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对于眼前的一切,郑归辰只觉得吵闹。
失算了,没想到去南域寻找父亲,居然需要与众多无知的稚童同在一处云台,实在是有些可笑,更有一些无趣。
也不知是第几次拒绝了,咬了一口的糕点,皱巴巴的绘本,汗津津的糖果,破旧的娃娃……
他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如傲若星辰的麒麟,不屑于他人的任何敬奉,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物事,没有丝毫兴趣迎合,连眉眼都不带抬一下。
不过,哪怕是冰冷的拒绝,哪怕拒绝的对象是小心翼翼的幼童,也依然是彬彬有礼。
唇红齿白的他,只是静静坐在房间的角落,脊背挺直,纹丝不动,诸多幼童无一不被他的气势所摄,仿佛感受到了沉静且强大的力量,又如同看到了手持戒尺的教书先生,敬畏且危险。
郑归辰的身周,仿佛是一块独立的小天地。
明明每一次都是冰冷的拒绝,不过众多孩童似是将之视为了挑战,如飞蛾扑火一般,不断用各种物品发起了冲锋。
倏地,明悟在魔皇灵台中升起,清丽如天光,决然如冰雪。
郑归辰淡淡一笑,麒麟眼中,众生平等,这些凡人稚子与神通修士其实并无区别,若是自家能动用魔妙的话,尽为齑粉。
对于随手即毁的物事,可视之为无物,自然也可以选择宽容相待,这就是父亲眼中的众生么?
原来这才是炼心,母亲的话是对的,不见天地,不见众生,如何见得自己。
刹那间,他周身的气质又是一变,竟然多了一丝柔和温润,形之于外,仿佛是受伤封闭的心灵被治愈一般,又好似一块寒冰置于春光中,终是会被融化。
“你要吃点东西嘛,你一直这么坐着不动,不会累么?”
一个瘦弱的身体挤进了封闭的小天地,被细细擦过的雪梨递到了郑归辰的身前,后面是一双紧张兮兮的小`脸,再远一点的地方,是好几双竖着的耳朵,翘首以盼。
拿着雪梨的小手微微地抖动着,似是举着千斤重物,过了几息,俊俏的男孩只是微微在雪梨上扫了一下,旋即静静地抬起了眉眼,眸子中若有星辰。
懊恼的叹息顿时从一群稚童口中传出,看来又失败了,下面就该是那句话了,“谢谢,不用。”
失望的神色渐渐浮现在小`脸上,正当她讪讪地要缩回小手的时候,一只白净小手摊在她的眼前,仿佛玉色流动的莹石。
“谢谢,麻烦你了。”截然不同的回应骤然出现,仅仅是这一句,已是让诸多稚童的心神霎时间一松,顿了几息,旋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简直不能相信如此的幸运会落到自己身上,甚至好似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只是红着脸,避开了对面那平和的目光。
”怎么,不想给我么?如果不想给,那我就不要了哦。”郑归辰看着对面,星眸宛若生出流霞。
好似穿透了人心无话,看到的是天地无涯,也看到春秋染白发,便在此间一笑若桃花,且予凡人如她。
“不,不,不,给你!给你!”
小女孩吓得退了一步,赶紧又上前两步,将那梨小心地放到那抹白净中。
真漂亮啊,看着那宛若绸缎的小手,女孩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只是动作有些夸张,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了淡淡的红霞。
郑归辰将梨拿到唇`间,却没有咬下,只是微微嗅了嗅,俊俏的小`脸上有笑意淡淡,似这雪梨千金不换,似在赴一场人间盛宴。
好俊俏啊,好羡慕啊,谁家小哥哥在此间?所有孩童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郑归辰看着依然有些忐忑的小女孩,小`脸上多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有无尽春光加风雪茫茫,赐予对面沉浮一生尽赏。
这一梨便是因果,这小女孩没有道体,怕是无法修行,阳寿不过百年,待天地化为魔巢,便划出一城之地予她。
连带所有她想护佑的人,活到她寿尽,以还这一梨清香。
麒麟不欠因果,也不欠人情。
“你叫什么名字啊?”憋了半天,小`脸已然胀得通红,小女孩终是鼓起勇气喃喃开口了,声音微不可闻。
“你可以叫我关二山,这梨很好,我很喜欢……”郑归辰微微侧脸,淡然出声。
似一缕清泉拂过小女孩的脸庞,洗去了紧张,露出了欣喜的颜色,“你喜欢就好,原来你喜欢雪梨啊,我记住了。
等到了西极,有好吃的梨我一定帮你留意。”
啪嗒!
梨子已然跌落在地,在地板上努力挣扎了两下,并不圆润的身子显得有些笨拙,咕溜溜滚回到原本主人的脚下。
小女孩一呆,赶紧蹲下将那不听话的梨再度抓`住,怎么能这么不听话?他想吃你,你就让他吃呗。
少许的灰尘自然是要擦干净的,小女孩想都没想,在衣服上擦拭起来,想了想,又换成了比较干净的衣服内层。
三息过后,不听话的梨再度恢复了光洁的模样,依然是怯怯地递到关二山身前。
不过这一次,对面那人却是没有接过,眸子紧紧盯着小女孩,似是不能相信,更带着一抹侥幸的期待,也许有人记错了呢,或是说错了呢。
郑归辰的俊俏眉眼已然都快凑到一处了,再没了原本的云淡风轻,“我们不是去南域么?你说西极什么意思?”
“这就是去西极的云台啊,而且是要去宗门的,说是没有那个什么道体,也有修行的资格。”
说到这里,小女孩开心起来,眼中多出了一抹期待,“以后,大家可能是那个什么,师兄师妹哦。”
到底怎么回事?郑归辰深深吸了口气,灵台中转得飞快,自家明明是找上了郑记管事,要去南域找父亲,那郑家管事也同意了,怎么会莫名其妙上了西极的云台。
要想让父亲入魔,却是不能光让母亲辛苦,自己已然长大,自然要出力!
可若是到了西极,不是离父亲越来越远么?不能运使魔妙的话,自己与凡人无异,想从西极前往南域难如登天。
而且,郑归辰刚刚还听到两个字,宗门!
该不会是自己想到的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吧,小魔皇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跑!只要运起诸脉天子的魔妙,便是云台中有金丹,也决计都挡不住自己!只要脱出此间,便无人可算到自己的行踪。
如此念头出现在脑海,刹那间,郑归辰的灵台中如同出现了一只大猫,不住地抓挠,不过,如此斑斓猛虎却被他死死踏住,几拳给揍了个半死。
小魔皇原本变得粗重的呼吸,渐渐化为轻缓,眼神也变得平静如常。
我是麒麟之子,当有天塌不惊之性,父亲当日面对前身本相,面对妖潮杀伐,可有丝毫动容?!自己便是身死道消在此,也不能丢了父亲的颜面。
倏地,隐隐的欢呼从房间外传来,愈来愈大,渐渐清晰。
“你还要吃么?”怯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郑归辰抿了抿嘴唇,微微摇了摇头,“不吃了,这梨虽好,我也喜欢,眼下却是没什么心情。”
若是以后让他查出谁在捣鬼,必然不会放过!
自家还没有见过父亲呢!有什么比能在麒麟身边更能体悟麒麟真意?!自己去不了南域,父亲入魔之事怎么办?!
这人实在是该死!
“为什么二山忽然没有心情了?”小女孩诧异地问道。
“因为目的地已经到了!”关二山咬着牙开口,一字一句很是郑重,成熟得不像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外间的声音越来越大,诸多稚童懵懵懂懂,不过还是听清楚了,
“命昙”二字已然响彻天地。
……
宛若天倾的魔潮轰然而至,如同两只狰狞凶恶的巨爪,扒住虚天裂缝的豁口,要将之撑得更大。
赤发神魔仰天长啸,蛇身每一次蜿蜒,天地间便会凭空生出浩瀚的大潮,波涛滚滚夭矫腾空,在大日的映照下,粼粼生光,好似一抹最明艳的彩霞,披上了一层神圣光辉,将那天缝死死盖住。
一魔当关,万魔莫开!
轰!一只天魔触手猛然砸在那看似薄薄的帷幕上,魔吟贯脑,犹如雷霆炸裂,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令人头皮发麻。
各色`魔妙互相交融,彼此错杂,蕴含极大的真力,更有着万化的玄妙,如同走马灯一般轮番击来,显露出天魔之性中,凶残暴虐的一面。
水韵弥天,显出至柔至刚之性,将裂天之痕遮得严严实实。
噗哧!儒雅道子口中喷出一口精血,汇入到身周的烈烈波涛中,似要为共工的沧浪神通添上一线孤光与血芒,要水天俱晃。
姜默舒拭了拭嘴角,昂着头冷冷一笑,举起右手掌心向上,冲着裂缝中的八位天子和魔母微微弯了两下。
而在远处,众多云台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携着长风,越过波涛,里面有凡人修士俱似蜉蝣,要遁出樊笼幸脱走,要远去万万里不回头。
身后自有人青冥中沧浪盘虬,淋漓蘸血救不可救。
“如此御使神魔,怕是那命昙宗的各位中兴祖师都决然预料不到。”
看着刑天之主以水封天,锁龙寺的修宜和尚不由得发出沉沉的叹息,纵是魔妙轮转,似是倒映了天地诸般玄妙,却是被道子用真水波涛冲刷一空,就如天地中万般污浊尽被净水所洗。
“这算什么,以后你去了西极,才会知道他的厉害,这几位天子犯了他的忌讳,以后少不得要了结因果。”劫宗元神哈哈一笑,眸子中已然谐趣横生。
诸位天子静静看着那波光粼粼的天幕,俱是无言,过了好半天,终是有天子忍不住出声,“后天神魔本被天子所克制,没想到在这刑天之主手中,反倒是颠倒过来了。
怕是那些命昙宗的初代神魔之主,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御使神魔。”
“这修罗明王,神魔就是他的凶刃,依我看来,他为了争胜,既然敢拿命来下孤注,怕是也敢死天地可乎。”
浊醐天子轻轻皱了皱眉,“也不知多少天地中,没见过这等气性了。”
“这样的人,这天地中还有一个,虽然没有神魔,但鬼道神通惊天动地,眼下在妖族那里。”
别慕呵轻轻一笑,向北面指了指,“两万年前,我天魔强势,可以吓得人族妖族联手,也不知此番入世,会不会让分属人妖的双英携手。”
浊醐天子掩着檀口淡然笑笑,声如冰玉,似有着十成十的成算,
“天子下界就是最大的天地变局,诸域天子正在朝这里汇聚而来。
待诸域天子由中原的虚天下界,自然与妖族形成夹击人族之势,这是堂堂阳谋,人族解不了,破不开!
且看他刑天挣扎吧,等他绝望之时,便是杀了他或是渡他入魔的机会。”
众多天子看向那波光粼粼的天地裂缝,就如同看向一枚待熟的天地灵果,儒雅道子正在那里波涛加身,苦苦相争,杀伐中沉沦,空救这万丈红尘。
疯狂的魔气终是再度平息了下来,丝毫没有干扰到满当当的云台疯狂冲出雍都,也没干扰到空落落的云台疯狂地冲进雍都。
天破第十日,千里雍都所有的凡人和修士,已然全数撤空。
修宜和尚踏在一片白地上,不由得喟然一叹,居然真的连人带山门都给搬空了,带不走的,也砸得粉碎。
这雍都当真是草都没给天魔留一根。
“默舒,谢谢你,明王杀伐却有菩萨心肠。”修宜和尚转过身,眉目间舒展开来。
“大师可能误会了,这些都是饵,奈何天子不上当,我也有些无奈。若是有天子愿意犯险,我是不介意拿些人命换一位天子的。”
姜默舒摇了摇头,吐出了不近人情的话。
“凡事论迹不论心,我只看到活了这么多人,就是功德,便是天地不认,人心也自有一杆称。”
无论姜默舒说什么,修宜和尚只是不置可否,自有定见。
两人沉默了一会,修宜和尚倏地开口,“尚春如是暗皇吧。”
“没错,所以我不交出神威印,而纯明旨也在她身上,是那日尚人皇当着大师交到春如手中的。”
姜默舒点点头坦然承认,神情中自然而然,没有半分扭捏和不好意思。
“尚家二皇的眼光委实长远,我和轩鹏远远不如啊,多谢默舒一力为人皇铺路。”
修宜和尚笑了笑,没有半分芥蒂,事实证明,尚春如作为暗皇,做得已经很好了,甚至超出了修宜和尚对新晋人皇最好的期待。
“这是仙尊选西极的原因?”
“正是,我也是想以此告诉默舒,修醒生院有元神叛了人族,但人皇的护脉三宗,总有自己的担当,此去西极,我不怕身死道消。”
“谢过仙尊!若是有拼命的机会,我一定留给仙尊。”
修宜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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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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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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