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投宿石壕村,夜里有差役来强征兵。老翁越墙逃走,老妇出门应付。
差役喊叫得是那样凶狠,老妇人啼哭得是那样悲伤。
我听到老妇上前说:“我的三个儿子去参加邺城之战。其中一个儿子捎信回来,说另外两个儿子刚刚战死。活着的人姑且活一天算一天,死去的人就永远不会复生了。老妇我家里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只有个正在吃奶的小孙子。因为有小孙子在,他母亲还没有离去,但进进出出连一件完好的衣裳都没有。老妇虽然年老力衰,但请允许我跟从你连夜赶回营去。赶快到河阳去应征,还能够为部队准备早餐。”
夜深了,说话的声音逐渐消失,隐隐约约听到低微断续的哭泣声。
天亮后我继续赶路,只能与返回家中的那个老翁告别。
裴的心头挚爱。
年少时的隋刃并不理解。
裴弹钢琴时,琴面上从不放谱,他弹着瓦格纳的《九四》,从来认真地看杜甫诗词。
隋刃七岁入堕天,最开始的两年几乎没说什么话,除了最简单的保命“YES.”
以至后来,他的中文似乎被埋葬在了最深处,说话都不流利。
杜甫的词,他看不懂。
只单这一首石壕吏,他便从小听到大。
裴开心了、不开心了、喝咖啡、或者二锅头,闲来无事总会招手把刃叫过去,“来来来,小刃乖,我来给你读遍石壕吏。”
亚瑟闯祸,裴皱眉:“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亚瑟或刃受伤,裴痛呼:“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隋刃不说话,裴叹息:“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见裴视杜甫如神明,亚瑟不干,拍桌子:“难道你就不爱李白吗?难道你我三人,不都是理想主义吗?!”
裴眼眶含泪:“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噗——
亚瑟彻底放弃给裴治疗。
澄澈如裴,其实是个现实主义。
隋刃低头浅笑,手指不觉握进掌心,尖锐裂痛,终于扎进骨里。血泡,似乎被他抠掉一颗,流出了一点腥黏的血,手指微搓,带一点皮囊碎末。
身子不自觉发抖,他轻不可闻吸口气,给了一声叹息。
黑暗里,他感受到楚汐看过来的目光。
黑暗里,他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或者,只是对一个寻常人,一个憨呆的寻常人,仅有的一丝好奇。
他左手握了握筷,只好转移话题,做离开前的总结发言:“…我看到…您面前有个碗?”
潜台词:嗯,我可以一并收拾了。
面前瘦呆小子似乎在发抖,楚汐笑笑:“啊,是有个碗,不过我不打算现在要饭。”
笑话很冷,隋刃只能发呆。
楚汐继续了:“你能帮我吗?我在嗑瓜子,剥皮。”
自然是…给他吃了。
隋刃似乎没什么停顿,他听话地伸出了左手,楚汐面前的两个碗里,果然,一些瓜仁儿、一些皮。
她并不是什么也不干、只看剧啊。
手指轻动,瓜皮已分离,隋刃低头,嘴角沁出一丝细微的笑意。
“我在你右边,碗也在你右边,你为什么,用左手拿?”
隋刃:“…”
“不想说就不说,其实…”楚汐笑嘻嘻:“我也不太在意,只是三分…好奇?”
只一句话,刚还怔忪的隋刃似乎竟真的放松了下来。
他垂着视线,慢慢,伸出左手,瓜子仁从碎裂的皮囊中轻轻蹦跶进碗里。
他又拿出一颗。
他竟真的…不答话?!
隋刃是个好刃,稳得住,沉得气!
“你真…不打算说点儿啥?”这下,换楚汐做不住。
厨房门缝一众小弟惊的一批。
“刚出洗手间,右手…秽。”隋刃…答的文雅,补充的精细:“洗手液…残存。”
K—O。
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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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楚,我可真闻到血腥味了!”楚汐在阳台踱方步,然后开始走圆。
楚昭狗腿子:“那咱妹的鼻…”
楚汐:“我说真的!”
楚昭默:“…部位?”
楚汐声音转轻:“似乎…右手。”
“他醒来后,出过门吗?”
“我确定,没有。”楚汐斩钉截铁,“老楚…我闻着…血气不轻…”
楚昭也有点坐不住,“这两天,安全屋有没有什么反常?”
楚汐皱眉回想,她忽然声音变轻:“似乎,他中途去了趟厨房,他们一行人在厨房,嘀嘀咕咕…”
楚昭瞳孔忽缩:“难道,他拿菜刀割腕了?!”
噗。
楚汐眼前一黑,哑声了:“动机呢?我问你动机呢??”
楚昭定定神,咳嗽一声,眉头忽然微微凝住,“听说,该隐好像…”
“该隐…又关他什么事?”
忽然,楚昭看正襟危坐正跟他视频的元蒲一副丧偶表情,元蒲正在做一个他并不熟悉但很好理解的表情——捂住嘴。
“咳,先不跟你聊了啊好妹妹,我…这顾医生还没来,我我去看看——”楚昭飞快挂电话。
“那个…刃都醒了你…”电话那头已经忙音,楚汐已经黑线,话到嘴边还是说完:“还找他干啥。”
“说!”楚昭面色铁青:“到底出什么幺蛾子了??”
元蒲打个喷嚏,看楚昭旁边的金飞,金飞噤若寒蝉,明显指望不住。
“隋刃…似乎…”元蒲一口一个字。
金飞眼冒金星,元蒲终于还是开了口:“割、腕了。”
楚昭倒吸凉气的功夫,元蒲只好补充:“我说实话,他拿开水烫自己,没谁授意,他就是想烫,他心里苦,能理解么?”
鬼使神差,楚昭点头:“能。”
榆木疙瘩怎么雕也成不了龙,楚昭只是脑壳大,元蒲放了心,金飞捂住脸。
“他不想再睡了,所以他惩罚自己。你不让他叫妈,他不好受。”元蒲适时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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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自残。
此消息不胫而走。
于是,半夜。
隋刃接到了一个诡异的电话。
电话那头,李大海焖儿焖儿地哭,“刃,听说你自残。”
隋刃手指不自觉发紧,他吸口气,然后咽口气,“我…”
“难道不是自残?!”
隋刃吸气,李大海屋顶凄吼:“原来真是割腕儿啊!”
“不行!我要告诉林先生!”李大海涨红脸,“我不能枯守在这儿了!”
“是事故。”隋刃睁开眼,“我不是有意的。”
李大海:“?”
隋刃:“夜里,我饿,煮面。”
李大海:“?”
隋刃:“不小心踩猫,胳膊磕灶台。”
李大海终于被安抚完毕,隋刃颤颤巍巍挂电话,忽听身后轻笑。hτTΡδ://WωW.sndswx.com/
“呵。”
隋刃背脊发僵,回了头,是楚汐。
她披着睡袍,还在嗑瓜子,“没想到安抚小弟,你是一把老手。”
隋刃回了头,手慢慢放平台,瓦砾细碎,“没想到林夫人,还有听墙角的兴致。”
“讽刺我?”
隋刃握拳。
楚汐眼皮一掀,“握拳了,打女人?”
隋刃:“…”抬步离开。
“站住。”
隋刃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我自残也好、割腕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不是么?”
“是…真的?”轮到楚汐了。
她的声音,竟罕见地带了抖。
“你管好箫儿,便好。”这句,隋刃终究没说出口。
外面的夜色晴朗,似乎有流星平稳飞过。
暮江、正开。
月去,星来。
平台有江景,是可一看的。
他多幸福啊,此时、此刻,和亲生母亲,平安地看祖国江河一处。
“喂,你是不是欠揍啊?”
“…”隋刃忍了又忍,还是回了头。
楚汐叉腰,“听说,你拿开水往自己手上倒?然后,你还兴奋地笑?你真这么变态?”
隋刃的脸,终于肉眼可见地,红中带青,青里放绿,“…笑?”
“他们说,你不仅笑,你还、跳着脚笑啊!”楚汐原地蹦跶,单脚一个踢踏,“堕天真都这么变态?原来你平时不笑是因为…”
眼见隋刃苍白如死。
楚汐终于闭了嘴,最后那句“因为没人揍你啊”到底咽了回。
果然,隋刃肉眼可见的,捏了拳。血从指头缝、终于哗哗哗。
楚汐:“你看,果然流血了吧。”
隋刃:“?”
楚汐拿起早有准备的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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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楚汐打开纱布的那刻,隋刃果然后悔了。
他坐不住了,“我、”
“坐好。”楚汐声音冷冷。
隋刃:“…”收手,“不劳…”
“老实!”楚汐一把抢回,低头去看。
隋刃胸口起伏:“您不觉着对刃过分、操心了么?”
声音不大,却到底,带了丝轻不可闻的、怀疑。
忽然,掌心一刺。
“果然…”楚汐冷冷抬头,指着隋刃被剖开的伤口,“这是开水?”
隋刃微微怔忪。
果然,楚汐唇齿开合,月光下,灰眸清冷,“这是铁烫的,怎么,有人…做记号?”
隋刃看清了。
楚汐的小塑料袋里,并没有药。
只有,一卷纱布、酒精、小刀。
“我猜、是哈德斯?”
只是瞬间,隋刃清醒过来。
他、不是林箫。
隋刃慢慢垂下视线,轻轻把手收回,低头,展开手里的卫生纸,一点点把血拭去,“林夫人,果然厉害。”
“骗我,你…”
“死的很难看。”隋刃轻轻接口,抬眼看了一下楚汐。
楚汐被定原地。
隋刃的眼睛,漆黑,似乎还发了亮。伤口被她再次一刀划了开,却看不见一点恨。诡异的是,他眼里,似乎有那么点笑意。默不作声、不予计较的,一个笑。
不会,哪怕伪装。
怎么,被人拆穿了,就是这个表情吗?
“…你——”恢复意识的第一次,楚汐忽然觉着恐慌,她再次什么、都抓不到。
“楚小姐觉着…刃会下作到…维护一个拿铁筷子烫自己的人么?”隋刃声音平静,他低头,手掌红光里夹着清亮,“十二个血泡,三个叠在一起。压了,再长。”隋刃抬眸,轻轻看了一眼楚汐的塑料袋,“酒精,不介意用一下吧。”
纸巾,沾了酒精,隋刃轻轻覆在层峦叠嶂的血泡上,然后,左手成拳,关节慢慢碾压而过。
“还是觉着,我会真当他的狗。”
刚才只用理智探伤势,现在是用眼看血肉,面前的年轻人,左手仍覆压那层血泡上,他压的很紧,除了微颤的下颌,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是找过我。”隋刃没抬头,“我是在演戏。”
“我的戏一向很好。”浆和血,顺着手腕,隋刃并没让它们脏了地,他冷静地让血浸染早已铺好的卫生纸。
楚汐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嘴唇,疼极了是淡紫的,没有灰、没有白,是清亮的紫。
“听说,你叫那人父亲。”楚汐收回视线,音调仍平静,“听说,他把你们都当杂种。”
沉默里。
楚汐再开口,声音飘渺:“那里,那么缺爱吗?”
江景仍平阔,流星已经不见。
月淡、星星还在,只是慢慢隐在乌云后。
隋刃想笑。
不是苦笑,也非自嘲。
他是真的开心了。妈妈应该,被保护的好。
天真、没长大,他希望她这样。
可他轻笑了一会儿,就停止了。
这个世界,天真的人、不长久。她不再如记忆里强大了,她不能再自己保护自己了。
只过一小会儿。
他还是笑,天真的人,有人保护,必定长久。
楚昭会活着,父亲也会。
她强大很久了,她需要歇会儿。
“笑什么?”楚汐冷梆梆。
隋刃低下头,“楚小姐…好不天真。”
声音轻不可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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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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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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