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是黑市偷渡的暗道,虽说是暗道,但并非是窄小的通道,而是借由蛮荒大型禁术构建出来的空间,无边无际,内里情况也各有不同。
眼下的这条潜龙道远离天光,入目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沼泽地,直可参天的高树盘起老根,成了沼泽地上唯一的桥,四处长着不算茂密的发光植物,阴惨惨的光亮把这沼泽照得幽渊似的。
韩湛卢穷尽目力,也只能看见小小一片地方,迷雾终年不散地将这潜龙道笼罩起来了,越往远去,越是幽黑一片,这暗地里藏着不知多少凶险小阵法,除了黑市的妖怪,寻常人根本走不出这里。
范子清被拽进来时这些光景都是混乱一片的,乱流一般,韩湛卢闯进去后,顷刻间就像找到了方向一样,所有画面都开始变得明朗起来,很快就看见一小队人马出现在沼泽地的小路上。
那是龙蛇会两位长老之一的甲老,身后还带着寥寥几个手下,不见有白骨夫人。
这个笑面虎看起来疲惫不堪,旁人低声跟他说话,他笑起来也跟苦笑似的,几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沼泽地里,跟着手中罗盘狼狈不堪地跋涉前行。
随即,甲老忽然回过头来,朝天上看了一眼,正对上韩湛卢的视线。
身边有手下见状问:“长老,怎么了?”
“没什么……”甲老捏了捏眉间,“可能是看错了。”
韩湛卢听说龙蛇会的甲老阵法境界上了得,现在看来确实如此,虽说范子清是个连本命妖法都控制不了的菜鸟,但这毕竟是个范家的,妖市绝大部分的大小妖怪都未必能从中看出丁点端倪来。
韩湛卢确认了甲老一行在潜龙道的路线,正要退出来,却见面前景象一转,漆黑的江水充斥在四面八方,浮灯的光亮朦朦胧胧地从头顶上透过来,落下小片暗哑的光圈。
韩湛卢看见自己身处江水之中,底下是被白沙掩埋的断壁残垣。
这里是恒水,这一幕是韩湛卢永难忘却的一幕。
范子清那货居然敢偷看到他身上来了!
然而被混水珠搅得昏头转向的范子清根本顾不着那么多,只想拼命从失控的景象中挣脱出来,结果慌不择路,一下子就跑到这段过去里来了。
这说来也不知是来自韩湛卢的,还是来自他身上的魂魄——
范子清看见有个年轻人往水底游去,江水太过清澈,乃至于仿佛只在脚底下的废墟实则也不知隔了多长的路,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见他一身白衣,长发如墨般泼洒在水中,在什么都没有的恒水里,只有他一人黑白分明地落在那。
他们在恒水无尽的虚无之中不断地往下游着,原先还能看到岸上的人影,渐渐地变得扭曲、光怪陆离,随后就再也看不清了,那些或叫好、或戏谑、或惊忧的喧嚣也通通被隔开,江水四下寂寂无声,可年轻人还是继续地往下游着。
直到他来到了水底,遇见了一块石碑。
碑上龙纹栩栩如生,似是只消一摆尾便要乘风飞起,然而至今仍留在碑上,大抵是被那一把纯黑的剑定在那了。
黑剑从龙纹中心刺穿,悍然直插石碑上,仿佛带着睥睨无双的锋芒。
那剑是远古时代所铸造的,比后世所知的剑要宽几分,也厚重几分,反倒像是把双刃的刀,且看起来非铜非铁,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打造出来的,黑得朴实无华,只有刀柄上的些许翠玉点缀,使得这剑看起来像只睁开到一半的黑眼睛,未见杀气,已带了几分森冷之意。
范子清认得这把剑,那是韩湛卢的剑,又或者说,这是湛卢剑本身。
他恍然明悟过来,这是千年前姑苏潜江的事。
那年轻人——姑苏一手捉住剑柄,嘴角勾起了一道笑。
周遭平静的浪潮骤然翻涌起来,范子清正等着瞻仰青龙直冲云霄的奇景,毫无防备,被水浪触不及防地泼了满头满脸,他曾落入恒水一次,对这条江忌讳得很,当下就以为又有什么邪乎的事要发生。
只见眼前景象再次成了团乱流,也不知源自何处的光景糅杂在一块,瓢泼似的砸了过来,又飞速往后退去。
范子清想去细细分辨,可惜什么都看不分明,听不分明,像是捉不住的指尖流沙,被塞得满满的脑袋感觉都快要炸开了。
而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在这时,在这片朦胧混杂的梦境中,在一霎而过的花下廊下,朝他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地唤了一声:“来,子清。”
这是个陌生的女人,也是把陌生的声音,可范子清不知为何心下巨震,震得这一团乱梦都扫荡一空。
他猛地睁开了眼,结果刚眨开水珠他就发现不对,浸在水中的冷意将他包裹起来,可此外,还有一双手禁锢住他不断挣动的双臂,这不像是在恒水中。
缓缓回过神的范子清险些被窒息感堵了个半死,他后知后觉想要闭嘴,这才发现他牙关被人卡住,舌头也被什么东西强行压着了,他的视线飞快聚焦到面前,紧接着就撞见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双黑眼睛黑得犹如封住青龙那把黑剑,锋锐且森冷,随后水浪冲开散乱的额发,飞萤灯的微光氤氲似的落下。
那人往后让了让,压着他唇舌的东西也随之撤出,眼前人的眉眼也渐渐清明起来。
范子清恍然回过神,意识到面前人是韩湛卢,唇上异样的触感跟似有若无的一丝茶香味提醒着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未等他消化出‘什么情况’到底是哪种情况,脑子就彻底当机了。
韩湛卢一从梦境出来,就将范子清拽出了水面。
原本有些失控的混水珠脱离了范子清,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了,凝固在半空中的湖水从头顶落下,韩湛卢一矮身把范子清扛到了肩上,随后脚下轻点,身若惊鸿地从湖水之上飞掠而过,惊起了一串水花,眨眼就带着人落到了湖边,身后的大雨这才大珠小珠似的砸落湖中。
韩湛卢把他放到地上,掐了个诀,两人身上湿哒哒的衣物顿时释出一片蒸汽,很快就干透了:“好在这传送阵够结实,不然都要被你玩坏了。”
范子清愣愣地打了个喷嚏,整个人还懵着,没有半点回应。
见状,韩湛卢蹲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后者就那么呆呆地望过来,视线慢慢聚焦在韩湛卢脸上,而后仿佛受到什么惊吓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怪了。”韩湛卢皱了皱眉,顺手就捏了一把他的脸,把面前那张见鬼的表情拉得走了形,他自言自语道,“照理说就算不设阵,范家这一类的妖术也能硬闯进才对,以前也没听说乱闯会出什么事。”
“听说?”范子清抬了抬头,甩开他的手,终于给了他点正常反应。
韩湛卢闻言松了口气,随后面不改色道:“毕竟我跟范家交集不多,学不来他们共享通感的阵法,但一般来讲,沟通两人的神魂能闯进这类妖术中,你还行不行?”
范子清没说行不行,只一字一顿重复道:“听、说?”
“必要时候总得什么都试试。”韩湛卢没听出他话中的怨愤,还自以为很大度地掀过这一茬,“而且也成功看到那些蚯蚓道,找到龙蛇会线索了,这次你帮忙不少,回头给你加工资。”
他能看到的,范子清自然也看到了,不过心思全不在这份上:“这就是你说的范家的能耐?范家妖术就这么用的?”
“怎么,你对这妖术有什么不满吗?”韩湛卢完全曲解了他的恼怒。
本命妖术通常都是与生俱来的,有的可能会因此自卑,有的可能会自傲,但范家妖术实在没有自卑的必要。
他想了想,还是相当不走心地宽慰了他一句:“都说人心难料,范家大概是最不怕这‘难料’的一族了,你好好学着用吧。”
范子清闻言就是一皱眉,怒道:“我看这就一破玩意。”
连范家传承多年的术法都成破玩意了。
韩湛卢有点头疼:“攻人最可怕是攻心,反正你也打不来架,要能一眼把对手看穿,这放在坑蒙拐骗一道上不还挺好用的吗?”
听见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生规划,范子清气极反笑:“好个毛线,合着你们都唤风唤雨的那么酷炫,就我一个是转换插头成精!”
听到这里,韩湛卢算是明白了,范子清可能对范家妖术有点儿误会。
然后韩湛卢自以为很有眼力劲地解释:“不是,我没想占你便宜……”
“韩、湛、卢!”范子清红着脸瞪他,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着的,“求你闭嘴了行不行?”
以一把剑仅有的那点情商,韩湛卢实在掰扯不清,越是解释越是火上浇油,一听这话,立马就坡下驴,果断放弃了解释。
一路往回走的时候,范子清没再搭理过他一句话,只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上丹田跟进行吐纳的口鼻都是神魂最薄弱的地方,在那种情况下,韩湛卢的做法有他的道理,可范子清并没被韩湛卢糊弄过去,真就天真的以为是自己太过无理取闹,毕竟造成那种情况的就是韩湛卢本人。
尤其当范子清轻轻舔过唇上刺痛的地方,尝到一点残留的血腥味时,那慌乱仓促间的触感又开始勾得他心脏乱跳,着实乱得很。
心乱了,脾气就不太好控制,像只炸了毛的刺猬——毕竟范子清实在是经验有限,可供参考的也仅有小时候见的那些混混和小太妹。
那些张狂的小年轻们就算之前不认识,只要碰了面,看得出彼此有那个心思,对上眼就可以亲一嘴,飙个车就等于宣布名花有主,然后过不了几天,新鲜劲过去,两边都跟没事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散了,照样又街头巷尾地‘浪’迹江湖。
范子清虽然没可靠经验,无从比较,但好在还有直觉告诉他这些都挺不靠谱的,唯有‘郎情妾意’这个大前提叫他印象深刻——他以为只有相互对上了眼才叫喜欢,否则就是想太多该吃药。
他那点隐蔽的感情只被蒜皮一样薄的欲盖弥彰与自欺欺人包裹着,一眼就看得出个模糊轮廓来,可未等他下定决心去揭开,这位妖兄就粗暴蛮横地戳破了那层纸,把问题横在了范子清面前。
范子清毫无准备地直面这点心思,光看见了难以启齿的郎情,不见‘妾意’,既郁闷,又心烦意乱,恨不能亲手把它重新埋回去,从此束之高阁。
他忍不住抿心自问:“人家只是随便啃一口,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我是那么没见识的人吗?是吗?是吗?”
“气消没有?”韩湛卢在前面忽然问道。
范子清被他吓了一跳,正脱缰狂奔的心好悬要从嘴里直接跳出来了,可他随即冷下脸,撇开眼喃喃自语说:“你说呢?你光撂着又不管灭火,能消吗?老子他妈今天烧的是三昧真火。”
韩湛卢:“……”
这货明明刚还叫他闭嘴来着,真他妈难伺候。
韩湛卢:“那你就这么烧着吧,没准能练出个火眼金睛来。”
试图挖掘韩湛卢耐性底线的范子清一出招就已经碰壁了。
韩湛卢无视了他的怒火,语焉不详地说:“你妖术就算学好了也记得别到处乱用,这种术法在妖怪当中还挺稀罕的,容易被人认出来,这个事不能让人知道。”
范子清敷衍地哦了一声,显然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脑子都被别的事占满了。
韩湛卢忽然停下来,回身就曲着手指,朝他脑门敲了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你这人怎么老这么手欠!”范子清捂着脑袋,“我保证保密行了吧,我一个血肉之躯,老板您能别随时随地、连个预告都没有就杀人灭口成么?”
韩湛卢相当无奈:“我是认真跟你说正事,你知道妖世对范家很不友好。”
范子清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又不傻,还没作死到那份上。”
韩湛卢无比怀疑,又开始发愁这货为什么不是个被上天眷顾的蠢货。
范子清知道他指的什么,可说实在,除了在雷泽那回,他总觉得范家那些事都离他太过遥远了,没什么实感,于是蹭了蹭手心的白毛汗,装作是不经意地问了个他现下更为关心的一个事:“其实吧,我看你还是挺友好的,还帮我瞒了这么长时间,比我自己还能瞎操心,你这人不是向来怕麻烦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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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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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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