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往后,我极不情愿地叫他一声“师傅”。
师傅说过:“欠了人的,就要还。”
师傅还说:“千年后的人看我们,会和我们现在看自己不一样。”
可刚说完,他又笑了,说千年后的人怎么看我们,有什么好在意的。
那糟大叔,常常前言不搭后语,我已经习惯了——懒得习惯了。
他一头天然卷,不修边幅的时候就像头上顶了个鸟窝一样,再几天不修胡子,那满脸的细碎拉渣……
简直没法儿看。
看他那样儿,再想想父亲俊逸洒落的样子,我总忍不住啧啧叹道:“怎么差这么多……”
他倒不在意,乐呵呵地说,以后他死了,要我在他坟前洒一壶杏花酒,还要七分烫……
我无语看他,打了个哈欠:“你不是有儿子么。为什么要我给你送终。”
他愣了愣,笑了。那笑有些认真,看得我有些不太习惯。
记得那时他望着遥远的北方,微微笑着说:“我那儿子啊,性格一点都不像我。从小就不爱打仗。”
我发愣看了他一会儿,“噗”地一声笑出来,便再也不搭理了。
*
早晨,慕如烟睁开眼的时候,轻纱微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入她含水的双眸。
竟然梦回儿时了。
梳洗更衣后来到园中,素羽迎了上来。
“表兄呢?”
“世子已经上朝去了。”
慕如烟微微发愣。
昨日穿了朱荃的衣服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府去,原以为回来后会被劈头盖脸骂一顿,没想到回府时听闻他已经歇下了。
“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么。”
素羽点点头,双眉微蹙:“清晨烽火台亮起烽火,现在朝上肯定乱作一团了。世子恐怕是担心,小姐禁足没法上朝,若他今日也不临朝,那些廷臣指不定会怎样揣测、慌成什么样了。所以才硬撑着身子去了吧。”
慕如烟垂下眼眸,幽叹一声。她知道表兄这样做何尝不是为了她。北国入侵,千钧一发,若帝王在朝上盛怒,他在那里,至少也可以第一时间想办法帮她遮挡。
想到清晨做的那儿时的梦,再望向这满园的静谧安宁。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日影斑驳,这地方好像从未变过。
可明明,童年的过往、记忆中的人儿,一个个都不见了。父亲、母亲、师傅,还有……很多人。
有的是死别,有的是遥远地离开了。
她想抓住,可那些影子就像指间的流沙,丝毫不听从她的意志,一点点地消逝在浩渺的宇宙间。
有时候她不禁会想,自己守着这座日渐人去楼空的园子,到底拼命想留住什么?んτΤΡS://Www.sndswx.com/
是不是,表兄也是这么想的,他怕她一个人守得太艰难,所以才过来帮忙?
想到今晨的梦,慕如烟将那一瞬苦涩的笑意抛诸脑后,对素羽轻松道:“去买壶杏花酒吧。”
素羽愣了愣,小姐要杏花酒……每年不是这季节呀。
看素羽面露难色,慕如烟问道:“怎么了?”
“前阵子刚回来的时候,我就去都城最好的酒庄问过,可他们说已经不卖那种杏花酒了。”
“为什么?”
“说是客人们都不爱喝,说……”素羽尴尬着,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解释,“说是太温和。”
“太温和?”慕如烟摸不着头脑。
素羽讪讪一笑:“酒庄掌柜的说:去专卖女孩子的甜品点心铺找找,说不定有。”
慕如烟愣了愣,忽回想到那胡子拉渣的糟大叔的模样,不禁“噗”地一声笑出来。
*
时光回到两日前,北旻六万前锋军行军途中,九皇子玄毖与十五皇子玄祐各自骑在马上,一前一后,离身后的大军很远。
夜色中,玄祐回头望了望密密麻麻的火把,双眸流露出深深的忧惧,双腿一蹬,令马匹加快脚步赶上前头的兄长。
“九哥……”这一路上,他着实欲言又止了许多次。
兄长回过头来,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坚毅。只是玄祐在火光下看到,或许是长路奔波,兄长的脸上也渗着不少汗珠。
“九哥,你说,太子长兄为何指派我们俩率领前锋?”
他们俩母亲出身都不高,也得不到父皇的青睐,从小到大被其他皇子瞧不起。自小学会夹起尾巴做人的他们,在宫廷的存在总是灰蒙蒙的若有若无。
这次出兵二十万,乃北旻几十年内最大规模的一场仗。如此盛势,太子以表必胜之决心,指派皇子亲征,也是自然。
“可是为何,是我们带前锋,”玄祐又一次重复问道,“而太子的亲信带的却是主军?”
前锋人少,最先遇敌因而是最危险的部队,也是兵将势必折损最多的群体。若大战胜了,率兵力最多的主军将领往往能拿首功。可若败了,只要朝堂舆论略被操纵,败战之因就会与前锋的失职脱不了干系。
九皇子玄毖淡淡扫了弟弟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策马前行。
“前锋大将胡凯是这次太子为了出征而破格提了三级的,号称是军中最勇猛之人,可谁不知道,他不过是个只知道蛮冲、有勇无谋的莽汉。”玄祐不依不饶,凑近兄长继续快速小声道,“兄长,你不觉得太子这么安排是别有用心的么?父皇病重,太子即位在即,未来的朝野天下,他可不想留下太多的异母弟,特别是那些对他没有帮助的。若能靠战事将我们顺手除了,于他而言岂不是最省力的法子?”
九皇子玄毖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仿佛没听到弟弟的话,只是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一路往前。
玄祐这才发现,他说的这些道理,哥哥早就了然于胸。玄毖是北旻皇族第九子,比身旁的弟弟大了整整七岁,宫中兄弟们的心思,怎会比弟弟感知得少。
可是,不论是母族的权势,还是自己身后的力量,往日里根本就无法与那些兄弟们抗衡。如此说来,这次领兵,既是无奈,又何尝不能是一种绝处逢生的机遇。
为此,他心甘情愿、又别无选择地决定顺从。
“我们有二十万,南昭镇北军连十万都没有,”玄毖努力挤出一副自信的笑容,鼓励着弟弟,“而且,我们的军队是勇猛之师,和那帮懦夫组成的军队不一样。”
之所以说镇北军是懦夫,是因为昨夜两皇子与前锋大将胡凯共饮时,胡凯扬着大胡子对敌军大声嘲笑:“听闻镇北军竟有军令,遇败宁可受降,不可自尽。如此懦夫,有何所惧!”
当时所有一旁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军心大振。对于北旻的军队来说,若有朝一日被俘,以身殉国乃是常识。懦夫没有继续生存的资格。
玄祐听了兄长的话,回想到昨晚左右兵将们的狂笑,用力咬紧嘴唇,终于从喉间挤出这几句话:“虽然我们人多……可我还是相信十七弟和蒙将军的判断。”
玄毖的反应倒是与其他兄弟们很像,轻巧嘲讽道:“那两个五年前镇北军的手下败将?”
“连他们都打不过,我可没信心能赢。”
听弟弟这么说,玄毖的脸色沉了下来。
“九哥,我听五年前活下来的人说,那日江上狂风大作,紫微山发出悲鸣,南昭慕帅的亡灵显形,砍下蒙帅的首级……”
“怪力乱神!”玄毖立即打断弟弟的颤音。
玄祐没有理会,继续打着颤说着:“当时看到蒙帅身首异处的尸身的所有人都震住了……那可是蒙帅,以他的身手,若不是南昭战神的亡灵,又怎可能杀得了他?慕如烟那小姑娘?不可能,那时她才十五岁……”
说着说着,玄祐流下泪来。他从小就是众皇子中最阴柔之人,有人笑他软弱,也有人夸他温和。
“九哥,我才成婚两年,孩儿还不满周岁……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玄毖默默看了会儿弟弟,心中也生出不忍,从怀中掏出锦帕递给弟弟,还不忘回头看看遥远的军队,别让将士们看到领兵的皇子这副样子才好。
他静静望着长空星夜,想到北都府中的妻子与两个可爱的女儿,含着泪对弟弟温柔道:“你知道一个男人有了家庭,便意味着什么么。”
玄祐手中捏着锦帕,望向兄长。
“她们的命运,也在你的双肩上。既然背后无靠,就更要攒战功啊。”玄毖的眼中落入漫夜星光,“听着,我们的母亲不是世家豪贵出身,也不是什么上古皇族。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来争。”
*
其实从北都出发之前,十五皇子玄祐就忐忑不安了。
他没有胆量违背太子的决定,更没有胆量像弟弟那样当众喊出“不可出兵”。在宫廷中,他唯唯诺诺,所有人主战,他便也只得站在他们一边。
可是他不想死。
发兵在即,那日下朝之后,他追着弟弟身后一路小跑:“十七弟、十七弟……十七弟!”
玄胤一开始像是没听到,直到哥哥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头来,一双美目似诗如画,又像冰雪中的狐妖,看得玄祐一时发愣。
比起太子与其他母族显赫的兄长们,玄祐更崇拜自己那最小的弟弟。不只是因为他俊美的姿容、还有那双倾世美目中时常流露的不可一世的桀骜与冰冷。
或许他更崇拜的是弟弟身上蕴含着的难以言状的力量。他渴望那种力量,他知道自己身上没有。
玄胤母亲是南国人,因而自他出生起,流言蜚语与暗中排斥就如影随行。可即便如此,母子俩在北国的宫廷,却一点都没有相依为命的凄凉悲苦。
他恣意享受着父皇的宠爱,并且将它当作理所当然。他从不怯于与那些在北国根深势固的兄长们分庭抗礼,而且那些人,骨子里竟还都有些怕他。
战神转世。当所有人对玄胤嘲笑的时候,玄祐却依旧相信钦天监当年的预言。
五年前虽说是惨败,不过是北旻没有进攻成功。南昭的镇北军也死伤惨重,若从损失来说,两边不相上下。而那年,玄胤才十五岁。
“十七弟,我信你。”
玄胤凉目扫过哥哥,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浅弧,仿佛在嘲笑哥哥,既然相信,为何不敢主张不要出兵。
“十七弟!”见弟弟又转过身去径自走了,玄祐追了上去,知道自己已经全然失了脸面,不过在弟弟面前,即便丢脸他倒也觉得坦然,“十七弟,有什么办法能活下来?”
玄胤在前头旁若无人般走着不说话,玄祐一追就追了好久,直到出了宫。
过了几条街巷,渐渐到了贵族与庶民的交界处。一方院落整整齐齐,素朴干净,从草屋中传来少年们的朗朗诵读声。
两人方进院落,诵读声停了,像是正巧到了私塾的课间休憩。一个衣着随意的教书先生走了出来。
那年轻的教书先生脸庞俊逸,只是神情显得很是懒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头上的天然卷发更为他添了几分随性洒落。
玄祐惊讶道:“蒙将军。”
看对方略有些为难的神色,玄祐反应过来,礼貌改称道:“蒙先生。”
蒙昕温和一笑,微微作礼,不经意挠了挠头顶的卷发,正要离开。
玄祐急道:“可否请教蒙先生逃生之法。我一路问十七弟,可他就是不说。”
蒙昕停下离开的脚步,凉目扫了眼玄胤,便看着玄祐道:“前些日兵部来问询,我已将我的意见尽数告知。但,看来并没有什么作用。”
玄胤嘴角微扬,悠然斜倚在槐树下,漫不经心看向远方。
所有反战的论调,都被看作消解军心的谣言,早早就被扼杀于无形。别说普通士兵与大众根本听不到,连中上层的贵族都像被塞住了耳朵。
“可还有什么办法?”玄祐的声音像要哭出来似的。
蒙昕垂下眼眸,双唇微启,却与玄胤同时脱口而出:“子舟。”
“子舟?”
玄胤与蒙昕对望一眼,想着不愧是蒙昕,两人之前没商量过,竟然想法又是如此一致。
他嘴角上扬,终于开口对兄长解释道:“最上乘的工匠常会在战舰的中舱设计加入子舟,一可用作速攻,二可备来撤退。可我们那些连月赶造的船只粗制滥造,别说没有可供逃生的子舟,万人一齐密集渡江时,遇敌根本没有调转船头的时间与余地。”
蒙昕继续接着道:“正值夏季,应江江岸有不少渔民以捕鱼为生。所幸他们的渔船细长灵活,速度轻快。可以勉强用作子舟,放入军船的中舱,必要时开舱坐船逃生。”
玄祐会意,如获至宝,连连称谢。
玄祐离开前,蒙昕再道:“十五殿下既然也认同此法,不如多向渔民征购一些渔船,尽可能让更多的船只装备子舟。”
他这么说的时候,玄胤嘴角发出一声轻笑。
蒙昕又凉目瞥了一眼,玄胤才收起不可一世的嘲意。
玄祐仓促地点点头,便道谢走了。
草屋外的槐树下,只剩下两人。
玄胤依旧斜倚在树下,想到好友方才对自己频频投来的凉丝丝的目光,轻笑道:“你是觉得我冷血?”
蒙昕不答,正要离开。
玄胤玩笑起来:“那是因为你没有兄弟姐妹,哪知道我从小的苦。”
蒙昕叹了一声,只听玄胤语气沉了下来:“因为说了也没用。”
两人在凉风中互望着,北国的夏风也有一种透着骨的凉。
玄胤的明眸中闪着光,凝视着好友,清冷道:“论战场,我或许不如你;但论人心,你不如我。”
时光静止片刻,蒙昕又漫不经心地挠挠头,一个少年从草屋中走出来,朗声唤道:“先生!该上课了!”
蒙昕温柔的脸上多了分师者特有的慈祥,只是懒散的神情像与生俱来一般,并不是那么容易褪去的。
少年笑盈盈道:“按先生说的,煮了杏花酒七分烫,松子三分温。就等先生了!”
蒙昕脸上绽出纯真的笑意,便随学生进了草屋。不一会儿,私塾里就传来了少年们的朗朗读书声。
玄胤就这样独自一人被扔在外头,倒也丝毫不介意,只是纳闷想着:杏花酒七分烫,松子三分温……
边教书边喝酒?
这什么为人师表?
后来他回府,真的找人备了七分烫的杏花酒和三分温的松子,想试试好友的享乐品味。
刚喝一口,简直猝不及防。
甜!
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喝这么甜腻的酒,是几岁的事情了。
玄胤神色复杂地望着桌几上的哪壶冒着热烟的酒,忽然好像发现了好友为何这么多年都是单身的秘密。
*
夜间,鼓声大作,万人登船。
北旻的六万前锋驾两百余艘船只,渡江而去,欲以迅雷之势登上应江南岸,速攻南昭的镇北军军营。
可渡江未到一半,却见孤零零的江中央停着一支渔船。
那渔船简单粗陋,安然停泊于平静的水面,在朗月下反射着清冷的光。
那上面站着一个人。一个戴假面的人。
所有船只停了下来。
有北旻士兵发出大声的叫喊:“是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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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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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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