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软塌塌的兔耳间发丝间露出那张剥壳鸡蛋似的小脸,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白嫩嫩,软绵绵的样子。
他被几个人拉扯着站直,又软着腿倒下,管事打量了几番,像是想出了他的用处,让人拉着他去沐浴。
洗干净身上那些黑灰混合的污泥之后,衬出他雌雄莫辨的脸孔,管事点点头,“成了,收拾个屋子让他住进去吧。”
于是轻描淡写地便定下了他的命运。
刚进南风楼时,他惶恐不安。
后面就愈发惶恐了,因为先是有人教了他‘规矩’,不听就会狠狠地鞭打他,好不容易熬出来了,每晚又有不同的人,被笑着迎进他的屋子。
怎么刚成了精,就遭遇了这种事。
所幸,兔子天性追寻欢愉,他适应得良好。
那一笼兔子里的别的兔子死的死,伤得伤,他亲眼看到有人吃了他们,先是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吃了他们,后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弟弟还活着。
活着不好啊,他不觉得快乐,反而总是痛苦。
最后莫名就有了一丝怨恨,让他们活下来的那人,为什么不让他们都活下来。
后面有一次终于看到了她,她和池塘里藏着的青蛇精似乎很是要好,和住在南风楼最高阁的浮月公子也很是要好。
只是那青蛇精后来怕极了,不敢再见唐玉笺,后面浮月公子也虚弱得不行。
他们都怕同一个人。
几年后,一名青衣琴师横空出世。
他端坐在楼台之上,高不可攀。
那时兔倌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了。
……
兔倌将往事娓娓道来,说得并不清晰。
说完后,弯腰抱起软倒在桌子旁的人,往床榻处走去。
瓷白的小瓶子已经空了,房间里挤着股淡淡的药味。
“哦对了,你刚刚想拿这个是吗?这是上次恩客助兴用的小玩意儿,是不是动不了了?”
头顶的声音笑意盈盈,兔倌衣衫松散,露出白腻的胸膛。
上面几道红印子,看得唐玉笺头皮发麻,可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身体像被冻住了一样,四肢僵硬无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她甚至没有留意到,那药是什么时候被他洒出来的。
一路行至屏风后,她被兔倌放到了床上,身体异常沉重,好像被千斤重物压着,无法动弹。
身下的锦被透出不可言说的气息,不知道有多少人躺过。
唐玉笺胃里翻江倒海,脸色难看。
“很难受吗?别急,很快就不难受了。”
出奇的,他的嗓音柔和欢快,不带一丝恶意。
兔倌摸她的脸,喃喃自语,“其实我很喜欢你呢,可是那天,你也吃了吧?”
唐玉笺飞速想着该如何回答他,想稳住他,可是全身麻木到甚至开不了口。
兔倌很快又生气地说,“你吃了我的兄弟姐妹。”
终于,唐玉笺想起了自己吃过的兔腿。
胃里翻涌得更厉害了。
她的原则之一就是绝对不吃会说话有思想的东西。
兔倌伸手解她衣服前的带子,喃喃自语,“喜欢你,但也喜欢他……奇怪了,不喜欢你们彼此喜欢的样子,你们中最好有一个人死了才好。”
“先前他太可怕,你去死比较容易,但现在你没死,回来了,他好像快死了,这样也行……”
声音温和似水。
平淡得仿佛在说“今晚的月光真美”。
神经病。
疯子。
唐玉笺因为强烈的情绪刺激而浑身颤抖。
她手指轻轻勾动了两下,虚空中妖气波动了一下,下一刻被兔倌握住手。
“怎么那么生气?”
他像想起了什么,惊讶地问,“是因为我说他要死了吗?你还在关心他吗?”
“可是据我所知,他有人照顾。”兔倌弯着眼睛,一举一动都在模仿长离,从衣着打扮,到神色表情,“有个姑娘不舍昼夜,陪在琼楼里为他疗伤呢。”
这事不新鲜,短短几天已经传遍了画舫。
所以兔倌也知道,妖琴师用命救回了一个姑娘,在他把纸妖骗去人间,九死一生的时候。
唐玉笺的挣扎果然轻了,眼眶透出红色。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微的发烫。
看来药也在生效了。
画舫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兔倌天天吃,这东西对他已经没有用,但对于头一遭的小妖怪来说就有些难熬了。
只是没想到这小妖怪性子这么烈。兔倌觉得不对的时候,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嘴捏开,接着就看到泊泊的鲜血从她嘴巴里流出来。
她将自己的舌头咬断了半截,难道是想用自己的血将自己呛死?
“你又不是凡人,咬舌是死不了的。”他像是在好心提醒唐玉笺,表情却变得愈发难看,“我知道你嫌我脏,可我变成这样,都是谁害的?”
“凭什么你们高高在上,凭什么他纤尘不染?”
兔倌掐着唐玉笺的腰,带她来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她看。
遥遥可以看到琼楼一角,华贵明亮。
唐玉笺一瞬间不动了,视线凝在琼楼的隐隐约约的轮廓上。
“知道他们在看谁吗?他们都在看琼音姑娘。”
琼楼之下,行人们纷纷驻足,抬头仰望。他们看到几个人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
兔倌说,“你应当知道,她身上有精纯的灵蕴,是从西荒来的,现在舫里都在传,琴师也是从西荒来的,他身上有不周山的气息。”
前两日那可怕的阵仗让所有人都知道,妖琴师不是池中之物,终有一日会离开这画舫。
兔倌转过头来同唐玉笺对视,“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吗?他们是一类人,我们是另一类人,我们与他们之前,有天堑。”
话音落下之际,眼前忽然划过一道金芒。
兔倌只觉得左眼一阵刺痛,下意识松开了唐玉笺,一手捂上眼睛,摸到一手湿热。
唐玉笺不惜咬坏自己的舌头,终于用疼痛唤起身体片刻的知觉,她从不是想要自尽,而是等一个机会。
她撞开捂着眼发出痛呼的兔倌,爬上窗台跳下去。
二楼的高度不算高,唐玉笺落到了树冠上,情急之下握着的鳞片划破了手心,她找出卷轴,微弱的妖气已经撑不起她再飞一次,唐玉笺哀求,“去找长离,把这个给长离。”
卷轴绕着她飞了两圈,掠进虚空消失无踪。
唐玉笺新伤旧疾发作。
快要跌倒在地又强撑着站起来。
她想,她一定要修炼成仙。
她要变得厉害点才行。
不厉害,好像所有人都会欺负她。
她再也不想这样了。
画舫的人都去看飞阁了,此时琼楼下的人并不多。
唐玉笺一路跑过去,心跳逐渐快了起来。
楼阁的窗户没关,唐玉笺走不过去,撞在结界上,她睁大了眼睛隔着缝隙看向床榻上隐约隆起的轮廓。
长离的姿势未变,还像她离开的那日那般,躺在这里。
那些人其实并不能碰到他吗?
唐玉笺扶着栏杆出神,忽然一道人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袭白衣的姑娘居高临下看着她,微微蹙眉。
“你怎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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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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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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