有点惋惜,就一直耽误到番外来了,我再努努力下章完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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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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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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