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岐断定他没有大碍,医师也将他身上的伤治好得七七八八,这么些天过去,不说万妖阁那帮妖怪,连朴朴都活蹦乱跳地在剑门乱窜了,范子清至今没半点醒转的迹象,大概就只有一个缘由,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青丘发生那么多的事,他还记得多少,他又了解多少,韩湛卢没有谱,但以他对范子清的了解,能不直面的麻烦这小子总能变着法子绕过去,绕不过的就揣心里,直至无路可逃。ΗtτPS://Www.sndswx.com/
韩湛卢本想使个诈,但范子清仍在沉睡,门推开,他也没半点动静,一时间,韩湛卢又不太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对是错。
他走近床前,床幔隔绝了视线,里头人影模糊不清,那副沉睡的面容仿佛是熟悉的,又仿佛是陌生的。
他不知道下一次睁眼的会是谁。
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望谁醒来。
范子清总在强调自己和姑苏的不同,韩湛卢每每沉默以对,他心知肚明范子清那些话当不得真,两人是他绕不开的因与果,范子清只是这千年间姑苏的其中一面,从中作出任何抉择都是愚蠢而懦弱的。
也可能连这样的二选一都只是一种美好奢望,现实就如同瑶姬和他在青丘所见浮现的念头一般……
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呢?
眼前人的呼吸与心跳太过微弱,轻易就会被烛火摇曳的声响淹没,一时间令韩湛卢有种错觉,仿佛这人不是范子清,也不是姑苏,而是别的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横亘在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韩湛卢心如乱麻,上前一把拉起床幔。
床上依然是那张熟悉的睡脸,没有半点异样。
——如果真如他们所猜的那样,万妖阁,又或者说整个妖世对待这样的存在唯有格杀殆尽。
——不管从何种角度来讲,他们都不承认这样的东西拥有生命,毕竟非人非妖、非灵非物已经超脱了众生万灵的范畴。
——似乎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这一切。
韩湛卢揉了揉眉心,努力驱散那些诡异念头。
而这一下终于惊动了睡梦中人,范子清皱着眉,他似乎正做着噩梦,嘴唇翕动,右手微微抬起,无力地抓向半空。
“子清?”韩湛卢见状捞起了他的手,范子清的手很冷,整个人的热量仿佛都在青丘那场雷劫下消耗殆尽了,韩湛卢将他的手揣在自己手中,好半晌才捂出一点温度。
但范子清没有半点回应,像是要继续沉睡下去。
韩湛卢皱了皱眉,方才消散的疑虑、恐惧与不安在这似有还无的动静中达到了极致。
他忽然伸手点向范子清的眉心,直接灌入一道妖气,试图强行将人唤醒。
这种清醒方式并不好受,韩湛卢的指尖才碰到他,立马被一股骤然掀起的气劲弹开,他有些讶异,范子清这几天妖力的恢复速度远超他的预料。
与此同时,范子清猛地睁大双眼,额上转眼布满了冷汗,他整个人都还恍惚着,双眼直直地望着陌生的房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怀中,也没注意到坐在他床边沉默地注视着他的韩湛卢,直至呼吸逐渐平复下来,视线才慢慢投到旁边。
韩湛卢自他醒来就没说过半句话,甚至没半点多余的动作,只近乎冷淡地审视着他的一动一静。
那明明是双朦胧睡眼,半睁不睁的,透着茫然与疲惫,韩湛卢一错眼间,只觉那视线落到他身上的一霎,仿佛有道冷厉锋芒轻飘飘地掠过。
——为什么姑苏能潜入恒水。
——为什么姑苏转世总是夭折。
——为什么姑苏跟蛮荒之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湛……卢?”范子清的声音发哑。
韩湛卢心弦一绷,被他唤回了神,刚才那点错觉转眼已是了无影踪。
范子清轻咳了两声,说起话来干涩得要命:“我……睡多久了?”
“没多久,”韩湛卢转开了视线,他将声音放得很轻,拿过旁边的水杯,扶他起来给他喂了几口水,“我们在剑门,都已经没事了,放心。”
范子清轻轻地“嗯”了一声,就着他的手喝水。
他喝得很慢,动作很轻,只那点轻微的动静,隔着水杯,一下下敲动韩湛卢的手心,像是在拨着他迟滞的神经。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是范子清那小流氓无疑。
韩湛卢蓦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真正端详过眼前人,过去看向范子清的每一眼都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但如今,那层千年的迷雾忽而散去,相识至今的一幕幕都无比清晰地脑海中重演着。
他后知后觉看清灯火在范子清的发梢镀上柔和的光,看清他低垂的眉眼如鸦羽投下阴影,看清他干裂的嘴唇渐渐变得湿润,一卷舌,挂在杯沿的水珠被舔走了。
小竹苑的风声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四周叶片与叶片相互交织,沙沙地响动,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这方寸天地之外。
韩湛卢忽而想到,他其实并非一无所有,他遍寻千年后的所得,早已经安放在他的掌心之上。
那不是火海中断弦的琴,也不是被遗留下的一口冷酒,又或者道听途说的传奇,是货真价实的温度与气息迫近,是他隔岸观望多年的尘嚣。
韩湛卢目不转睛地看他喝完水,抬头发出一声安心的喟叹。
那叹息声让韩湛卢莫名联想到穿行山谷的风,自无来处来,往无去处去,而他僵持在悬崖边缘,心跳如雷,维持着岌岌可危的清明。
就在这时,范子清顺势搂住了韩湛卢的手臂,额头贴了上去,熟悉的重量靠过来,没有任何征兆,又没半点突兀之处,一切都是那样顺理成章,韩湛卢的心忽然跳漏了一拍,而后无可抑制地坠入深渊。
这是独属于他的范子清。
韩湛卢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像是坠落之际捉到的绳索,只有这温暖和心跳是他唯一的救赎。
窗外透进来的光亮只能模糊照见韩湛卢的轮廓,范子清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这一句仿佛是触动了什么开关,韩湛卢突然弯下腰,范子清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黑,手被压在了头顶上,这别扭的姿势叫他有些难受,可不等开口抱怨,韩湛卢已经伏在了他耳边,鼻尖似有若无地蹭着他的鬓发。
范子清体温有点低,来自韩湛卢的气息一下下落到皮肤上,对他而言近乎滚烫,范子清还不太清醒,侧头躲着他的呼吸,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兴许有前几次的会错意,范子清对这把剑的不解风情已经深有了解,再旖旎的举动都可能是对方的无意为之。
他顶着熟透的半张脸,浑身僵硬地不敢有半点动作,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
韩湛卢低低地用鼻音回了他一声:“嗯?”
范子清被撩得有点烦躁,听见这含糊的回应,不禁恼火,他推了推韩湛卢的胸膛:“别、别嗅我了……你是小狗么?”
他没怎么用力,自然也没能将韩湛卢从身上推开,他试图挣了一下被钳制住的手,刚有点动作,韩湛卢就用更大的力度制着他,叫他根本无从逃脱。
范子清:“到底怎么了?”
韩湛卢抬起头来,范子清能看见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的神情,他微微一怔,一时间连挣扎也忘了。
韩湛卢轻描淡写地说着:“知道吗,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了什么?”范子清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在问,“你在难过吗?”
韩湛卢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他,咫尺间交缠的呼吸在静谧的屋内带出了一丝近乎暧昧的气氛。
忽然间,范子清抬起空着的手,捧起了韩湛卢的脸,后者眨了眨眼,没有躲闪,范子清便试探着仰起头来,慢慢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那吻又轻又凉,像是雪花一样擦过韩湛卢的唇,不给人回味的时间,一触即走。
范子清笑道:“这样会不会让你安心一点?”
那笑声像是火星,缓缓地、缓缓地坠落,韩湛卢那些芜杂无解的心绪如丛生的芦苇,迟滞了一瞬,顷刻燎原。
韩湛卢一只手捞起了范子清的后脑勺,本就触手可及的距离飞快缩短,眼前微薄的光线被彻底遮掩,随即而来是唇齿相撞的疼痛与近乎撕咬般的缠绵。
那些起伏的情绪如漆黑冰冷的潮水,一波紧接着一波,灭顶而至,不给他丁点喘息的间隙,韩湛卢感觉自己像是陷在这黑潮中,正拼命地伸出手去够眼前的人,可再亲密无间的距离,再穷尽所能地汲取,却依然不得圆满,总是差着一寸,总是欲壑难填……
良久,韩湛卢才放开了他,额上不知何时竟透出了细密的汗,他就像是被始料未及的心魔所控,这会儿才清醒过来,神色中竟有一丝难得一见的慌乱。
范子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冰凉的身体终于沾染了热气,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而后忍不住地笑了。
韩湛卢看见范子清的嘴角被咬破,创口处渗出了鲜红刺目的血,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下巴,微微颤抖的拇指将那点血迹擦去,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如初。
但痕迹可以抹去,伤痛会被抚平,发生过的事情却不可能挽回。
范子清疲惫地笑了两声,明明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笑声却有些得意:“你看,你真的很爱我,无法自抑,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敢承认?”
“我不知道。”韩湛卢被他这一笑乱了心神,低头伏在他脖颈处。
滚烫的气息与微哑的话语扑在范子清的耳朵上,身上热度令他有些难受:“不知……不知道什么?”
韩湛卢心绪渐渐平静,一种无由来的悲凉与哀伤却紧随而来:“别问了,好不好?”
范子清默然半晌,有些散乱的目光落在漆黑的天花板上,慢慢地弯出了一点笑意:“但我很高兴。”
“你一生爱恨都因我而生,我很高兴。”
韩湛卢抬头去看,仓促间只看见了范子清嘴角挂着的陌生微笑,紧接着便是劲风突起,韩湛卢本能地升出一丝警惕,心里一沉,正要起身闪避,却发现搂着他肩膀的手忽然变得宛如铁铸,韩湛卢支起手往后撤让,也不过是在两人间撑开了一点距离。
但仅是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击,千丝符已经被催动,无数银光顺着韩湛卢的手攀附出去,在床上不大的空间张出天罗地网,瞬间缠住了范子清的手脚。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范子清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好像这点过招不过是跟他逗着玩一样,连被千丝锁住的脉门都没放在他眼内,“看来跟小时候相比也没多大长进。”
韩湛卢看着身下的人,方才的脆弱与不堪就像是一场绮丽的幻梦,眨眼间就被他收拾得一干二净。
他面无波澜地问:“我该叫你什么?”
“怎么,你也开始在乎那些虚名了?这可不像你。”范子清自嘲似的一笑,搭在韩湛卢肩膀上的手倒转过来,食指指腹轻轻擦过了一根千丝的银线,倘若是范子清做这个动作,以他那点灵力,千丝直接会将他的手指断作两截,如今却仿佛是擦过琴弦般,“这小玩意做得很像你的风格,锋芒毕露,却不知道杀伐果断。”
韩湛卢一时间心乱如麻,他并指如剑,不由分说地划向眼前人,后者春风化雨般抬手就将他这点锋芒抹得一干二净,连千丝都被挣脱开来,不过韩湛卢没并就此罢休,双指作剑招隐隐有破竹之势。
窄小的空间里,两人交手数番,招数不温不火,范子清忽然一掌穿过了韩湛卢的防守,径直落在了他的心口上,这一掌空有气势,落在身上却软绵绵的没带半点杀气,乃至于韩湛卢并没警惕,他致命的死穴落入敌手,可以说已经落入险境,却只是抬眼对上了范子清的目光。
范子清没有松手,像是在感受他的心跳:“你说要杀我,就是打算这样杀我的?”
韩湛卢一听就知道他扯猴年马月的旧事。
就在这一愣神间,范子清的手穿进了他的衣襟,不等韩湛卢反应过来,他腾地飞起,转眼人已经退到了门口。
韩湛卢往胸口一摸,脸色沉了下来,藏在他衣襟里面的帝药八斋已然一空。
范子清转着手上两个帝药八斋,漫不经心地说着:“你大可不必如此为难,退回人间,便可守一方太平,你本就不在乎这妖世,如今这些事又与你何干呢?”
韩湛卢站起身来,拂开帘幔往外走去:“你怕我搅了你的好事?”
范子清摇摇头,忽而一笑,笑出了几分往日的小流氓气概:“怎会,我只是怕你舍不得对我出手。”
果然这副口吻能说出来的都不是什么正经话。
“蛮荒这些事又与你何干?”韩湛卢反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知道?”范子清像是有点儿苦恼,“可我不能告诉你呀。”
说罢,他转身就钻入林海中。
“范子清!”韩湛卢追出去时才恍然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范子清,不过转眼,人影已经消失在林海之中。
刚才范子清根本没和他动真格,速度之快足见他身上的封印已经彻底破除,甚至不知道使了什么术法,连妖气都荡然无存。
韩湛卢站在竹苑之外,催动手上红绳现身寻人,而那本应水火不侵的红线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划断,刚现身,就从他腕上滑落了。
周边林海被肃杀的风刮得沙沙作响,那点不祥的错觉再次卷土重来,已经有了清晰的模样。
如果他跟瑶姬的猜想是真的……
韩湛卢紧握那断掉的红线,不知觉间手背浮起了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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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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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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