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瓜子脸的宫女。她长得娇小娇俏,似乎刚洗过发,披散着一头半湿的长发,眉眼带着明显的嫉妒。
旁边有个宫女悄悄拉了她一把,低声道:“你何必惹上她。”
“是啊鸣翠,你明知道她性格,陈司膳又向着她,何必惹她。”
鸣翠一把挥开低声劝她的众人,大声道:“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有些人就是内里藏奸,表面和我们说说笑笑,实则心里藏着坏,人家闷不吭飞上了枝头,反倒你们之前还真以为人家对这事儿没有兴趣。”
说着,她将视线投向旁边一个模样稍显纤弱的宫女身上:“尤其是你茗儿,之前不是跟她好吗,成天巴着人家,你的好朋友怎么没把这事告诉你?你把人当好朋友,人家可没把你当成回事,亏得你日日捧着她,真是白瞎了。”
叫茗儿的宫女没想到鸣翠会拿自己作筏子,小脸涨红了起来。不过这话也恰恰说到她心坎里,一双含着泪的眸子复杂地看向福儿。
福儿扔开手里的锁,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之前她背着身开门,鸣翠说得格外义愤填膺,现在人过来了,她反倒有些怕了。
“你、你想干什么?你难道还想打我不成?我这可有这么多人!”鸣翠色厉内荏道,发现身边的人纷纷避了开,情急之下,将茗儿推到面前来。
“我这可是替茗儿叫屈,有你这样对好朋友的!?”
茗儿跌到福儿面前,福儿见她望着自己的泪眼里隐隐带着点怨,微微暗叹一口,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此事我也是才知道。”
鸣翠冷笑:“谁信啊?好处让你得了,你说你不知道。”
福儿最是厌恶鸣翠这种喜欢煽风点火的人,本来她会解释一句,也是看在茗儿平时待她亲热的份上。虽她自觉两人算不上朋友,多是茗儿主动来找她,但也不想被鸣翠混淆视听污蔑。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问心无愧。”
“瞧瞧,这是心虚了,还问心无愧……”
这时,突然有人清了清嗓子。
一众宫女回头看去,当即变了脸色。
“陈司膳。”
“陈司膳。”
一个个分外老实地半垂下头,鸣翠大惊失色,却不敢说话,跟着垂下头做鹌鹑。
陈司膳环视众人一眼,也没说话,往福儿的屋子走去。
福儿顿了顿,尾随而上。
.
宫女一般都是四人一间房,或是八人一间房,福儿因在宫里待得久,又因在尚食局地位特殊,就单独占了一间房。
房间里摆设简单,被落地花罩一分为二,里面是卧房,外面有一张方桌,并四个凳子,临着墙边有高柜矮几,几上有风炉铜壶,是为烧水之用。
福儿进来后,也没和陈司膳说话,而是先去烧了一壶水。
待水滚后,她泡了一盏茶,端过来放在陈司膳面前。
“生气了?不愿意?怨我没提前跟你说?”
陈司膳四十多岁的年纪,皮肤白皙,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看着很和善的长相,说话慢声细语的。
一直没说话的福儿,终于开口了。
“我就是想不通,尚食局长得比我好的宫女不在少数,为何单单选中了我?”蜀南文学
福儿是真想不通!
……
其实福儿被选中,也算有些机缘巧合。
这还要说到当初尚宫局收到为太子挑选司寝宫女的命令。
既然是给儿子选人,就容不得黎皇后不上心,她虽没有特意要求,但交代过不准选那些妖妖娆娆的宫女。
有时上面只是一句话,下面就要琢磨很久。
你能琢磨出真谛,就能让主子满意,你琢磨不出真意,差事办砸了,你不行自然有别人行。
若论揣摩皇后娘娘的意思,跟随她多年的胡尚宫绝对是一把好手。
回到尚宫局后,她就吩咐手下之人,让她们去择那长相不娇气妖娆,最好看着老实些,有福相的,但又要长得好的宫女。
这要求就有点为难人了,又要长得好,又要长相老实,老实的她能长得好看?好看的她看着也不老实啊。
还要有福相!忒为难人了!
王尚食不愧是胡尚宫心腹,虽胡尚宫没有明说,但当即就想到不能选甄贵妃那样的。
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作为六局之一首席女官,王尚食怎可能不知道自打甄贵妃得宠后,下面有许多宫女争相效仿对方做派,以至于闹得许多女官抱怨‘宫女多羸弱,如何能干活’,却又不敢在明面排斥。
你排斥这种做派的宫女,不就等于是在反对甄贵妃?
既然不能选那些娇弱妖娆的,那可以选择的范围就明晰了。
王尚食左思右想,想到了福儿。
若论福儿在尚食局,那可是大有名头,不光是因为这丫头以前是个刺头,闯过不少祸,还因为她天生一副福相。
要说女子福相到底长什么样,那定义就含糊了。
总之以女子标准的来看,要生得五官端正均匀,眼睛大而目光正,鼻梁秀挺,嘴唇不薄不厚,体态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要刚刚好,最好略微丰腴点。若是耳垂厚、胸大屁股圆,又多一层多子多福的好寓意。
福儿打小就被夸一脸福相,这种相貌讨喜,以至于宫中年长的女官,多喜欢这样的小宫女。
关键她不光长得一脸福相,运气也好,是整个尚食局里唯一被王御厨待见、并准许入御膳房当差的宫女。
提起这御膳房和王御厨,那讲得可就多了,这里先不细说,总之因为这事,尚食局里许多人都羡慕福儿,觉得她有福气。
于是福相之说更甚,连王尚食都有所耳闻,所以这次一提福相,她当即想到了福儿。
再把人叫来一看,当真真符合皇后娘娘的要求,长得好,看着又乖巧柔顺,一看就是个老实姑娘。
至少从表面上是如此。
……
陈司膳看了福儿一眼,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斗得厉害,你是我的人,我是王尚食的人,王尚食是胡尚宫的人,而尚宫局里除了胡尚宫,还有何尚宫。何尚宫是贵妃的人。”
“这次为太子殿下挑选司寝宫女,是陛下下令的,连皇后娘娘都不能全权做主。胡尚宫和何尚宫各分两个名额,胡尚宫看重王尚食,将名额给了一个她,王尚食会挑中你,除了各种考量外,其实也是看重我,而又知我看重你。”
陈司膳这话,其实是在向福儿解释。
而这些话,也让福儿对事态更清晰了些,原来看似表面上只是给太子挑选司寝宫女,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黎皇后和甄贵妃争斗已久,总体来说皇后占据优势,这是基于她皇后的身份,和太子是由她所出。可甄贵妃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近些年来几乎独占圣宠,和皇后分庭相抗。
皇后不可能让儿子身边混入贵妃的人,但贵妃用的是阳谋,借了元丰帝的口和尚宫局的特殊性,所以看似只是挑了两个宫女给太子当司寝宫女,实际上内里远不止如此简单。
“以你的性格,送你去东宫,我倒是不担心,我一直觉得你的性格很适合留在宫里,就是你一直想着出宫……”
是的,福儿一直想出宫,打从进宫的那一天起,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在宫里混到了日子,就出宫归了家去。
前朝的宫女是不能出宫的,进了宫就代表要一辈子老死在皇宫,太/祖皇后出身宫廷,知晓宫女们的凄苦,便特许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可出宫归家,算是给这些底层宫女们一丝可以熬下去的希望。
这么多年福儿心心念念,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出宫归家。这事不光汪椿知道,陈司膳也知道,才会有这么一说。
可如今这一切全毁了,一旦入了东宫,不管有没有被临幸,福儿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宫了。
好点的如汪椿所言,福儿邀得太子宠爱,得到一个名分,哪怕是最低等的淑女,最起码有个名分,日后太子登了基,大小也是个娘娘。
差点的就是籍籍无名一辈子老死在宫廷,可能等到太子登基那一日,都想不起自己曾有这么一个司寝宫女。
……
“你要怨就怨我吧,是我坏了你出宫的打算,王尚食挑中你时,我没有出言劝阻。”陈司膳叹了一声道。
可福儿怎可能去怨她?!
她承认她很气,还有些怨,但看着陈司膳怎好说出口?
当年她还是个小宫女时,就是被陈司膳挑进了尚食局,这么多年了,她祸没少闯,都是陈司膳为她收拾烂摊子。
福儿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怎会看不出此事已非陈司膳能做主,而她也有她的不得已。
王尚食于陈司膳有恩,就如同陈司膳于自己有恩一样,六局之中也不是所有宫女日子都过得好,王尚食是个护短的人,所以上行下效,尚食局的宫女都还过得不错,不像有些地方上官不德,下面宫女的日子都过得艰难。
福儿也是在尚食局庇护下受过益的人。
没有尚食局,就没有今日的王尚食、陈司膳,没有王尚食和陈司膳,就没有今日的福儿。也许当年她可能被分到别处,也可能因为她刺头,早就被杖毙拖出了宫,哪有她今时今日的逍遥自在,成天谋划着出宫后如何如何。
这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尚食局和王尚食庇护了下面这么多人,在上面需要用到她们时,她们也该给出回报。
“我倒不是怨您,可您总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免得别人都知道了,反倒我最后知道,成了笑话。”福儿低声嚷道。
陈司膳见她这么说,知晓她是接受现实了。
“此事没定下时,谁都不敢说能成,尤其何尚宫一直盯着胡尚宫这边的动静,王尚食专门交代过不准对外透露。”
福儿还有些不甘愿:“就真不能换人了?”
陈司膳摇了摇头,也没打算瞒她。
“王尚食会挑中你,是有考量的,未尝没有想栽培你的意思。”
尚宫六局为何能一直屹立宫廷不倒,至今都没有被内侍监的那些太监们取代?就是在于其特殊性。
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朝皇帝后宫在成型之时,尚宫六局都会选择高品级后妃作为依附。当然这些还远远不够,所以像给各宫主子安排宫女时,就是六局运作的好机会。
也许在这放上几个亲近六局的人,现在还看不出好处,但谁知道未来会是怎样?六局和内侍监都是这么做,也谈不上谁利用谁,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尤其这次是给太子安排司寝宫女。
太子是什么人?是储君,也是以后的皇帝,若能在他的后宫里帮扶起一个亲近六局的人,对未来的六局将有大大的好处。
这也是胡尚宫为何会把名额给心腹王尚食,而王尚食又从心腹陈司膳这里挑人的主要原因。
都是一环套一环的,怎可能改弦易张。
福儿很清楚这些道理,此时她终于死心了,有些无奈道:“我知道了,让我想一想吧。”
陈司膳站了起来。
“我相信你能想通。其实让我来看,留在宫里对你才是好出路。”
.
陈司膳出了这座小院,迎面走来一个头戴鬏髻、穿交领蓝衫配白护领、下着棕色马面裙的中年女子。
正是刘司酝。
尚食局下有四司,分别是司膳司、司酝司、司药司、司饎司,其掌事者都为六品女官。
“与她说的如何?”刘司酝问道。
“虽还是有些不愿,到底还是接受了。”
刘司酝松了口气,又见陈司膳蹙着眉,不禁道:“既然她已经接受了,你还有什么发愁的?”
陈司膳边走边与她道:“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我记得她刚进宫时,别的小宫女都在哭鼻子,独她寻了我问宫女什么时候能出宫。别人都因练规矩太苦,夜里躲在被子里哭,独她睡的香。问她为何如此,她说若夜里睡不好,明儿起来练规矩没精神,只会挨更重的罚。”
“她清楚自己所想,明确自己的目标,便会一往无前奋勇而去,就像她清楚出宫后若没一技之长傍身,一个女子恐会过得艰难,便日日去缠磨那王御厨,直到对方愿意教她厨艺。她是那种哪怕日子过得再艰难,都能将之过得有滋有味,不放弃不气馁的人。”
刘司酝哂然:“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的人本就适合留在宫里。”
陈司膳望向她,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有些愧疚,她一直是想出宫的,如今却因为尚食局因为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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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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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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