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琅声线平稳,给人一种极为可靠的安全感。
谢希暮双眼噙泪,小碎步朝谢识琅跑过去,将手放在男子大掌间,他稍微用力,便将人拉到了马上,稳稳坐在他怀里。
“萧焕,上回在宫里,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他居高临下睨着气得要发怒的萧焕,“你也不是十多岁的孩子了,有事找我,欺负一个小姑娘就没意思了。”
“好好好。”
萧焕气笑了,指着谢希暮,“你下回别求我。”
女子瑟缩在谢识琅怀里,眼神动了动,对萧焕道:“小叔叔身居高位,何须要萧将军帮忙。”
谢识琅闻言,以为萧焕说的是那日在宫中帮谢希暮的事情,故而淡声道:“上回是承蒙你出手相助,日后谢某会护好该护好的人,绝不会劳烦你。”
语罢,谢识琅调转马头奔离,直至到了行宫内的演武场,才停了下来。
“小叔叔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你欠我一个解释。”
谢识琅没有下马,而是垂下了目光,盯着谢希暮的后脑勺。
她微微一愣,“方才我是陪阿芙出来逛逛,的确是偶然遇到萧将军,瞧他在练箭,我好奇问了句,他说可以教我才……”
“我倒是不知道,你何时沦落到需要一个外人教你箭术了?”
谢识琅语气不好:“谢希暮,你是不是喜欢萧焕?”
“啊?”
她蹙眉,“小叔叔胡乱说些什么呢?我…我与萧将军之间清清白白,偶然遇见过几次罢了,你这话莫让外人听见了。”
“你还知道这话不能为外人所知?”
谢识琅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倘若今日瞧见的不是我,而是梁鹤随,你还能如此坦然吗?
谢希暮,别把我当傻子。”
一次相遇是偶然,接二连三的可就不正常了。
至少有一方是蓄谋计划。
“小叔叔究竟在计较什么?”她瞧着他,“你也说了你不是梁鹤随,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他眼神一顿。
“我是你的小叔叔,难道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了?”
“你当然有。”
她神情坦然得委屈,“可我也照实回答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何时想要学箭术了。”他语气里带着嗤意:“你幼时最讨厌浪费体力的事物,骑马都是我手把手教了许久才学成的。”
“春狩之时,小叔叔同张姑娘组队骑马射箭比赛,而我只有在场下看着的份,便是在那时,我想要学箭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与你并肩而行。”
谢希暮的眼神像是一汪平静澄澈的池水,冷静反问:“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
谢识琅怔住,面上无虞,心里却已横生风浪,她的反问便像当头一棒,砸得他神智发聩。
她学箭术竟然是为了他?
只是为了有一日,能与他并肩而行?
这话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往偏处想了。
可她的模样又是如此正色。
他只是她的小叔叔,就算她是故意与萧焕私会,他也没有管教的权利。
相反,站在这个身份立场上,他更该鼓励谢希暮去面对更多的人才对。
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谁才是最适合她的。
而非一昧限制。
他的手缓缓松开,语气恢复成往日从容:“…我的意思是,萧焕到底是外男,与我又政见不合,你若是想学箭术,我可以教你。”
“本想陪殿下散步,倒是不成想,撞上丞相和谢大姑娘争吵了,当真是唐突。”
明慧面上施了厚重的粉黛,这才掩住憔悴,虽然挽着赵昇的手臂,可并非佳偶恩爱模样,并肩而行反显怪气。
赵昇警告地瞧了眼明慧,“丞相,本殿与夫人恰好路过,莫要怪罪,下回本殿一定请您喝茶。”
明慧遥见二人同乘,本是恨得牙痒痒,可瞧谢识琅和谢希暮的模样,又像是在争吵,靠近才发觉果真如此,心底得意得不行,想起昨日谢识琅为了这个贱人那样吓她,当真是憋不下这口气。
“谢大姑娘素日里温柔,怎么今日同丞相如此剑拔弩张,可别坏了和气。”
女人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谢希暮可懒得惯着,一改方才倔强,转头对谢识琅笑道:“不是说要教我练箭吗?”
谢识琅一顿,只见女子从马鞍边挂着的箭筒取出箭,递给他,“还不教我?”
明慧愣了愣,看谢希暮又开始使狐媚子招式了,攥紧了拳,恨不得一箭穿了这狐狸精的心。
“到底教不教嘛?”
谢希暮施施然抬眼,不满地戳了下男子的胸膛,这小模样别说谢识琅,连一边的赵昇看得都心痒痒了。
谢识琅耳廓边缘红了些,错开视线,握住她的手弯弓搭箭,“教。”
明慧头一次瞧见谢识琅跟少年人般会有羞怯模样,却不是对她,而是另一个讨厌至极的女人。
心里恨意滔天,面上还笑着,“谢大姑娘,丞相与你是叔侄,这般亲昵,不好吧?”
赵昇不悦地碰了下明慧,对方却置若罔闻,执拗地盯着二人。
正好射出第二箭,谢识琅闻言缓缓偏过脸,看向赵昇,“殿下既然想下回同我喝茶,还是得管教好夫人,身份有尊卑贵贱,合该认清自己的处境才对。”
赵昇闻言觉得和谢识琅日后合作有戏,连忙对明慧训斥起来。
可明慧听了这话心都要碎成一块块了,没想到谢识琅竟然连对她说一句话都不肯,还提醒她如今身份卑微,当真心狠。
谢希暮却往男子怀里一躺,顺势甩了甩手,娇声道:“不想练了,手疼。”
谢识琅身子不自然地后退了些,“娇气,这才射两箭。”
“不射了嘛。”
谢希暮瞥了眼明慧,将手掌送到谢识琅面前,“手好痛啊,你给我吹吹。”
谢识琅微微蹙眉,他瞧出小姑娘是想在明慧面前扳回一城,可大庭广众之下,他如何能如此不端,只能压低了声音:“别闹了希儿。”
她嗔了眼他,连埋怨的话都让人骨头酥了,“你不疼我。”
他脸颊都烫了起来,嘴唇张了几次,还是拿她没办法,握住她的细腕,挪过来轻轻吹了几口气。
赵昇合该觉得自己不该在此地,不等拉住明慧,女人已经无地自容,愤然离开。
“人已经走了,还要演下去?”
谢希暮这才抽回手,说起话来还赌气未消:“还不都是因为小叔叔欠的姻缘债,害得我好惨,我是你的人,你难道不该给我出口气吗?”
她是他的人?
他飞快打断:“不要信口胡说。”
她问:“哪一句胡说了?”
“你是我的人。”他答罢又觉不自在,看向别处。
“我不是你的人,是谁的人?”她眨了下眼,靠近他了些,话中意味让人很容易生误会。
谢识琅严声正色,纠正:“你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所属物。”
“那小叔叔呢?”
她吐息如兰,让人神魂颠倒:“小叔叔是谁的?”
他愣了愣。
女子却自行回答,忽然勾唇笑了起来,“对了,小叔叔只会是我的小叔叔。”
谢识琅眸色一颤。
他知道许多男人都将妻妾孩子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但他避之若浼,尤其不喜女子自轻自贱,没有自己的思想和喜恶,一昧地依附迎合男人。
可当谢希暮说他是她的时,却让他心里生了一种很异样的感受,就像是幼年时父亲养的绣球花,白日里枝桠干枯,可仅仅是一夜之间便探出了上百个新芽。
这种异样令他抓心挠肝,冒出来的新芽在他身子各处肆意生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她怎么能说他是她的。
他又怎能…如此愉悦。
这次跟着圣驾出游的都是重臣,赵启本欲宴请诸臣,还叮嘱谢识琅将未曾见过的侄女带过来,过一下眼。
本是答应好的事情,哪知扬州谢家本族传来了消息,谢家一个老叔祖过世,是谢端远的亲弟弟,谢端远闻讯预备去扬州吊唁,却因悲痛过甚,加之此段时日过于炎热,一不留神便病倒了。
谢识琅只能带着家人先赶回京城。
谢端远这病来得急,谢希暮和谢乐芙都侍候病榻前好几日,都没有好转,大夫也说了京城里天气过于燥热,最好换个地方避暑,也便休养病情。
一家商议后,还是决定去镇国寺小住一段时日,寺庙清净,山林多,天气比较凉快。
谢端远人在病中,也不便去扬州吊唁,便让谢识琅派个手底下的人去扬州一趟聊表心意。
奇怪的是,谢识琅竟然拒绝了这个要求,提出自己亲自去扬州一趟。
举家搬去镇国寺的当日,谢希暮和谢乐芙坐在车里,谢识琅也反常地选择骑马行路。
“你说二叔怎么从汤山回来就怪怪的?”
谢乐芙歪在椅背上嗑瓜子,一边和谢希暮搭话。
“那谢家本族的叔祖和咱们也没什么交情,派个人去也算是合乎情理了,二叔却偏要自己亲自去一趟扬州,感觉他跟躲什么人似的。”
这话一出,晓真下意识瞧了眼自家姑娘,女子面上的笑容淡淡的,一如往常,“这谁知道呢,兴许是心里事情多,想要静一静吧。”
谢乐芙翻了个白眼,“想要静一静不就更适合待在寺庙里了吗?我真是服了,若是他留在镇国寺,郝长安何必还会跟来。”
谢乐芙不满意谢识琅远去扬州的理由便在此处。
谢识琅为了避免她偷懒,特意让郝长安在闲暇时赶来镇国寺给她教书,若是谢识琅留在镇国寺,就可以亲自教导她,也不必让她见到那个呆瓜。
“大姑娘、二姑娘,到地方了。”阿梁的声音传来。
谢希暮和谢乐芙下了马车,陪谢端远进镇国寺先去烧了柱香,然后才跟着主持入了寮房安顿好行囊。
谢识琅本该在次日清晨再出发扬州,陪谢端远用了顿晚饭,定在了夜里出发。
用晚饭的时候,谢希暮也是在的,帮谢端远布菜,一边听谢端远对男子的叮嘱。
“路上要小心,扬州那块虽然一直都安稳,但你身居高位,身边的人要带够。”
谢端远的意思很明白,谢识琅这些年来遇到的刺杀数不胜数,上回去兰州受到了刺杀,这回又是远行,自然得谨慎。
“是,从祖父。”
谢识琅将碗筷放下,余光中全是女子端正清雅的坐姿。
到了镇国寺,她穿着不似往日着纱裙清凉,而是素锦藕缎长裙逶迤,乌发随意挽起,眉眼如点墨,水瞳如剪月,冰肌玉骨,风华绝代。
分明着装齐整,隔了一张桌子对坐,他却好似还是能嗅到她身上独有的幽香,让人心猿意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意识到这种危险越逼越近。
再这样下去,他只怕真要疯了。
“小叔叔,再喝点热汤吧。”
谢希暮起身绕到他身侧,倾身弯腰,乌发正好垂在他的手背上,犹如燎原之火,烧得他方寸大乱。
猛地一个后退,谢希暮手里的汤碗掉下,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啊。”
她惊呼了声,谢识琅慌忙瞧去,“对不起,你可曾受伤?”
谢端远蹙眉,“怎么回事?心神不宁的。”
谢识琅嘴唇张了两下,哑然无声。
女子摇头,“我没事,不过今夜太晚了,小叔叔不如早起再走?”
“是啊,何必如此仓促。”谢端远难免担忧。
“无妨,我也不多陪了,你们在这儿好好的,若有事,差人送信给我即可。”
说着,男子起身。
正好下人进来传话:“老族长,梁公子来了,听说老族长您身子不适,还送来了好些药材。”
谢识琅眉宇卷上淡淡不喜,看向谢希暮。
谢端远连连点头,对谢希暮道:“鹤随有心了,他应该是来瞧咱们安全到了没,你出去同他报个平安吧。”
谢希暮看了眼男子,对方倒是没说话,于是起身道:“那我先出去一趟。”
谢识琅顿了顿,随即一并起身,“我也去了。”
镇国寺外,两盏灯悠悠停在马车前,梁鹤随垂首,神情隐于光影里,长身玉立,听见女子莲步声响起,面带笑意看过来。
“好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谢识琅紧跟在后头,瞧女子听了这话,羞怯地垂下脸。
他拳心一紧,听女子小声问:“夜太深了,山路不好走,你怎么还过来了?”
梁鹤随抿唇一笑,玉骨折扇轻飘飘落在她脑门上,“你猜我来做什么。”
谢希暮咬住唇瓣,将头埋得更低了。hΤTpS://WWω.sndswx.com/
阿梁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只瞧见谢识琅眼神一点点变冷,倒映出灯火下一对璧人快依偎一起的剪影。
“谢希暮。”
男子立于台阶之上,神情晦暗难明,“过来。”
谢希暮迟疑地挪动了两步,腕子却被梁鹤随握住,不能离开。
“丞相,我不过同希儿说两句话,难道这点时候您都不舍得让出来吗?”
谢识琅定定地看着她,“夜深了,希儿,听话。”
她愣了愣,忽然腕子被梁鹤随牵了起来,她不明所以,腕上便被一道温凉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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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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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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