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吹樱在后视镜中看到了源稚生的脸。
她从未见过如此颓败的少主,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璀璨能照亮所有黑暗的太阳。
根据天文学家说,太阳还有六十亿年的寿命。现在的人谁都不可能看到太阳的终结,但矢吹樱,见证了自己太阳的熄灭。
“需要我给你做一个心理辅导吗?”陆离睁开双眼,问。
他倒是能够理解源稚生的崩溃,这是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苦。
陆离虽然没被至亲之人背叛过,不过有过类似的感觉——以前他常去家门口的饭馆吃饭,小本生意,老板很健谈。
可是渐渐地,饭馆开始偷工减料,菜品一天不如一天。有一次他吃完走出门后照常和老板打招呼,心里却决定再也不会来了,那个时候心里的失落感无以复加。
源稚生的失落感比这个要痛苦千倍万倍。
视若父亲的橘政宗不仅不是正义的伙伴,还是造成他和稚女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是最大的黑暗。
“不用。”
过了好久,源稚生才幽幽地回答。
他从口袋中掏出“柔和七星”的香烟,把剩余的三根全部放在嘴里。香烟的卷纸已经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高中生染上了不良习俗却担心父母发现,丢点显眼的烟盒,把零散的香烟藏在外套口袋里,造成的效果一模一样。
他麻木地拍着裤子的左右,兜里并没有打火机,这个易燃易爆品早就在与风间琉璃的战斗中毁坏了,裤子上还留着焦痕。
陆老师贴心地在指尖点燃了精神之火,火光照亮了源稚生那张清秀的脸。
很苍白、很疲倦、还有点娘炮。
“谢谢。”
源稚生没有心思震惊这个“魔术”是怎么表演的了,头也不抬。
矢吹樱更加担心了,源稚生没抽几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烟雾过了很久才从他的鼻孔里钻出来,显然是在肺部憋了很久很久。
“矢吹小姐,如果你继续看着他的脸而不是前面,五秒种后我们就会摔下山崖。”
陆离好心提醒。
矢吹樱猛然回过神,前面是一个急转弯,上面还贴着“危险慢行”的标识。
此时他们正在盘山公路上,护栏下就是万丈深渊。
她猛踩油门右转方向盘,轮胎与路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幸好混血种的反射神经远超普通人,否则哪怕是职业赛车手也不一定能避免车毁人亡的惨案。
即使如此,这也是非常惊险的一幕,不应该发生在普通轿车上的“漂移”技巧出现,车身堪堪擦着护栏过弯,迸射出的火星仿佛汽修店的电焊不停地运作。
“樱?你们没事吧?”车内的通讯频道传出乌鸦的声音。
乌鸦与夜叉的车就跟在后面,显然是目睹了这惊险又刺激的一幕。
“没事,是我走神了,非常抱歉。”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车里打起来了呢。”
乌鸦如释重负的声音传出,紧接着语气变成了疑问,“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怎么开个车还能走神?”
在乌鸦的认知中,樱是那种专业的忍者女孩,老大需要什么角色她就会变成什么角色,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失误?
“非常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矢吹樱红着脸关掉了通讯,因为看少主的脸差点导致车毁人亡,这种理由说出去会被乌鸦与夜叉笑死吧?
“比起悲伤,我觉得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陆离没有指明交谈对象,但源稚生的眼皮还是眨了一下。
“我从王将的记忆中看到了依附猛鬼众的帮派、产业、人员名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摧毁猛鬼众的最佳时机,我知道。”
源稚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吐而空:“樱,联络风魔家主。”
短暂的交谈之后,蛇岐八家的代理大家长与少主充分交换了意见,能轻松扫平猛鬼众的机会非常难得,风魔小太郎大抵同意了这个决策。
但这是蛇岐八家与猛鬼众的终极决战,还需要家主们密切商谈。
不过这些都和陆离没有关系。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盘山公路,灯红酒绿的东京市区就在眼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与方才的寂寥是截然相反的胜概。
“矢吹小姐,回到源氏重工之前,能不能去一趟这个酒店呢?”
陆离把手机从座位中的间隙递了过去,上面是一个坐标。
“陆先生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矢吹樱有些吃惊,这位是本部的专员,在日本分部独立后还愿意到源氏重工去吗?
“我设计了一个医疗方案,可以治好上杉小姐的病。顺带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你们少主的弟弟。”
“别开玩笑了,绘梨衣的病怎么是能轻易治好的?”源稚生不敢相信。
“从前有一只蛤蟆,它在井里面……”陆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缓缓讲了一个小故事。
源稚生一开始还有点糊涂,后来听明白了——这是成语“坐井观天”,陆老师是变着法子说他们的目光短浅。
“我……我会一直在旁边看着的。”
源稚生强忍着怒气。
放在平常他早就勃然大怒了,只不过现在打也打不过,猛鬼众的情报还被安置在牛奶盒子里,唯一的钥匙掌握在身旁这位年轻的老师手中,不得不忍气吞声。
“随便你。”
陆离看着那张阴沉仿佛能渗出水的脸,忍不住笑出声。
交谈后逼仄的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不到十五分钟,矢吹樱就抵达了酒店的楼下,陆离率先打开车门,接着源稚生也从同侧方向下车。
上杉绘梨衣与源稚女这对兄妹还在睡梦中。
“这就是你们的落脚点?”源稚生皱着眉头,显然是觉得这间酒店配不上妹妹的身份。
“这是谁的问题?难道我不想住到半岛酒店去?”hτTΡδ://WωW.sndswx.com/
陆离的反问总能让源稚生哑口无言,“先把我们的护照问题解决了吧。”
两人慢慢悠悠地乘坐电梯进入顶楼的总统套房,陆离打开装修良好的房门,源稚生看到内饰后眉头皱起的弧度总算平缓了一点。
上杉小姐那套巫女服被她随意地丢在床上,旁边还摆着樱色的佩刀。房间整洁,看起来还没有人居住过。
“你拿着她的东西,我拿自己的。”陆离拿起了自己的手提箱。
里面装了一笔不菲的金钱外,还有不锈钢金属筒,恐怕谁也想不到破旧的箱子里竟然会存放着一位尊贵的初代种。
上杉小姐也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行李,就是一套衣物和武器,以及她初次冶炼的“四不像”炼金玩具。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把这些放到袋子里,他与陆离只有一墙之隔,忽然间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你怎么就开了一间房?”他大声喊。
“这是你妹妹要求的。”
陆老师当初在前台开房间的时候可是打算开两间的,不过上杉小姐非常强烈的提出了抗议,也不知道她是怕黑还是一个人不习惯在陌生的环境睡觉。
无奈之下他才开了一间总统套房,屋与屋中间起码有一扇门,不然其它的双人间就一张床或者两张床摆放得极近。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源稚生冷冷地问。
陆离看都不看他,提着箱子走到门口:“你爱信不信,你有功夫操心这种小事,不如考虑考虑如何面对昂热校长,他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源稚生这才反应过来,日本分部与卡塞尔学院已经不是盟友之间的关系了。
虽然他还是能和眼前这个二百五有说有笑,但秘党的高层,不可能是他这种态度。
“我有个建议要不要听一下?”
“什么?”
“把所有的锅都甩到橘政宗身上去,就说这个老家伙利用大家长的权利一意孤行,蒙骗了你们,才导致与本部决裂。”陆离说,“有了这个正当的理由,起码秘党不会与你们立刻开战。”
……
风间琉璃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痛。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王将被杀的那一幕。
王将唤醒了他这个恶鬼,但没有预料到这个恶鬼杀他的决心,所以他放弃了征召,选择逃跑……对,是一根会拐弯的树枝把他砸晕了!
一想到这件事,以风间琉璃的涵养都想要骂人,那树枝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醒了就别装死了。”陌生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风间琉璃睁开双眼,正前方挂钟显示距离那场袭击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他前面那个瘦削挺拔的声音穿着白大褂,正在进行某种实验。
这里看起来是化学实验室一样的地方。
“这是哪?”他冷冷地问。
“岩流研究所的某个实验室,你哥哥就在旁边开会,说不定一会儿还能过来看你。”陆离头也不回。
风间琉璃一听到哥哥的名字就来劲了,想要凭借体力挣脱绳索。
虽然他的精神受创不能释放言灵,但强悍的四肢力量足以挣脱世界上一切的绳索。被带到蛇岐八家的总部又怎么样?他还是能杀出去!
然而风间琉璃没挣扎两下,他的愿望就落空了。
不过手指粗细的绳子,用尽全力都没有绷断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紧,嵌入肌肤,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听说过捆仙绳吗?”
风间琉璃没看过《封神演义》,恶狠狠的眼神中还带着一点迷茫。
“你越动它就捆得越紧,只要长度足够,龙化的次代种都动弹不得。”
陆离忽然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褐色的试管,慢慢向风间琉璃走来。
风间琉璃想试管里面装着的绝对不是可乐。
“乖,张嘴,把这个喝了。”
陆老师语气虽然温柔,动作却截然相反,掰开风间琉璃的嘴就把汤药一样的东西灌了下去。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险些被呛死。
“你给我喝了什么?”
风间琉璃咳嗽不已,他能感觉到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好东西,这玩意要是拿出去卖,一滴就价值数亿美金。”
虽说这是稀释了无数倍的初代种血清,但只要涉及到“初代种”这三个字,就是价值连城的。
陆离等了大约一分钟,等到龙血开始生效时,他拖着风间琉璃,把这个家伙放在了实验台上。
各种检测仪器都接在他的身上。
风间琉璃的目光在看到手术刀后神色剧变,难道这家伙要把他解剖吗?
“放心,不是解剖你,我只是想对白王血裔进行一次科学分析而已。”陆离拿起手术刀,面无表情。
“你应该感到荣幸,‘风间琉璃’这个名字将会出现在一篇伟大的论文中,他将在未来的几百年中不断地被人提起、引用。”
陆离是存心吓这个家伙。
他按照赫尔佐格的研究改良了死侍血清,但缺少临床试验品,罪孽深重的风间琉璃正好可以充当小白鼠。
在这个家伙昏迷的时候,陆离检测过他的龙血浓度,与上杉小姐相仿,但他的身体却没有被龙血侵蚀得千疮百孔,着实让陆老师好奇。
——都是试管婴儿,基因又来自同一个人。难道只是因为性别的差距,才会导致如此迥然的结果吗?
陆离缓缓在他的静脉中抽了一针管的血液样本。
风间琉璃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已经有七八个针眼了,显然是在他昏迷的时候,这种取血工作已经进行很多次了。
“混账,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风间琉璃怒吼,眼中金色的曼陀罗花纹旋转起来。
他能容忍源稚生砍掉他的头,但不能忍受这种羞辱。
“罪犯喽,还能是什么。”
陆离面无表情地说,“源稚女还是无辜的,你这个人格杀了成百上千的人,按照《亚伯拉罕血统契约》,你犯下的罪孽死上一百次也不为过。”
“我是极恶之鬼!这是须佐之男的命运!”
风间琉璃的声音慢慢微弱下来,不是心有愧疚,而是他发现体内的力量正在迅速减弱。
怎么会这样?明明源稚女已经被彻底压制了,为什么力量在消失?
如果说先前是被“捆仙绳”束缚有劲使不出,现在就是彻底被夺走了力量。那种巨大的反差感,令风间琉璃从天堂跌入地狱。
“哎呀,有个剂量用错了,导致抑制血清的效用太狠了。”
陆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风间琉璃险些喷出一口血。
实验数据的记录本上又多了一条失败的记录,不过这也代表距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另外跟你说一下,根本没有什么狗屁的极恶之鬼。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赫尔佐格给源稚女做过脑桥中断手术,分裂出了你。”
“你们兄弟二人的悲剧,完全来自这个人。”
风间琉璃呆住了,嘴唇蠕动,双目失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源稚生与家主们开会商谈对猛鬼众的总攻,牛郎三人组接了一天的客,昂热尚在飞机上,陆离记录风间琉璃身上的实验数据。
每个人都是忙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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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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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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