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间,慕如烟在清漪园的露台,笔墨纸砚,信手涂鸦。
素羽几次来催膳:得了消息,今晨的朝会不知为何比平时都要拖延,世子还未回来,不等了,先吃吧。
慕如烟埋头在诗画中,并未抬眼,只是几次同样回道:“不急。你们先吃吧。”
凉风阵阵,轻柔拂动露台的轻纱帘幕,慕如烟仍旧低头凝视着画卷,只是手中顿了顿,随即继续起笔。
又一弯清风掠过池面,将纱幕吹起,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眼前。
朱荃一身未换下的朝服,回到慕府后直接来了园中。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玉几上的诗画涂鸦,那淡墨笔调虽一如既往清丽潇洒,却极力克制地藏着一分杂乱的忐忑。
慕如烟手中握着笔,抬起头看表兄。
只见朱荃神情凝重,双眸像是染上了一片晦黯感伤的颜色。他对她静静望了会儿,摇了摇头,沉默地低下头去。
慕如烟心一沉,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片刻,她悄然暗叹了一声,正要放下笔。
对面那低着头的人忽然发出调皮轻笑,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
“竟捉弄我!”慕如烟恼地将笔往表兄脸上涂去,被朱荃伸手一把握住笔尖。
朱荃的手心被墨染黑,此刻他望着她的目光变得沉静,两人就那样站在风中。
他淡淡笑起来,意味深长道:“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稍作喘息了。”
*
早朝,面对太监于王座旁小心手捧着的卷轴,紫微殿又陷入一片人心惶惶。
特别是皇后一党,他们知道,皇后敕令一经公布,后宫与军中朝中的勾结便昭然若揭。轻则仕途尽毁,重则家门屠灭。
其他人心中也绝不轻松。朝堂上,不相互徇私暗中勾结的人,存在么?
每个人都走在危险的边缘,用自己的前程与性命试探着这座统治机器可以承受的底线。
一切都是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罢了。可若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出如山铁证,便也只能自认倒霉,束手就擒。
“这一切都是臣一人所为,与皇后无关,与二殿下无关,与其他诸将无关。”
抱着必死的心为妹妹揽下罪名,吕威沉重贴地,正要继续说下去,紫微殿中一个声音果断打断道:“等一下。”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发话的朱景深。三殿下依旧沉定伫立,目光果决。
天边响起几声闷雷,风雨滂沱的前兆。
人们心中暗道:等什么?难道三殿下心中后悔了?可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么?
“等什么?”帝王双眸闪出严厉的光泽,对着朱景深喝道,“等什么!”
诸臣惶恐匍匐,只剩朱景深一人独立,与王座上的父亲冰冷对视。
朱景深没有惊慌,只是他目光中的寒凉已去,恢复了往昔的温润平和,顺着吕威的说辞道:“这一切当然是吕将军一人所为。”
因为,掌领虎符的主帅有在一定范围内独自调兵遣将的特权。
正在此时,兵部官员伏地奏禀:“启禀陛下,臣等今晨于部署内发现此物,已火速与礼部共同核实,此卷轴系伪造。然兹事体大,臣等不敢按下不表,故呈于殿上。”
朝上瞬间一阵群臣衣袖松动的声音。那松动的不仅是他们绷紧了的衣袖,更是他们悬着的心。
虽然最后出现了意外的一幕,但终于有惊无险。这下吕将军也不用死了。皇后自然也不用被废。朝堂也不会有巨烈震动。
可是,一切似乎又全然不同了。
因为方才包括吕威在内的镇东军诸将的反应,已经在实际上向所有人雄辩地证明了,皇后的确下过敕令。只不过,这个事实,将作为朝堂上的又一桩心照不宣默默存在下去,像一根隐秘的鱼刺,卡在所有人的咽喉。
他今日做的,就是用这种心照不宣,去撕破朝堂的心照不宣。
朝堂就是一个戏台,一个个哄哄闹闹,粉墨登场,而这其中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胜者?昨日风光无限,明日便可能倒下,每个人手里都很脏。下一个被干掉的,又会是谁?
每个人都在这片粉饰的太平下,心有余悸。
邹准对好友的所作所为惊异了片刻,随即暗暗沉叹一声:他实在不必这么做的,明明得到了众臣的人心,却又这样弃了。在朝堂上当众撕破虚伪的人,永远会被众人疏离。没有人会为他方才做的事叫好,只会觉得,这是画蛇添足罢了。
帝王双眸幽深似海,冷声道:“宣旨。”
在帝王身后的卢公公走上前来,将一直捧着的圣旨展开。
天际可怕的闷雷阵阵。
诸臣心惊肉跳:为什么,难道不打算换下原先那道给镇东军的南征圣旨吗?铁证如山,镇东军已然劣迹斑斑,东海现今又大乱,怎还能出征?
可当卢公公宣完旨后,诸臣更是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原来,今日圣旨上写的南征权归属,原本就是镇西军。
邹准垂下眼眸。以他的直觉洞悉,早在昨日慕如烟倒台之前,这圣旨就没换过,陛下定的原本就是镇西军。这点,慕如烟心中也必是清楚的。前日陛下与慕如烟单独谈话,一定谈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想起帝王晦暗难测的眼神,邹准忽然意识到,虽然看似是慕如烟和朱景深两人在背后操控全局,但这一切若没有另一个人的配合,就不可能成功。这盘棋的另一个棋手,就坐在王座上。
整个过程中,他看上去不过是在顺应人心,不过是在冷眼旁观,可别忘了,他可是帝王。
邹准猛然联想到,曾听闻某些野兽之王在选择继承者之前会故意冷眼旁观,让孩子们互相厮斗,看究竟是他们中的谁能靠自己的本事最终获得胜利。
而今日,他亲眼看着他的第三子靠自己的能力赢得了朝局,赢得了人心,又亲眼看着他将那些人心生生弃了。
所有人匍匐听旨。卢公公宣完旨后,大皇子朱景厚代表镇西军,高抬双手准备接旨。
帝王突然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步步走下盛殿的玉阶。
朱景厚立即收回正要接旨的双手,伏地而跪。诸臣惶恐,个个将身子跪得更低了。
帝王一把从卢公公手上抽走圣旨,往在众皇子之间低头跪地的朱景深身上狠狠一扔,便转过身去,愤然离开了。
朱荃与众人一同跪着,此刻双眉微蹙,因在他的印象中,这一瞬似曾相识。就像慕如烟回都城那日,朱景深在慈宁宫姗姗来迟。那时,帝王当众将卢公公手上的拂尘往朱景深身上狠狠一扔。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所有人噤若寒蝉,即便紫微殿上早就不见了帝王的身影,依旧久久跪地不语。
雷声竟然停了,一束微弱的光透过殿门窗缝照射进来。
*
“东海敛天下财,那么抠门一人,给他的是真的青龙盾才怪。”
膳后,两人边谈今日朝堂之事边饮茶闲聊。慕如烟呷了口价值连城的东海茗茶,戏谑一笑。
被块假的盾牌骗得团团转,还得把这些年收到的礼全数送回去,也不知朱景坤现在作何感想。
“今日,陛下以镇东军不顾民生、东海内乱为名,罚镇东军全军将领降职减俸,命已在都城的前锋兵将,全部即刻回东海。朱景坤也被罚禁足府上,闭门思过。”
诸臣在私下里悄悄说:毕竟是自己儿子,陛下没有派人到府上去查抄,而是让二殿下和慕如烟一样,得了禁足府中的责罚。
慕如烟悠悠望着茶杯中溢出的清香,那抹香气化成了一缕袅袅烟雾,娉婷环绕。
“今晨朝上这样一闹,陛下面子上不好过吧。”
“岂止是不好过……整座朝堂后宫的虚伪假面就这样赤/裸裸被揭于紫微殿上,还得继续当作没发生过一样……”朱荃抿了口茶,眯起眼,“你花了多少代价给那个人聚拢的人心,就这样被他弃了。还狠狠触怒了他父皇……”
慕如烟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不谈他了……倒是吕将军,”朱荃轻叹一声,感慨着,“原来生性再纯直刚正的人,遇到关键的时刻,还是会选择用谎言来为妹妹遮挡。”
“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慕如烟双目凄清,望向园中夏色,“像宫中那样,手足是最大的敌人,那才是不正常的……”
朱荃点点头,为表妹添茶之时,只见她下意识缩了缩手。
他昨晚就发现了。
昨夜吕潇潇离开之后,两人在池边露台聊着,他情不自禁从身后将她抱紧。那之后,她看他的眼神就常躲闪,也不再像少时那样自然而然地接受兄妹间的肢体触碰。
难道……她发现了……
想到她的躲避,朱荃心中一道刺痛。
“你是不是……”朱荃眼神沉下来,脸色认真无比,开口问道。
“啊?”她脸上有一丝故作随意的紧张。
“昨晚我就发现了,”朱荃脸色严肃着,不及她反应过来便抬手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另一只手的手背贴到她的前额,一切就好像和儿时一样,“有点烧。”
“啊?!”
“怪不得,神经兮兮的。”朱荃一脸兄长那般宠溺的笑,“正好杜若今日来吃晚膳吧,让她好好给你瞧瞧。”
慕如烟愣愣望着表兄一如从前嘲弄说笑的模样:“哦……”
或许,真是自己神经兮兮了……
朱荃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去歇了。”
他回来后一直与表妹谈着事,还未来得及回倚梅苑中将朝服换下。
往倚梅苑的方向才走了几步,朱荃忽然回过头来看她:“哦对了。今日下朝后,我去暗暗打听了件事儿。”
“什么?”
“听说你最近在南疆人中声名大噪。”
慕如烟喝了口茶,困惑着想了想,便一笑置之:“又是骂我的吧。习惯了。”
“不是,”朱荃摇头道,“这次是赞颂。”
“开什么玩笑。”
“南疆难民中传遍了,都是慕将军告诉他们东海雍国公在瀛洲四岛开仓放粮,如此大恩大德,救了他们那么多人。”
慕如烟一口茶喷了出来。
朱荃嘴角扬起一抹幽笑,啧啧叹道:“数以万计的难民涌向瀛洲,人数至今还在增加。镇东军不肯放粮,有那么多人每天要吃喝穿用,还要安排住处……得花多少钱……唉,光是想想也心疼……”
慕如烟默默望着手中的茶杯,神情复杂。
朱荃转身离去前对她幸灾乐祸地调皮一笑:“你完了。”
*
裕坤宫中,今日比往昔任何时候都要冷清。
身边早就没有了宠爱的白猫,也没有了前来私谈的亲信,连素日里围在左右阿谀奉承的女官们,都不见了踪影,生怕与皇后有什么牵连似的。
吕皇后端坐殿中,浑身仍旧摆着皇后的庄肃威仪,只是此刻双眸空洞无光,望着桌上的凤印,久久不语。
这凤印是她方才拿出来的。她只是愣愣地望着它:跟随了自己那么久的东西,或许,很快就不再属于她了。
贴身侍女在一旁蹲着哭,她抱着皇后的双膝,边哭边安慰:“娘娘不要这样,吕将军没事,陛下也没下重罪。只是二殿下被罚了禁足……陛下舐犊情深,一定只是做做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放二殿下出来的……”
“舐犊情深……”吕皇后冷笑一声。
“那卷轴,兵部和礼部都确认了是伪造品。如此说来,娘娘是受害者啊,这时候更不能露怯啊。”んτΤΡS://Www.sndswx.com/
正在此时,陛下命太监送来一样东西。
太监没有带来陛下的只字片语,也没有任何旨意,吕皇后将托盘上覆盖着的绸布掀开,里面是今晨呈上紫微殿的皇后敕令。她心里很清楚——同今日紫微殿上的所有人一样,都对此心知肚明——这是复本,却算不得伪造。
她继续默默望了会儿桌上的凤印。过了很长时间了,并没有人过来收走它。
空荡荡的殿宇,好冷。
又过了许久,她长叹一声,含泪望向裕坤宫的巍巍大门,对侍女吩咐道:“把门关起来吧。”
*
日影西斜,轻薄的夕光洒进皇宫,是那么寂静。仿佛一切暴风骤雨,都不曾存在过。
杜若独自待在一处殿宇,今日看诊已经结束,正准备出宫去。昨晚和素羽约了,今日去慕府吃晚膳。
她自然听说了今晨朝堂的跌宕,但在她的世界里,总还是如此沉静。
手上还留了南疆橙花的香。她抬起手来,轻轻闻了闻。
前几日帮慕如烟复制香囊:将旧的香囊拆开,一一识出其中花草,然后再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杜若自小爱摆弄花草药石,那些于她而言就像是有趣的猜谜游戏。而且这次又是好友喜欢,所以对这香囊,她便更是做得开心。
指间留香,确实好闻。
正在此时,殿宇的一束斜光被什么遮挡了。
有人进来了。
杜若抬头,见卢公公走到眼前。
她发愣地对首领太监望着。
不论是陛下,还是太后,从来都不会让她看诊。
清寒斜阳下,卢公公颔首微笑,恭谨道:“杜大人,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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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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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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