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武侠小说>赤心巡天>第四十六章 如得广闻
  乔林领着几名天覆军锐士,拱卫姜侯爷,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敏合庙。

  院中霎时欢声雷动。

  那架势像是姜望已经当世无敌。

  姜望不得不弹压一番,免得这些这家伙膨胀起来,帮他四处树敌。

  他是喜欢挑战,但并不钟情挨揍。

  便是不算其他,就在这敏合庙里,他也不能说横扫无忌。

  神临境不像是外楼或者内府,没有明显的小境界之分。蕴神殿只有一个,道脉游于其上,神魂坐于其中。不存在什么五府四楼,没有特别明显的界限,偏偏作为打破天人之隔后的第一个大境界,所谓的“上三品之门”,不同修士之间的实力差距又很悬殊。

  历来神临无界。

  世间凡人,如何能够划分如神的强者?

  便是神临修士自身,有的先修灵域,有的先开发神通,有的先行道途,只看外在显现,也是很难区分强弱的。

  姜望根据自己的接触,觉得若是以战力来区分,可以笼统地划为四个层次。

  如郑朝阳这种花费巨大代价或倚仗特殊手段成就神临,先天有所不足,未有神通,灵域未能成就,道途也不够坚实的……是为弱神临。其实力大约是比边荒那些只有简单灵智的神临将魔强一些,但也足以凭借金躯玉髓,压制天人之隔下的外楼修士。

  如岳冷、厉有疚这种,能够担当强国机构要职,也不乏杀招手段的,是为常规神临。这一类的神临,占据天下神临修士的绝大多数。包括周雄、阎途,都属于此间。

  如战场上他所对上的那几位夏国侯爷,在神通、道途、杀法、灵域、肉身这些方向,同时有几处表现不俗,是为强神临。这个层次上限极高,他自己也在这个层次里,包括斗昭、重玄遵,甚至计昭南、淳于归他们这些年纪大一轮的,也在其中。

  如罪君凰今默、曾经的凶屠重玄褚良这个层次的,才是绝顶神临。放眼现世,也都寥寥无几,可以说比真人都罕见。

  当然真要严谨一点,还可以细分。比如洞真有望的、比如在某个方向走到极限的,再比如就在强神临这个层次里,计昭南现在肯定要比重玄遵强一些,是不是也可以另分一级……但是这就太繁琐了,没有什么必要。

  姜望审视自身的实力,自问绝顶神临之下,他都可一战。实力或有高低,但生死之争里,都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而若是对上绝顶神临,便只是逃命而已。

  当初在点将台接受重玄褚良的殴打时,他虽然只是内府,计昭南可是实打实的神临天骄,却被重玄褚良捏泥巴一般,轻松碾压。

  甚至那时候重玄褚良是同时“指点”三个人,同时以三种同层次的修为,碾压三个顶级天骄!

  打计昭南则神临,打重玄遵则外楼,打姜望则内府,对力量的控制简直出神入化,打得他们三个全都无话可说。

  至今回想,姜望也不觉得自己能有比计昭南更好的表现。

  此次来草原观礼,小国使节他自是不必在意。强国使节中,慕容龙且和黄不东,都大了快十岁,他不打算招惹。

  如钟离炎,如斗昭,如陈算这些同辈的,他则是来者不拒,都不介意切磋一二。

  甚至于牧国这里的神临强者,那些有名的年轻神临,如几个真血家族的子弟,如上过观河台的那良等人……若是牧国人不介意,他也想要试手。

  战斗是认清自我,也是验证道路。总之是严格贯彻齐天子的指示,努力给齐国挣脸。

  至于现在……

  姜侯爷沐浴更衣之后,吩咐乔林备了一份礼物,便自个儿提着,独自去拜访敏合庙的主持者,金冕祭司涂扈。

  虽然宇文铎提醒他不要招惹麻烦,但姜望想着,对方在边荒施以援手,自己回来王庭后,怎么也该有个表示。

  敏合庙的主殿,名为“广闻耶斜毋”。

  这个殿名有些奇特,因为它是由两个语系的词语糅合而成,“广闻”和“耶斜毋”。

  耶斜毋自然是神系语言,意即“英雄”。

  广闻则是佛道儒都比较通用的一个词语,描述的是“见识广博”。

  当然,在广闻耶斜毋殿,它的取意是——使我们对英雄的呼唤,叫天下广而闻之。

  乃是呼唤当年的神使敏哈尔归来。

  在敏合庙变成牧国接待外国使臣的机构后,岁月经久,它也引申出新的意义——“传唱英雄之名”,有欢迎天下英雄到访的意思在。

  至于为什么当初会使用“广闻”这个词,姜望私下里猜想,或许是怕不在草原的敏哈尔收不到这份呼唤……

  当然,这只是瞎想。草原语言本也有很多中原的部分,从那些真血家族就可见一二。

  在去苍狼斗场之前,姜望就专门遣人探问过,涂扈确实正在敏合庙中,因而这会倒是不虞落空——诸国使节接连抵达草原,涂扈这个迎接外国使臣的负责人,却到处乱跑,也实在有些奇怪。

  对于齐国武安侯的拜访,涂扈并没有表现出矜傲,而是大开主殿之门,亲自将他引进殿中。

  今日的涂扈,仍然如初见那日,穿得是富贵华丽。一身繁复至极的金冕祭袍,显现的是神恩神威,高高在上,但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却很真实、鲜活。

  那张英俊的脸虽然深邃,却并不给人距离感。

  与在边荒时恰好相反。

  随口与姜望解说着广闻耶斜毋殿的种种,从建筑风格到历史趣闻,是亲切自然、妙语连珠,使人如沐春风。

  走进高大肃穆、金碧辉煌的大门,姜望首先看到的,是一口巨钟。

  此钟呈天青色,悬挂在院落正中,其上浮雕细致,描述的是敏哈尔传道的故事。因为体积过大,简直像是一堵照壁。

  进来的人必须得绕开它,才能得见其后的风景。

  “这口广闻钟,从广闻耶斜毋殿落成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撞响过。”涂扈介绍着,语气中有极浅的怅然。

  姜望当然知道为什么它没有响起过,关于敏哈尔的故事,已经在草原上流传了不知多少年。

  只是此刻他听到“广闻钟”这个名字,忽然想起另一口钟来。

  悬空寺镇寺之宝——“我闻钟”。

  名字如此相似,是否会有什么联系?

  然而一个在苍图神教,一个在佛门东圣地,实在风马牛不相及。

  姜望觉得自己大约是有些太敏感了。

  对于牧国本就存在的许多疑问,再加上边荒猎魔时的经历,使得他现在看牧国哪里,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存在。

  “广闻……好名字。”他这样不出错地回道。

  涂扈漫步而行,如沐神光中,轻声道:“是啊。‘如得广闻’,‘如使知闻’,‘如是我闻’,此佛宗‘三闻三佛信’,怎会不好?”

  姜望心头一震。

  涂扈这话说得已是再明白不过了,这广闻钟,就是与悬空寺的我闻钟有关联!

  但怎么会?

  一个东域佛宗,一个北域神教。不说天然对立,也至少是泾渭分明。怎么当中还有故事吗?

  他抬眸瞧着那天青色巨钟表面的浮雕:“那这浮雕……”

  如果广闻钟是佛门之物,又怎么会浮雕苍图神使敏哈尔的故事?

  “哦。”涂扈随口道:“枯荣院覆灭后,再雕上去的。”

  他说得太随意,好像并不是在讲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可是枯荣院这个名字,实在太敏感。

  涉及齐国废立太子,甚至牵扯当年齐夏争霸。

  位在草原帝国至高王庭的敏合庙,在其主殿正院当门悬挂的这口广闻钟,竟然会跟枯荣院有关系?

  历史的尘埃一旦拂开,岁月黄卷里蛛网蔓延。后人追忆前事,看到的都是片语只言,支离破碎的画面。要一点一点地拼凑,才能略窥真相。

  这种拼凑的困难和复杂,正是《史刀凿海》的伟大之处。

  然而《史刀凿海》,也未对这一口广闻钟有什么记载,姜望无从揣摩。

  那齐国和牧国,牧廷和枯荣院,在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当年那位神使敏哈尔传教中域的故事,好像比想象中更复杂。这广闻耶斜毋殿所涉及的,似乎也不仅仅是人们所描述的那些……

  乃至于广闻耶斜毋这个名字,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纪念苍图神教神使的敏合庙主殿,竟然用一口与枯荣院相关的广闻钟命名。

  只消想想,便觉得其间千头万绪,不知有多少隐秘纠葛。

  历史何其复杂!

  对于历史长河中的复杂性,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姜望已经不那么意外。

  他意外的是,涂扈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

  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招人喜爱,又或者说涂扈有什么好为人师的习惯。

  来牧国也有许多天了,除了刚到敏合庙的那一天,以及边荒的偶遇,他们可是从来没有私下的接触。若非他这次登门拜访,也不会有这次交流。

  所以是为什么?

  一种暗示?一种默契?一种点拨?

  姜望又想起临行前齐天子的提点——

  “带一双耳朵,一双眼睛,多听,多看,回来告诉朕,你都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如此便可。”

  因是叹了一声:“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什么‘三闻三佛信’,我是听也未听过。”

  “哦?”涂扈那深邃的眸子看过来:“你不是悬空寺苦觉大师的弟子么?”

  闻听此言,姜望的第一个想法是——苍图神教的金冕祭司,牧国实权人物涂扈,竟然知晓苦觉之名。那黄脸老和尚要是听说了,肯定很高兴。

  须知就连悬空寺的佛门属地里,也没几个认识他苦觉的,更别提还尊称“大师”了。

  嘴上只是说道:“苦觉大师的确待我极好,不过我并没有遁入空门的想法。”

  “也是。”涂扈点点头:“国家体制才是人道洪流所在,比什么宗派都要合乎大势。”

  这话是没什么问题。

  但是由涂扈这样一个身份复杂、立场矛盾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有那么点若有似无的意思在了。

  姜望有心相问,涂扈这句话里的宗派,包不包括苍图神教。但是念及这样就违背了天子所说的‘只带耳朵和眼睛’的原则,故而话出了口,只是道:“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主要是六根不净,自觉没有佛缘。”

  涂扈道:“说你六根不净,神恩庙又不见你去。想来所图甚大?”

  姜望答道:“其实也很小。”

  “大小只是相对的概念,就像时间也只是人为创造的度量,只有这片天地,这方空间,才是本就存在的。”涂扈轻轻勾起嘴角,又看了那口广闻钟一眼,转而唏嘘道:“想来枯荣院当年将广闻钟放在这里,也没有想到,它竟会比枯荣院本身更长久。”

  枯荣院,枯荣院,涂扈已经再三提及枯荣院。

  既然所谓“三闻三佛信”里,“如得广闻”、“如是我闻”齐名,那想必广闻钟也是与我闻钟同级别的宝物。

  枯荣院当年为什么会将这样的镇寺之宝,放到牧国敏合庙?

  姜望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好奇,但这种好奇,又隐隐伴随了不安。

  这时候宇文铎的提醒又涌上心头——麻烦。面前这位是一个很麻烦的人物。

  姜望再一次按下了好奇心,笑道:“我对枯荣院倒是完全不熟悉。”

  涂扈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便领着路,绕开了这座广闻钟——或许现在应该叫“广闻敏哈尔钟”?

  两人行过大院,又穿了一道门,才走进正殿中,各自落座。

  涂扈正坐在上首,庄严肃穆,姿态礼仪无可挑剔。

  “说起来,武安侯今日拜访……”他看了一眼姜望手里提着的大件小件,继续道:“还带着礼物,所为何事?”

  姜望将手里的礼物放下,郑重地道:“在下此来,主要是为了感谢涂大人在边荒的援手之情。”

  涂扈挑起眉头:“边荒?”

  姜望讶道:“大人难道忘了么?就几天前的事情。”

  “可能我太忙了。”涂扈按了按额头,有些苦恼的样子:“我做什么了?”

  姜望心中疑惑更深,但也都按下心底,尽量简短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并再三致谢。

  涂扈听罢,若有所思:“捕获性灵,具现本貌,化成伥魔,当是幻魔君的手笔。”

  “幻魔君?”

  “生死线以北,魔族方的最高统帅之一。真身在万界荒墓,只是力量投影于此。但他其实很少出手……”

  “真魔之上,不是天魔么?这魔君……难道是绝巅之上?”

  “哦,那倒没有。”涂扈解释道:“魔君的确强过一般的天魔,但也未能超脱绝巅。乃是万界荒墓里非常特殊的存在,同一个时代,最多只有八位。现在只存在四位,幻魔君正是其一。”

  “不知是哪四位?”

  “这四位,分别是神魔君、帝魔君、幻魔君,以及,七恨魔君!”

  ……

  ……

  ……

  ps:

  所谓“三闻三佛信”,跟前文的《证悟不灭金刚经》一样,都是笔者揪着头发编撰的,不要拿书外的佛门较真。

  笔者对佛学是根本不入门,只追求一种赤心世界里想当然的哲学自洽,以及势力构建方方面面的平衡,没有自成经典的本事。对此有研究的读者万勿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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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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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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