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其它小说>岂有此妖>第 161 章 第 161 章
  韩湛卢一进门就撞见这么张笑脸,倏地顿住了脚步,不由一怔,可随即他环顾四周,目光从玄心石的阵法移到碎裂的石柱上,大致猜到了这里发生的事。

  他有些难以置信,然而院中残留的冲突气息与痕迹清晰明了,事实毋庸置疑。

  千年来,这是姑苏第一次旗帜鲜明地站到万妖阁的对立面。

  韩湛卢脸色冷若冰霜:“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是范家的妖侍,要是敢拦你路,多得是让他退开的办法。”

  范子清淡淡地回道:“他生前被范家束缚,死后仍被丹山法阵绑着,始终不得自由,看在他如此可怜的份上,我给了他解脱。”

  韩湛卢听不得他这番歪理:“这是你先前托我千方百计找的人,就为了当场杀了他?”

  范子清理所当然地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

  “他非杀不可。”范子清的回答也跟他那一刀同样干净利落。

  韩湛卢从没见过他有问必答如此配合的模样,这几乎给他一种束手就擒的错觉:“你是故意让我追上丹山的?”

  “以前你也总是这样追在我身后,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变通。”范子清淡淡地说着,“怎么,难得追上来一次,不高兴点么?”

  韩湛卢眼神渐冷。

  范子清仿佛看不懂他的脸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又道:“湛卢,你原身是剑,剑上附灵,我托殷岐点化方才成妖,我问你,生存的滋味如何?”

  韩湛卢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阳光落在身上是温暖的,光是绚丽多彩的,连风声也有千百种模样。”范子清也没准备等他的回应,他沿着玄心石阵走到了院子中,一边旁若无人在描述着,仿佛他说的是什么值得令人陶醉的事物,脸色间不由浮现出了些许愉快,“世间竟有这么丰富的体验,还有着千奇百怪的人事,你难道不觉得都特别美好吗?”

  阳光、声色与人事都不过寻常事物,生来有之,并不足以称奇。

  但湛卢剑充其量是揠苗助长的产物,一场据说心血来潮的点化,提前数百年将这些寻常事物赠予了他。

  而如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站在他面前,将他这一生扭曲的所见所感都揽到身上,厥功至伟地来问他的感受。

  韩湛卢曾经预想过他和姑苏相见的千百种可能,不料想象力太过单薄,没设想过这一切在对方看来是值得赞颂的嘉惠,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看着范子清,会像是在看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他沉声问道:“为什么要点化我?”

  范子清只笑着看了他一眼。

  韩湛卢又问:“为什么是我?”

  范子清深深地注视着他:“从我睁眼来到这世上,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有趣的东西。”

  枯竭的土地,晦暗的天际,无法挣脱的泥淖,除了枯骨与魑魅魍魉贪婪的目光,肃杀风声与漫天黄沙是他唯一的乐趣,直至有一把剑从天而降。

  他仰头看着那把剑,无时无刻不在想,那悬在他上空的是什么东西?

  他从没见过这样与众不同的光泽与色彩,刺穿晦暗天际的尖锐刃光凌厉得近乎刻骨铭心,甚至连那种令人颤栗的压迫感都是动人心魄的。

  范子清的话说得语焉不详的话,在韩湛卢听来胆战心惊。

  他对姑苏的猜测不比这妖世成百上千的传言少,从没人能清楚明白谈及姑苏的来处,更没人能猜出姑苏心里头在想些什么,直到此时此刻,那些姑苏从未曾诉诸于口的东西在范子清口中娓娓道来,韩湛卢却没有经年迷雾散开的舒畅感。

  范子清对他难看的脸色视若无睹:“你可知当年殷岐许下我的两件事?”

  韩湛卢虽然当年还懵懂,但作为当事人之一,自然没少听说过当年事:“你借万妖阁封赏向殷岐许愿了两件事,一件是将我点化,一件至今无人知晓。”

  妖世对当年姑苏的第二件心愿有过不少猜测,然而不论是姑苏多番转世,乃至妖王座上的殷岐,他们谁都不曾透露丁点。

  此时,范子清轻易就将这千年来讳莫如深的真相道了出来:“我让他将我送入轮回。”

  六合八荒,凡有灵者,无不是女娲的造物,无不在生死轮回之中。

  理应如此的,但也总有意料之外。

  韩湛卢近日来某种叫他不能安宁的直觉轰然落地。

  范子清轻而又轻地叹道:“非人、非妖、非器物、也非灵,要在这世上存续下来实在太难了。”

  恒水江畔聚集的妖群不出所料开始出现异样。

  原本急着渡江的妖密密麻麻地挤在岸边上,眺望隐没在黑暗深处的绮罗浮岛时,还试图合伙敲开绮罗大门,将闭关的妖王殷岐挖出来,重新打开恒水连接人间的大门。

  但刚有人抛出法宝,落水成船,齐心协力的敲门战术很快就演变争夺船只的混战,混战的规模比之往常的打架斗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该维持妖世秩序的万妖阁见了那阵仗也只得作壁上观。

  “叶大人,玉承回来了。”

  玉承一到万妖阁营地,立马就过来向叶南生汇报消息:“姑苏去了丹山,韩大人也进了山,但丹山已经被姑苏接管了,我们都进不去,这是韩大人进山前让我务必带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长长的木匣。

  叶南生面沉如水看着那木匣,叹了口气,苦笑道:“他也知道自己这一趟凶多吉少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追着姑苏跑了,也明白叶南生对于恒水的担忧,给万妖阁留了一手,到底没狠心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万妖阁仍是不解:“姑苏去丹山做什么?殷主不是说丹山的帝药八斋就在他身上吗?”

  瑶姬听着玉承的话就开始惴惴不安,他本来对姑苏有一箩筐的猜测,这时等不及查证,他神色凝重地从人群中站出来,直面玄武叶家:“听闻叶老跟姑苏相识千年,可否请叶老为我解惑。”

  叶南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请说。”

  瑶姬开门见山就问:“敢问叶老,您可知姑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韩湛卢一直以来都有这么个疑问。

  这疑问曾被他有意无意搁置多年,如今脱口而出,多少有点被范子清引导着的意思,再也不容他视若无睹。

  话出口的瞬间,就像往心口砸落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得他有点痛了。

  “你难道从没怀疑过我?”范子清不答反问,抱着手,颇有些闲情逸致地打量着充满警惕的湛卢剑,像是逗小孩似的对他说,“不如你来说一说,我再告诉你是对是错?”

  万妖阁有不少大妖曾与姑苏相处过一段时间,在他们口中,姑苏总是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任何人与事对他而言都是乐子。

  韩湛卢如今终于见识到了传说的真相,原来范子清那不知死活的臭毛病还是本性难移的。

  韩湛卢刚张了张嘴,就见范子清嗤笑一声:“怎么这么乖呀。”

  “把帝药八斋给我。”韩湛卢并不想奉陪他的闹剧,剑未出鞘,但隐约已见杀意,“你放我追上来,不会是为了闲聊吧?”

  范子清置身在这虚张声势的杀意中,只当是清风拂面,对峙中他依旧像是逗着当年那个小湛卢,说话总有几分笑意:“你不是好奇我拿帝药八斋有什么用吗?”

  韩湛卢不为所动,难得端起了一副循规蹈矩的官腔:“帝药八斋事关灵脉,牵涉甚大,不是你我该掌管的东西。”

  “故作姿态,没意思,”范子清对他的装模作样并不买账,他摊开手,两道帝药八斋凭空出现,“还是说你一早就有了答案?”

  恒水江风无孔不入,不远处的纷乱被万妖阁的阵法隔绝在外,风中那点点肃杀之意却早已透过阵法,将高楼众妖笼罩其中。

  “敢问叶老,您可知姑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瑶姬这话音刚落下,不少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瞪着两眼,无言的不安挑动着他们疲惫不堪的神经。

  叶南生注视着他,缓缓皱起了双眉。

  “恒水乃界河,连青龙殷岐千年前被湛卢剑封水底下也束手无策,为什么他能潜入恒水,为什么姑苏转世都容易夭折,为什么至今他身上妖丹仍是朦胧一片?这些我相信叶老不可能没怀疑过。”瑶姬说,“如要解释姑苏身上的异样,迄今为止我能找到的解释只有一种。”

  “小子慎言。”叶南生打断了瑶姬连珠炮式的疑问,“你的猜疑若是无证无据,就好好收在心底,否则妖言惑众,犯下大忌,万妖阁也未必能容得下你。”

  瑶姬苦笑一声:“我只怕这次又是为时已晚。”

  说罢,他不等叶南生回应,继而无知无畏似的接着往下说道:“您见过范子清,也见到青丘那个怪物,难道就没有跟我相似的疑惑么?”

  叶南生沉默良久,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缓缓闭上了眼,仿佛是不闻不问的姿态。

  瑶姬见状就当是默许,转向在场众妖就道:“各位应该还记得青丘那个怪物,如果说姑苏跟那怪物一样,属于妖临阵的产物,是否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万妖阁众人一时静默下来,片刻后,原本静谧的高楼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入得了轮回?”

  “如果说姑苏出自妖临阵,那他根本没有完整的魂魄,这怎么能说得通?”

  “妖临阵以妖骨为媒,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阵法,但凡现世,必有所图,姑苏在妖世晃荡千年也没见他图谋过什么东西。”

  “若没有姑苏,万妖阁乃至整个妖世也不会是如今的模样,早已成为宋萧只手遮天的炼狱!”

  “巫山瑶姬,别以为你袒露帝药八斋来历就真能字句让在阁众妖信服,你隐于世外多年,偏偏却在这种腥风血雨的时候现身,帝药八斋一事既然是巫山不传之秘,蛮荒又是如何得知的,你是否勾结了蛮荒,借机在万妖阁妖言惑众!”

  “简直一派胡言!”

  “咚!”

  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四周倏地一静,所有人都看向了叶南生。

  沉吟半晌的叶南生缓缓开了口:“妖临阵源自远古时期四方妖族召请上神的仪式,但这仪式早已失传,在白姓手中死灰复燃的只是徒有其表的赝品,召请出来的往往是青丘那种毫无理智可言的邪物。你若说姑苏是仪式成功的结果,那么操持妖临阵的又是何人?为何会布设真正的妖临阵?姑苏的原身又是哪位上神?又到底为什么在妖世轮回了千年?”

  这话一出,等于默认了瑶姬的说法。

  “姑苏真有原身么?”瑶姬顿了顿,叹了口气,目光中忽然多了几分悲悯,“虽不知是谁人布设的阵法,竟能在不惊动万妖阁的前提下持续了千年之久,但姑苏身上妖丹跟青丘那些妖临阵出来的东西一样并不完整,显然都只是低配版的妖临阵罢了。”

  叶南生皱起了眉,想起了湛卢剑。

  点化湛卢剑有违妖道,剑中有灵本是成妖的机缘,灵智未启便强行将其点化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妖怪从来是顺其自然的,历来反对这种揠苗助长的行径,但反对归反对,千年前的万妖阁还不足以号令天下,因而姑苏提出这个请愿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口头上表示谴责。

  湛卢剑自幼就是个问题儿童,善恶不辨,谁带着水流心他就替谁杀人,不比器物好多少。

  那么姑苏呢,他甚至连灵都没有,只是从阵法中凭空诞生的产物,那姑苏到底算是活人,抑或是死物?他扶持殷岐、点化湛卢剑,而后又鬼魅般穿越千年生死,究竟是姑苏自身的抉择,又或是藏在他背后的人一手操控?

  瑶姬一眼就明白他们的忧惧:“恒水再乱也有妖王镇守着,如今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的是姑苏,或者说是在他背后操持阵法的人。诸位,姑苏轮回千年,所图必大,他既然在这种时候带走帝药八斋,我必定没法将他视作善类。”

  丹山之上。

  韩湛卢神情一绷,只见范子清偷走的两道帝药八斋被他握在手中,这一幕像极了不久前青丘之上的赤霄,他忽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等范子清有所动作他便提剑上前,一剑陡然刺出。

  那当空一剑看似迅雷之势,但范子清半步没挪,轻飘飘地一抬眼,看向那迎面而来的黑刃。

  刃光倏地在半空中止住。

  韩湛卢长剑一横,直指他的咽喉:“你想做什么?”

  范子清还有闲情逸致欣赏他少有的急躁:“舍不得下狠手,倒是温柔,可惜,本来还想逗你玩玩的,但闲聊时间只能到此为止了。”

  韩湛卢皱眉,立马召出灵符千丝,无数银光结成能令人千刀万剐的网,但这点反应还远远赶不上,范子清稍一用力,在他手中的两道帝药八斋如沙石一般,轻易化作飞灰,内里依旧是空无一物。

  兴许传说没半点真话,除了作为灵脉的锁,这八个盒子什么都没装,从头到尾,都只是巫山将错就错的空话。

  韩湛卢慢一步扣住了范子清的手腕,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飞灰。

  他自诩心硬,走到哪都端着一副薄情寡义的做派,此刻,先前那种着魔般的情绪又开始压制不住地冒头。

  他想,范子清怎么能这样呢?

  这帝药八斋背后是韩家剑门,是他上一世的家,得知前世来自剑门时他近乡情怯的惶恐依稀还在眼前,虽不曾诉之于口,但范子清对剑门始终是亲近的。

  他连聚妖地那些坑蒙拐骗的小妖都能称兄道弟,怎么会忍心将剑门推进战火呢?

  剑门如此,那因他庇护才得以保全的北旗呢?这千年转世他救助过的小妖呢?当年和殷岐一手扶植起的万妖阁呢?还有如今他们家里刚搭起来的小院子呢?

  是不是这些对范子清来讲都并不重要?

  ……哪怕千年前点化的剑也是同样?

  韩湛卢的话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东西一样:“你真就只是个妖临阵么?”

  范子清任由韩湛卢抓着自己的手,致命的脉门敞开,抓得他生疼的力度随时能袭向他的要害,但范子清只是敛去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湛卢剑。

  “如果你是某位上古正神,为什么要应蛮荒的诉求?为什么会对妖世怀有恨意?”

  “因为失败了呀。”范子清轻描淡写地说,“妖临阵要真的那么容易,为什么至今召请出来都是些疯子,我也不过是比他们好一点而已。我不是什么正神,对妖世也谈不上爱恨,妖临阵存活于世,本就由阵主给予的那一念驱动,不论我是什么立场,到最后都一样,不是么?”

  韩湛卢听完气笑了,一把拽过他手臂,后者不得不直面他的双眼:“你对水流心嗤之以鼻,自己倒是安于现状。”んτΤΡS://Www.sndswx.com/

  “你不该跟我到这地方的。”范子清依旧一脸平静漠然,“你想要那个对妖世一无所知的范子清,不是姑苏。”

  范子清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年轻人,高兴就黏在他跟前跟后,话里放的糖跟不要钱似的,齁得要人命,不高兴了就耍点小脾气,用不着劝,往往韩湛卢才刚发现他生气,就离他自行灭火不远了。

  姑苏是妖世血海的万根妖骨堆砌而成,被请来搅弄风云的邪物,若非他骗得殷岐将他塞入轮回,至今连个像样的魂魄都没有,若非韩湛卢色令智昏,他也早该清醒记得,哪怕掩耳盗铃,哪怕沉溺在错以为真的假象中,总有些东西生生世世没法改变。

  “而你偏要追逐幻影。”

  沉寂多年的灵脉封锁打开,无形无踪的烈火骤然点起,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瑶姬说完了该说的,便不想再去争辩什么,在万妖阁不止不休的争论中整个人都放空了,他胡思乱想着如今这处境还有没有多少胜算,想万妖阁人心散乱实在不该是他能抱的大腿,想他这族长真是近墨者黑,沾了云离那身随性和任性,竟连巫山守了多年的秘密都保不住……

  忽然他心跳乱了一拍,无由来的惶恐与失落就在那刹那间落草生根似的,一萌生就遏制不住地蔓延开来,瑶姬本能地望向西边,那是巫山的方向,渐近的黄昏时刻将大片天空染得火红,像是某种不祥征兆。

  这时,有万妖阁的人闯上高楼通报:“巫山、剑门灵脉突然起火了!周边大妖族七个,小妖族十五个,请求万妖阁支援撤离!”

  周遭一下炸开了锅,瑶姬脑子嗡地一声,浑身一震。

  “巫山、剑门……”叶南生的话音让瑶姬回过神来,“这两处灵脉的帝药八斋在姑苏手中,丹山阵法之中也只有他和湛卢剑两人。”

  湛卢剑是把凶剑,却并非讲不通道理,起码这种时候,他没理由会对万妖阁落井下石,而另一位却未必。

  叶南生:“事到如今,只能把姑苏当做蛮荒的妖临阵处理了。”

  但这可能性同样不可理喻。

  “我不理解,姑苏为什么要这么做?”

  “湛卢剑联系不上了,他知不知道姑苏的来历,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既然你们说姑苏是妖临阵,出自妖临阵中除了怪物,难道不就是上古正神吗?上古正神为什么会回应这种诉求呢?”

  万妖阁自身难保,根本腾不出手来应对四面八方的状况,急得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好像只有七嘴八舌地争论才能让他们心里踏实一些,可眼下的状况从没有先例,争论也永无休止。

  而此时的韩家剑门仍无知无觉。

  剑门大部分弟子都跟着霍信前往雪河,至今生死不明,余下弟子都是些还没练出什么名堂的小妖,未免出门在外丢人现眼,被一手遮天的霍掌门勒令加课,胆敢擅自跟到雪河的一律开除,乃至于外界天崩还是地裂,剑门之中风声雨声读书声依旧。

  青丘一战后剑门中人心惶惶,一些弟子担心家里人安危已经提出休假申请,但连万妖阁都被重创的时势下,没人管得了满妖世横行的蛮荒,这些小妖又没大妖庇护,出了剑门还不知会成为哪家妖怪的盘中餐,操碎了心的老学究们干脆将每天下午比武练习延长了两个小时,把一众弟子熬得精疲力竭,再分不出心思忧虑课业之外的事。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落日好圆好大。”刚上台完成比武练习的弟子仰躺在地,饥肠辘辘中盯上了西边落日,忍不住戳了戳旁边的同学,开起了小差,“像块大饼!”

  旁边小妖一脸嫌弃地啐了他一口:“瞧你就这点出息,都什么时势了还惦记着吃,有那馋嘴的功夫不如多看看师兄师姐们的比武。”

  这时,对着太阳垂涎欲滴的小弟子忽然大叫一声;“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在场弟子都被他这大呼小叫吓了一跳,朝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就见天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那黑点朝着剑门飞来,一路上倾盆大雨似的落到地上,临到近处,他们才看清楚那小黑点魑魅魍魉的真身。

  这些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的魑魅魍魉蝗虫一般,从天边席卷而至,一来就撞上韩家剑门的防护阵法。

  剑门这个防护阵法比不上万妖阁那些大妖的手笔,自霍小掌门接手剑门后,日常维护跟修补都是他一力承担,霍信不在,前些天又受殷岐给范子清压制共鸣的波及,如今就是个不堪一击的破蛋壳,不消片刻,阵法已经开始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破裂声。

  警戒的烟花窜上半空,一声炸响后剑门弟子们通通训练有素地来到比武台附近。

  老师们焦急忙慌地安排撤离,就听防护法阵爆发出最后一阵震耳欲聋的嗡鸣,被防护阵法隔绝在外的东西一股脑全灌了进来。

  魑魅魍魉刺耳的叫声霎时间响彻剑门。

  这些从未真正见识过蛮荒的小弟子被震得浑身一僵,被令人窒息的阴气扑了满脸,连老师们催促什么都听不见了。

  等他们慢半拍要拉开阵势时,发现身上灵气灼人,灵脉被点燃的烈火像刀子般搅着他们的妖丹,根本没法做到像比试那样游刃有余。

  “防、防护阵法被破了,灵脉也烧起来了。”有弟子艰难地回过神来,“老师,我们该怎么办呀?”

  丁卯连额上的冷汗都没空抹,急忙吩咐:“快!老师们想办法顶着,你们都上马车,带好法宝,先闯出去再说。”

  “那剑门呢?闯出去,我们去哪儿?”有弟子一脸茫然地问着。

  丁卯咬了咬牙:“剑门已经……”

  他没能往下说,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未竟之言。

  他们这些老东西对魑魅魍魉并不陌生,但凡年轻个几百岁,十来只魑魅魍魉不在话下,可如今叫他们带着这些学艺未成的小弟子去拼命,从对面的千军万马中挣出一条生路,实在是强人所难。

  韩家剑门只是处小学院,哪怕自韩老掌门那会儿就怀揣着天下太平的大梦,可这么多年来,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给颠沛流离的小妖们一处避风雨的屋檐。

  乱世之中,剑门就像梦一样易碎,退回去的休假申请也好,从早忙到晚的课程也好,都不过是避迹藏时的手段,危机四伏的世道始终是他们早晚要面对的现实。

  可是……连剑门都没有了,他们还有哪里可去呢?

  现状根本容不得他们思考更多,魑魅魍魉破开剑门防护阵法,闻见比武台边上浓郁的灵气,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转眼间,四周墙上、房顶上都被魑魅魍魉占据,剑门老师刚在比武台四周布下的防御阵法顷刻就突破了两层。

  阵法湮灭的气息被滚烫的秋风裹挟着,气味令人作呕。

  布阵的老师额上布满冷汗:“可能要……顶不住了。”

  话音未落,魑魅魍魉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遮天蔽日般笼罩着小小的比武台,最后一道防御阵法发出令人牙酸的剐蹭声。

  就在一众师生肝胆俱裂之际,数不清的银线从剑门各个犄角旮旯处飞出,银光如无数剑影穿过密密麻麻的邪物,将逼近比武台的魑魅魍魉锁在了原地。

  防御阵法在重围中喘过一口气来,未等老师们捏把汗看清异状,随后就见一道黑色剑影横扫过整个小学院,逼人的剑气如骤然卷起的狂风,一时间竟压过了暴戾的灵气,所经之处的魑魅魍魉一扫而空。

  韩湛卢一身黑衣落在剑门高处。

  “师伯祖!”弟子们从没想过见到自家师伯祖会是这么副重见天日般的感觉,随后又反应过来,“师伯祖怎么会在剑门,他不是去找前小师叔了吗?”

  老学究们见状先是一喜,很快眼尖地看穿了这玩意的本质,赶紧催着弟子们撤离:“别儍瞪眼了,这就是你们师伯祖留下来的木偶,只有本人十分之一的能耐,镇宅辟邪用的,扛不住太长时间,都快跑吧。”

  充作门神的韩湛卢瞥了他们一眼,似乎记下了这笔出言无状的账。

  他人在丹山,分在木偶身上只有一缕元神,要应对无孔不入的魑魅魍魉,要守好跟韩老掌门的约定,守好韩家剑门,实在是连拌个嘴的功夫都腾不出手,现状容不得他出半点差池。

  弟子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师伯祖,我们要往哪去啊?”

  只见那湛卢剑木偶似乎比平时还要沉默寡言,又一剑扫退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后,言简意赅道:“去恒水,渡河到人间,妖世已经没有安全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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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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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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