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歇,春风乍停。雅间内的两人,长久无言。云津还沉浸在慕容平川大有深意的论道中,而慕容平川也不疾不徐地饮着酒,似无谈话的意愿。
“所以你要留着慕容平原,好分散天底下人对你的注意力?”云津再出口时,仍是沿着上一个问题来的。
“差不多吧,不过我不是为了防备天下人,而是防备掌握权力的人。”慕容平川此时换了一副有点厌倦似的笑容,道:“我之所以要投靠威烈将军,并不是为了分天下之利,我之所以要留着慕容平原,也不是因为我念及兄弟之情。我所做的都是为了给自己树立的那点可笑的‘永无止境的追求’,就是慕容家绵长不断的生存下去。”
云津明白了慕容平川的意图,他和她一样都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人生追求,只不过她的追求是辅佐韩高靖取天下,成就旷古伟业。而他是为了慕容家的长治久安,所以该出手时出手,该收敛时收敛。只是他火候拿捏的更沉稳些罢了。
“放心吧。我答应你,你只是别让慕容平原自己往刀口上撞就好,”
毕竟慕容平原,甚至慕容樘也远没有慕容平川的觉悟,为利所驱,将来自己跳出来和韩高靖要赛马之利也是有可能的。
慕容平川似乎更加厌倦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家叔那里自然由我解决。”
“你别忘了你那叔父和堂兄弟可同晋国公父子大有往来。我可不敢保证韩高靖不介意这件事。”云津好整以暇地饮着蜜水,虽然是好心提醒,却带着点冷眼旁观的味道。
“那就听天由命吧。”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件封函来,交给云津:“韩公子让我交给你的。”
云津接过来,见上面“泾阳韩”的封印犹在,这错不了,只是韩江怎么会有书信交给她,还是托慕容平川?她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拆开一看,是一张佐伯纸,然而才一展开那纸,便连呼吸都凝滞了。所谓的书信却只有几个字:
自卿入蜀州,可着蜀锦衣?若求锦上添花,可谋之于眼前人。
字字遒劲,句句深意,非但是韩高靖笔迹,且关涉当日二人闺中密语,不可能作伪。
云津不知为何,见了这笔迹字句,心中痛不可当,也不顾慕容平川还在,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慕容平川把脸别向窗外,假意看看风景。可是见她始终默默无语,只是流泪不止,便叹息一声,道:“把书信拿过来,我烧了吧。”
云津又拿着那短书痴痴瞧了良久,才任由他从她手中抽走,连同封函一起,向那鼎羹锅子下面的火中烧了。蜀南文学
火光在这柔柔雨天里,不算分明,可是在云津眼中,这世间却只剩下那点火光,一点一点吞尽那属于韩高靖的口吻和字迹,心也一点一点随着那蜷曲、抖动、招摇着的灰烬沉寂下来。
“今天,是韩高靖大婚的日子。”云津忽然抬起头,失神地望着眼前的慕容平川道。但也只说了这一句,就再无别话。
这许多日子,她强作镇静,人前谈笑自如,妄图用纷扰的事务来使自己忘了千里之外的韩高靖和他的婚事。连她自己都以为,他和她都是做大事的人,可以不计较儿女私情,可事临到头,她却觉得万念俱灰。
慕容平川看着她的脸,静静地看着她深自掩抑却欲盖弥彰的伤心欲绝,心里几番不忍,可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其实他也早就猜到她丢下万事到这江楼上来,只是因为今日是韩高靖的婚期罢了,原不是为了赏景的。
好在云津倒也并不要他安慰回应什么的,旋即回到纸条上的事。她知道韩高靖千里迢迢送这几个字来,并不是为了和她谈“蜀锦”的,也不是为了和她说“旧情”的,他之所以说起那曾经的夜半私语,其实是因为那些私情话并无第三个人知道,这是为了告诉她这书信是可靠的。
而“锦上添花,谋及眼前人”的说法,毫无疑问也是提示她一些事该如何去做。云津一看,心里就明白韩高靖的用意,但还是忍不住情感外露,流了眼泪。
慕容平川道:“韩公子说让我们按书信上的话做。书信上说什么?”
云津盯着慕容平川,心里翻来覆去,反复掂量,终于还是信了韩高靖的字与话,问道:“先生手中有粮吗?”
慕容平川点点头:“有,这两年我从越州和荆州囤积了不少粮草,专门卖给蜀州牧和巴郡郡守,还有涪陵郡的孙家、江阳郡的胡家,甚至也卖给过夜郎那样的小地方。”
云津笑了,他可真是通吃天下啊。仅蜀州战乱一处,敌对各方势力的生意他都做。他穿梭于形形色色的高官权贵、军政割据势力之间,如鱼得水。居然人人都愿意与之交往,也并不觉得他骑墙,这真是个奇才啊。
云津心里飞速地计算着,汉中可以提供一万人行军的粮食,许伯禽那日所说应该是按照一个月的行军路程给的,除南川外,其余两处粮草加起来也可供一万人用,因是沿途设粮,消耗有限。而战马布置在成都城外,大军来时马匹所需有限,那么那些粮食保守些可够一万人行军二十余日了。如果按三万人来算的话,慕容平川在南川县布置的粮草能够供两万人的话,那么就足够韩高靖出轻锐精兵三万可用了。但到了南川县,只需要半个月粮食即可绰绰有余,为了保险起见,她可以多要一点试试看,如此若行军再快一些就可以多出五千兵力。
“那么我需要一万五千石粮草,你能随时拿出来吗?”
慕容平川笑道:“哪一方跟我买粮都是为了养兵,自然拿得出来。”
“那你且存好了,到时候用你的人脉输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去,可以吗?”
慕容平川笑道:“我可是只管卖,至于输送,也是送至几方势力默认的地方去,然后他们自取。”
云津摇摇头:“这次我要先生直接输送到指定的地方去,至于送到哪里,到时候自会告诉先生。先生有难处吗?”
慕容平川皱了皱眉:“你可真是开得了口啊,还这么颐指气使的。我凭什么听你的?”
云津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才二度相见的人是不会拒绝她的,笑道:“先生废话好多啊。难道有难度?”
慕容平川竟一点也不生气,且和气地笑着:“自然有难度,但我答应你了。不就是你自己不愿意涉险,想利用我的特殊身份和人脉替你出力不说,还替你担风险吗?我就犯一次傻,让你利用一次吧。”
云津明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他对自己心存好意是真的,但这件事却是看在韩高靖的面子上做的,笑道:“先生就别糊弄我这年幼无知的了,你这事是替自己干的好吧。”
“怎么这么说?”慕容平川见她故意提到自己先前说过的她太年轻之类的话,觉得这小女子十分有意思,便也乐意同她玩笑一下。
“你替他做事,不就是最大的投机吗?为了慕容家的‘富贵绵长’。”
见她笑得愉快而骄纵的样子,想起她第一次在“风烟馆”退亲时的从容淡定和果断决绝,又加上听闻她这两年在韩高靖身边做的那些筹划谋略、杀伐决断的事,对比此时小女儿模样,他心里不由一动,竟看得沉醉了。
“你这么说我实在伤心。虽说是为了他做事,可具体怎么做还是取决于我的。换了别人我未必愿意做到这地步。”慕容平川说这话时的成熟与随性也是云津在年轻男子身上所没见过的,何况她从前所接触的大多数都是刚毅狠辣的韬略家,就算是放诞洒脱的令狐嘉树也没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
“平川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见慕容平川也不说话,只以眼神示意她说下去,便不再兜圈子:“那你为什么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慕容平川竟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她半天,随即又是叹又是笑,那笑中既有纵容,又有嘲笑,他竟然直呼起她的姓名:“顾云津,你不是足智多谋不让须眉吗?怎么我这个须眉的这点意思你都看不出来?”
“你是说……”云津听清楚了他的意思,却怎么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
“对,我喜欢你这样貌美如花而又聪慧过人的女子。”他倒是大言不惭地直陈其事。
虽然从今天他一进来,云津便隐隐觉察到他对她的好感,可是却始终不能确信,也不敢确信。她虽然因为容貌好,自小就被人多看两眼。但喜欢她的人,也不能说没有,可是那都是喜欢她的容貌。但凡是多少有些了解她的男子,都会望而却步。甚至她还被迫与慕容平原退过婚。
此前喜欢她而又真正懂得她的人,大概只有韩高靖一个。而恰恰也是因为韩高靖,本来就被男人们避之不迭的她,大概此生是嫁不出去了。除非韩高靖一败涂地,否则天下间所有畏惧韩高靖的、有求于韩高靖的、想要跟韩高靖结盟的男人只会视她为烫手山芋,避如蛇蝎。这样算下来的话,她就注定只能是“孤煞星”的命。
可是慕容平川——这样一个天下成名、风仪不凡的男人,居然会对不太熟悉的她动心,而且还敢于直承其事,这简直是……实在是……开天辟地般的奇迹。
云津因韩高靖而抽痛不已的心,也稍稍地激动了起来。枉她是个少有的绝色美人,却在儿女情事上活成这样,实在是暴殄天物,真是可惜了老天爷给她的那张脸。
“可是……”云津厚着脸皮嗫喏道:“你是哪种喜欢?不是那种吧。”
也许他是以长者对于后辈的提携和欣赏呢?毕竟他怎么也得年长于她十五六岁吧。
慕容平川好整以暇地饮着酒,从容说道:“哪种都有。像我这个年龄的男人,不会单纯喜欢一个人的容貌,也不会单纯喜欢一个人的性情或者才智。当然也不会如少年郎那般,会一时热情地投入单一的小儿女相悦。我的喜欢中,有男女之情的倾心,也有不限男女的惺惺相惜的欣赏。”
若说惺惺相惜的话,云津虽然与他相处时日短,却也深有同感。他对她的欣赏和懂得以及了解,与韩高靖那种天然的相惜相知对比,更多了几分清醒和冷静的认知。他清楚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子,也清楚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男人,更知道两个人为何而投契,如何能保持距离地一直投契下去。
“我们才见面两次而已。”云津知道他是冷静自持的相悦相惜,倒也不脸红:“何况你要想你慕容家‘富贵绵长’,还是离我远一点得好。”
慕容平川实在平静地惊人:“其实从上次晋阳那次见面,我就对你留了心。你这样的女子,天下少有地稀奇珍贵。但可惜寻常男子驾驭不了,除非是对你无知,否则更愿意远远欣赏而不乐于亲近你。但你可能不知道,一旦有人真正的欣赏你,那就会一见难忘,难以自拔。比如韩高靖,比如我。”
云津听得心中一片茫然,原来世间竟有人如此看待她,出乎她意料地懂得她,甚至比韩高靖还懂她。
“至于威烈将军,世人都小看他了。他对你情真意切是真的,他不愿放手是真的,但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迁怒于人。就算那女人是你,他也迟早会醒悟过来。”
关于韩高靖的这段评价,她也是赞同的,这就是韩高靖最被她看重的地方,可也是他最令她难受的地方。
她沉思默然,迟疑良久,才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慕容平川道:“你明白就好。若有需求,随时来找我。在这成都,我自然也会时时帮着你。”
云津低下头,道:“可是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慕容平川唤着她的名字,笑道:“云津,你也小看我了。我说过的,我这年龄的人,知道收敛和节制。甚至你回不回报,如何回报,都与我对你如何无关。再说了什么是回报,什么是不回报?你能说得清吗?”
云津真的不好意思起来:“先生这种境界,我实在难以企及。实在有负先生厚意了。”
“你不用觉得亏心,我如今有儿女无妻室,也不打算再娶,进退都是从容随性的。反正威烈将军也已娶妻,你要是对我有意,随时迎候。你要是无意,那也没关系。”
云津不知为何,鬼神神差地从桌案前站了起来,只见她一身鹅黄纱衫,青绿外裙,衣裙上隐隐绣花,像极了这春天。但是衣裙之下,微微凸起的小腹,虽不显眼,可是慕容平川却看得明白。
“你看,不是我不回报你。是我不能回报你。”云津语气淡然地说着这话,从旁边屏架上取来一件素色斗篷,裹在身上,系好。这样再看过去,便什么痕迹也没有了,依然是少女般地娉婷袅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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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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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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