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皇帝的面,太后到底没有怒斥丁雷。
她娘家无人,只一个丁家能勉力支撑,若是连丁家也被处置,她便再也无人可用。
皇帝神色未动,好似他想要处置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只蚂蚁,一只可以随时去死的猫。
哪怕太后开口求情,他也仍旧没有泄露出一丝情绪。
太后抿紧了唇。
“春闱在即,国子监的学生们正是紧要关头,不如让丁夫子戴罪立功。”
殿内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丁雷粗重的呼吸,仿佛一条耕了十年地的老黄牛。
“既然母后替丁夫子说情,那就依母后所言,杖责二十。”
太后脸色一白。
她虽然的确是在为丁雷求情,可她也有自己的体面,从始至终都并未露出哀求之意。
皇帝却这么明晃晃地将实情揭露,简直一点脸面也不给她留。
更何况,最终他并未免除对丁雷的处罚,只是将八十改成二十。
二十廷杖,足以让人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正如方才她自己所说,如今正是春闱前夕的紧要关头,丁雷手底下的学生若有高中,定然会感激丁雷这个夫子。
若再笼络得好,说不准还能将他们经营成丁家的势力。
可皇帝这么一罚,丁雷在春闱前能不能下地还是个问题,如何还能笼络住那些学子?
这样一来,三年的谋划,全都成空。
太后心头浮上阴霾。
她不知道皇帝这次处罚,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成算……
若是前者也就罢了,错过这次机会,暂且蛰伏,未必不能以待来日。
可若是早有成算,那么,皇帝究竟是怎么看待丁家的……
太后无知无觉地攥紧了拳,直到指甲将手心掐得生疼才反应了过来。
一抬头才发现,皇帝居然一直都在盯着她!
那眼神令太后打了个哆嗦,她飞快地反应过来,牵起嘴唇,“皇帝仁慈,是朝堂之幸。”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挥了挥袖子,丁雷被拖了下去。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闷声击打,和被堵了嘴的哀嚎。
沈青鸾心头思量开。
上头三人,太后,皇帝,万贵妃,看似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实则却各自为政。
不过,这对沈青鸾来说是个好消息,只要有冲突,便有她立足的余地。
她最擅长的,不就是权衡人心,因势利导吗?
伴随着丁雷的痛呼,皇帝再次开口,“镇远侯,你既然查出这毒虫的来处,可有把握将整件事查个清楚?”
君呈松露出一个笃定的笑,越发显得英武深邃,“不敢有负陛下重托。”
皇帝漫不经心地颔首。
好似大周国都被边关的虫子入侵,这样的大事落在他眼底,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院子里,丁雷的哀嚎终于停了下来,转而变成了忍痛的闷哼。
太后松开了拳头,惊觉自己背上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一阵不甘涌上心头,太后皮笑肉不笑道:“镇远侯既然如此有把握,不如以三日为期?”
皇帝看了她一眼,太后解释道:“夜长梦多,此事还是尽快查清楚为好。”
沈青鸾略带忧虑地朝君呈松看了一眼。
方才丁雷办事疏忽大意,太后尚且放下身段为他求情。
如今换做君呈松,她便变得如此苛刻。
上位者的偏心,便是如此不讲道理。
君呈松感受到那目光,像是一把小刷子在他心头挠了一下,忙将胸膛挺起来:
“不必三日,微臣一日便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
沈青鸾:……
皇帝露出满意的神色。
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万贵妃忍不住酸溜溜道:
“镇远侯如此有把握,何不早些透露给丁夫子,也不必他做这些无用功,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这话好生歹毒,几乎是明着在说君呈松只顾他个人的功劳,将皇帝的安危致于不顾。
落在皇帝耳中,不知要生出多少猜疑和风波。
沈青鸾一时为他捏了把汗,尤其是,想起此前他因为穿错了鞋子便被参奏。
之前并不如何相熟,只觉得是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谈。
如今,却是有些心疼他要生扛这些杀人于无形的攻歼和非议。
她不知道的是,君呈松这会自觉今日表现得很是不错,正是要显摆的时候,哪容得万贵妃这么灭他微风。
当即针锋相对道:“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妄言,正如昨日贵妃娘娘无故提前离席,和毒虫极为巧合地错开。
臣不知是巧合还是贵妃娘娘早有预知,故而不敢乱说。”
殿内顿时静了下来,仿佛有一只大手将屋子里的空气抽干,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万贵妃气得发抖,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君呈松的鼻尖,“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污蔑我,本宫砍了你的头!”
话音刚落,殿内更冷了。
皇帝勾出一个让人胆寒的笑,“爱妃好胆色。”
万贵妃浑身僵住,后脖颈像是架了一把冷冰冰的刀。
回过神来,浑身冷汗如柱。
她发了什么失心疯,居然敢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后宫干政可是大忌。
反应过来后,万贵妃一个扑腾跪了下来,“陛下恕罪,臣妾失言。”
皇帝声音平淡无波,“是失言,还是说了真心话?”
万贵妃浑身颤抖如冬日狂风下的柳絮,“陛下恕罪,臣妾方才听镇远侯这样说,心中怕极了,臣妾怕,怕陛下怀疑臣妾,进而厌恶臣妾。”
她哭得梨花带雨,清浅的泪划过腮边,勾出触目心惊的柔弱和易碎。
“陛下是天子,是臣妾唯一的男人,是臣妾心中的天,陛下一丝一毫的怀疑于臣妾而言几乎是天塌地陷,臣妾实在是怕。
若是有什么法子能打消陛下对臣妾的怀疑,臣妾死都甘愿。”
万贵妃哭声愈发哀戚,字字入心,“陛下,臣妾纵有万般不是,可臣妾要的只是您的一点点宠和爱。
陛下,臣妾为何早早离去,您真的不知道吗?”
皇帝久久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的欲望、算计和攀附。
在他第一次见到万昀娇时,他就被这样生机勃勃的复杂吸引了。
所以,他将万昀娇带到身边,他享受她的追慕和崇拜,也享受自己对她的调教和指点。
在这危机重重的后宫之中,她像一支柔弱的葂丝花,紧紧地攀附着他这棵参天大树。
时至今日,她的惶恐和卑微都因他而生,她眼底的欲望和算计,何尝不带着自己的三分帝王之气。
作为帝王,他自信,她翻不出自己的手心,所以他怎么会和小小女子计较。
“朕知道。”
皇帝捏着万贵妃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畔坐下,“随口一句话,将你吓成这副模样,你的出息呢?”
随着他的话,万贵妃眼泪越发汹涌,“陛下是臣妾的天,天都震怒,臣妾怎会不怕。”
皇帝轻抚她瘦削的肩膀,“是朕的错。镇远侯,贵妃胆小,你何苦说这些话吓她。”
他语气仍旧冷淡,却隐隐带了责备。
若是平常在朝堂之上,君呈松这会该立即告罪。
反正只是轻飘飘一句话,赔个罪也不会少块肉。
他在战场,什么样的伤没受过,这样的小事他眼都不会眨。
可这会在沈青鸾面前,他连一句低头的话都说不出口。
只知道梗着脖子站在殿内,嘴唇死死咬着,仿佛说了这样一句话,比杀了他还要他难受。
万贵妃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在这后宫,从来就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有皇帝的一己之好。
他们两个伶牙俐齿又如何,皇帝的心在她身上。
拿捏着这一点,她便立于不败之地。
君呈松久久没有出声,皇帝神色逐渐冷了下来,“镇远侯,你可是对朕的话有所不满?”
沈青鸾心头一个咯噔,侧眼见着君呈松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暗叫不好。
这个夯货,这会又犯愣了!
眼看皇帝神色越发难看,沈青鸾心头突突,顾不得什么体统和谨慎,脱口而出道:
“陛下恕罪,侯爷是武将,只知忠于陛下,为陛下征战沙场开疆扩土。正如丁夫子能言善辩却不擅查案杀贼,想必镇远侯也是不善言辞之人。”
皇帝眸光仍旧死死地盯着君呈松。
这朝中,不识趣的人有,无能中庸的人有,阿谀谄媚的人有,其余那些没什么用处的人,都被他砍了脑袋。
如今,君呈松还算是有用的人。
他收回视线,“镇远侯殿前无礼,罚俸三月。”
沈青鸾眼神暗暗催促,君呈松终于弯腰拱手,“臣知罪。”
万贵妃眼珠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忽然靠着皇帝不怀好意道:
“陛下,沈姑娘为人妥帖周到,说话很是知礼,长得也漂亮,臣妾若是能学了她三分长处,往后定然不会再笨嘴拙舌惹陛下生气了。
陛下可否开恩,邀沈姑娘入宫陪臣妾住上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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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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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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