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他太过托大,不肯躲在暗处好好欣赏自己蛊术成果,而是非要到苏州城实地考察,才会被皇宫供奉申屠宇抓获。”
王博繁说道:“他的学生雨世,也继承了他蛊术衣钵的八成、九成。”
“司徒豸已经被镇抚司抓住,那这场鼠疫...”
有族老迟疑惊恐道:“难道就是这个所谓的雨世,引起的么?”
鼠疫疾病的死者,会全身长满肿块、黑色斑点,皮肤化为黑紫色,形状之恐怖闻所未闻,比史书上记载的大瘟疫还要惨烈。
这段时间,家族中连续埋葬的一个個成员,已经在幸存者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王博繁摇了摇头道:“信中没说。”
“那信里说了什么?”
另一位族老皱眉道:“等等,不对,现在太原城已经被镇抚司封锁,这封信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我下午回到书房时,在桌上发现的这封信。”hτTΡδ://WωW.sndswx.com/
王博繁凝重道:“我已经秘密让人检查过了,家族宅邸的阵法没有破灭痕迹,今天一整天时间里,也没有人进出过书房。
昭冥的手段神乎其神,不知怎么绕开了大阵,将信投递到我这里。
至于信上的内容...雨世声称,想跟我们王氏做个交易。”
“交易?”
一位满头白发的族老眯起眼睛,声音沙哑道:“他能治好鼠疫,让我王氏不再死人?”
“不能,但他可以让王氏提前预防鼠疫。”
王博繁伸手刚要打开信封,就被白发族老抬手阻止。
后者结了个手印,释放念力,笼罩住王博繁周身,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圆球,隔绝王博繁与暗室其他空间。
“谨慎些好。”
那位族老眼眸中闪烁着光亮,放下手掌。
王博繁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万一信封一打开,里面喷发出瘟疫源泉,只怕王氏大房尽灭于此。
他刻意放慢动作,缓缓打开信封,从中抽出了一张怪异的符箓。
之所以说它怪异,是因为黄纸符箓上写着的,并非符文,而是一副孩童的简笔画像。
孩童的笑容灿烂,留着斜向后上方的辫子,脖颈细而瘦,肚子大而圆,看上去说不出的讨人厌烦。
“信中声称,这张符箓,就是汉末时期有人发明的疫鬼符。”
王博繁低声道:“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而愚民悬符厌之。”
暗室中所有人的脸色微变,王博繁的这句话,出自曹植曹子建的《说疫气》,讲述的是汉末大瘟疫,令家家户户都有人丧生,甚至举族而亡。
当时的百姓,将符箓悬挂于门前,试图抗拒疫鬼于门外,
曹子建对此不以为然,声称这是愚民所为,疫病的真正原因在于“阴阳失位,寒暑错时”。
这句话要考虑当时的背景,曹子建的兄长曹丕在刚好建安二十二年成为世子,所谓的“阴阳失位,寒暑错时”,其实是在暗喻,正是曹丕成为世子的事情,导致了天谴。
每名王氏成员都饱读经书,非常清楚这段典故,唯一的问题在于,这张疫鬼符有什么用?
“要说用处,确实无用,毕竟建安之后,还是有瘟疫发生,悬符之举,丝毫阻挡不了瘟疫。
而后世的符师,包括学宫的学士们,对疫鬼符的研究结果,也显示这种符箓不具备任何效力。
最开始就是没有入道的骗子,画出来骗愚夫愚妇钱财的。”
王博繁目光幽幽道:“但是,雨世在信中说,他详细研究了疫鬼符的来龙去脉,找到了一种将疫鬼符化虚为实的办法,改进了疫鬼符。
现在的符箓,确实有驱使疫鬼的能力。
只要有人临摹了疫鬼符,将其贴于其他人的家门上,那么,原本应该发生在他身上的瘟疫,就会在未来转嫁给他人。”
“怎么可能?”
有族老呵斥道:“无稽之谈!疫鬼根本就不存在!”
王博繁看了那位族老一眼,对方既是王氏一员,同时也是理学学会的成员。
自从几年前鹿篱书院的嵇星望发明了显微镜后,理学学会就一直用它来观测各种物体。
先是在水中发现无数小虫,创造出浮游生物、细菌、细胞等新名词,
又发现人体其实是由无数细胞组成,一举摧毁了过去的许多观念,
随后又发现,许多疾病,其实是由细菌、孢子虫引起的,比如疟疾。也包括这次的鼠疫。
既然疾病有其载体,那么所谓的疫鬼、疟鬼,也都是人所想象出来的,符箓自然不可能有效。
“像是鬼神一般真实存在的疫鬼,确实没有。”
王博繁点头道:“但符道尽头,近乎于神,谁能说得清呢?
也许疫鬼符,真的能让渺小到肉眼无法看清的鼠疫菌,有所偏向?
比如,就偏向于感染被符箓影响到的人?
类似于喝了生水容易得腹泻痢疾,吃了带虫猪肉,肚子里就会长虫。”
“...博繁。”
另一位族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知道,你的长子也感染了鼠疫,卧病在床。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昭冥里的君迁子、司徒豸、鬼锹、猿叟等人,都是被各国乃至太皞山通缉的罪大恶极凶犯。和他们有所牵连,已经是在叛国边缘。”
“我知道,我很清醒,没有因为劼儿的事情,而置王氏于不顾。”
提起自己的长子,王博繁顿了一下,吐出浊气,缓缓说道:“我之所以将这封信拿出来,一是司徒豸确实是天下最高明的蛊师,他教出来的弟子,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将信偷偷传入王府,不会是来特意消遣我们的。
二是,我们可以私下实验,检验这所谓的疫鬼符是否真实有用。
若其有效,那么我们王氏就有腾挪的空间。”
“你是说...”
那位族老迟疑道。
“我们将疫鬼符及其使用办法,悄悄传到民间,让百姓自己画符,贴到其他人家的家门上。”
王博繁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如此,太原府必乱。”
族老们脸上纷纷露出难以置信表情,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则在震惊之后,立刻冷静思索。
疫鬼符防不了疫鬼,只能将染病的风险,转嫁给他人。
这意味着,一旦疫鬼符在民间传播开来,百姓为了避免自己家人感染鼠疫,就会疯狂画符,张贴在邻居、仇家门上。
疫鬼符会迅速在城里各处扩散,就算是镇抚司倾巢而出,一边收缴民间符箓,一边在报刊上三令五申,说明疫鬼符无效。
也没可能禁绝得了求存求生的人性,杜绝不了民间画符的行为。
百姓嘛,总是心存顾虑的,哪怕官府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全信。何况是这种关乎全家性命的事情。
如此一来,疫鬼符,就会像真正的瘟疫一样,蔓延到城里的每个角落。
结果就是,家家户户门口都有符。
“鼠疫传播,在于人。
当百姓流窜于各坊市,张贴符箓时,鼠疫也必然借此传播。不管疫鬼符有没有效果,都会在城里散播混乱与瘟疫。”
王博繁说道:“而如果疫鬼符有效,对我王氏则更加有利——王氏家门外都有人看守,没人能在上面贴符,我们能将风险转嫁给他人。
此时,城中无数百姓死伤,我们可以再预想一下李昂的反应。
他要么身败名裂,从观察使的位置上滚下来。换个我们王氏可以影响的人上来,王氏借此机会,撤出太原府,保全自身。
要么,陛下和学宫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李昂,他继续待在观察使的位置上。
而为了收缴民间的疫鬼符,至少让太原府的疫鬼符不流传到其他州府,他也只能借用于我王氏的力量。
王氏还是能借此机会,逼迫李昂,同意王氏离开太原府。
无论哪一种,都对我王氏有利。”
“...哪怕以城中百姓的性命为代价?”
“并非代价。”
王博繁平静道:“这么多年来,我王氏对太原的贡献也做的够多了。
哪条路,哪条桥,不是我王氏出资建的?
即便是现在他李昂学生们居住的太原病坊,也是由我王氏所建。
一切,当以家族为优先。”
王博繁的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部分族老都默默点了点头。
“...”
最年长的族老环顾暗室,将目光重新聚焦于王博繁身上,幽幽道:“博繁,我只有两个问题。
其一,若事情败露,会不会被镇抚司或者学宫,查出来疫鬼符是莪王氏传播出去的。
其二,这昭冥,所图为何。”
“我们会找个乡野道士当替死鬼,把传播疫鬼符的一切事故,栽赃到他的头上。并让他很快死于鼠疫,令镇抚司死无对证。
无论如何也查不出来与我王氏的联系。”
王博繁心中早有对策,缓缓道:“而雨世之所以要给我寄这封信,也是希望,能借用此次的鼠疫,向虞国镇抚司要回他那个被囚禁的师傅司徒豸。”
“镇抚司不会答应这种条件的。”
那位族老断然道:“虞国从不会与蛊师谈判。何况,怎么能为了解决一场瘟疫,释放一个更强大的蛊师。”
“这就是昭冥自己考虑的事情了,和我们无关。”
王博繁沉声道,“这些天来,我王氏的死亡率,比城中平均还要多出一倍有余。
既然陛下视我王氏如猪狗,那我王氏何必再为了虞国着想。我王氏只想活下去,也只求活下去。”
————
司徒豸...
太守府的实验室里,站在桌子前默默观察着细菌培养皿的李昂,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昭冥组织的蛊师。
严格意义上讲,李昂只在太湖湖底,见过司徒豸一面。
那次见面,司徒豸身上的黑色小虫,以及他所释放出的如同巨型瓷球一般的疰蛊妖,给李昂留下了深刻影响。
当初是李昂自己,利用墨丝变化出的警报器,吸引来了苏州城里的申屠宇,将司徒豸捉拿归案。
此后,司徒豸就一直被关押在长安镇抚司的监牢之中,直到七夕异变,镇抚司监牢被昭冥的鬼锹、猿叟攻破,司徒豸本人也不知所踪。
很可能已经被昭冥所劫走。
这则消息,在整个虞国,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连学宫的四名司业都不知道。
前几天通过咫尺虫,向大明宫汇报的时候,虞帝还隐晦地问过自己,这次的鼠疫是否与司徒豸有关。
李昂只能回答不知道。
“如果当时,我没有在司徒豸被镇抚司关押后,就彻底放心,而是经常去镇抚司,研究司徒豸和他的蛊术,事情也许会不会不一样?”
李昂默默想道,指尖刺探出丝丝缕缕的墨线,在细菌培养皿中划来划去。
一方面,自己当时确实不想与司徒豸再有关联,那时候他身上还带着昭冥的通讯铁片,
担心如果自己去镇抚司研究司徒豸,很可能被昭冥发现,
甚至等来昭冥要求自己,想办法营救司徒豸的命令,
所以才对镇抚司一同拷问司徒豸的邀请,表示拒绝。
另一方面,自己当时可能真的太过自信了吧,
觉得有一整个异界的记忆库,无论什么样的流行疾病,都能找到解决办法。不需要再回过头来研究蛊术。
墨丝将细菌培养皿中的斑块划碎,
在更微观的世界里,无数细菌攀附上墨丝,准备在墨丝表面繁殖,
然而随着墨色丝线不断变化形态,所有细菌都被灭杀殆尽。
百毒不侵。
现在的李昂,确实能够做到无视所有疾病。他已经和墨丝难分彼此,无论那个部位患病,墨丝都能够直接锁定病原体,精准灭杀。
“如果,这份能力能够用于其他人身上就好了....”
李昂轻声叹息,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不能再死人了,伽罗的来信里,说草原上也出现了鼠疫病例。如果演变成一场席卷陆地诸国的瘟疫,势必会从其他方向,再度传回虞国,不知道还要造成多少死伤。
他将心神下沉,唤起散落在各地的墨丝分身。
一次性唤醒这么多的、相距遥远的分身,立刻引起了体内墨丝的反噬。
无数丝线在他的身躯中蔓延扩散,争夺起身躯的控制权。
痛楚直扎脑海,李昂身体微微颤抖,本能地伸手按住桌面,将金属长桌一角硬生生捏碎。
他一边竭力压制着墨丝,一边坚定而缓慢地操控着所有分身,分析分离着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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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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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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