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陶大人高坐在上首,看着杨思焕进来,就抬手让她坐下。
整个大厅只有她们二人,陶大人开门见山。
“大理寺寺丞刘大人来过,突有急事就回去了,眼下刚走。”
杨思焕微微颔首,就听着陶大人讲。
“大理寺来礼部例行核查账目,本部需出人陪查,这种事交给你们年轻人来做是不错的。”陶大人一边说,一边起身背手往门外走,“你去同司务说一声,本月你就不必点卯,安心配合她们。”
杨思焕应了是,抬眼看陶大人已经走远。
常听说三司会审,大理寺便是这三司之一,一般的小案都不会送到大理寺。
案子经过地方知州初审,按察复审,刑部再审,最后才会交到大理寺来判决。能到刑部已经算大案了,如此看来,大理寺轻易不出手,一旦出手,必有大事。
陶大人说得轻描淡写—-例行核查。杨思焕却觉出蹊跷。遂将礼部郎中谭政叫到跟前,细问一番才知道,这事果然没那么简单。
哪里是例行核查,分明是有备而来。
整肃吏治的风波不断,御史台又有人上书弹劾礼部账目不清,这次却不是针对个人,而是直接把矛头对着礼部来。
文死谏。
如同战士渴望战死疆场,古来言官也有个共同的追求,那就是死于进谏。
因进言而死,永载史册—-一人死谏,全家光荣。她们什么都敢说,巴不得有一天被皇帝杀掉,但事实上,并没有几个皇帝敢杀言官,除非她不怕留下千古骂名。
她们连皇帝都不怕,又何惧礼部?
杨思焕揉了揉眉心,陶大人叫她配合大理寺查这些事,等于将她丢到风口浪尖,不论结果如何,她都难做。
一方面,查自己内部人,查不出来会被认为窝庇徇私。原本她因修典升官,就已有不少非议。
御史台弹劾的奏折中,好几本有她的大名。说来说去,都绕不开那件事:说她找人代编典籍,以此沽名钓誉,欺君罔上。
折子辗转到了太女朱承启手中,她叫人重新誊写一遍,隐去姓名,又以朱笔亲注:“那书孤看了几遍,受益匪浅,孤信子初,母皇亦然。”
字如其人,整洁大气。简简单单一句话,沉甸甸的压在杨思焕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叹了口气,这次她陪查,若查不出结果,指不定到时候那些言官又会怎么说她。
而另一方面,若查出来什么,陶大人作为礼部尚书,面子上自然过不去。但面子事小,她最怕到时候自己挖到陶大人头上,那就不好了。
毕竟行走官场,谁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不说远的,她想起去年科考前,就有人找到她家,趁她不在家,过来送茶叶蛋。幸好文叔想得多,上去翻了翻,这一翻不要紧,篮子底下竟压着两只金元宝。hΤTpS://WWω.sndswx.com/
后来才知道来人是大户人家派来送礼的,家里有考生,想走歪道。
杨思焕轻拍额头,想起这些事就头疼,当初她在礼部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都有人来贿赂,更不用说陶大人了。长此以往,有多少人能经得起诱惑?
为了万无一失,她打算自己先行查过再说。将自己关进政务房,同僚的私账目她无权查,便将本部的公账核对一遍。
在堆成山的账本里翻了一整天,还真叫她看出了不对劲。
礼部下辖有四部,其中膳部油水最多,专门为朝廷供应牲食、酒药等,膳部财务流动大,缺口也不小。
杨思焕粗略的核算了一下,就发现有五千多两的银子对不上账。查出这一点,她已经很讶异了,继续翻了其余三部,竟发现祀司的缺口更大—-缺了近一万两。
她明白,掌祀司的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左侍郎孙协...
而她自己偏偏是右侍郎,本朝以左为尊,左侍郎出了事,她这个右侍郎顶上去便是顺理成章。
如此一来目的性太强,给人的印象不好,她本无心争着上位,怕就怕惹人误会。
不知不觉黄昏已至,她慢慢走出衙门,身后的官服在风中猎猎飞舞,抬头看着天边一片赤红。
今日她不让春春来接,自有别的去处。天色渐暗,她独自走在小巷里,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住她。
“杨大人,请留步。”
一辆马车缓缓在她身后停下,她循声回头。
“大人,先上车。”
马车看上去再寻常不过,车上坐的人也是一身素衣,方额阔耳,看起来一脸和气,目光却炯炯有神,自杨思焕上车,就一直盯着她看。
“不知杨大人可还记得我?”
杨思焕垂眸,微微一笑。说起来已经见过好几次了,上次见她,她还是山河县县丞,这次她却成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陆大人说笑了。”
陆长松也笑。
马车徐徐前行,漫无目的地行在街上。杨思焕挑起车窗,朝外面望了一眼,天就要黑了。
“陆大人总不会无事找在下,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陆长松沉默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慢慢在手中展开,现出“孙协”二字。字迹俊秀。
杨思焕一眼就认出这笔迹,双唇紧闭,抿作一条直线。
“这个人不能有事。”陆长松道,“不过,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告诉我,具体缺多少?”
“九千八百七十二两。”她对数字敏感,分两必究。
陆长松笑了笑,“好,我知道了。”顿了顿又正色道:“大人不必拘束,只管做你该做的就好。这个恩情,青山记下了。”
马车行到无人处停下,杨思焕轻快地下了车,心却更沉了。
那字迹分明是太女的,这样看来,陆长松是太女的心腹,孙协也是......按照本朝律法,一千两足以将一个官员送上断头台,更不用说九千两了。
她原本约了人在酒肆见面,却被陆长松的马车带到这荒芜人烟的地方,幸好路上遇到一辆骡车,将她拉了回去。
“抱歉,我来迟了。”杨思焕推开小包间的门,满是歉意的说道。
小圆桌前坐了一个穿着橘色对襟长衫的人,低眉斟酒,扯了扯嘴角:“没事,我也是刚来。”
酒过三巡,两个人都还清醒着,杨思焕望着对面的人,不禁感慨:“所以说,男人是本书,看来姐夫是本好书,你同以往相较,着实变了太多。”
周威眉眼略弯,烛光下,她目光都柔了几分。和几年前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所以说,你也要赶紧读起来才是。”
杨思焕点点头:“这事还需你来帮忙。”
周威抬眼,“好说。不过,你得跟我说清原由。”
杨思焕面色如常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来得路上已经想好说辞,当下就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是我的童养夫,是从外乡买来的,以前家里穷,也没想着给他安户籍。我现在给他安一个倒也不是不行,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现在要安,只能安在我这里。说出去,我们是兄妹,我又是礼部的......”
周威嗯了一声,“虽然你编得有点生硬。”笑了笑,又继续说:“不过我同意了,多一个亲哥,也没什么不好。”
“你就不怕惹麻烦?”
周威摇摇头,脸有些红,看起来有点醉了,突然没头没尾的问:“我读书时是不是很讨人厌?嘴臭,人倔,还孤僻。”
杨思焕不说话。
周威就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所以我丁忧,考不了乡试,肯定有很多人在笑我。”似是想起什么,笑容渐渐消失,“我爹去世,多亏张珏给我凑钱发丧,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杨思焕知道她醉了,就拍拍她的背,宽慰道:“都过去了,你如今成了庶吉士,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周威闻言,慢慢抬起头来,眼中闪着光芒。“是吗?那你觉得,我够不够格给七七、八八当娘?”
初始时,杨思焕还没反应过来,正喝着酒,突然喷了出来。她大哥和许耀琦有三个儿子,小名分别叫六六、七七、八八,当初六六作为长子就留在许家,七七、八八由她大哥带着。
杨思焕揪起那厮的衣领,那厮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一脸憨笑。
“你给我再说一遍!”杨思焕喝道。
“我要娶你大哥。”周威道。
听她这样说,杨思焕脑子嗡的一下,半边脑壳都开始痛。
“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抱头长叹。
周威那厮却趴在桌上睡着了,怎么摇都摇不醒。
“你给我起来,起来!”
“你少给我耍无赖!你要是再敢乱说话......”至此一顿,想起那天揍张珏揍得自己拳头生痛。
半梦半醒中,周威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嘴里嘟嘟囔囔念道:“我是真喜欢他,真喜欢......”说着又睡了过去,梦里都在傻笑。
“唉......”杨思焕摇摇头,望着周威,从她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好像一瞬间看透了很多事。
***
夜里,杨思焕敲开周世景的门,进门就牵起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天气还没完全凉下来,他的手却有些冰,贴在脸上很舒服。
周世景瞧着她满身酒气,不由皱眉,“你伤才刚好就喝酒!”说着就抽出手来,转身去厨房里煮醒酒茶。
茶煮好后,杨思焕已经趴在摇篮沿上睡着了,婴孩却醒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也不哭闹,小舌头在嘴边扭来扭去,小手小脚胡乱抓挠。
一下子抠在杨思焕脸上,白玉无瑕的脸立刻出来一条红痕。她猛然惊醒,婴孩却咯咯笑了出来。
周世景踱到她的身边,杨思焕抱住他的腿,呢喃着诉道:“最近好难,事事都难,她们把我推到风口,叫我难做。”
“初入官场,确实很难,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她闭着眼睛低哼:“嗯,我想到你,想到孩子,心里就会好受些......所以你要一直陪着我。”
周世景轻叹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顶,望着窗外的月光。
“好......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杨思焕猛然站了起来,前一刻醉得不省人事,此时已经紧紧抱住周世景。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周世景也抱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嘴角微微上扬。
两个人拥抱了好久。
“我晚上留下来,行不行?”杨思焕问。
周世景一笑:“你自己说的话,要反悔不成?”
杨思焕佯怒,歪头照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倏尔就笑了。
周世景看着她,觉得她还是没长大,一如年少傻傻的模样。抱着她的头,轻轻在额间吻了一下,温声说道:“你方入仕途,当中的艰辛自是不少。不过也不要急,有些事情慢慢就会过去,回头看,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
“呃....”婴孩在摇篮里不安分了,嘴里叽里咕噜发出声响。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她爹娘,手脚一并划拉起来。
“今晚我不走了,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什么也不做。”说着,就去洗漱。
等周世景把孩子哄睡着,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他吹灭蜡烛,黑暗中,有只手拉住他,轻轻将他拽到自己身边,两个人相拥而眠,安安静静睡了一夜。
次日天不亮,杨思焕先回了一趟家,换了身干净衣裳,接着就步履匆匆地去了衙门。
“杨大人,大理寺刘大人已经在账房等着您了。”
杨思焕挺直腰背,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背手走在甬道间,秋风乍起,轻轻吹起绯红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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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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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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