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有人在问。
很快,属于我的主治医生的声音就从病房外面传来:“病人的身体情况目前良好,但是之前受的伤实在太严重了,已经动了三台大型手术了,就算这几年术后恢复得不错,但将来可能无法进行剧烈的运动,也不能从事太过激烈的工作……您是问关于记忆方面的吗?”
十二岁那年,我从长期呆的病房走了出去。
医院的墙刷得雪白,长长的走廊上没有一个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苍茫。
置身其中,我听到医生的声音从前方的走廊拐角传来。
恍惚间,我抬脚往那走。
“她的脑袋受过严重的创伤,可能会对记忆力有影响,之前我们也怀疑过她可能会有创伤性失忆症,但是她所有事都记得,车祸的事她也记得,所以我们排除了这种可能。”
“至于情绪和心理状态,目前都很正常,几年前她姑姑告诉过她父亲的事,她也没有出现严重的情绪失控,比较平静,挺让我们放心的。”
“不过我们发现她喜欢纸箱,很大的纸箱……”
“她总会去翻纸箱……”
那样的陈述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因为前一秒,我在离那里十步远的地方茫然地开了口:“……妈妈?”
一阵死寂的沉默。
半晌后,被我注视的地方才安静地走出了一个人。
没有医生随行,也没有大人陪同,我看到的只有表哥一个人。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趁暑假的空档,同姑姑一起拿着护照拖着行李箱,从国内大老远飞来国外看我。
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笑着说了一句话:“不能乱跑……”
“要听话。”
……
我和郝燃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到我实在跑不动的时候,我们才停下。
微凉的风拂过面颊,我们一起跑到了附近的海边,放眼望去,夜晚的汪洋一片腥潮的墨色,泛起泡沫的浪花带着些许浑浊,冲淡了夏夜暗蓝的静谧。
郝燃牵着我走到路边,想要拦辆计程车。
我不知道他是要送我回家,还是要带我去医院,但这些地方我暂时都不想去,便拉了拉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他依旧没有问我为什么,只是收回了招车的手,安静地看着我片刻,才低声说:“你的伤得先处理一下。”
我一愣,抬头去看他,郝燃很平静,但是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现在的自己有多糟糕。
头发很乱不说,腿部和脸上都有擦伤。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可是他牢牢抓着我的手。
耳边传来浪潮涌动的声音,郝燃带我去附近的药店买了消毒水和棉签。
不多时,我们并肩坐在海边,他说要给我上药。
不远处,海滩上的水泥路边亮着暖黄的光,我们脱离光亮,藏在细腻的白沙下。
今夜,这里没多少人,夏天的海意外的安静,郝燃给我上药的动作也很轻。
起初我想自己来的,但郝燃坚持,我也就由他了。
期间,我捋顺了不久前被别人拉扯得打结的长发,当透过扬起的发丝罅隙去偷看郝燃时,他抿着嘴角,没有说话的打算,脸上却有种明晦不定的乖戾感,不似平时的感觉。
我见他上药的动作很标准,显然不是第一次了,不禁终于开口说了从见面起的第一句话:“你上药好熟练呀。”
我本意是想缓解气氛的,对此,郝燃动作一顿,眉梢微弯,神色有了些许温软之色:“有人教我的,我小时候受伤了,她就给我这么上。”
我问他是柯宸吗?
柯宸看上去就很会照顾人。
可他说不是。
言毕,郝燃不再多说,而是将创可贴一个一个贴上了我的伤口。
我左脚的膝盖在下楼梯时摔破了一个大口子,淤青混着血被郝燃轻轻擦拭着。
这个地方是活动的关节,创可贴起不了效果,郝燃索性不贴了,转而认真地交代我这几天要好好擦药,不要做剧烈的运动。
处理完后,他将垃圾装进袋子里准备拿去扔,还问我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我点了点头,问他能喝雪碧吗?
他说可以。
我便笑,说自己想喝雪碧。
郝燃让我坐在原地等他一会,自己则是踩着细沙,去了不远处的便利店,很快就提了两罐饮料回来。
我坐在沙滩上,望着远处的海平线,见m城的大桥横跨半边,轮船的影子在星空下隐隐约约。
海风吹扬了我的长发,郝燃朝我递来罐装的饮料,他还帮我拉开了易拉环,插了条吸管才给我。
我笑着道了声谢谢,注意到郝然自己买的是可口可乐,他在拉自己的易拉环时太用力了,不小心溅了些许出来,落在了衣服上。
就此,雪白的汽泡在深浅不一的衣褶上流动,又消散。
但我们彼此都不在意。
寂静的海边,一时间只有海水涌动的声响。
我安静地将雪碧喝了一半,期间没再和郝燃说任何话。
不是一个人的时候,我难得会有这样的状态。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这个人开朗健谈,但事实上,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家就能够一天都不说话,这些年在国外的医院时,也能不吃不喝发一整天的呆。
从小到大,除了现实的人和事需要我去做出相应的反应外,我其实很多时候都没什么想说的,也没有想和谁说什么话。
但某一刻,我听到了耳边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
就像齿轮咬合一般,我感觉自己放空的思绪被扯回,我寻声看去,见郝燃的手正将喝完的可乐罐捏扁。
明红色的饮料罐从他手中坠落,轻轻落在了他脚边的沙滩上。
夜晚的色彩深邃又暗淡,可是在这之中,那抹明红昳丽得犹如跳脱出这方天地的奇迹,叫我在一刹那觉得美丽万分。
我突然就觉得眼前、心底都是一亮,以致于沉静的心绪被惊起,忍不住唤了身边人的名字:“郝燃……”
他应了声,清俊的眉眼从远方收回,又偏来,落到了我身上。
此刻,浸染在黑夜中的少年人,与欢愉或璀璨都不沾边。
他雪白而宽大的衣物轻薄,被经过的风灌得失了棱角。
眼帘中,身后明暖的灯光和前边属于大海的静谧的暗蓝,在他的身上交融又割裂,少年被风吹开的发丝像一只只蹁跹的蝴蝶,一点一点飞离发间。
莫名的,在这一刻,一种盛大的宁静感好似尽数栖息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
我没忍住笑了起来,倏然觉得放松极了。
这是一种没有缘由的感觉,但是我知道它很真实——它真实地存在于我心间,我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而感到安心。
由此,我不再去想他为什么会来,也不想再去思考我们之间那单薄又奇怪的关系,我甚至也不想多问了,只是伸出手去,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角。
与此同时,我屈起没有受伤的那只脚,像累极似的,将脑袋轻轻放在上边,看着他,安静了好一会,才轻轻开了口:“郝燃,我刚才和别人打架了……”
我尽量轻描淡写,一边观察郝燃的表情,将不久前的事情告诉了他。
可不等他说什么,我自己就偏过脑袋,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得承认,我现在是失落的。
非旦如此,在一切冷却下来后,后悔、害怕……等等情绪就像浪潮一般浸没了我。
我从没打过架,可是回想起来,不久前的黑暗中,那些尖叫与嘶吼,那些歇斯底里的挣扎依旧清晰。
它让我受伤,让我变得狼狈,让我天黑了还坐在外面不敢回家。
嗯,没错,我不是不想回家,而是不敢回家。
我不敢以这副样子回家。
我今晚逃了,可说不定明天,巡逻的老师就会发现是我和别人打了架。
自古以来,对大人们来说,打架斗殴好像就是学生最不可饶恕的事情。
所以,他们可能会找我的姑姑姑父,可能也会说,我是个不乖又叛逆的女孩子。
学校那边还无所谓,但我怕我的家人这么觉得。
现下,许是郝燃与他们都无关,所以我也不怕和他说:“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我爸爸离婚了,我都快记不得她的样子了,她从来都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来看过我,我爸爸呢,在我八岁时出车祸去世了,所以,我现在的亲人只剩我姑姑姑父和表哥了。”
虽然姑姑姑父和表哥都对我很好,但有时候难免会想,从那场车祸中活下来的自己,会不会成为他们的麻烦。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个听话的人。
在国外疗养的时候,就算一个人也会乖乖吃饭,如果没有人陪的话就一直呆在病房里,哪也不去。
我可以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打针,一个人吃药,也可以独自在夜深人静时分入睡。
明明人类是群居动物……
“我是独生女,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爸爸一定会伤心,所以他从小就教育我要好好规避各种危险。”
晴朗的夏夜,我放眼去临摹远山起伏的弧度,一边对郝燃笑道:“人不就是这样吗?为了顺利地活下去,为了不与人起冲突,所以要温和有礼,为了不犯罪走错路,所以要读书明智,培养善良的美德,那么,我为了不被自己仅剩的亲人讨厌,不给他们添麻烦,就该好好听话,当个好孩子,努力成为他们喜欢的样子。”
那个时候,站在医院走廊里的少年从遥远的彼方而来,轻轻拥抱了我。
「要听话。」
微扬的嘴角,说着近乎诱哄的话。
隔着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身躯,我感受到了对方平稳的心跳和属于活人的体温。
「你现在只有我们了……」
回忆就像潮水,涌来又褪去。
以此为收束点,我在这一瞬勇敢地对上郝燃的眼睛,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很糟糕?如果回去了,他们会不会骂我?”
可是,郝燃没有说话。
我怀疑他会觉得我幼稚,或许在他看来,我的担忧就像大人看孩子一样,多大点事。
但我刚这样想,就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他伸出手来,冷凉的指尖好似掠过了我发热且酸涩的眼角。
少年用一种平常得犹如定律一般的口吻说:“判定一个人好坏的标准没这么肤浅,但也不会那么复杂。”
我在他的注视中将一半的脸埋进臂弯里,听到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海洋的哼鸣:“至少在我这里,你很好。”
可听到这话,我却觉得有些不服气,甚至想要问他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我知道自己近乎无理取闹了。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我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他凭什么认为我很好。
但我又有些害怕那个答案,一时间只能将其当成安慰,轻轻喃语道::“人看见糟糕的东西,会逃跑,看见美丽的东西,才会靠近……”
所以,为什么你不逃跑……
还要过来……
“可是,你看到糟糕的东西并没有逃跑。”
回答我的是郝燃这样的声音。
“正如你为了那个女生而打架……”
他偏头望进我的眼睛里:“你没有逃跑,而是选择面对,反抗和拯救。”
“在那个女生看来,你救了她。”
这么说的人在某一瞬被远处灯塔照来的光掠过,看着我的眼珠是温润的琥珀色:“就是因为你这样……”
属于海洋的蓝丝绒好像正从尽头铺展开来,将我温柔地包裹。
星空下,海面上波光粼粼,晶亮的涟漪起伏,恍惚间,海风迷乱了我的眼,我听见了轮船汽笛的声音。
眼帘中,少年温软地笑了:“就是因为你是这样好的人。”
就此,泪水落入沙土,仿佛能与不远处的大海融合。
我目光朦胧,觉得自己浸在郝燃的眼睛中,在这个夏夜里,被他给予的一切泡软了。
……
郝燃再次问我要不要回家的时候,我点了点头。
可是时间已晚,我们所在的地方打不到计程车了,只能去远些的市区打。
这段路,是郝燃背我过去的。
他不想让我受伤的膝盖走那么远,坚持要背我,我有些害羞,但实在拗不过他,只得轻轻趴上他并不算多结实的背。
回市区的路又长又空旷,一路延展的灯光罩下来,像一道穿梭在黑夜中的荧光。
我和郝燃的影子在脚下被拖得又长又细,我微微俯下身去,拿脸颊贴近少年的后颈,能感觉到他裁得细碎的发尾摩挲着我的脸颊。
郝燃说他其实来找我之前报警了,用柯宸的手机。
所以就算我不回家,很快我的家人和警察也会找到我。
但我已经不怕回家了。
就算回去可能会挨骂,我也不怕了。
比起挨骂,我更怕自己失去归身之所。
然后,我问郝燃我的眼睛会不会很红。
他很诚实,说有点。
我便让他走慢一点。
他说好。
我觉得自己和郝燃的关系好像在今晚拉近了许多,即便我对他不是很了解。
期间,我将木木的事告诉了他,他安静地听我说完,然后才问我,为什么要去天台,那里很危险,言毕,他又问我当时为什么要哭。
我如实告诉了他,在谈到自己为什么要哭时,我抬头,瞳孔望向苍穹,不久前在天台上的一幕仿佛还能清晰地浮现。
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其实是认识木木的。
小学的时候,我还没出国前,她曾经是我的同桌。
我们当时发生了什么争吵,又为了什么起了争执……这些早已随着她的死亡消散。
我只记得她曾经满身伤口地站在我的眼前,在晃白的日光中安静地掉眼泪。
但我为什么要刻意遗忘她,我找不到答案,直到她死后我才想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而当郝燃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当时站在多么危险的位置上。
老实说,我从来没将自己与死亡联系过。
就算是曾经出车祸,我也没有。
许是当时还小,对生命的消亡没有深刻的概念,我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掉。
但当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生与死的边缘时,我才体会到了一种出自生命本能的挣扎与害怕。
我那时想要做什么……
我在想什么……
若非郝燃的电话过来,我打算干什么?
就此,一种从死亡边缘脱离的恐惧和庆幸淹没了我,我当时没忍住哭了。
现在也是,我安静地趴在郝燃背上,任由属于生命的眼泪带着温度坠下。んτΤΡS://Www.sndswx.com/
郝燃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背着我往前走,没有回过头。
哭完后,我又将郝燃买给我的雪碧喝完了,然后才想起自己其实还没吃晚饭呢。
但我并不觉得难受,反倒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就像升腾而起的气泡尽数消弥了一般,我此前所有的烦恼和难过也都全都消失了。
于是,我在郝燃背上朗朗地笑出声来。
我说:“郝燃,谢谢你。”
我知道,今日一别,夏日的星光会将这个少年带远。
但我并不难过,因为我问他自己还能不能去书店找他时,郝燃笑了。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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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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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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