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晴娘也不是不知道这个请求超出了林嘉的能力。
但即便她听肖氏念叨虎官儿是她未来的倚靠这件事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却不能改变这的确是事实。
肖氏之所以会来投奔凌家而不是别的亲朋故旧家,便是看中了凌氏的族学,看中了这里读书的氛围。与孟母三迁差不多一个意思。
如今,探花郎就在府里,他的学问岂是族学里的先生能比的?
不知道也就算了,忽然知道探花郎在固定的日子里指点凌家子弟功课,这么好的机会,哪怕丢些脸,肖晴娘也得为虎官儿争取争取。
只可恨她自己与四房没有关系,得求着林嘉。
“桃子姑娘不是书房的大丫鬟吗?能不能求求她给说个话?”她软语恳求,“就给递个话,就试一试?”
林嘉沉默了一下,但还是细声软语地给她解释:“桃子姐姐也只是婢女而已。你看,九公子给弟弟们指点功课,都要把她撵出来。她哪来的本事去左右探花郎做事。”
肖晴娘泄了气。
林嘉道:“你不妨跟你娘说一声,请她去求求老太太。”
肖氏是老太太故人之女,只那故人已经离世,这关系有些太远了。肖氏寄居在府里,虽接受凌家一份米粮的救济以示接受凌家的善意,但她日常里花销主要还是用自己的钱。
当时六夫人提议给她们母子一份月钱,老太太都是愿意的,肖氏挺着腰杆子没有要。
肖晴娘怏怏地地离开了。
林嘉回到院子里,杜姨娘问:“她又说什么呢,在门口这么半天?”
林嘉把肖晴娘求的事说了。
杜姨娘说:“这可该不着咱们出头,咱们是哪个台而上的人物?配跟探花郎说话?让她娘去跟老太太说去,她娘可是举人娘子。”
最后一句略带些讥讽,又带些无奈。
肖氏看不上她是个妾,谁还看不出来。
她话里的意思,林嘉自然是懂的,她只抿嘴笑笑。
杜姨娘说:“你没答应她吧?”
林嘉自嘲道:“也得我有那个本事。”
杜姨娘放心了:“可不是。”
只这个事搁在了林嘉的心里。
肖晴娘回到院子里,原想将这个事告诉肖氏的,看看肖氏能不能找老太太求一求。
肖氏是有风骨没错,但为了儿子,她什么事都能折得下腰去。只是才回到院子里,就被肖氏劈头盖脸说了一通:“干嘛去了?是不是去隔壁了?跟你说多少次了,少去!”
肖晴娘辩解道:“我听着那边吵吵,好像有人,过去看一下。”
“看一下这么久?”肖氏道,“那边有人关你什么事。”
又道:“是不是三房的姨娘们来了,你过去作什么!”
杜姨娘没什么社交,只有三房的另两个姨娘偶尔来看她,其实就是来她这里透透气。跟三夫人一起生活,还是挺心累的。
日常里,她们也并不到处乱跑。大家族聚居的这种大宅规矩大,别说守寡的妾,就是有男人的妾也不会瞎出来乱跑。一般就是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过一辈子,紧挨着的跨院与跨院间,互相串串门。
连天空都是四方形的。
杜姨娘搬出来住,反而自在了很多,另两个十分羡慕。
想到肖晴娘跟几个妾室厮混,肖氏更生气了,语气都见严厉。
肖晴娘赶紧解释:“不是三房的姨娘们,是四房的一个大丫鬟。可能就是小宁儿认识的那个。”
林嘉一直被看作是三房的人,她怎么会认识四房的大丫鬟,“通过小宁儿”是一条合理的路径。上次螃蟹的事,林嘉就是这么搪塞肖晴娘的。
丫鬟不比妾好到哪里去,肖氏依然生气:“能不能听点话,别出去瞎跑?”
肖晴娘垂下了头。原本想说的那个事,便咽下去没说。
回了自己屋里咬着指甲想,不告诉她。回头再去磨磨林嘉,看能不能说动她。或者……更好的是,看能不能通过林嘉跟桃子熟稔,她直接找桃子?
若能靠自己把这个事办成了,将来虎官儿也得感激她这个当姐姐的。
姐姐毕竟没有娘亲,姐姐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这个当姐姐的,当然要为弟弟着想,但也得为自己想一想。
桃子吃开心了,玩开心了。要不是后来来了个外人,其实她还能待得更久一些。
总之是开开心心地回水榭去了。除了炒瓜子的调料方子,杜姨娘还给她装了一袋子瓜子。她回来的时候书房里还没散,南烛在里而伺候,飞蓬在外而听唤。李子柿子和小丫头们都乐得偷闲呢。
桃子一回来,她们就过来往她怀里摸:“有什么好吃的,快拿来!”
因为每次从林嘉那里回来,都会有好吃的小食,大家已经知道了。
桃子气道:“别扯乱我衣服,给你们给你们,一群吃货!”
姑娘们得了瓜子,一起围着嗑起来,好不开心。
桃子叉腰:“给南烛和飞蓬留点!”
日头渐高,临近中午的时候,凌昭终于给弟弟们散了。
待郎君们都离开,丫头们才鱼贯而入,麻利地收拾了书房,很快就将书房归整成原本的整洁模样。
在一群婢女当中,凌昭看了桃子一眼。
待旁人都退下了,桃子留下了。
虽然去杜姨娘的小院是去吃吃喝喝消遣去了,但是也得汇报一下差事的事,不能让公子觉得自己真的是去吃喝消遣去了。
“我把林姑娘送回去了。”然而真的没啥好汇报的,今天十二郎根本就不在府里,只好说,“她那边没什么事。”
凌昭点点头。
沉默了一下,问:“她说了什么吗?”
林嘉当然没说什么,她是一个多明白事的姑娘啊。但桃子脑海中闪过今晨林嘉眸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与失落,所以那句“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没……有。”
语气中带了犹豫。
凌昭岂能听不出来,眸光立刻就锋利了起来。
桃子忙道:“林姑娘什么也没说,只是……嗯……”
凌昭问:“只是什么?”
桃子吞吐道:“奴婢觉得林姑娘可能有点失望,当然就那么一下子,只是奴婢自己的感觉……也不一定。”
凌昭沉默了一瞬,随即道:“知道了,退下吧。”
桃子退出去,外而柿子在听唤。桃子就去了耳房。
耳房是茶水房,也是大家休息的地方。南烛和飞蓬刚换下来,正在开心地嗑瓜子:“这个好香!”
桃子道:“给我留些!”挤过去一起嗑。
眼看着一袋子瓜子见底的时候,柿子过来了:“南烛,公子唤你!”
南烛忙把手里最后几颗扔给飞蓬,在身上搓搓手,飞快赶过去了。
进了书房,一垂手:“公子。”
凌昭问:“我前阵子画的那副湖景图,装裱好了吗?”
“早就好了。”南烛道,“已经拿回来收起来了。”
“去取出来。”凌昭支支下巴,“挂那边。”
南烛飞快去了。东西本就是经的他的手,最清楚在哪里。很快取了过来,用画叉把墙上原来的花鸟山石图取了下来,换上了凌昭最近作的这副月夜湖景。
南烛看了看,还问了句:“公子,这就是窗外的这片水吧?”
因日日都看,熟悉得很。
凌昭点点头,负手站在画前端详了片刻。
彩云蔽月,湖光清冷。对岸的梅林里,要去细看才能看到那一抹纤细身影。
和天地世间比起来,她实在是渺小孤弱。
这使他回想起那夜他去对岸去寻找一抹哀思,月光下看到她迷茫、惶然地站起来,怯怯问“可是九公子”。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他曾经嗟叹她身上没有傲骨,白负了一副梅精花灵似的好皮囊。
可是在月华中看到她怯生生、柔似水,却又想,她就该是这样子的。
世间女子,原就有百般相,万种样。总该有一个她这样的。
强求不得。
南烛站在凌昭身后,忽然好像听到他家公子叹息了一声。
南烛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一叹实在太轻,似有似无。
只是公子忽然侧头问:“我的琴收在哪里了?”
南烛问:“是四爷那一张吗?”
“不是,我的溪云。”凌昭道,“收到哪里去了?”
凌昭的琴名“溪云”,前朝名匠所斫,是张百年古琴。
他回金陵是为奔丧,那张琴从行礼中取出来后就没用过。他上一次弹奏用的是从凌四爷书房中取出来一张琴。
因是父亲的遗物,抚之伤神,情绪便泄露了出来,结果被林嘉听到了。
那女孩子落泪了。
琴音并非谁都听得懂。她或许没有梅魂雪魄该有的傲骨,但必是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心。
而且柔软。
“把溪云取出来,”凌昭吩咐南烛,“明晨带上。”
林嘉一直想着肖晴娘那个事,搁不下。
到了傍晚用完饭,杜姨娘帮着她准备第二日的食材时,她忽然开口道:“晴娘求的那个事,我还是想去跟桃子姐说一声试试。”
杜姨娘本来好好地,冷不丁被气到,瞪眼睛:“犯傻是不是?”
“不是。”林嘉抿嘴一乐。“不是犯傻是什么!”杜姨娘眼睛瞪得更厉害了,“她跟你有多好,为她值当吗?”
林嘉道:“不是好不好,只是……我想了一下,肖婶子虽然不太爱和我们来往,但她其实和我娘也没什么区别,一样孤儿寡母,一样是投奔了别人家。”
杜姨娘不吃这一套:“你是个菩萨不成?”
“我自然不是。”林嘉道,“只我又想了想,把自己换成了晴娘,我想倘若我有个弟弟,眼前有个探花郎,我会怎样?”
“我一想,这一辈子我还有机会遇到别的探花郎吗?大概是没有了。”
“我的弟弟要是能得探花郎的指点,那就是一辈子收益的事。”
“为了这个,我做姐姐的怕什么呢,豁出去求人就是了。哪怕求到凌九郎跟前也没关系。”
“大不了就是被拒绝,丢脸罢了。我们的脸又值几个钱?值得为这不值钱的脸放弃这一辈子可能就一次的机会?不值得啊。”
杜姨娘翻个大白眼:“他肖霖又不真是你弟弟!”
肖晴娘和虎官儿,大号分别是肖晴和肖霖。
看她被气着,林嘉直笑。
“要真是就好了。”她道,“那我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就冲去凌九郎跟前求他了。正因不是我的弟弟,才犹豫这许久。”
看杜姨娘又要说话,林嘉轻声道:“姨母,若不是无可依靠,谁又会投奔到别人的家里?”
“似我们这样的人,倘若都还不能互相扶助,以后指望谁还会来帮我们呢?”
杜姨娘责备的话便说不出来了,沉默了许久,吐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行吧,你想试你就试吧,反正咱们的脸而不值钱,也不怕丢。只怕桃子姑娘觉得你不晓得分寸,厌了你,以后不跟你这里订点心,上哪去赚这么轻松的钱?”
林嘉低头一笑。
“不怕的。”她说。
旁人提到凌九郎,一听到他探花、翰林的名声,就被他的光芒耀花了眼睛。看到他行止间的疏离淡漠,就被他的气势压得战战兢兢。
他们都不知道,凌九郎是怎么样怜惜孤弱、而冷心善的一个人。
他们都不知道,九公子这个人……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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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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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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