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出来了,到了家门外,他手里拿着剩下的半个门栏栅,呆呆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林葛然。
林葛然眼睛泛满血丝,他的声音像是贴着牙缝挤出,“从你回来…我少活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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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重重一挥,“哗啦——”漫天的红色钞票,无声的飘扬,散落在隋刃的头上,脚前。
信封挟风刮在他脸上,磨出一道红。
漫天的风雪,钞票,挡住了林葛然的视线,让他没注意到隋刃瞬间已死去的眼睛。
元蒲身子轻颤一下,垂在身侧的手已瞬间攥紧,他忽然栖身上去,挡在隋刃面前,清喝一声:“董事长!”停顿一下,他深吸口气,“您这样说,让他怎么想!”
林葛然似乎怔了一下,钞票散落,飞雪后,是隋刃惨白的一张脸。
二人沉默地对视,林葛然沉默很久,忽然笑了一下,“我活着,还是死了,他会在乎么?他宁愿去逃课!去打工!让所有人看着!顶着我林葛然儿子的名号!去刷盘!去洗碗!也不愿花我的钱!我是谁,我是死了还是活,他会在乎么?他小时候还知道要…”
戛然而止。
此话一出,懂的人自然听懂,不懂的人肯定不懂。
不懂的纳闷,不是养子么,不是收养在国外朋友家的孩子吗?小时候?绞尽脑汁,哦,估计是小时候也见过。小时候咋?知道要钱?
懂的人自然懂,游离明白,元蒲明白,曲华最明白。
估计是想说隋刃小时候还知道要背背呢。为啥曲华第一感觉就是老林想说刃小时候还知道要背背呢?
第一吧,凭老林刚才那快撇成一条缝的嘴型。这第二吧,曲华那几年可是常听头儿给他抱怨。什么一起走街上那小子的手老是软绵绵一团摸着要抓他的手啊,那会儿的林葛然当爸没两年,那是浑身不自在,每次回军营就一边高兴还装傲娇着给他们抱怨,也确实为难,那会儿的林葛然把自己和小隋刃放在同一个高度去看,就觉着,俩男的,牵毛线手啊!他就每次一到那时候就喝小箫儿,“给自己站好自己走!”可他估计是忘了,那时候的箫儿顶多四岁。有一阵特别想和他亲近,他每次从军营回来,小箫儿都要牵手还要背背…可那一阵很快就过去了,热情的火总是熄灭的很快,他有一阵在军营忙,再回来就感觉箫儿和他似乎疏远了点,后来看到箫儿亲近小夕,对他有点冷淡似的,见了他就远远站着,不过来也不走开,就更吃味儿了。说起来,他们那时候,已经偶尔冷战了,不过还是比现在…亲近太多。
林葛然似乎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控,他吸口气,慢慢沉默下来。
隋刃不再说话,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他慢慢垂下视线,耳边忽然响起金飞那句大吼:“沉默,沉默,你爸都快误会死你你还是沉默!你到底逞什么强?!你他妈以为你这是骨气吗?你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你怂!!”
有一瞬间,他忽然觉着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从你回来…我少活十年!”隋刃耳边又响起父亲嘶哑的这句吼声,紧贴着耳朵,似乎在耳朵里炸开,然后顺着耳洞漫进心底,双耳,是慢慢的耳鸣,眼前,也是一阵黑暗漂浮的星,他慢慢抬起头,在模糊中看着父亲。
我回来…少活十年?…怎么可以呢?我们一共,还可以一块生活几个十年?现在…加起来,还一个没有啊。
说真话…全告诉…
…可是,你本来已经过的很好了。
我说了真话,就要说更多的真话,就像谎言之后,还是谎言。
无穷无尽的真话,无穷无尽的谎言。
到底哪个更适合说呢?
他想张口,竟似乎也发不出声。
耳鸣,天昏地暗的耳鸣,父亲的嘶吼,金飞的背影,时空里,是机枪,是嘶吼,巨大的爆炸,燃烧的火球,大雪,刺刀,指甲,人肉,诅咒,眼球,裴不在了,亚瑟不在了,冷风不在了,空气不在了。
他还想说话,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他心里慌乱,想说话,还是发不出声。
洪水,黑暗的,潮湿的,结冰的黑水,慢慢把他包裹,下沉,淹没。hΤTpS://WWω.sndswx.com/
他呆呆坐着。
自闭症,曾经的自闭症,伴他整整十年的自闭症,终还是,回来了。
“如果知道是现在这样…”他看着隋刃,眼睛在青白色的天际下显得清冷模糊,他仰起头,望着雪封的天,慢慢开口:“我宁愿当初你走了就没回来。”
“滚!别再回来!”
风雪里,只剩下林葛然远去的背影。
隋刃仰着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第一次是闪亮的,很明亮,明亮到刺眼,他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张开嘴,他想说点什么,他用力想说点什么,他紧攥着拳,却只是发出一声咳嗽。
眼睛,很亮,像朝阳。
也像夕阳下最后一点最耀眼的余晖。
元蒲看向他,心里忽然惊了一下,他竟然看到隋刃漆黑的眼睛第一次那么亮,刺进他的心。
然后,一点点黯淡下来,变成了浅灰。
游离也看着他,默然而震惊地看着这最后一重转瞬消失的变化,他忽然上前两步蹲在隋刃身边,摇着他的肩膀,忽然冷声喝道,“说啊!我知道你想说话!你想说什么,说啊!”
隋刃低着头,似乎不再有什么意识,他被游离晃着身子,似乎也觉察不到。
元蒲忽然上前拦住游离,他看着游离,轻轻摇摇头,再转向隋刃,他已经慢慢站了起来,一言不发,摇摇晃晃转过身向外走。
手里,紧攥着那半截栅栏。
一地的橘子皮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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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华大吼:“头儿你说话太过分!!你现在又做什么!”
林葛然被吼的手抖,恍惚间曲华似乎已经继承了儿子的光荣气魄,林葛然刚通知完所有保卫不准隋刃再进来,他猛地抬头,看着一定要出去找隋刃的曲华,也是大吼,“你今天出去一个试试!”
曲华:“……”这话有点暧昧,转头看儿子,爹爹有些怕。
林葛然冷笑一声,“你也可以试试,我今天让他进这个门,我林字拆开写!!”
游离默默,拆开也是林…
曲华歪头:“木木…”气氛更奇怪了。
曲华还是吼:“他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说不定九死一生才回来!你就这么把他赶走!!”
林葛然果然愣了。
曲华看了眼游离,“孩子不说话就不说话嘛!!他不高兴不说话他高兴了还是不说话!可他是你儿子他爱怎样怎样啊!当爹的连这一点忍耐都没有吗?”
有道理。
游离忽然歪了歪头,这话听着咋跟说我似的…
林葛然重重喘粗气,直瞪着曲华,“曲华你今天挺有种啊!!”
曲华看着一旁的儿子,心里也有底气,“诶我就有种啊,这不我儿子,你儿子呢?”
林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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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看着里面俩人吵翻天,头皮都麻了,走出来,元蒲正站在走廊的窗户前,面前窗台一碗热气腾腾白色的豆腐花,上面飘着小雪花,映着青白色的天,他手里拿着个望远镜,正向远处望着,旁边还放着两个野战罐头。
在赏雪么?
…这搭配。
游离沉默地看着。
元蒲身形板正地站着,看他一眼,面上已恢复清逸淡雅的神情,把旁边一罐糯米大豆的罐头递给他,自己吃那罐高蛋白的牛肉罐头,他放下望远镜低头嚼两口野战罐头,喝一口豆花儿,继续拿着被雨淋湿的望远镜向远处继续望。
游离握着热罐头,心里一阵暖流,真香:“…你干啥。”
元蒲嘴里嚼嚼,“我仔细想想…”
游离认真听,到底想啥能用上野战罐头?
元蒲:“看来得打长远战役。”他边说还边摇头,“这样不行。”
游离闭目,过一会儿,“我觉着他走了吧,估计先到安全屋了,他爸太凶,他怎么也得避避。”
天色渐暗,元蒲又喝口豆花,淡淡道:“没呢。”
游离皱眉,“啥?”
元蒲继续望,“他在门口站着呢,逛来逛去,一个多小时了。”说着他放下望眼镜看游离一眼,“要不然你以为我这在干嘛。”
…赏雪。
游离又闭目。
元蒲看了看游离手里紧握的大豆罐头,“你以为我这罐头给你的?”
游离脸色有点差,这小子长这么清雅温和说话咋这么损,就不能好好说话?
元蒲温和地说话,“给他送过去吧,外面冷,这罐头刚热好的。”
隋刃确实没有走,他离开栅栏,离开银白色的护栏,离开别墅,顺着长长的白杨树路走,一直走到头,走到两扇黝黑的大铁门门口。
自从那次该隐偷袭,林家的防御已经过了重新整修,除了元蒲重新安装的加固电子设备,还加了原始的人工站岗,设置了亭子,两侧各一个亭子,一个亭子里一次安排两个人,一个持枪站岗一个负责接待联络,三小时换岗一次。
亭子的玻璃是德国军工进口的防弹玻璃,亭下的地面是混凝土重新整合加工的,底下还埋有他们都不知道的□□,当然这些只有林家的小部分人知道,是由隋刃熬了三天夜制作的。
岗亭左侧里的保卫已经看着隋刃顺着白杨树走来走去一个多小时了,直想打哈欠。保卫里有个叫小侃的和秦桑关系好,知道桑子因为找这小子掉江里成了植物人,所以看不顺眼隋刃,几次开窗户叫他走远点。
隋刃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倒是听话地走远了点,直走到了大街上。
雨加雪,越下越大,已经淋湿了他肩头,他也没找地方避避,天,慢慢昏暗下来。
他站在大街上,望着偶尔驶过的车。
他忽然默默打了个喷嚏,僵着身子,还是背着背包。小侃又吼他,他就向右边走了几步。过一会儿,又走回来。小侃待要再撵,边上平日和李大海关系不错的赵燎叹口气,看着外面寒风呼啸里微微颤抖的清瘦身影,“我说小侃,你就消停会儿吧,他也挺可怜的,这么冷的天,咱亭子里暖气啥的都有,那外面那么冷的天,他都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小侃冷笑一声,“呵,那我们还一站就仨小时呢。”
赵燎摇摇头,“他这不是站外面么,那冷风冷雨的,满头满脸的淋这么久。”
小侃待要再说,看到右边的岗子也伸出个头,对着靠近的隋刃喊了句什么,隋刃打个喷嚏算是表示听到了,又往外走了走。
小侃哼一下,指着他对赵燎说,“你看,我不撵还是有人撵。我说立少和大少为啥总找他事呢,就让人看不顺眼,一个养子,天天早训装给谁看。安安静静的呗,还让董事长发这么大火,亲自让我们撵他出去,刚才那电话里给我吼的。”
赵燎摇摇头,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我说小侃,你平时不是这么趋炎附势的人啊,我说你是看不惯他每次早训都拿第一才这么挤兑他吧。”
小侃一愣,顿时脸憋的通红,挺了挺胸脯,大吼,“谁说的!我那是心疼桑子!都是他,夜里不知道跑哪儿,为了找他,桑子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变成那副德性一动不动躺在医院!”
说完,他眼睛都红了。
赵燎看他这样,叹口气,也就不再说话了。
忽然,一个黑影,他们抬起头,看到隋刃正蹲着,一张苍白的脸正紧贴着门。
吓得二人都是一惊,小侃缓过来劲儿,已经是忍不住了,放下枪就冲上前开了门,“你他妈吓神呢?!”
隋刃眼睛有些黯淡,似乎是听到他们说话了,他缓缓站起来,静静看着他,小侃有点尴尬,还是挺起胸脯,“怎么,听到我说桑子了?!来!想干架我侃爷奉陪到底我!”
隋刃只是摇摇头,他只是刚才在另一侧的亭子底侧忽然发现,警报通讯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拔了,原来亭子下盒子里的蓝色和红色线头,也被挑换了位置。这边的亭子竟然也是!
不知道是谁,已暗中动了手脚,所幸他埋在底下的□□还没有被发现。
隋刃微微皱了皱眉,也没再理会骂骂咧咧的小侃,转身走开了,赵燎沉默地看着他单薄的已被淋湿透的衣服,忽然道:“外面雨夹雪,很冷,董事长一时半会不会让你进来,你先出去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隋刃停顿一下,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没看他,目光是游离的,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的远了些,又停下来。
小侃也不骂了,愣愣看了一会儿,忽然对赵燎嘀咕,“他咋一句话不说,这不会是冻冻哑巴了吧。”
赵燎笑了一声,“你别咒人家,他平时不也这样,人家不喜欢说话。”
小侃也不说话了,只是歪着头望着隋刃的背影,沉思了一下,总是哪里,好像有点不一样。
天,越来越冷了。
有细碎的霜雾,慢慢下降。
隋刃还是站着,又打了个喷嚏,这下,身体是有些受不了了。心跳,越来越慢。
他靠着个角落,蹲了一会儿,头上很快飘满了雪,变成了雪人。
身上,紧一阵慢一阵地抖。他伸手摸了摸额头,烫。
耳边,汽车的每一声飞驰都激起一阵耳鸣。他仰了仰头,眉毛上也落了雪花,太阳穴突突跳着。
不好受,他抿了抿发麻的嘴。
寒风里慢慢低下头,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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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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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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