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漫天飞舞,像下雪一样。
仲皓凯又过敏了,戴着口罩都打喷嚏,骂骂咧咧在电话里问黄栌:“我说黄栌,够不够朋友了,知道我过敏非得选春天,选在春天搞个室内也行啊,还是大草坪婚礼。你说我到时候不摘口罩吧,显得咱关系不够铁,我摘了吧,我可能得住院......”
这是新婚的前一夜,黄栌按照程桑子的叮嘱,在睡前敷了面膜。
手机就放在身边,扬声器里是仲皓凯嘴欠的滔滔不绝。她仰头,把包装袋里剩下的精华液涂在脖子上,一时没搭腔。
在他说到“你说我要是看那些柳絮太烦人,拿打火机点,没控制好火力,再把你婚礼给点了,那可怎么办”时,黄栌终于把精华液涂完了。
她按着面膜嘴角的部位,真诚建议:“等你从国外回来,去看看病吧。”
“我怎么了——”
后面仲皓凯说了句什么,被他那边的登机广播声给盖住了,黄栌没听清。
不耽误她怼人:“婚礼你又来不了!你在这儿说什么说?!”
仲皓凯其实是不能出席婚礼的。
他刚好在有个国外的邀请,作为国内崭露头角的新生代艺术家,去参加访谈交流活动。机会太难得,谁也说不好错过了这次,这辈子还能不能等来下一次。
所以仲皓凯也没办法,今晚就得赶飞机出国,根本参加不上黄栌的婚礼。
但参加不上,也还是不影响他跟着热闹,这不,人都已经在机场候机了,也要打电话嘴欠几句。
被黄栌点重,仲皓凯在电话里神经病似的大笑。
笑完,他叹着气:“老实说,我有点后悔,趁着没登机,我干脆回去算了。”
黄栌想劝他别意气用事,婚礼他参不参加又没什么关系,天天工作室里都能见到,可机会又不是天天有年年有,还是正经事要紧。
但仲皓凯后悔的,完全不是参加她婚礼的事儿。
这人居然说:“我都查了,去住的那个破酒店餐食就没有我能吃得惯的,不是面包就是意面,连着吃三天我得死,我可太想留在帝都吃烧烤小龙虾了!”
“......”
“我说黄栌,明天你婚礼上吃什么,有小龙虾么?”
“没有!谁家草坪结婚会吃小龙虾呀?去看看病吧!”
胡扯了半天,挂断电话前,仲皓凯才说出了这次通话中,唯一一句正经话。
他那边“咔哒”“咔哒”响了两声,似是玩打火机,然后他说:“黄栌,新婚快乐。明天我是真去不了,遥祝你和孟老师百年好合吧。”
黄栌依旧是扶着面膜纸,小幅度笑笑,说话都不敢有表情,平着音调道谢,然后说等他回来,她和孟宴礼请他吃小龙虾。
广播里催人登机,挂断电话,黄栌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一晃他们这几个人走出大学校园已经快要一年了,这一年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
仲皓凯那么懒得理繁文缛节的人,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在穿着上也不能随心所欲。要出席一些场合,总是得打扮得得体些,漏洞牛仔裤也好久不穿了。
黄栌自己也要在明天,成为孟宴礼的新娘了。
嘿嘿......
孟宴礼的新娘呀!
黄栌想要微笑,但她几乎不敷面膜,特别不习惯,总觉得脸上薄薄的面膜纸会掉,不得不努力绷着。
还是想想别的,免得她太想要笑。
想什么呢?
哦对,他们的工作室现在越来越好,去年入秋陈聆和另一个朋友还感叹过,要是总也赚不到钱,可能要回老家去搞个稳定工作做了,幸好,他们现在已经能赚钱了。
他们每个人,在迈出校园的这不到一年里,都在不断长大,越来越成熟......
想到这里,陈聆突然打来电话。
陈聆不像仲皓凯出国去了不能参加婚礼,黄栌明明今天才和陈聆他们聚过,不明白他大晚上的突然打电话来干什么。
接起电话,黄栌怕脸上面膜因说话变皱脱落,扶着湿哒哒的面膜纸,口型尽量小幅度动作:“喂?怎么了?”
没想到陈聆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他刚才和仲皓凯发信息,仲皓凯告诉他,黄栌现在在敷面膜,说话像要变异的僵尸似的,声调没有起伏,贼逗。
“所以我打电话听听,哈哈哈哈,别说,还真像,哈哈哈哈哈哈......”
黄栌直接把电话挂了。
什么不断成长,什么越来越成熟!
回他们的幼儿园大班去吧!
幼稚鬼们!!!
婚前的这晚,黄栌是听长辈们的话,按照习俗在家里住的。
程桑子和化妆老师都叮嘱过她,让她一定要早点休息,这样明早化妆时皮肤状态才会好。
可是想到明早孟宴礼会带着车队来接她,黄栌心情超级激动。
一激动,就有些犯老毛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没有睡意。
晚饭后分开时,孟宴礼看了看手表,在她耳边说——
“还有15个小时。”
当时他们在提前预定好的餐厅大包间里,三张桌子的亲朋,空间里乱糟糟到处都是热闹。
孟宴礼只同她耳语了那么一句,黄栌却听懂了。
他说的是,还有15个小时,他们就要结为夫妻。
这真是令人快乐的倒计时。
现在是11点多,要不要给孟宴礼打个视频呢?
他那边要接待亲友,有一些是国外过来的,需要接机安排酒店,会不会现在还没忙完呢?
黄栌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握在手里的手机弹出视频邀请,是孟宴礼。
心有灵犀。
可能是他们两个中谁的网络不够稳定,短暂的延迟后,孟宴礼的模样才清晰地显露在手机屏幕上。
亲友较多,大概是忙了一晚上,穿得又比较正式,他有些汗意,额前碎发被他撩了一把,露出光洁的额头。
“刚想着给你打视频呢,不知道你忙没忙完。”
他把手机立在了桌子上,单手松开领带,又摘掉袖箍,放松地笑着:“这么说,我打来的时间刚刚好。”
孟宴礼短暂从镜头前走开,在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几口。
喉结滑动,随后他把水瓶放下,解开一颗衬衫扣子,手探入领口,把脖颈上的一块创可贴撕了下来。
创可贴被他单手折叠两道,丢入垃圾桶。
被创可贴掩盖着的是一道细细的红色抓痕,黄栌看见,有点不好意思。
那是她在某个失控的瞬间,不小心抓伤他的。
她问孟宴礼:“会疼么?”
“不疼,当时也不疼。”
孟宴礼拿起手机,和黄栌说刚才他去孟妈妈那边了,明天的婚礼让孟妈妈太激动,已经哭了好几次了,他过去陪着坐了一会儿。
孟妈妈很可爱,早在订化妆师时,她就提出过要求,说一定要会画消肿妆容和放水妆容,因为她一定会眼睛肿,也一定会哭的。
“那,阿姨心情平复些了么?”
“应该平复了吧,我从她那边出来时,她还问我要不要拿一支她常用的抗皱眼霜。”
“给我的么?”
“不是。”
孟宴礼说是他妈妈突发奇想,觉得他眉心那道纹显得太严肃不好靠近,怕明天婚礼上他不够喜庆,让他涂点抗皱的。
他挺无奈地说:“现在才涂,太晚了吧。”
黄栌一愣,然后举着手机倒在床上笑个不停,她问孟宴礼,你真的拿了?
孟宴礼说,当然没有。
也许是看出黄栌没有睡意,孟宴礼这通视频始终没挂断,有一句没一句地陪她聊天。
“孟宴礼,你要是困了,先睡也可以的,我是有点高兴,可能要晚点才能睡得着。”
“陪你。”
顿了顿,孟宴礼忽然笑了,“我其实也不太睡得着。”
“为什么?”
“激动吧。”
“我看你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呀。”
“那是你没看见,我今天开车都忘记放手刹了。”
“我怎么觉得这事情听起来有些熟悉?”
“可能因为,领证那天,我也做过一样的傻事?”孟宴礼无奈地笑着说。
黄栌想起来了,他们领结婚证那天,她也觉得孟宴礼看上去很平静,但他发动车子时,也忘记了放下手刹。
时间也确实不早了,怕她举着手机累,孟宴礼提议让黄栌把视频切换成语音,然后手机放在枕边,等她困时,就可以直接睡觉。
黄栌侧躺在家里的床上,孟宴礼送她那两幅画还在卧室里,枕边仍是那朵毛绒绒的玫瑰造型玩偶。
她看着熟悉的空间,有种异常安心的感觉。
有时候她会觉得,孟宴礼是她的定心剂。
什么都不用刻意去寻找、刻意去紧握,他的声音就在枕侧,触手可及的地方。
“孟宴礼,你会恐婚么?”
“你看我像?”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他好笑地问:“我的什么行为,让你有了这方面的担忧?”
黄栌说不是。
是她很小的时候,看过一个什么电视剧,结婚前一天,男主因为恐婚逃跑了,女主追了好几条街,也没追上。
“很惨的,高跟鞋都跑掉了,还是没追上。”她说。
担心黄栌会因为情绪上的小波动睡不好,也怕她再做那些蝴蝶酥的噩梦。
于是,在帝都市安静的春夜里,黄栌舒适地窝在被子中,听孟宴礼给她讲起了这样一桩往事:
那是孟宴礼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某年暑假,和孟政一、徐子漾一起去旅行。
旅期十几天,当时他们在向巴黎以东行进时,经当地人一家餐厅老板介绍,去了很有名的香槟区参观游览。
他们在市区品尝了当地的兔肉香肠鸭肉香肠和奶酪,然后驱车去了葡萄园和酒庄。
那是一片风土神奇的土地,千百年的变迁,海洋成为陆地,那些极小的海洋生物沉淀于地下,又变成了适宜葡萄生长的“白垩土”。
是真正的沧海桑田。
孟宴礼曾走在那样的土壤之上,端着香槟酒杯,一边品鉴,一边听当地人介绍他们的葡萄、酒庄、文化。
也许是被那种厚重的历史感打动,回去前,他买了一瓶香槟。
非常昂贵,价格震惊了徐子漾和孟政一。
徐子漾觊觎那瓶香槟一整天,晚上回到酒店,三个大男孩聚在房间里时,他已经跃跃欲试,想要打开喝掉:“孟哥,你买这么贵的香槟,留着干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喝?”
那会儿孟政一刚洗过澡,头上搭着一块毛巾,盘腿坐在床上,给叶烨发信息。
徐子漾则叼着烟,盯着香槟,满眼期待。
孟宴礼坐在床边,在画一张随笔草图。
几笔勾勒出葡萄酒庄园的轮廓,闻言,他几乎没有考虑,语气平静:“结婚喝。”
可其实他那句话,令徐子漾和孟政一十分诧异。
在他们眼里,孟宴礼这个人,脑子里就没有任何缝隙能塞得下“谈恋爱”“结婚”这些字眼,他自己那些随年递增的爱好都还忙不完,哪有空想这些。
可他居然说,香槟要留着结婚喝。
孟宴礼笑着和黄栌说:“我自己也有些意外,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说。”
“那后来呢,那瓶香槟去哪了?”
“在青漓的厨房里,还剩大概三分之二。”
“......该不会,是我当年喝的那瓶吧?我把你要留着结婚的香槟给喝了?”
“也没喝错。”
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会在国外的香槟区买一瓶昂贵的香槟,然后几年后遇见黄栌。
小姑娘好奇酒精,他也就打开了给她品尝。
在孟宴礼温柔的、不疾不徐的声音里,黄栌渐渐有了睡意:“孟宴礼,我有些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睡着,提前和你说晚安吧。”
她打了个呵欠,又聊了几句,然后闭上眼,睡着了。
睡前的最后一个印象,是窗外那轮半满的月。
她想,如果能摘月尝尝,它一定是甜的,像杨姨烤的曲奇,或者,像孟宴礼给她买的椰子糖。
她没听见,孟宴礼挂断通话前,声音轻柔得宛如窗外春夜吹动柳絮的风,和她说了晚安。
这一晚,黄栌睡得格外安稳。
梦里她梦见自己坐在一艘船上,夜色迷蒙,周围笼罩着雾气。
可她丝毫没有畏惧,因为在她前方,有一盏雾灯,格外明亮。
婚礼当天,宾客尽欢。
小提琴和钢琴合奏着《梦中的婚礼》,黄栌挽着黄茂康的手臂,缓缓走到在鲜花最密集处,孟宴礼站在那里等她,带着笑容。
在黄栌忍不住掩面垂泪时,被孟宴礼温柔地揽入怀中。
他帮她拭泪,浅吻她的额头,以示安慰。
友情客串司仪的,是孟宴礼艺术展馆那位经常叫黄栌“老板娘”的经理,他茫然地问:“可是...还没到拥抱接吻的环节啊......”
孟宴礼颔首:“抱歉,她一哭我就把流程忘了,你继续。”
展馆经理拍着额头:“老板,您这样不按流程来,显得我很不专业,您知道吗?”
气球随风飘动,百合花香飘遍婚礼现场的每一处;蝴蝶不请自来,煽动翅膀围绕在花间;喷泉被阳光照射着,居然形成了一小道彩虹。
在黄栌说“我愿意”时,宾客齐齐举杯。
和孟宴礼曾给黄栌开的那瓶香槟同源的香槟们,被倒进水晶杯里,杯壁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所有人都在说着对新人们的祝福。
黄栌手上戴着白色长手套,蕾丝质地,她以手掩唇,幸福得几乎又要哭出来。
但,婚礼上哭得最惨的人,是黄茂康。
这位老父亲,以一己之力吓退了孟宴礼妈妈以及其他女性亲朋的眼泪,泪如泉涌,还要摆着手,嘴里反复都是这几句话:
“没事儿没事儿,我没事儿,就是激动,激动的啊。”
“我没能拥有幸福的感情,我的女儿拥有也是一样的!一样的!”
“真好,真好啊。”
他一哭,黄栌也想哭,可是哭多了妆会花掉。
她捅了捅黄茂康的胳膊:“爸爸,别哭了!”
孟宴礼趁人不注意,和黄栌说悄悄话,担心她穿着高跟鞋会累。
黄栌摇头,也和他咬耳朵:“不累,但我穿得不是很熟练,一会儿踩到草坪我怕摔倒。”
孟宴礼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臂弯上,让她挎着自己:“不会让你摔倒的,孟太太,我会全程为你保驾护航。”
黄栌和孟宴礼携手走在草坪上,举着香槟杯给每桌来宾敬酒时,徐子漾靠在椅子里感慨:“孟哥和黄栌是真的配,我第一次见黄栌,就觉得她和孟哥合适,配一脸。”
徐子漾这人吧,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就有点爱嘚瑟,总想显摆点什么。
所以说到这个话题,为了彰显自己对姻缘上有特别的眼力,他还和程桑子说了早年在校园时,他觉得学校的一只三花猫和黑猫配,后来那只三花小猫生的小猫都是小黑猫的事情。
“要是有一天我画的不行了,我就改行,去当个月老,给人算算姻缘啥的也不错。”
他嘚吧嘚吧说一大堆,程桑子一句话就给他“将军”了。
她问徐子漾:“你眼力那么好,第一次见我时,看出咱俩配不配了么?”
“......”
徐子漾被香槟呛住,借着咳嗽找纸的动作,心虚地偏开头,指着孟宴礼和黄栌:“欸,你看,孟哥他俩这个角度挺好看,你给拍个照么?”
这种转移话题的技巧,在程桑子面前毫无作用。
拍照有专业摄影师,轮不到她。
程桑子一脸漠然,盯着徐子漾:“徐子漾,来,说说,第一次见我,你有了什么关于我们两个人的缘分预测?”
“......说实话吗?”
“嗯哼。”
“其实还真没有什么。”
徐子漾这话刚一说完,起身就跑,几乎撞翻椅子,松松垮垮系在椅子上的气球飞了两只。
程桑子提着裙摆追他,两人在草坪上追逐打闹,然后被水管绊倒,一同跌倒在青草地上。
徐子漾在摔倒时,护住了程桑子的头,自己摔得“哎呦”一声。
“当时是真没多想,就觉得你挺漂亮,合眼缘。”
徐子漾扶起程桑子,被她在胳膊上拧了两把,疼得呲牙咧嘴,但也还是稍微正色,和她说:“以前我和黄栌妹妹聊天时说过,说起过我对女人的态度。”
当时徐子漾这样说:
如果你说的喜欢,是时常想起她、想要谈到她,目光总是不经意追随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优先希望她开心,并且看见她就开心的话。
这种喜欢,我是从来没有过。
“现在想想,我当时那些话,说得有点早了。”
因为没过几天,一场大雨过后,他就在“粉红桃子酒吧”遇见了程桑子。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别计较过程,看结果,结果我不是对你死心塌地的么!”
程桑子松开一直掐着徐子漾的手,满意点头:“行吧,算你还算有良心。”
“不是,我都这么有良心了,你为什么还不和我办婚礼啊?咱俩要是早点筹划,和孟哥他俩一天结,多热闹。”
“去问我爸妈啊,他俩不喜欢你,说你穿得像个花蝴蝶,不像好人,不准我嫁。”
“不是,你等会儿,你爸妈说我像花蝴蝶?你那些荧光色的超短裙超短裤,别告诉我你一次都没在你爸妈面前穿过?!”
“对啊,没有啊~”
“......那我败了。”
徐子漾一脸痛苦和不情愿,但也还是说,“行行行,下次去你家前,我找孟哥借两套衣服,穿得素点,行吧?”
“徐子漾,程桑子!”
不远处,黄栌招手叫他们过去合影。
柳絮飘着,人工河里游过一对鸳鸯。大家站在花丛间,拍照留念。
摄影师提议让新郎把新娘抱起来,转个圈。
孟宴礼抱起黄栌,黄栌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转圈时婚纱裙摆飞舞,两个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新郎新娘,别光看对方,来,看看我这边,再来一张。”
摄影师打着响指,“对,看我,笑!”
孟宴礼在笑,黄栌在笑。
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笑。
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子吹了泡泡,泡泡飘动在空气中,黄栌被孟宴礼抱着转圈时,脸颊撞到一个,泡泡破碎,吓得她下意识闭眼,睫毛颤了一瞬。
孟宴礼眸色含笑,垂头吻她时,这一幕被摄影师抓拍到。
摄影师连着打了三个响指:“棒极了!”
与此同时,仲皓凯在国外,与几个同行艺术家坐在酒店餐厅里。
其中一位艺术家提出问题,问在坐的各位,有没有画过什么爱相关的主题画作。
问题被抛给了看上去最年轻的新人仲皓凯,他耸耸肩:“还真画过。就前些天,刚完成一幅画。”
有八卦的地方,就有人活跃——
“画得是你自己的爱情么?”
“小仲有女朋友没?”
仲皓凯噎下不喜欢吃的意面,心心念念陈聆刚给他发过来的婚礼上的餐食,心不在焉回答:“没有,画的是我一个女生朋友,和她的未婚夫。”
那幅画里,他画了两块奇怪的拼图。
一块是黄栌花图案,一块是混合的灰色,拼图边缘线条罕见,但它们恰巧拼合。
他把那幅画,送给了黄栌和孟宴礼,做新婚礼物。
“女生朋友?不会是你喜欢的女生吧?”
“哦~那这样说,那幅画取名该叫‘心酸’‘心碎’‘无力回天’。”
仲皓凯撇撇嘴:“搞得悲情点可能会挺有故事感、挺好卖吧。可惜了,我那幅画是送人的。”
不得不承认,黄栌和孟宴礼真的很般配。
所以,那画没什么有故事的名字,它叫“天作之合”。
仲皓凯举起手里的杯,对着国内的方向:“而且今天是他们新婚的日子,虽然有那么一丁丁点不甘心,但,愿他们长长久久吧。”
同样不能出席婚礼的还有叶烨,她刚好在预产期,已经住进了医院里。
叶烨在医院里同孟宴礼和黄栌视频,她看上去比黄栌在酒吧遇见她那次,稍微丰腴了些,脸色也好看很多。
能看得出来,叶烨很遗憾没能参加婚礼。当然也能看得出来,她抬手拭泪时,不只是一涵没能参加婚礼。
叶烨隐忍良久,还是没忍住,在挂断视频前,带着哭腔说:“宴礼哥,其实本来,我是机会叫黄栌嫂子的,你说对吧?”
“你现在也可以叫她嫂子。”孟宴礼安慰着说。
黄栌也安慰叶烨:“等小宝宝出生,我会给小宝宝送小金饰的!”
叶烨含泪在视频里点头:“宴礼哥,嫂子,新婚快乐。”
我们痛失所爱,可我们不得不整装待发,向新生活迈进。
虽然带着怀念和遗憾,但,未来会更好。
-
婚礼之后,黄栌和孟宴礼要去蜜月旅行。
出行当天早晨,黄栌很早就醒来,收拾行李时,她把以前独自出门时常带的那个门阻报警器,从必备物品中拿了出来,语气很轻松地说:“这个不带啦!”
“怎么不带了?”孟宴礼拧开牙膏,随口问。
“因为,我有你了呀!”
黄栌举着门阻报警器,用一种很快乐的声调和孟宴礼说,“我有你保护我,就不用它啦!”
她把报警器丢在一边,钻进卫生间,孟宴礼已经帮她在牙刷上挤好了牙膏。她也习惯了这样,拿起牙刷就往嘴里塞。
刚刷了几下,黄栌嘴里含着泡沫,忽然听孟宴礼说她“孟太太现在嘴很甜啊”,她挺坏心肠地垫脚,亲了孟宴礼一下,蹭他一脸牙膏泡沫。
蹭完说跑就跑,像她的那群幼稚男同学一样,边跑边叫嚣:“我嘴甜么?甜么?甜么?”
孟宴礼抹掉脸上椰子味道的牙膏泡沫:“甜。”
本来孟宴礼是那种很沉稳的人,和黄栌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染上一些她的活泼。
刮胡子时,他有样学样,带着一下巴的剃须泡沫,往黄栌脸上蹭。
两个人在卫生间打打闹闹,孟宴礼趁黄栌洗脸,呵她的痒痒。黄栌转头就把脸上的水,往他衣服上蹭。
这么闹着,效率当然很低。
直到厨房电饭煲的粥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提示他们,粥已经煮好,黄栌才惊叫一声:“不能闹啦孟宴礼,我们再不收拾完就要迟到误机了。”
孟宴礼灰色衬衫上一片湿痕,隐约能看出来是黄栌脸的形状。
他指指衬衫:“得换一件吧?”
“要不,吃完饭再换?”黄栌心虚地说,
孟宴礼把人抱起来,亲了两下:“那走吧,先吃早饭。”
出发去机场前,孟宴礼开车带黄栌去了一趟工作室。
她的手机充电宝在工作室里,已经联系过陈聆他们帮她充好了电。
车子停在工作室门口,黄栌下车,一路小跑着上二楼。
现在工作室已经有模有样,仲皓凯的小有名,再加上黄栌的画现在也能卖出比较满意的价钱,也提升了工作室的知名度。他们接了几次活儿,也赚到一些钱。
陈聆经常在工作室搞直播,录他们画画、做雕塑的过程,观众还挺多。
赚了钱,这些人就开始大手大脚,楼梯上都要铺上地毯的。
黄栌踩着地毯跑上去,悄无声息。
等她出现在二楼,陈聆冷不丁抬眼,吓了一跳:“我的妈,黄栌你可太吓人了,你这突然出现,有点上学时候班主任突然进教室收手机的那个感觉了。”
“你们干什么呢?”
“哈哈哈,这不没什么事儿么,打两局游戏。”
陈聆指着桌子:“充电宝给你充好电了,在那边,快拿上赶飞机去吧。”
黄栌拿上充电宝,和大家告别。
跑到楼下,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太阳太大,她把充电宝遮在眉骨处,抬头向二楼看。hτTΡδ://WωW.sndswx.com/
仲皓凯他们探出头,三四个脑袋挤在二楼窗边,对她和孟宴礼嚷嚷:“别忘了带特产小礼物什么的回来啊!”
孟宴礼靠在车边,对楼上那群大男孩比了个“OK”的手势。
“一路平安!”
“旅行愉快!”
黄栌感动到了,刚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几个男孩子你推我我挤你的,互相撞着往回走,注意力全都回到他们的游戏上去了。
这群人嘴里还大声嘟囔着“快快快点塔点塔”“团战啊一波了一波”“别怂,上啊,干,能打”......
坐进车子里,黄栌和孟宴礼说:“不用买特产了,就樱花橡皮吧,一人一块,多一个渣我都不想给他们了。”
这是黄栌第一次和人一起出门旅行。
走在国外街道上,她很容易想起,自己14岁那年出国,跟着妈妈给她报的旅行团,勉强振作地游览了很多个地方。
当时旅行团里也很少有独自一个人的,都是三两结伴。
只有她是自己,每天拿着手机拍照,拿着笔记本记录,假装自己很充实很开心。
和孟宴礼一起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了,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牵着她的手的。
以前跟着导游时,如果看中了路边的什么东西,或者想去哪家小店,也只能是眼巴巴看看,然后作罢。
孟宴礼会耐心地陪着她去每一家她想要去的店,陪她询问那些小物件的价格,陪她挑选、认真给出建议。
唯一一点遗憾的是,到国外没两天,黄栌突然身体不舒服,吐过两次。
去医院查看,医生说是水土不服,建议她暂时不要尝试当地那些平时她不熟悉的食物,最好可以喝两三天粥,缓解之后,再循序渐进地品尝美食。
“睡前可以喝一杯温蜂蜜水。”医生这样说。
于是每晚上床前,孟宴礼都会用温水冲一杯蜂蜜,端给黄栌,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当时黄栌和孟宴礼住在国外的一座小镇上,要命就要命在,这座城镇最有名的,就是各色美食小吃。
出发旅行前,两人一起做攻略,还特地选了个繁华处的酒店,楼下正对着的,就是一条很长的集市街。
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各种当地的香肠、夹着三文鱼的脆皮汉堡、脆皮烤猪肘、腌渍成各种味道的橄榄......
相比之下,黄栌每天喝着白粥,日子显得就有点凄凄惨惨。
那几天黄栌格外煎熬,在外面玩得开开心心,回酒店必经那条集市街。
她幽怨地和孟宴礼说:“孟宴礼,要不然,你把我眼睛蒙上吧,我看着那些吃的又不能吃,太难受了!”
事实上,蒙上眼睛也没有用,那些煎炸的肉类香气,会一直飘到他们住的酒店里。
连鲜榨椰汁都索然无味。
终于捱到第三天,黄栌在早晨睁开眼睛,完全没有想要懒床的意思,从床上跳起来:“孟宴礼,我们去楼下买吃的吧,橄榄橄榄橄榄!”
也恰巧是这个时候,门从外面被打开。
孟宴礼从外面回来,提着几个小袋子,走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晃了晃:“去洗漱吧。”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黄栌眼睛亮了,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孟宴礼心说,能不知道么。
黄栌每天从腌橄榄的摊子前走过,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些橄榄,目光炯炯。
要不是摊主是个阿姨,还得以为黄栌是不是看上人家摊主了。
洗漱后,黄栌兴冲冲地捏了一颗橄榄放进嘴里,咬碎。
然后,她的所有喜悦定格在了脸上,2秒钟后,她的笑容彻底垮掉:“孟宴礼,腌橄榄怎么是这个味道?”
孟宴礼哈哈大笑,说他个人也不是很习惯这样吃,烤披萨时放的那种勉强能接受。
黄栌含着一颗橄榄,咬也不是,吐也不是。
整颗橄榄鼓在她腮边,像拔过智齿后脸肿了一样。
“你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我肯定不适应,也不提醒我?”
孟宴礼笑得已经仰躺在沙发里,黄栌扑过去和他闹。
怕她呛到自己,他拿过垃圾桶,放在她眼边:“吐出来吧,别吃了。”
黄栌吐掉橄榄,嘴里还是一股奇怪的涩味。
孟宴礼已经拆开一块椰子糖,送进她嘴里,然后同她接吻。
“孟宴礼,我发现你变坏了。”
“有么,我不是在和你同甘共苦?”
黄栌想反驳,可他没说错。
确实是,同甘共苦呀。
橄榄的尝试确实有点不成功,但是没关系,外面有那么长一条街,有那么多美食,等着她去品尝。
黄栌就不信,碰不到合适自己胃口的。
早晨的集市街上擦肩接踵,到处都是外语,黄栌无论在哪个摊位前驻足,回头都能看见陪在她身后的孟宴礼。
很安心。
无论她在哪里,他始终在她身后。
无论人群多密集,他始终在人群中,含笑注视着她。
他们这天的行程,是自驾去海德堡。
春日阳光很好,海德堡又是一座太浪漫的城市,连大诗人歌德,都多次来这里。
黄栌和孟宴礼走在内卡河桥上,看那些古堡和那些漂亮的红顶房子,看那些历经战争后留下来的断壁残垣,也看那些屹立不倒的教堂。
身旁有一个旅行团,导游举着小旗子,用英文给她的游客们讲述:
“现在我们要去乘坐小火车,去山顶的海德堡古城堡参观......”
黄栌扭头,用手挡在唇边,以一种偷学到了免费消息的愉快声音,悄声问孟宴礼:“你听见没,她说可以乘坐小火车去古堡。”
“听见了。”
也许是见他语气平静,黄栌又问:“你知道可以坐小火车?攻略上查到的?”
“不是,很多年前来过一次。”
“你来过呀?”
海德堡这个行程是黄栌选的,她挠挠耳垂,“那你怎么没告诉我呢,来过一次再来的话,不会不会觉得无聊?”
孟宴礼揉揉她的头发:“不会。”
“真的不会么?”
“自己来,和跟太太一起来,心境完全不一样的。”
“你喜欢哪种心境?”
“还用问么?”
几波游客走过去后,桥上这一段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影子被太阳光拉得很长,拓印在石板路上。黄栌拿出手机,悄悄对着他们的影子,拍了一张照片。
她很久不发朋友圈,点开来看,刚好看到亲朋们刚刚更新的动态——
杨姨发了一组照片,是她和孟妈妈在青漓别墅的厨房里,一起研究怎么烤红茶曲奇的情景。
黄茂康和孟爸爸在海边钓鱼,两个人似乎收获颇丰。
水桶里好几条鱼,还有一只青黑色的小螃蟹,举着钳子一脸不服不忿。
工作室里那群人大概又在聚餐吧,陈聆发的照片里,桌面上堆满了对面那家烧烤店的烧烤。
不知道谁那么缺德,给陈聆做的一尊陶瓷小人手里也塞了一串肉串。
程桑子也发了朋友圈。
“粉红桃子”酒吧橱窗上那句荧光粉色的“粉红桃子酒吧,遇见你的真爱”下面,又多了一行小字。是荧光橘色的,“但老板娘已经有主”。
大概是徐子漾干的吧。
黄栌把自己刚拍的那张照片也发了上去,和朋友们分享她的快乐。
抬眼时,孟宴礼正靠在石桥边,他误以为黄栌是走累了才停下脚步,推了推墨镜,对她招手:“过来,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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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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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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