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血迹未清,数千百姓人心惶惶,偶尔还有哭喊声传出,仔细看看,原来有家人被杀。
邵树德遣人暗访,原来大军入城之时,有军士烧杀抢掠,奸淫妇女,虽然很快被制止了,但依然有数百人遇害。
他没打算追究。
主将与军士之间的博弈,从来都未停止过。强如李世民,面对士兵们要屠城的请求,也没法阻止,只能出钱赎买全城百姓性命。军士们在他制止前抢走的奴隶,也无法索回,同样只能出钱赎买。
人家跟你走几千上万里地,提着脑袋干仗,奋不顾身,你一定要分得清轻重。别为了统战征服区的百姓——短期内还未必有效果——而失去军心,导致接下来吃败仗,这就是所谓捡了芝麻丢西瓜,十分不智。
“清点城中财货,酌情分赏攻城军士。然后重申一遍军纪,未有命令,不得扰民。”邵树德下令道:“回鹘王宫中诸宫人,朕一个不要,尽数赏赐有功将士。”
秘书郎崔棁运笔如飞,将命令记下。
缴获的财物主要是棉布,应该是从西州、伊州等地运过来的,充作亦都护北巡时赏赐诸部之用。
在回鹘社会中,棉布是主要交易货币。
宋代使者至龟兹,记载:“国城有市井而无钱货,以花蕊布博易。”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四尺长、一围宽”的粗棉布,上盖回鹘可汗的印章,充作一般等价物。棉布变旧后,隔七年洗干净,重盖印章。
后世曾出土一份高昌回鹘的以回鹘语书写的买卖文书契约,上有:“猴年(回鹘纪年)腊月初二,我铁特迷利格、喀喇·不花两个人因需要开支,而把名叫库特鲁赫的女人卖了,从库特鲁赫·铁木耳那里得到了一百五十(个)粗棉布……”
当然,粗棉布只是使用量最广泛的货币。在回鹘社会中,中原来的绢帛价值更高,往往充作高额结算货币——在这点上,中原完全是反过来的,绢帛的售价远低于棉布。
以上主要是内部贸易,在对外贸易中,棉布就不能用了。回鹘人使用的是唐朝铜钱、萨珊银币以及中原绢帛,与中亚当地人进行贸易,包括敌国喀喇汗。
邵树德将棉布赏赐给军士们,大伙是乐意接受的,因为真的比绢帛值钱,虽然这玩意已经降过一轮价了——因云南棉布大举涌入中原,价格暴跌,今年才刚刚回升了一点。
“让降顺之部落首领来见朕吧。”邵树德又道。
“遵命。”在一旁侍立的韩全诲立刻遣小黄门前去通传。
不一会儿,以阿啜为首的数人入殿,大礼参拜道:“参见天王。”
“缘何喊我天王?我并非仆固俊。”邵树德用回鹘语问道。
“你就像我们所期待的太阳神和月亮神一样的光明之王,我们的圣明天可汗。”一人说道。
这话一股子摩尼教的味道,邵树德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布思。”
这个名字应该出自拔悉密部,算是北庭土著之一了。
“有多少部众?”
“有两万人。”
其实没这么多了,被王彦章祸害之前差不多是这个数目,但追击厮杀一番后,最多还有一万六七千。蜀南文学
“为何愿降本汗?”
“大汗乃草原真主。与大汗相比,仆固氏、药罗葛氏、阿跌氏都算不得英雄。”
“回鹘铁律,非药罗葛氏不能称汗,我是汉人,也当了大汗,你当真愿降?”
说到这里,邵树德突然响起了鹃娘。当初把她嫁出去时,太子还闷闷不乐许久。
鹃娘不就姓药罗葛么?唔,有点失策了,早知道就不收为义女,给太子留着了。
“大汗乃开创新国,便如当年骨力裴罗建立回鹘一样,无需遵循非药罗葛氏不能称汗的规矩,自然愿降。”
“既如此,我授你夷离堇一职,仍居蒲类海。”邵树德说道:“不过,值此用兵之际,你需征集丁壮,为我征战。”
“谢大汗。”阿布思欣喜再拜。
“天生英明无上可汗,你的国土东到大海,西至阿尔泰山,在你幸福的统治下,无论是圣峰八河,还是别失八里(夏都)、高昌(冬都),都将载歌载舞,称颂赞美。”又有一人上前说道。
“你叫什么?”邵树德问道。
“可萨部的阿里骨。”
“你是可萨部的,那么当初为何没投靠庞特勤?”邵树德奇道。
回鹘其实是分核心部族和外围部族的。
以药罗葛为核心的内九姓(后期加了阿跌氏,变成十姓)是回鹘正统自己人,以仆固、同罗、浑、契苾、葛逻禄等为外九姓,说白了就是外围臣服于回鹘可汗的部落,毕竟一个草原帝国不可能仅仅只有一个人种或民族。
可萨是内十姓之一。
西迁之后,因为可汗还没死,庞特勤在焉耆自称叶护,仆固俊名义上也臣服于他,“众至二十万”。一般来说,回鹘核心十姓的人都跟姓药罗葛的庞特勤混了。
“昔年回鹘灭亡,一部南下唐境,一部东归契丹,一部南下甘州,一部西迁,其实还有人没走……”可萨解释道。
原来,回鹘汗国西部靠近阿尔泰山一带,有许多部落没走(可能还混有部分黠嘎斯人),他们被仆固俊羁縻统治,听命于高昌,可萨部(只是整个可萨氏的一部分)也在其中——这部分人在辽时被称为“粘八葛”,后来与西迁的鞑靼融合,可能还有一部分高昌回鹘北上,演变成了“乃蛮”。
“你还有多少人?”邵树德问道。
“只有三千兵。”阿里骨苦笑道:“部落被大汗的兵马抄了,我在西州听闻,连夜遁回,不意又遭到折将军迎头痛击,遂降。”
“原来如此。”邵树德点了点头,道:“你部丁口已为大军俘虏,朕也不好随意要回,不过可以把你的亲族家人发还。”
“谢大汗。”阿里骨大喜。
“朕授你达干(将军)一职,以后就带兵为我征战。只要建立功勋,女人、牛羊总会有的。如果抢到财物,朕为你做主,把丁口赎回来。”
“遵命。”阿里骨应道。
这两人之后,邵树德又接见了几个首领,兵马其实都不多,惨兮兮的。
邵树德慰勉一番,分授职务。
这样一搞,他的画风也有些变了……
身边一堆梅录、达干、夷离堇、林牙,渐渐把汗国的职务填充了不少,如果此时在北庭立国,这个还有些简陋的朝廷骨架竟然可以粗粗运转了,当然是以草原汗国的方式运转。
简单来说——
阿啜梅录是他的王庭宰相,与各部落打交道,还是负责老本行,主管财税。
阿里骨是汗国中枢的将军,指挥着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如果他威望足够高,也可以指挥汇合而来的部落兵,回鹘汗国时代就是如此。
阿布思等人是夷离堇,有自己的部落,臣服于大汗。
艹,他这个大汗越来越正宗了。
平定西域之后,得把他的汗庭与即将改革的北衙枢密院、理蕃院融合一下。更准确地说,得把他在草原的资产与中原的资产进行重组,合二为一——这两份家业,都是我挣下的,不如互相换股,合并上市。
首领们离去之后,城内又有摩尼教僧侣来访。
邵树德本不是很感兴趣,但耐着性子与他们聊了聊。
他们之所以态度大变,可能是被武夫滋扰了。毕竟这个年头,是个人都知道寺庙有钱,不敲骨吸髓一番是不可能的。
但邵树德还是接见了他们的拂多诞,因为在进攻西州及其他地方的时候,有可能用得上。
再者,他现在需要尽快稳定北庭的局势,原因是离冬天不远了,再打来打去,这个冬天怕是要饿死冻死不少人——肯定冻饿不了他的大军,因为他们有牛羊,这会已经在抓紧养膘,且军队是暴力机器,可以抢掠补充消耗,但如果百姓大面积饿死也不是个事。
摩尼教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不小,如果他们愿意相助,在大军的威慑下,还是比较容易取得表面上的臣服的。
摩尼教拂多诞走后,又来了佛教法师。
这帮人更是无耻,还送了一些敏感的礼物。邵树德看到后,无力拒绝,心照不宣地收下了。
“若果如法师所说,毗伽可汗连遭失败,高昌人心惶惶,朕就放心了。”邵树德说道。
西域的僧侣与中原大不一样。他们在社会上控制着大片田地、商铺和庄客部曲,在政治上深入参与各项大政——或许不直接参与,但间接影响是肯定的。
“过几天你随朕南下吧。”邵树德说道。
王彦章部已经南下了。
庭州附近的兵马明天再休整一日,后天就将南下,加入到围攻高昌的行列。
邵树德要比他们晚一些,因为他在等西北边的部落首领来拜见。
朱瑾西进后,打了几仗,随后不断招抚,渐有部落首领愿降。
他现在已至故大漠州都督府(今阿勒泰)一带,这里理论上都是高昌回鹘的领土,当地部落向高昌臣服。但实际上是墙头草,立场很难说。
朱瑾至今还未碰上葛逻禄人,但邵树德觉得他只有四千战兵,有点少了,于是令王建及、贺瑰二人率四千骑北上增援,顺便压服各个部落,令其来降。
打仗只是一方面,建立自己的秩序,才是最关键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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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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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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