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祈雨大典,她身为国师,自是要前往祭台,行祭祀大舞,因此,赤足踏于地,踝间一串苍蓝色的珠链,更显得骨肉之莹白。
然而,如今就在坐她面前的青年却是眼皮也未掀,敛目端坐,未置一语。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他一袭灰蓝色道袍,鬓发全束,盘坐在石阶之上,鬓发高束,并未着冠,只有一枚木钗固定。
过分简朴的装扮,却衬得青年的眉目如秋霜风露一般,疏澈澄明,与这绮丽靡艳的南楚,并不相符。
但正是看惯了那些昳艳若好女的华贵公子,才愈发觉得,这株生长在山野淤泥之上的青荷,有多么清丽端凝。
可惜啊,性子太野,太桀骜,总还惦记着,曾经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广袤天地。
“当楚王不好么?”她眉尖轻蹙,眸底透着几分不解。
她自小便是巫族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因此被老楚王早早的抱在膝前,亲自教养。
她六岁时,就知道,自己将会是大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老楚王说,她注定会辅佐着下一任楚君,完成大楚百年来,荡平天下的宿愿。
她亦是如此认定的,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更严格要求自己。
无论是巫术、武术、政要还是军事,她的课业,永远都是第一。
直到楚国的小太子出现在书院,她长他六岁,可以说,是看着顾明忆从呱呱坠地的奶娃娃,长成清隽秀雅的少年。
甚至他及冠归国那日,是她亲手替他戴的玉冠,她陪伴了这位太子近二十年,可两人却始终亲近不起来。
甚至可以说,是相看两厌。
她不喜他的优柔寡断,终日倚罗偎翠,只想着些风花雪月的浪漫,工诗文,擅鼓吹,除了当君王,他什么都乐意做。
但可笑的是,他是老楚王唯一的嫡子,也是其早就钦定的下一任楚王。
他厌倦了她日复一日的鞭策与说教,常说,湘君肃冷傲慢,虽容貌极佳,但女子还是要柔情似水些,才更显得风姿绰约。
否则来日,哪个男子敢娶她。
“为何要温柔小意?为何要讨好男人?我从不是靠攀附他人,才坐上了如今这位置。”
“湘君,孤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一个人待在一处许久,难免孤寒的很,孤可不希望未来日夜与那冰冷的王座相对无眠,自然亦不希望,湘君未来亦如此,湘君待孤这样好,孤自是惦念着的。”
他总是能将每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语,说得那么温柔动人,一双含情目就那样静静注视着你时,没有人会舍得拒绝他。
无怪乎南楚那些贵女,纷纷扬言,非太子殿下不嫁,甚至有些大胆的,还会半夜爬床,自荐枕席。
但是,她看他时,更多的是将他当成一个不争气的弟弟,常常恨铁不成钢。
她总想,来日他登王座,面对诸侯环伺,像他那么软弱的脊骨,当真能撑起这偌大的家国么?
老楚王亦忧心于此,才会将他派遣去周国求学,也是想让他历练一番,因此,她并未跟随前往。
这是第一次,他与她相隔千里,经年未见,那一年,他十八,她二十四。
可谁能想到,那样温柔的小太子,在回国之后,居然会为了异国的一个女子,屡次顶撞他的父王,甚至不惜以性命相胁。
“父王,儿臣欲求娶周国嫡长公主为太子妃,望父王恩准,能让儿臣以楚国五座边城为聘,赴周以示诚心。”
听到这句话,她的第一反应是,他是魔怔了还是疯了?
别说五座城池,就是半座,也绝没有相赠之理,何不食肉靡的太子殿下,难不成以为那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是大风刮来的么?
那是边关将士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堆出来的,绝不可能成为他用来邀宠求爱的工具。
老楚王亦是怒极,当众甩了他一耳光,拂袖而离,罚他禁足在太子府,任何人不得探视。
他便在太子府闹起了绝食。
没有人觉得他说的绝食是认真的,以太子的性子,这种所谓的绝食只怕不消三日,他自己便会忍不住服软认输的。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他那样柔软的性子,怎么可能真的狠得下心来让自己吃苦,不过是做戏,让楚王心疼他罢了。
但后续雪崩一般的发展,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楚王本就已年迈,当年征战时留下的暗伤被太子这么一气,似乎一下子引爆开来,摧垮了他的身体。
楚王重病垂危,她便留在王宫,处理诸多事宜,直至三日后,太医连继几夜施针,终于将楚王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忽然想起,“太子呢,王上病重至此,怎么不见太子前来侍疾?”
“奴……奴不知。”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且惶恐的模样,看得更叫她烦躁不己。
糟了!
“你们,随本君一同前往太子府!”
楚云韵永远记得她强闯入太子府的那个夏日,蝉鸣不歇,风拂十里菡萏,天光正好。
青年却躺在榻上,一动也未动。
皲裂的唇沿,苍白中透着青紫的面色,凹陷的双颊,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何曾有过这样狼狈虚弱的时候。
“快,传太医……不,先取清水、流食过来,都愣着做什么,殿下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太子府全部人,一个个都抹干净脖子等着吧!”
她的慌乱,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便迅速冷静下来,将后续的抢救工作一步步吩咐了下去。
她就坐在榻前,静静望着他。
心头浮现的,压根不是什么担忧,更多的是疲惫和埋怨。
他被保护的太好了,是她的错,一直替他扫平周身的一切危险因素,才叫他,活得如此自我且任性。
太医说,水米难进,殿下此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当然不接受这个结果,于是强行动用了巫族的招魂之术。
“春气奋发,万物遽只。
冥凌浃行,魂无逃只。
魂魄归来!无远遥只。”
半明半昧间,天地都像是歪倒着的,她倚着床榻,陷入了睡梦中……
“咳——咳咳!”她是硬生生被人掐着脖子给弄醒的。
那是她与谢衡的第一次相见,亦是她第一次与死亡如此接近。
“你为何会出现在吾的洞府,说!”
“太……太子,您说什么?”她身体的窒息欲呕感有多强烈,她的心脏,就跳动得有多剧烈。
她居然借着顾明忆的身体,招来了异世之魂,招魂术是巫族禁术,一个人一生,也只能承受一次……天啊,她多么卑劣啊,得知顾明忆永远也回不了这具身躯之时,她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如释重负。
就感觉,那些压在她肩头的,令她时时喘不过气来的负担、责任,一下子消散了。
而这个异世之魂,没关系,她会掌控他,教导他,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
是啊,她想起来了,她对谢衡的初心,是掌控,他是她招来的孤魂啊,难道他不应该是她的么?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份掌控欲却变了质,变成了独占、贪恋、与渴望……
她竟是对他,动了她曾经最嗤之以鼻的,情爱之念。
楚云韵从漫长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后,那充满着种种复杂情绪的眸光,便仿佛在青年身上生了根,再也挪开不得。
他的眉眼,每一寸,都俊美的恰到好处,但这是顾明忆的脸,不是谢衡的,她心中蓦然生了些冲动,她突然想看一看,与这个强大的灵魂完美契合的身躯,会是何等模样?
“你曾经,是什么模样呢,是不是——”恍惚间,她竟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楚云韵双颊泛着一点化不开的红晕,好在她常年面纱遮面,因此无人可以看见。
但她自觉失言,望了眼他清正如初,恍若未闻的面容,咬了咬下齿,便一个闪身,离开了竹林。
风拂叶落,青年鸦睫轻轻颤动,却仍未睁眼。
……
入夜,王宫深处的御园却亮如白昼,一群正值妙龄的贵族女郎,三两聚在席间,低声笑谈着。
“也不知王上可会喜欢——”
“哎哟,姐姐快别说了,羞死个人!”
“这有什么,今夜这祈雨宴,谁心里不跟门清似的,不就是云湘君特地为王上选妃所设么?大家不都是奔着那个位置去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们待会儿都要向王上展现什么才艺啊,我是今日才知晓的消息,什么也没准备。”
“嘘,云湘君来了,小声些。”贵女们纷纷端坐在席间,不再交头接耳。
祈雨宴这等盛会,自然是大宴群臣,只是她图个方便,便在安排席位时,将出席宴会的所有贵女都凑去了一处,集中在宴席的左上方,保证了王上一入席,便能无比清晰地看清诸位贵女的模样。
但如今吧,楚云韵有些后悔,将她们的席位安排得太靠前,心中实在隔应,索性眼不见为净。
她现在倒是有些期盼,谢衡不要出席这场祈雨宴了。
然而,他可能就喜欢跟她对着干。
“王上到——”内侍嗓音尖细。
他换下了那件灰扑扑的简陋道袍,一袭右衽交领式衮服,大步迈来时,玄黄色云纹随风流动,显得贵气天成。
“拜见王上。”
所有人都行大礼而跪时,只有楚云韵一人,是直立在席间的。
神权与王权并立,她身为楚国国师,不必跪拜任何权贵,包括君王。
他朝着她走来,那一刻,她竟觉得,这是一场无比盛大的封后大典。
她将与他并肩而立,她将陪他逐鹿天下。
然而,梦与现实恰恰相反。
他的视线从未瞥向过她,哪怕一刻。
见楚王已落座主位,祈雨宴便按着往年的流程进行下去,众人互相举杯,吹捧了一番这一年来的功绩之后,奉维一二,这场宴会的重头戏,就大戏幕子一扯,开场了。
君王选妃。
第一个站出了的贵女,是熟人,正是宁毅君的嫡女,颜华小姐。
她跳了一支折腰舞,众人纷纷赞叹。
楚云韵看了眼右上方的帝王,他执着酒爵,垂眸注视着杯中半边残月,眸光沉沉。
“赏。”淡淡的一个单音,颜华原本因跳舞而有些红热的双颊顿时煞白了一片。
“多……多谢王上。”
开场就失利,令其身后的贵女,也多了几分忐忑。
难道王上是觉得,跳舞显得过分轻浮,王上喜欢比较庄重的女子?
之后的几位贵女,纷纷保守的选择了弦乐、诗文、书法等进行表演。
然而,她们得到的,也只有王座之上,那人一个淡淡的颔首。
不是,这王上究竟喜欢什么啊?
帝王心思,果然难以揣测。
贵女们十分沮丧,但遥遥望一眼男人那俊美无俦面容,她们又可耻的心动了,势必要攻下这瓣高岭之花。
于是,十八般武艺齐齐登场,倒是令众臣大饱眼福。
心道——
“原来我闺女(妹妹)都这么牛批的么?”
有耍剑舞的,有唱小曲的,有一边跳舞一边画面的,甚至还有说书讲笑话的。
贵女们当真是压箱底的技术都使出来了,奈何君心似铁,不动如山啊!
直到最后一位贵女表演完她那精湛得可拟百物的口技后,顾明忆正要启唇,念一句“赏”,却被扯了扯袖角。
“王上……”楚云韵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不悦。
这一个赏字若真被他说出口,不仅今日献艺的所有贵女都成了一个笑话,就连她自己,也会沦为他人笑谈。
然而,他这人吧,最不愿受人威胁。
帝王唇齿微动,还是那一个宛如魔咒一般的,“赏。”
整个御园陷入了死水似的寂静中,诸位大臣可谓是——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王上!”少年嗓音清透,上挑的狐狸眼满是讨喜的笑意,“臣今夜所见种种,令臣心中激荡难平,借趁着这酒劲,便想着斗胆为王上,献上一位绝世美人。”
“不知王上,可应允否?”
顾明忆目光微凝,不知许应麟突然提这么一出是何意,本来宴会都要结束了,他却横插一脚。
也罢,且看他玩得究竟是什么把戏。
“寡人允了。”
“多谢王上,臣保证,这位绝世美人,王上定会喜欢。”少年虎牙尖尖,即便胡乱妄语也不会叫人心生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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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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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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