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垂野耷拉着脑袋，裹着郑升的外套，困的丢魂儿，被糊了一嘴烟灰也不敢吭气，偏偏头，脸朝后了。
本来买菜这事都小侯包着，小侯昨天晚上说今天请假，家里有哥结婚，得去，叫升哥照着以前的买。
郑升嘴里说成，今天五点不到就把江垂野薅出来了。
打电话江垂野压根没接，等江垂野看到未接电话跑下楼，郑升已经靠着墙等了有一会儿了。
江垂野穿着大裤衩，T恤背后压的一道一道的痕，呲儿着头发，挤着眼看郑升。
郑升上前拍拍江垂野的脑袋，“走了。”
江垂野跟着郑升往前走，脚下给绊了一下。郑升指指他的脚，“鞋穿好。”
江垂野低头一看，刚才跑太急，拖鞋往上窜，卡到脚脖子上了。
看着拖鞋翻过来露出的口子，江垂野手扣扣裤缝，弯下腰去拽鞋。
“冷不冷。”郑升看着江垂野压皱的T恤问。
江垂野正用力往外拽着鞋，脸都红了，抽空回了声，“不冷。”
那鞋顽固一般卡在江垂野脚脖子上，江垂野急，狠劲儿往下拽，又听见郑升问，“没洗脸？”
江垂野从脖子到耳垂，迅速爬上一层红，嘴抿的死紧，连下颌骨都带着劲儿，“没……忘了。”
郑升叹口气，上前把江垂野拉起来，卡着江垂野的胳肢窝转身给人放在了三轮车座上。
这车张磊家的，平常都小侯开开，个不大，小千块，拉个什么东西也不心疼，溜溜的看着挺灵活，上面还铺着张磊他妈用毛线织的大红垫子。
郑升伸手握着江垂野的脚腕帮他拽鞋。
脚踝霎时一热，被握着，烫。
江垂野冷不丁一哆嗦，整条腿登时一弹腾。
郑升嘴皮子中间叼了根烟，烟头往一边偏了偏，闷哼一声。紧接着伸手“啪”的一巴掌抽在江垂野小腿上，“别蹬！”
江垂野一惊，看着郑升裆上的脚印，别开脸，半晌扭过头来，见郑升皱着眉头，看不出是疼的还是烦的。
江垂野打心里觉得八成是疼的，刚才那一脚用多大力江垂野说不清楚，但也轻不了。
俩人半天没动静，江垂野咽了口唾沫，“你……你有事儿没啊，我真……我真不是故意的。”
郑升憋了会儿，又抽了江垂野小腿一下，“蹬哪儿呢？哪儿不能蹬啊非得蹬那儿！”
江垂野噎了下，“你……真没事儿吧”
“滚边儿去！”
郑升骂了句就没再搭理人了，没想跟江垂野置气，关键这事儿挺说不出口的，说出来丢人得慌。
江垂野鞋拽出来了，提拉在脚上，搁旁边站着，看着郑升的后脑勺。
郑升缓了一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冷着脸指指后后面让江垂野上车。
江垂野轻手轻脚跳上车，整个一卑微样儿。
江垂野刚一坐好，闷头就被甩了个外套。
朝前看，郑升已经只剩一条小背心了，江垂野捧着外套要还给郑升，郑升不理人，最后烦了往江垂野头上一蒙，泄愤似的压了压，“滚蛋，给你就穿上，再叽叽歪歪我给你扔下去！”
郑升在前面不要钱地拧着车把，电瓶哼哼唧唧地响，江垂野躲在郑升外套里面笑的冒泡。
凌晨四点四十九分，天蒙蒙亮，空气中还带着潮气，一切都清凉而寂静，唯独江垂野窝在温暖中昏昏欲睡。他看着眼前快速倒退的街景，有点儿想这一刻就此暂停。
风把江垂野的头发吹的乱摆，贴在脸上凉凉的，有点儿痒。他摇摇头，试图抵御唯一的那份凉意，晃了几下脑袋，头发还是顺风贴在脸上，他也就作罢了，都不重要了。江垂野裹紧外套，把脑袋整个埋在里面，轻轻嗅了嗅，仔细记住郑升的气味。
这时候菜市场人都挺多了，吵吵嚷嚷地冒着热乎劲儿。不知道小侯进菜市场买菜往里开没开车，郑升是没开，在边儿上找了个空地停了，拍拍江垂野的脑袋把人叫醒，然后掀开大红毛线座垫，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车锁。从前车轱辘的空隙穿过和车轴锁在一起，锁好了钥匙死活拔不下来，郑升踹了一脚才拔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升嘴里又点着烟了，朝江垂野抬抬下巴问他，“你是跟我还是在这儿等？”
这么一问江垂野似乎是愣住了，仿佛一下子回到小时候。
小时候跟着爸妈赶集，天寒地冻的，江垂野被勒令看车，每次坐在车上等，冻的鼻涕一甩一甩的，那会儿看谁都像坏人，也不敢下车，一会再想想自己被留在车上看车，眼泪都要聚成一泡滚下来。
江垂野不要等了，再也不要没有时间期限的等待。
他一下子跳下车来往郑升跟前凑，“跟你，我不看车。”
郑升笑了下，“那破车不用看，没人会偷。”
江垂野嘴里嗯嗯应和着，抬脚就往前走。
郑升看着江垂野的背影，顿了顿，没再说话，几步跟了上去。
江垂野才知道郑升这时候嘴就热了，会搞价，嘴里叔婶大伯小姑娘的，见人翻花样儿，和和气气利利索索，人家多称了夸人老板实在，缺斤短两了也不恼，就夸菜新鲜，吃了健康，老板脸一热，笑着给添了称。hΤＴpＳ://ＷＷω.sndswx.com/
郑升买完提了菜就走，也不管身后的江垂野。江垂野正发着呆，抬头一看郑升已经走了老远了，赶忙追。
“郑升等等我哎！”
这会儿人正多呢，搁大爷大妈堆里郑升也走不快，江垂野闪了几个人缝，凑郑升跟前，“等等我等等我！”
“菜没让你提你还能跟丢，”郑升偏头看他“怎么长这么大的。”
“我妈就说我是垃圾桶捡来的，丢了就再捡一次。”江垂野脚下跟的急，“我要是丢了，你就再捡捡我呗。”
江垂野从郑升手里接过一小兜菠菜。
“谁捡你。”
“嘿话不能这么说，”江垂野绕到郑升另一边，去接那一兜白萝卜，“我可有用了。”
郑升手躲了下，没让他提，“不值钱。”
“洗盘子浪费洗洁精，算账算不明白，整天一迷迷瞪瞪样儿，哪家地主要你。”郑升又说。
江垂野脸羞得红，垂死挣扎狡辩一句“我有用。”
那边郑升哼笑一声，“行，有用，顶多地主买来擦擦桌子端茶倒水儿吧。”
自从俩人熟了就经常拌嘴，江垂野倒是乐呵，郑升骂两句就让他骂，他不气也不往心里去，少心肺的东西。
“还买什么吗？”江垂野问郑升。
郑升领着人往前走，“走，去买肉。”
俩人回到店里刚过五点半，张磊已经买好早餐等着了，招呼俩人过来吃饭。
江垂野吃完饭就没了骨头，靠着墙角打瞌睡，浑身懒洋洋的。
张磊骂他傻蛋偷懒鬼，他掏掏耳朵看郑升。
郑升正在择菜，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过来。”
江垂野二话不说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郑升旁边一起择菜。
“你可管管他吧，现在不怕人了，也没刚来干活认真了，成天就粘你后边儿，学会偷懒了还。”张磊打趣江垂野，爱看他急眼。
“谁偷懒了，我不一起择菜呢么！”江垂野捡了根香菜丢张磊，郑升看他一眼，立马放下了。
“我管不着。”郑升挺长时间才回了这么一句。
张磊头也不回，“嘿，这话说的，你招的人你得管，人还就听你的话。”
郑升没说话了，忙着低头干活，没听见一般。过了会低头看一眼，江垂野正耷拉个脑袋择韭菜，一根一根的掐了好几排指甲印。
郑升眼角跳了跳，拿根葱不轻不重抽他一下，江垂野猛地抬起头来把他手里那一小撮倍受折磨的韭菜放下，顿时俩人都没忍住笑了。
郑升低头看江垂野朝他笑，带了点羞赧，亲切，坦诚，似乎又夹杂着一丝其他的东西。郑升不愿去了解，他不笑了，眼睛从江垂野的脸上错开，从烟盒拿出根烟点上。
八点不到江垂野就被允许回去睡觉。江垂野不肯，跟郑升告状张磊又要背后造谣他，说他偷懒，张磊耳朵尖，连忙跳出来骂江垂野没良心。
江垂野不管张磊，问郑升：“店里真不忙？小侯也不在，中午你俩忙得过来吗？”
“用不上你。”郑升言简意赅。
江垂野自然不痛快，“爱使不使，我还不乐意动弹呢热的要死。”
郑升偏头看他，末了还是跟他解释一句，“晚上有人订桌，估计到很晚，你晚点儿再过来。”
江垂野气焰瞬时没了，瘪瘪地说好。江垂野走的时候脸有点红，推开玻璃门了又回来问郑升他几点过来。
郑升看着江垂野的眼睛，想说六点，六点天慢慢黑了，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今天小侯又不在，少了人自然要比平时忙，可最后说出口的又不是了。“八点来吧。”
江垂野没多想点头说好。
江垂野回到住的地方，脑袋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被郑升叫醒的困意还在，这时候却睡不着了。他知道自己必须睡觉，身体需要休息。他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睡不着，眼睛酸到流出眼泪，他按了按眼睛，用手抹掉眼泪，偏偏头翻了身蜷缩在一起。
过了许久，江垂野还是睁着发疼的眼睛发呆，又想起难过的事情来，莫名其妙被情绪奴役，被绞在回忆里一遍又一遍循环挣脱不出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结束想过无数遍，到最后还是剩下煎熬。
他手脚蜷缩躲在角落，想把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紧贴在墙角。
悲观压抑交织在一起，呼吸不过来，胸腔疼痛，脑袋一阵一阵的疼痛没有休止，眼泪烫的皮肤疼，疼，疼死了，哪里都疼，全身上下都疼。
江垂野恨死了这样的日子。
他起身吃了点安眠药，他要睡觉，他真的太需要睡觉了。逃离这具躯壳，逃离这一切，睡觉，睡着了就解脱，再也不要和这乱七八糟的一切有任何关系……
初升的太阳透过窗帘映在窗台上，透过光线，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飘荡沉浮，摆头风扇被调到最低档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吱吱哇哇地响着，床上的人额头冒了一层汗，衣摆被微微吹动，起伏下是温热的胸膛，呼吸由凌乱慢慢变得平稳，室内安静，安静的没有任何生气。
江垂野进入了深度睡眠。
晚上八点，夜市烧烤刚刚热闹起来，但今天似乎格外热闹。面馆的露天烧烤坐了不少人，小侯不在，少了个人还真忙的厉害，张磊拿着菜单来回跑的脚打后脑勺，烧烤更是急不了，烤架上一齐考了不少东西，郑升手上也不闲。
“升哥！小江呢，怎么还没来。”张磊记了一单菜，搬了两件啤酒给一桌人，抽空和郑升搭话，“升哥你打电话问问，让人赶紧过来帮忙。”
郑升抬眼往往路对面看了看，“不知道，我问问。”
烤好三十串羊肉串子给人端过去，郑升刚从兜里掏出手机，江垂野就来了，没站稳脚还喘着，“我……我过来晚了不好意思。”没敢去郑升跟前，低着头往里去了。
里面一个彩毛小弟在拌菜，江垂野看着脸熟。那人一见江垂野，忙说，“你服务员吧，你赶紧过来切盘牛肉，哎哟我的天爷，这我也不会炒菜啊，我还是去叫磊哥吧。”
几句话功夫张磊进来了，没顾上和江垂野打招呼就利落地炒菜了。
“磊……”
“凉拌牛肉，扁担黄瓜，烧青菜六号桌的，先上了。”张磊锅里已经炒着花甲了，“小江一会儿你给我打下手，外面不用管，秦韶他们招呼着。”
江垂野没问出口，点头端了托盘上菜。
果然外头几个彩毛正招呼着，江垂野给六号桌上了菜，旁边还有其他桌客人也在催菜，江垂野招呼了，马上就好，稍稍等一会。
这半晚还真是忙，江垂野睁开眼天都黑了，模模糊糊看不清天色，等江垂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跑到楼下早过了八点。从醒来到现在江垂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像飘了起来，刚才的一通忙他也勉强应付，多少有点恍然的不知所措。也许他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他清楚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很容易陷入自我厌弃中，精神极度内耗，江垂野恨死这样的自己了。
江垂野感觉到了，有人也感觉到了，郑升看江垂野眼底一片阴霾，掂着托盘站着发愣，他皱了皱眉。
江垂野抬头，俩人的视线就撞在了一起。江垂野看到郑升皱眉，心里也开始拧巴，酸的难受苦，喉结动了动，苦涩地说不出话来。
郑升看着他，手里刷酱动作没停，两片嘴唇张合，江垂野还是腿脚不听使唤就凑了过去。
郑升说过来。
郑升端着一份刚烤好的串放在江垂野的托盘上，“去，边儿上的二号桌。”
江垂野端着串给客人送了过去，不用人招使就又回到郑升跟前。
郑升没说话，江垂野就站在烧烤架子旁边，手里还掂着托盘，郑升看着这人傻里傻气。直到江垂野肚子一阵阵叫得欢腾，郑升才撩起眼皮问：“没睡醒？怎么还一脸迷瞪样儿？”
江垂野没脸了，泄气般哼出一句：“没，就是饿了。”
江垂野看着郑升，没说话，眼睛从郑升脸上移到江垂野手上，然后就再也没移开过。
郑升早看穿他了，磨他好久，不动声色拣了两串羊肉递给江垂野，江垂野顿时眼睛发光，身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一股欢实劲儿，郑升总觉得像小狗。
江小狗接了肉，迫不及待上嘴咬，嘴唇碰到铁钎子，被烫的呲牙咧嘴一哆嗦。郑升见了竟然还笑，“傻。”
江垂野小声狡辩一句，“我不傻。”
“自己先吃点东西垫垫，别吃太饱。”郑升低声说，语气平淡。
江垂野仰头去看郑升，郑升逆着光，贴头皮的青茬比前些日子长长了一些，烤架四周都熏的火热，郑升鬓角额头都密密地冒了一层汗，背心也被打湿和劲实的身体贴的更加紧密。郑升眉毛和眼睛都垂下自然的弧度，旁人看不出来，只有江垂野看到郑升神态放松，嘴角微微勾起一点。
郑升心情很好。
惊奇地发现这一点，江垂野压下心中的欣喜，像是藏好自己心中的秘密，他撸下一口肉嚼的开心，眼睛弯弯，盛起半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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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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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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