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怕他瞧出自己的不周章笑话她,她着急忙慌地道:“那日我原以为妥妥的她会报官,毕竟到底撂了狠话,不报岂不是折她自个儿的面子。”
说话间,行到了阶前,萧逸宸见状一手掼过了沈南宝的胳膊,放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就这么牵引着她拾阶而上。
皮靴踩在桐油髹过的木板上,轧出一串逼仄声,伴着身后的人声鼎沸,萧逸宸的嗓音不由显得低迷了些。
“我瞧你方才不错眼珠的瞧人家,我还以为瞧出来了名堂,没想是个睁眼瞎,你自个儿再好好瞅瞅,那郑书昭身旁的是谁?”
一番话说得徐徐,直至登完了阶,才言讫。
沈南宝因而一踅身就面朝向了楼下,正正看到了郑书昭身旁穿着月白曳撒的小郎君,那眉眼……
沈南宝拧紧眉,眯觑了眼的仔细去看,这下终于是看清楚了,那小郎君不是别人,正正是宋京杭。
怎么会!
明明……
沈南宝再不可置信,但瞧着宋京杭那盯着郑书昭的眼,那凝在嘴畔的笑,不相信也得相信。
一股没由来的怒气直冲上天灵盖,沈南宝几乎是一瞬间就狠狠跺了地,“他们怎么会在一处?桉姐姐呢?桉姐姐怎么办!”
“不行,我且得找他理论。”
说着就气势汹汹地要扶梯下去。
萧逸宸一把揸住了她,“皇帝不急太监急,你那个桉姐姐都还没这样呢,你倒先急起来了!平日里你的矜持沉稳呢,被宝宝吃了?”
宝宝近来越发调皮了,镇日上房揭瓦,还把那些个桌腿儿椅腿儿都啃得稀巴烂。
萧逸宸因而调侃一句,不该叫宝宝,应该叫它败家子儿,瞧瞧咱府里哪里没遭它的殃。
沈南宝听出他话里故意的打趣,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眉心更是拧紧了几分,“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这是她的事,你兀自自的去插手,你就替她出了恶气么!”
这话没错,但那可是桉姐姐,打从心底实意待她,对她最最好的桉姐姐。
沈南宝窒在了地心。
萧逸宸见她一副泥塑样儿,撤了口气,挨近她道:“我明白你,就像你桉姐姐对你一样,瞧你受欺负了,也挡在你跟前一样,你也要挡在她的跟前,但现下这不还没遭当面欺负么!咱们慢慢来。”
是了。
是她情切了。
这些事且得慢慢来,不然反而弄巧成拙。
沈南宝深纳了口气,“其实仔细想想,我倒想起来了,上次桉姐姐同宋公子闹了龃龉,想来是那次的缘故,宋公子才这样的罢。”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欢喜过的人,也真心实意的付出过,这才过了几天?
就这样了……换谁谁想得周章?
这么思量着,萧逸宸倏地俯下身,“瞧过来了。”
顶寒的天儿,他的气息却很灼热,喷在沈南宝的耳根子下,愈发的使她兜头彻脸的红。
但她不敢避开,也不敢再往下瞧,只能讷讷的,听着他又道:“我起初和你一样纳罕,那个腌躯老到底是怎么说话的,能说动她息事宁人。毕竟人佛争一炷香,人挣一口气嘛,她当时都那么撂狠话了,这么着雷声大雨点小,日后见得你都少不得要被你掩嘴葫芦笑的……”
沈南宝还来不及诧异他口中的陈方彦,他蓦地一哂,“不过今儿我瞧见她身旁人是宋京杭,我倒明白过来了。原来他是打算着让郑书昭从你桉姐姐那儿挣一口气回来,也顺顺便让郑书昭告了旁人,不是我回绝的她,而是她不要的我。”
沈南宝听着他胸膛震震的声儿,也终于把稀乱的脑子捋顺了,“怪不得那日他回来……”
她的嗓音带着些许的惆怅,听得萧逸宸皱了眉,直抬了手指崩她的脑门。
“想什么呢?从前你拒绝那谢元昶的时候,脸上都没恁么多的愧疚!那陈方彦同你认识多久,值当你这么的?”
要说愧疚,在晓得前世那些阴差阳错,在看到他后来做的那些事,她真真有过愧疚,她愧对他这么神情,也愧对他这么想念。
但现而今来看,这些愧疚也都无了,毕竟前世她也认认真真对待了他的,也使劲了浑身解数去欢喜了他的,她在情方面没有对不起他的。
她只是感慨造化弄人,就像陈方彦说的,如果没有芸小娘,是不是他们而今都活成了旁人眼中羡煞的神仙眷侣了?
但可惜是可惜,现实就摆在眼睛,一味的长吁短叹,一味的痛厄失去,不止对陈方彦残忍,也对萧逸宸太不公平了。
沈南宝这么一思量,实际却不过一霎那,她扬起脸笑,“你倒一天天不错眼的把我看住,要不你找个浆糊,把你的眼睛黏我身上算了!这样还不必劳累你。”
本来也就打趣的话,结果萧逸宸倒似乎觉得可行,兀自自在那儿点着头,“倒不错,不过眼珠子是不能剜了,但人可以拿绳绑着,这样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沈南宝被他这话惹得,花颤叶摇的笑。
萧逸宸也是在这时,悄然送过来一句,“走了。”
沈南宝打眼去看,果然见到门口郑书昭飒沓的身影,那行疾如风的脚步,闷着头,跟拨草一般,推得两旁来人跌跌撞撞,直顾啐骂。
“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呐”
在后头追着的宋京杭,不得不替郑书昭擦屁股,涨红着脸的一径作揖道歉。
沈南宝看得入神,不妨一壁儿插进来道声,“多日不见,宝妹妹好啊?”
熟悉的声口,拨动回忆里的那根弦。
沈南宝转过头,经过天的刀光,经过乌喧喧的场景,看着眼前的谢元昶,恍惚的如同尘梦一般。
当然了,还有他身后的沈文倬。
那个在沈家唯一对她细语温声的三哥哥。
沈南宝垂下睫,细长的影儿落在她的脸颊上,盖没了她所有的情绪,“谢小伯爷……沈公子。”
头顶传来谢元昶淡淡调侃的声儿,“宝妹妹不用这么多礼,你好歹是郡王府的二姑娘,官家亲赐女乡君,又是未来北郡侯府的夫人,身份尊崇,哪里是我等受用得起的?”
说着,兀自自拍了脑袋,啧然道:“我倒是忘了,这郡王府近来缠是,日后宝妹妹你是不是都难说的很呐。”
一个人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要么是遭了岁月的洗礼,要么就历经了极大的挫折。
沈南宝明白,他的挫折来自于沈南伊,而他眼底昭昭可见的怨恨,沈南宝也看得很清楚,也十分明白,他是把沈南伊的事迁怒在了她身上。
她不想理,更不想在这风口浪尖里又生些事。
毕竟上次萧逸宸怎么叫了人把谢元昶扽进殿前司的,都还历历在目。
遂沈南宝转过眼,朝萧逸宸道:“我有些饿了。”
萧逸宸本来蹙着眉的,听到她这话,一下霁了,“那我们去吃。”
旁若无人的样子,看得谢元昶心头透凉,他忍不住叫住了她,“宝妹妹,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又来了。
每次都这样。
用这种绵绵语调牵绊着她。
从前沈南宝或许会耐心回道几句,但这么多次了,耐心耗尽的同时,也叫沈南宝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只要搭理他,他便会为了自己的不甘孜孜不倦地叨扰她。
遂沈南宝脚步顿了顿,沉着眼又继续同萧逸宸往前走。
谢元昶急急跟上,还没开口,萧逸宸踅过身就是一声冷笑,“谢小伯爷,我不吭声你当我是死的么?你别以为我遭闲职了,就不敢动你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相信你应该懂得的。”
谢元昶明显踯躅了,那不吭声的沈文倬倒是一作揖,走了上来。
“萧指挥使宽量,舒直这么同……萧二姑娘说,也是平日里总听着沈小娘提起她,心里想着虽不是一脉的血,但到底有些情分,所以想替沈小娘问候一下萧二姑娘,她近来可好?”
沈南宝怔了怔,幅度不算大,萧逸宸却看得清楚,当即一哂,“沈三公子与其在这里替旁人关照一个没甚血脉的人,不如多关切关切自个儿的母亲和姐姐罢!我可是听说了,那容氏气血亏损,病入膏肓了呢。”
说完,也不去看沈文倬脸色多白,踅过身,就和沈南宝进了包厢。
还是上次吃大闸蟹那个包厢,沈南宝自坐进去后,半晌没吭声,萧逸宸也不敢吭声,坐在一壁儿,跟坐在了针尖上似的,左侧侧右侧侧的,总是动着。
“你别把沈文倬的话吃心里去,他连生母都不管的人,还会真心实意地问你好么?”
沈南宝说知道,“我也没挂怀那事……”
说着,瞟来一眼,“你当我是什么?见天的伤春悲秋?”
萧逸宸窒了下,“那你不响作什么,我还以为你又像上次呢……”
沈南宝又乜了眼他,“我是在想郑书昭,她方才那样会不会去报官,又在想宋公子的事,我要不要告诉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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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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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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