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两下,她透过里间的帘子模模糊糊地看到外面立着两道身影,是容锦和南星。
秀眉轻蹙,她一只手撑在榻上坐起身,半挽的发如瀑般散在背后,挡住了纤细袅娜的身姿。
“容锦……”
她轻声唤了他一句,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容锦掀帘走了进来,目露关切,神色焦急,活像以为她怎么样了似的。
容锦在矮榻边落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不舒服吗?怎么醒了?”
慕云卿缓缓地摇了摇头:“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你别担心。”帮她拢了拢盖在腿上的被子,容锦这才云淡风轻地说:“陛下来了。”
“……”他管这叫没事?
他们这边刚通完气儿,那边下人就来报,说陛下已经到院外了。
就这,容锦还能不紧不慢地给慕云卿穿上鞋子,系好斗篷,然后再带着她出外相迎。
梁帝并无不悦,反而说:“天寒地冻的,你身上又有伤,何必出来?这也没有外人,朕本就是来瞧瞧你的伤,就当是串门儿了,无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ΗtτPS://Www.sndswx.com/
“区区皮外伤,何劳陛下挂怀。”
慕云卿在旁边初时听得一脸茫然,慢慢地才反应过来,立刻转向容锦道:“你受伤了?严不严重?怎么回事?”
见状,梁帝和身边的随从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那就是……慕云卿竟不知容锦受伤的事情?!
事情既已败露,容锦自然不能再继续瞒着她,坦言道:“你身子不适,便没说与你听,恐你忧心,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撒谎。”慕云卿蹙眉,眼底漫上一丝心疼:“若是伤得不重,何至于惊动陛下亲自带了太医来瞧你?”
“我哪敢骗卿卿啊,真的只是轻伤,就是恐你担心是以才不敢叫太医来瞧,我已命南星包扎过了,再过两日便会好了。”
梁帝在旁边听着,心道那我走?
敢情是他把人家小两口之间的这点事给戳破了,倒成他的不是了。
其实若换了平日,即便容锦对南星和一两他们下了死令,他也未必能瞒得住慕云卿,皆因她近来身子不适,醒着的时候都很少,夜里容锦不能碰她自然也就不会轻易露馅。
她虽会医术鼻子灵敏,但纵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也不会往容锦身上想。
话说回眼下,太医既然已经来了,慕云卿也知道了,那容锦就没道理不让太医瞧瞧伤情了,可令人奇怪的是,他依旧面有难色,试图推辞。
这下,梁帝原本打消的疑惑再次卷土重来。
他故作轻松地笑道:“阿锦你也是,早让太医瞧了不就没这一出儿了嘛。”
容锦浓眉紧皱,忽然望向慕云卿道:“卿卿,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菊花糕,也好叫陛下尝尝。”
慕云卿知道他这是存心要把自己支走,但他受伤的事情已然瞒不住了,根本没必要这样掩耳盗铃,除非是有别的打算,因此她并未与他争辩,乖乖地点头:“……好。”
待她一走,容锦这才褪去了衣裳,露出伤口给太医看。
太医看的是伤口,可梁帝看的却是没受伤的地方,虽然没有那传说中的鹰纹刺青,但却隐约可见一些斑驳的痕迹,像是之前有,后来被擦掉了似的。
但无论如何,那不可能是刺青就是了,因为若是,根本不可能除去,即便去了颜色也会留下疤痕,不可能像容锦这样皮肤那样完整。
不过为保万无一失,梁帝还是故作随意地问了句:“阿锦你肩膀上这是……”
原以为容锦要么神色淡定的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么就是表情凝重的难以启齿,谁知他居然垂下眸子,一脸难为情的样子,这可是看懵了梁帝。
然而让他更懵的是,容锦居然说:“让陛下见笑了,这是……黛笔所绘,已清洗多日了,只是还未彻底去除干净……”
黛笔,那是女子画眉所用。
其中尤以螺子黛最为名贵,颜色纯正,遇水不化,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用这个。
梁帝料想,这必是慕云卿所用。
女儿家描眉之物用到了男子身上,多半是闺房之乐,慕云卿拿着那东西在容锦身上作画来着,思及此,梁帝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恍然大悟。
难怪容锦宁愿疼着也不让太医查看伤口,合着是怕被人笑话。
如此一来,也就不难解释为何之前金吾卫指挥使说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花纹。
梁帝估摸着,宫中传言纷纷,容锦未必就是一点信儿都没收到,之所以知道却从不解释,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便辩解,除了三缄其口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要说:我身上没有刺青,肩膀上的东西是我们两口子闹着玩的时候我媳妇拿黛笔画的?
想想梁帝都忍不住想笑。
怪不得容锦方才特意支走了慕云卿,不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让人家姑娘家怎么好意思!
在康王府的时候,梁帝还是觉得这事儿好笑居多,可等回宫的路上,他就慢慢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他怎么觉得整件事是有人刻意布局针对康王府呢?
莫名其妙的刺客、忽然兴起的流言、皇后让他出宫探望容锦的提议,甚至包括金吾卫指挥使的“亲眼所见”……一切的一切都太巧了,巧到每件事都看似偶然,但凑在一起却极易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一想到整件事极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梁帝便怒从心间起,若说谁最有嫌疑做这样的事,自然是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了,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真叫幕后之人得手,此事一旦闹开,要如何收场?
不处置容锦,只怕大梁人人都会说是他畏惧康王军功,不敢料理其子;相反,若是处决了容锦,康王已去北境戍边,手握兵权,后果不堪设想。
这几个逆子,就知道给他惹麻烦!
心里已有了猜测,再想揪出个人来,那就很容易了。
回宫后,梁帝直接就去了皇后宫里,旁人瞧着眼热,只当是帝后二人鹣鲽情深,殊不知,梁帝发了好大的火,明着是冲皇后,实际上却是在敲打容珩。
若非他们母子俩联手算计他,他今日也看不到这么一出儿热闹的戏。
但这种事不明摆到台面上去料理,若梁帝突然处罚容珩,朝野必然震荡,是以他只对外声称皇后身体不适,需要在宫中安心静养,不许人去打扰,让淑嘉贵妃暂时协理六宫。
消息传到康王府时,容锦半点都不意外,这和他一开始预料的差不太多。
他早知自己“康王之子”这个身份惹人怀疑,就像陆成欢的身份一样,不彻底闹一场终究犹如炸弹一般悬在那,与其日后被人打个措手不及,不如他自己先布个局,请君入瓮。
那劳什子刺青是他一早画上去的,虽然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擦掉,但也确确实实不是刺上去的。
想当初他将这件事告诉慕云卿的时候,她还很惊讶,真以为北齐皇族会在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容锦听后笑了她好久,他说:“我们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若遇到一伙的,难道还要脱了衣裳相认?相反若是碰到敌人,那岂不是一扒衣裳就暴露身份了?谁会那么蠢啊!”
在此之前对此深信不疑的慕姑娘:“……”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除此之外,忍冬也是容锦的人。
今日事毕,她便会离宫回北齐去,让容珩连个影儿都寻不到。
忍冬忽然消失不见,容珩必知从一开始自己就中了容锦的计,但容锦就是要让他知道,毕竟知道又如何呢?他就是想看容珩那副明明知道他不对劲儿,但就是干不掉他的样子。
慕云卿看了一眼他的伤口,见的确不严重,恢复得就很快,这才放心,重新帮他把衣服穿戴好,她不赞同地数落道:“你一贯能直接动手都不动脑子的,这次怎的为了引容珩入局不惜用上苦肉计了?”
“对付容珩自然不需要用脑子,但若要将梁帝都糊弄过去就得费点心思了。”
“还好伤得不重。”
其实当初没有揭穿那个冒牌货的时候,慕云卿就曾想过利用她将此事透露给容珩,她甚至已经将编好的瞎话让人告诉了慕云澜,都说小孩子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如此便可不会让人心生警惕,轻而易举就会让他们深信不疑。
只是人被容锦杀了,这招也就没有用上。
回过神来,慕云卿深深地看了容锦两眼,忍不住感慨道:“你玩弄起人心权术来,倒丝毫不比你动手杀人逊色。”
闻言,容锦眉头轻挑:“讽刺?”
“……是夸奖。”
一直以来,她都鲜少看到容锦对付谁的时候费尽心机,他往往会选择更简单、更快速的方式,那就是一刀切,虽然危险、虽然狂妄,但他的身份摆在那,便注定了他有那样做的资本。
而她之所以认为他心机深沉,是因为前世被他收拾得怕了,她的每一次出逃、每一次抗拒,都能被他算准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可真要说见容锦算计过什么人,这貌似还是第一次。
虽然这次没有人命牵涉其中,但正所谓兵不血刃,他埋下的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将来一旦生根发芽,那可是比见血还要恐怖的结果。
容珩胆敢“染指”金吾卫,这是什么概念?
梁帝眼下不好发作,日后寻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岂有容珩好果子吃!
正常情况下,父子情分犹在,梁帝最多收回给他的权利,不会真的狠心将其处死,但问题就出在,大梁皇室祖上有规矩,历代帝王在位时的年岁不得超过大衍之年,因为人一旦上了年纪又有权柄在手,就容易独断专行,于家国百姓无利。
梁帝已年近半百,留给他大展拳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日立下太子也是群臣谏言他才不得不行之,其实内心里还是不愿放权的,如今容珩觊觎之心已现,他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慕云卿想,他甚至会大做文章,好让世人觉得不是他不想放权,而是膝下子孙无能,他不能放权。
正想着,忽觉唇上一软,她恍然回神,就见容锦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指,道:“想什么呢?”
“对了,方才清瑶派人来传信,说想邀我去庙里敬香还愿。”之前太后抱病,乐清瑶曾焚香祝祷,如今太后病愈,她须得亲去庙里还愿才行。
容锦一听就沉了脸:“几时去?”
“……后日。”莫名的,慕云卿心虚得很:“要去金安寺,路程远些,怕要在那边住上一晚才会回来。”
这一听容锦更不乐意了。
这几日他都有事在忙,不能陪她一起去寺里敬香,白日里暂时分开也就罢了,晚上她居然还不回来,让他“独守空闺”,这才大婚几日啊就开始冷落他了?
瞧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慕云卿赶紧赔笑。
“就不能不去吗?她又不是不识路,那么多人护着还差你一个?”
“我是想趁机给兄长提供个机会嘛,刚好你不能陪我去,我就谎称你不放心我独自外出,让兄长去看着我,这样他们就能凑在一起说说话、增进一下感情啦。”
“刚好?!”容锦的重点果断跑偏了。
“……不是不是。”慕云卿赶紧摇头:“可惜,是可惜,可惜你不能陪我去。”
沉眸叹了口气,容锦无奈让步:“那说好了就一晚,第二日你若不回来我就去抓人了。”
“嗯嗯,一定!”
两人说定此事后,正好南星那边有事禀报,容锦就先去了前院。
紫芙刚刚进来服侍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得知后日慕云卿要外出,她便试探着问:“王妃后日出门,依旧只带一两和青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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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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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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