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喧闹的夜晚,一名男子安静地坐在营地旁的一座小山之巅,眯起眼,心情沉重地望着遥远的应江北岸。那里依旧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沉寂。
她离开很多天了。北旻,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山下一曲方罢,歌舞间歇。
身后传来草木踩踏的声响,男子回过头去,见几名年轻下士爬上山坡。
那几个下士看到男子静坐山巅,脸上都吃了一惊:“中郎将……”
“真是中郎将……有人说您在这儿我们还不信呢……您不是常说自己爬不动山么……”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偷偷嘲笑:天知道他们那小白脸军师,是怎么坑哧坑哧爬上山的……
灯光下映照着,那几个刚上山的年轻人脸上被涂抹得鲜艳俗气,不男不女的样子,真是滑稽。
镇北军建师中郎将骆珏仍旧坐在山上,对他们望了会儿,随即哈哈笑起来。
下士们生气得嘟起嘴来,一个个羞愤地擦拭脸上的艳妆,却怎么也擦不去,反倒是脸涨得更加通红了。
“中郎将,太过分了吧。”
“中郎将,我们已经唱啊跳啊那么些天,喝酒都要喝吐了,该换人了吧!”
骆珏悠悠望着他们,嘴角戏谑上扬,事不关己般语气清凉道:“换人?换什么人。”
几人义愤填膺。
“中郎将,我们就年前偷偷喝了口小酒,现在您这样罚我们,以后这辈子都不想再喝啦。还不如罚我们帮全军洗一整年的茅厕呢!”
“就算慕将军离开前把军中事务交您掌理,您也不该这样……前几日不是找过真的戏班子么?再找一个,给我们几日醒醒酒也行……”
“戏班子?”骆珏嘴角一撇,嗤笑道,“戏班子是要钱的。”
“以前慕将军在时从来不这样抠门儿的!”
“慕将军那是从小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心里从来没本帐,哪天坐吃山空都是不知道的。”骆珏啧啧摇头:他们那将军,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即将来临的大战,庞大精良的水军,都是要钱的。
几人见他们硬生生的投诉是没用的了,只好转换战术,围在他们小白脸军师身旁溜须拍马:“帅哥,喝酒唱歌我们也认了,这次好歹也让我们上战场吧。”
骆珏皱起眉,甩了甩手将那几人的酒气驱散:“不是说了么,你们的任务,就是饮酒歌舞。”
“帅哥……求求你了……”
“我愿意为全军洗一整年的茅厕!”
“我愿意为全军清一整年的马粪!”
“我们的大帅哥……”
几人正围在骆珏身侧软磨硬泡着,忽觉身后吹来一阵阴风。
他们回过头去,见一个脸戴假面的高挺人影站在风中。
“凤、凤影将军……”
下士们一个个吞下心虚的口水,不觉背脊阵阵发寒。
清凉月色下,凤影冷淡一问:“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几人瞬间立正严肃,用力敬了个礼,便速速下山跳舞去了。
骆珏坐在山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人一溜烟逃下山去,心中不住嘀咕:这家伙,这一身的威信到底哪儿来的……
这个问题困惑了他好些年,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凤影总戴着那可怕的假面的关系。所以,为此他还求班铸在闲暇时给他做了面一模一样的。
还记得那日他戴上和凤影一样的面具,满怀期待地坐在军营里:自己从此,也可以有凤影那样令人生畏的气场。
军中人来人往,人们像往常那般招呼着彼此。
路过的年轻人笑着打招呼:“中郎将!”
“诶。”
另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过来没大没小地一拍他的肩:“中郎将好!”
“你好……”
骆珏苦闷地一把摘了面具:“怎么回事!”
众人大笑,围着他嘲弄:“戴了面具也一看就知道是中郎将啊!气场啊气场,气场不对啊!啊哈哈哈——”
自那以后,那面具,他就收起来,再也不拿出来了。
此刻山上只剩下他与凤影两人,一文一武,在月下夜风中。
凤影问道:“面具呢。”
骆珏看着他,一脸轻嗤道:“面具不在你脸上么……”
见凤影面朝他站着不说话,骆珏背脊一凉,嘴角抽动:“你、你是说我的那副面具啊……”
之后的作战中,需要用到。
两人一同面向遥远黑暗的北旻。骆珏卸下人前嬉笑的脸色,双眸露出忧虑的光泽,轻声道:“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动静。”
难道,是哪里算错了……
不会啊,慕将军也认为,他们很快会出兵的。
如此守株待兔下去,要等到何时……
慕将军回都只带了几十名下士,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让帝王对她放心。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意味着她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到了帝王的手中。
而要让帝王彻底放心,便要放弃皇位的继承权。
不知她现在在国都正在经历着些什么。
不论是什么,要平安才好啊……
这些担忧,骆珏并不会与凤影细说。若跟他说了……天知道这鬼面阎罗会不会一声不吭就冲回都城把皇宫屠了……
嗯……骆珏偷偷瞄了眼身旁的人,默默吞了口口水:没准,还真有可能。
两人静默中,凤影望着北方,沉沉道:“若他们还不出兵,当如何?”
骆珏也紧锁双眉,沉沉重复着:“若他们还不出兵……当如何……”
正在此时,遥远北方的天空忽然升起一道隐约的火光。
太过遥远,似幻似真。
苍穹被细针刺破一般,只一瞬便消逝无迹。
“你看到了?”骆珏身子往前凑了凑,轻声喊了起来。
“看到了。”
焰火……还没到夏日祭典啊……
不,那不是焰火。因为距离太远,炮破声他们是听不到的,只能依稀看到远方一束转瞬而逝的微小火花。
星星点点。北方亮了起来。
“来了。”骆珏站起身。
凤影没有再说话。
几乎同一时刻,山下镇北军营的歌舞乐声骤然停止。
浮夸绚烂的灯光顷刻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四处升起的雄壮的营火。
山下的武将高声下令,应江江畔迸发出齐整划一的列阵声响,带着钢铁的铿锵。
这么多年,镇北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不论是侦察兵、前锋、后卫,各兵种各司其职,且能在一瞬间听从调令,做出反应。
国的铜墙铁壁。
晚风中,两人互望一瞬,便一同走下山去。
*
遥远的北方,北旻皇宫,太子站在高耸的宫墙,睨眼俯视眼前密密麻麻的大军。
入夜的火光,照亮一双双嗜血兴奋的眼。
数万长/枪同时顿地,兵士们的喊声震破苍穹。
太子举起手来,喊声戛然而止。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从那双尖酸细长的眼眸中闪现锐光,他将手用力挥下,指向南方。
一束震耳欲聋的军礼炮冲天而去。
数万人的喊声又一次爆裂震开,惊天动地。雄师从北都出发,前往应江北岸的国境。
*
大军离去的北都夜晚,又重归冷寂。
兴奋、快感,总也是难以持续。所以人类不得不去追寻新的刺激,永不停歇,乐此不疲。
人群尽去,太子回到宫里,只觉得殿内的寒意比方才更重了。
只听到黑暗的角落里发出一阵冰冷的嘲笑:“还放军礼炮,你是怕他们不知道我们出兵?”
墙上扑闪的烛火照到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庞。那人慵懒地倚靠在墙上,绝美的双目中闪出不屑与鄙夷:“不过都一样,反正他们早就等着了。”
太子一把冲到墙边,瘦削的手狠狠掐住弟弟的咽喉,把他摁在墙上。
这个他们最小的弟弟,极力主张不能发兵。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父皇一日没死,你就不敢。”玄胤寒冷的美目中深藏着北国的冰雪,像冰山的狐妖,唇角清浅上扬,“何况,若战败了,总需要有些替罪羊的备选不是么。”
太子瞪大了眼睛:他将他的心看得透彻。
若战胜了,一直反对出兵的弟弟就又一次成了众人的笑柄。若战败了,那都是他的反战煽动毁了军心的缘故。
太子揪着玄胤的衣领,却也不敢再对他做什么。即便父皇病重,即便幺弟身上的圣宠早就不如从前,但不能否认的事实是,他母亲是父皇最后的女人,也是唯一父皇允准待在病榻旁服侍的妻妾。而他,是父皇最后也是曾经最宠爱的孩子。
等着吧,父皇薨逝那日,就是你命丧之时。
他悠悠放开弟弟的衣领,转身离开,嘴中低声喊出轻蔑的话:“杂种。”
玄胤望着长兄的背影,狠狠握紧了拳头,指尖掐进掌心。
又一瞬,他还是放开了拳头,对着还未远去的长兄冷声道:“趁大军还未行远,现在停下还来得及。若你还想要你的太子之位的话……”
太子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冷哼一声“危言耸听”,就甩袖离开了。
过了许久,幽沉的殿宇内,兵士来报:前锋部队稳步行军,连月赶造的渡江船只也随军运送。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南昭南疆祸乱,举国震荡,北方国境军心散乱——这场战事于北旻而言,明明是天时地利人和。
耳边除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合时宜的冷言冷语,宫中军中全是主战的声音。
太子双目微阖,似乎不经意一问:“还有谁反对这场战事么。”
兵士吞了口口水,欲言又止道:“没有……只有,蒙将军……”
太子一瞬紧蹙眉头,随即冷笑道:“不也是五年前那丫头的手下败将……他早就不是将军了。”
兵士没有回话,只是低下头去。
就像慕帅是南昭的战神,北旻也有自己的战神——神奇的是,两人都于五年前离世。北旻战神虽已不在人世,但他的儿子,即便已经脱去军籍,仍旧深受全军的尊重。hτTΡδ://WωW.sndswx.com/
“战神……”太子苍白无力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嘲弄着军士们朴素的敬意,“若真是战神,就不会在五年前被一个小丫头斩下首级。”
一声孤鹰的长鸣划过夜空,与北方土地上的轰隆铁骑交相呼应。
夜晚的鹰啼,是不寻常的。
此刻的太子只愿相信,那是胜利的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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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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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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