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不知道凌昭是怎么回事,晨练回来沐浴完,只突兀地问了她两个不相干的问题,便垂着眼眸不再说话。
那骨节分明、带着笔茧的修长手指缓缓地轻叩桌面,一下一下地,弄得桃子不由得跟着这节奏屏住了呼吸。
许久,凌昭缓缓抬起眼。
“把我的……”说了半句却戛然而止。
似这种节庆日子里的菜肴份例都是有定量的。凌昭虽然茹素,但厨房也会准备他的份例。他尽可以不用,到时候赏给下人们,大家俱都体面。类似的情况都是这么操作的。
谁得了赏,谁没有赏,就是下人们之间的较量了,大家都会盯着。
凌昭有心将自己那份秋蟹给林嘉,却不想被厨房或者四夫人的人窥探到。
家族聚居的深宅大院这一点特别讨厌,就是有些事很难完全避开别人的耳目。
这种事很难避免,别说普通家宅,就是宫闱里都杜绝不了。宫闱里甚至更过分,甚至已经不是扫听,而是窥探和窃听了。
凌昭在宫闱行走多年,遂养成了话少的习惯。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干脆绕开内院。
凌昭改口:“……不,叫季白来见我。”
桃子匆匆去了。
过了晌午,才歇过了午觉的时间,南烛就抱着竹篓去拍排院的门,见到杜姨娘一脸可爱笑容地问候,只道:“桃子姐让我给林姑娘送来的。”
篓子里几只蟹又肥又美。
林嘉从屋里出来时,杜姨娘正在拿冬瓜糖给南烛吃。
南烛半边腮帮子鼓着,跟林嘉笑着打招呼:“桃子姐叫我给姑娘送来的……”
现在林嘉早就明白了,所谓“桃子”让如何如何的,都是凌昭让的。她忙“哦”了一声,道:“帮我谢谢桃子姐。”
南烛笑着应了。
南烛走了,杜姨娘跟林嘉说:“桃子姑娘可真体面。”
恰如凌昭所想,三夫人日常里不会克扣杜姨娘,但她却管不到大厨房。大厨房是后宅的油水重地,自成一派利益体系,谁个能扣,谁个不能扣,厨娘们心里门清。
杜姨娘这种,自然就属于“能扣”的群体了。像这种节庆日子不经三房的手,由大厨房直接分过来的东西,量少了、体积小了、质量差了之类的,她早就习惯了。
“看这个头大得,跟主子们的差不多了。”她高兴地说,“大丫鬟当真是体面呀。”
桃子俏丽干练,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地,一看就是得信重的大丫鬟。
规矩上来说,大丫鬟的份例是要低姨娘一等的。但规矩和份例都是死的,人是活的。
杜姨娘守寡,她也就只有份例了。受宠的大丫鬟却有主人给的各种打赏。而后者的价值很可能远超前者。
所以受宠的大丫鬟比不受宠的姨娘体面,也是常态。
正感慨,隔壁的肖晴娘这时候探头探脑地进来了:“在干嘛呢?”
“刚才那小孩谁呀?”她扫听,“之前好像也见他来过?”
“嚯,你们这螃蟹好大!也是府里分的吗?”
王婆子是想将篓子提进厨房里的,还是被肖晴娘看见了。
肖晴娘这等能住在府里的亲朋故旧,就比住在凌府后巷的那些强了许多。至少是关系更亲近些,或者是更被照顾些。
肖晴娘和她的母亲弟弟也是自己开伙的,凌府也是按月给一份米粮。且她家这份米粮的标准就高于林嘉。
林嘉是按着凌府后巷的标准走的,毕竟她不是凌家人的亲戚,也不是故旧,终究只是妾的亲戚,
但她们又比不上杜姨娘,杜姨娘是正经有纳妾文书的妾室,享受妾室的份例。肖晴娘看到这么肥美的螃蟹,以为是的杜姨娘的份例。
在这府里做个姨娘,也能过得比她好。
杜姨娘避过了不答,只笑着问:“你们也有吧?”
“刚才有人送来了。”肖晴娘道,“没你们的大。”
她说着,眼睛落到了林嘉的裙子上,移不开了:“嘉嘉,你这是……刚玉?”
那四颗琉璃珠已经全弄好,做成了禁步,系在了腰间,沉沉垂着压着裙面。阳光好的时候,能在裙面上打出水波似的光。
这么大颗要真是刚玉的话,可得多贵重。
林嘉决定把琉璃珠做成饰品的时候就想到了会被肖晴娘看到。她拨了拨琉璃珠,笑道:“你真敢想,是琉璃。”
闻听是琉璃,肖晴娘才松了口气,走过去捞起来细瞧:“琉璃能这么透啊?
林嘉道:“再透也是琉璃,而且还没孔,都穿不了丝绳,费我姨母好大力气勾了这样的丝网。”
虽然这么听着宛然是在说“这琉璃珠子不值钱”,可肖晴娘拿在手里,“嘿”了一声想放下,却觉得怎么这么好看呢?竟放不下。
“这哪来的?”她道,“也是十二娘给的吗?”
十二娘给的那个琉璃手串也瞒不过她,早被她看到了。
但那东西来路光明正大,倒不必遮掩。
而凌昭给的琉璃珠子,林嘉早有腹稿,流畅回答道:“不是,是我帮一个姐姐抄佛经她给的谢礼。原也是她得的赏,主人家小时候玩过的,现在不要了的。”
她们这些寄人篱下之人,或多或少地手里有些活计,赚些微薄银钱贴补家用。说帮人抄经文,听起来也很正常。
肖晴娘也知道三房经常也是要经文供奉的,以为林嘉说的“一位姐姐“是三房的丫头,便信了,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道:“姨娘手可真巧。”
她在小院里转了一圈,吃了点干果,与林嘉、杜姨娘闲聊了一会儿,她弟弟过来喊她:”娘叫你回去帮忙。”
这才走了。
杜姨娘还跟林嘉道:“虎官儿这个头窜得真快。”
虎官儿就是肖晴娘的弟弟,他也在凌家的族学里附学,跟十二郎等人是同窗。
林嘉道:“再长就赶上我了。”
杜姨娘道:“咱们准备开工吧。”
几个人言笑晏晏地撸袖子系围裙,开始做祭月用的点心果子。
隔着一道墙,肖晴娘回来帮忙。
今日中秋,凌府给了节礼,也有螃蟹,也有杜姨娘她们那里没有的菊花酒。毕竟肖晴娘一家不是凌家人,不必守孝。府里按着正经走礼送的东西,也算样样齐全。
肖晴娘的母亲肖氏喊她回来也是帮忙做祭月用的点心果子。
府里给的螃蟹先泡在水缸里。
肖晴娘系上围裙,道:“隔壁的螃蟹可大了,这么大。”
她还比划了一下。
“吹牛。”肖氏笑骂,“这么大的得是各房正经主子才用的上的。隔壁的,能轮到她?”
肖家虽然败落,可从前也过过好日子。肖氏也曾经是主母,现在让她和个妾室比邻而居,她膈应好久了。
穷和身份是两回事。商人巨贾再富有,见到穷官也得跪。
人穷只是一时的,忍一时艰苦,让儿子好好努力博取功名就是了。没了身份才是真正的跌落。
“没吹牛,是真的。”肖晴娘坚持道。
“怎地现在就送过来了。”肖氏觉得不对,多问了句,“生的熟的?”
“当然是生的,活的,还会动呢。”肖晴娘道。
肖氏的手顿了顿。
隔壁与她们是不一样的,虽也有独立的小灶房,但她们其实是凌府的人,伙食是走大厨房的。并不像肖家母子三人,是自己开伙。
杜姨娘份例里的螃蟹,应该是厨房做熟了晚上才送过来的。
“或许是她们自己花钱买的。”肖氏猜测说。
隔壁的杜姨娘姨甥两个虽然日常里也做些活计托人送到外面贩卖,但杜姨娘其实是有月银的。她一个月有二两的月银,府里还按四季给她衣裳料子,日常里有胭脂水粉、茶叶、熏香、点心,夏日里有瓜果,冬日里有炭火。
一墙之隔的两个院子比起来,杜姨娘的日子常叫肖晴娘羡慕。
其实杜姨娘的份例,富养她那个外甥女绰绰有余了。
但肖氏冷眼瞅着,林嘉过得虽不寒酸但也不奢侈。杜姨娘显然没有在她身上花很多钱,她们甚至也和她这边一样,时常做些小活计赚些银钱。肖氏猜想,杜姨娘可能是把钱都攒起来留着养老,或者是给外甥女攒嫁妆。到底是哪一种,端看她的心有多善了。
但不管怎么样,有凌府的供养,隔壁院子的日子过得是比这边好的。
“当初,六夫人说也给我们月银,老太太都同意了,娘就不该推掉的。”肖晴娘嘟囔说。
觉得她娘委实假清高了。
肖氏用力地揉面,冷声道:“咱们孤儿寡母,借着凌府求个存身之地,只是为着不受人欺。可不是来讨吃讨喝来了。别丢你爹的脸。”
肖晴娘垂下头去。
肖氏手里其实还薄有资财的,都是从如狼似虎的族人口中保全下来的。
当初为着丈夫治病家财就散去了一半,丈夫死了,凶狠的族人为吃绝户差点弄死了虎官儿。田地房产保不住,她带着女儿、儿子和一些细软奔逃投奔了凌府,因一点故旧关系受凌府庇护。
手里虽还有钱,但得考虑女儿出嫁、儿子还没长大和未来读书的花销。肖氏一直过得很节俭。
但即便如此,也只肯接受凌府一份接济的米粮,多一点不肯再要了。连凌府要给的小丫头也不要,一应生活都自己动手。
老夫人赞过她的风骨。四时年节或者好日子,府里都会打发人送节礼过来。
儿子虎官从懂事起就过这样的生活,倒习惯了。
女儿晴娘却还记得从前的好日子,总是摆脱不出来。
肖氏看了一眼肖晴娘,训斥道:“隔壁过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妾。我们岂能与她一般。”
她发怒,肖晴娘便不敢再嘟囔,闷着声给她打下手。
只干了一会儿,忽然道:“刚才来给隔壁送螃蟹的,是个小厮。”
她也是才想到,故而说出来。
肖氏皱眉:“怎么会是小厮?”
杜姨娘若是自己掏钱买食材,都是委托厨房的人或者门子上的人。
不管哪个,在内宅里,她一个做姨娘的能接触到的不是丫鬟就是婆子,全是妇道人家。
内院里也有小厮,都是年岁小还不必避嫌的孩子,多是公子、老爷们的书童、跟班,在内院里跑腿、传话的。
“真的是小厮,比虎官还小点。”肖晴娘道,“我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
肖氏撇撇嘴:“是三房十二郎身边那个吧?”
虽然杜姨娘百般捂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十二郎又不止纠缠骚扰过林嘉一回两回,肖氏就住在隔壁,多少是知道了一些。
“不是,三房十二郎那个僮儿我认识。”肖晴娘肯定地说,“这个不是十二郎的那个。”
一时母女俩都没说话。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肖氏哼了一声,冷声道:“你以后少往隔壁去。”
“不要被她们带坏了名声。”
“我们家可是正经人家。”
肖晴娘不敢再说话,可心里总还是想着林嘉那边。
娘说那个杜姨娘省着钱呢,没怎么在林嘉身上花钱,可就这样,林嘉吃用都还是比她好。
她辛苦做的女红拿去赚钱,都花在弟弟身上了。
是是是,家里翻身都要靠虎官儿,以后她嫁了要全靠虎官儿给她撑腰——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可就凭现在这样子,她能嫁个什么人家?嫁个寒酸秀才,每日里灰头土脸地上灶刷锅吗?
小时候父亲还在时呼奴使婢的美好日子好像上辈子的事了。肖晴娘心里涌上了无限的委屈难过,低下头去不让母亲发现自己眼中的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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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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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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