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这种时刻。
经济学中有个词叫“沉没成本”。
是指以前在这件事上付出的时间、金钱、精力等成本,但跟当下和之后的决策无关的费用。
很明显,这个决定的沉没成本太高。
梁适之前做那个决定时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做的。
难过是真的,悲伤是真的,就连分离也是真的。
强忍着没敢联系过许清竹,没敢知道她一点消息,没敢见过她一面。
只要她们熬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
就只需要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这个世界运行法则的Bug就能卡到了。
届时许清竹要怎么惩罚她都没关系。
只要别再让许清竹做那些噩梦,别让她变得不像她。
但现在只见了一面,梁适就破防了。
既然都让许清竹痛苦难过,那不如就试着一起去面对。
如果真的像许清竹说的那样,可能需要她俩把每天都当做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来相爱。
大抵才不会觉得遗憾。
如果真的有遗憾,应当也是遗憾没在另一个更好的地方遇见。
而不是像这样,遗憾没相爱。
遗憾相爱还分开。
但此刻跟许清竹拥抱,许诺,就意味着梁适之前走得那么多步全都废掉了。
她们只是平白受煎熬。
可经济学里还有一句话叫“沉没成本不是成本”。
梁适抱住许清竹的时候,许清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是她抱着还在不断颤抖的程度。
许清竹埋在她肩窝里哭得泣不成声,眼泪湿透了她的衣服。
梁适的眼泪也掉下来。
哭到最后,两人皆失声。
再次四目相对时,梁适伸手轻轻给许清竹擦掉眼泪,心疼地说:“眼睛都红成这样了,别哭了。”
许清竹哽咽:“我也不想,但我控制不住。”
以前不这样的,就从这几天开始。
一哭的话就很难停下来。
除非就哭到睡着。
甚至有好几次哭到心痛到需要用拳头捶一下,哭到说不出话来还算小事,有一次哭到差点缓不过气,她也专门去看了医生。
医生给的回复是她的孕期症状比较明显,体内激素分泌过于旺盛,再加上心气郁结,导致的情绪低落和敏感,哭的次数增多,且哭到停不下来。
等到之后会稍好一些,不过估计初期的三四个月有得熬。
医生再三叮嘱她,不要有大开大合的情绪,做一些孕妇可以做的瑜伽,听听轻音乐,调试心情。
结果她今天没忍住,一哭就停不下来。
梁适只好摩挲着她的背安抚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许清竹吸了吸鼻子,稍好一些。
“我不该你自作主张,自以为地对你好。”梁适说:“我一直胆子小,我……”
她顿了顿,后边的话也还是没说出口。
如果没见到今天的许清竹,她也不会相信。
梁适知道许清竹喜欢她,甚至可以说爱她。
但梁适并不觉得会有一个人会这么这么爱她,爱到哪怕明天跟她一同赴死也甘愿。
梁适没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好的人。
不过是差不多的脸,许清竹见过的好看的人那么多,她这张脸不算什么。
而性格的话,像许清竹那样位置的人,要什么性格的没有?
梁适不觉得自己特别,特殊,甚至她想到了如果许清竹喜欢上别人,她要怎么做的方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竟比许清竹还理智。
在这段感情里,她没有许清竹坚定。
离开了许清竹,她还能有友情,有事业,去做喜欢的事,看喜欢的风景。
大抵是因为从最初,她就没有将许清竹收归为自己所有。
在她的潜意识里,许清竹会遇见跟她志同道合的人。
她不过是许清竹人生里的过客。
许清竹那漫长的一生,她也不过只能借一程。
这一程也够她回忆半生。
或许足够幸运,还能再找到一个彼此相爱的人。
这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就留在记忆里。
也可能像她从前的人生一样,从未有过持久的幸运。
余生便靠着记忆过活。
总归,许清竹不是第一选择。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爱情从未成为她的第一选择更对些。
梁适顿了良久才接上之前那句:“我从未想过会有人对我……”
说到一半却又卡壳。
说不下去。
比起许清竹那纯粹热烈的爱来,她那点自卑顿时只能卡在喉咙里。
就像是一根刺。
梁适不纯粹,也不热烈。
就像是一杯温和的自来水,永远有杂质。
面对许清竹,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辩解的、解释的、要应允的。
通通都没了。
在这样的爱前还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显得微不足道。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这么爱你?”许清竹问。
梁适闭眼,一滴眼泪掉下来,缓慢地点头。
是的啊。
谁会这么爱她啊。
爱她的人早已去世了。
大家都对她好无非是她还有些微的利用价值,或是只需为她付出一点点东西,以此来回报她曾经的好罢了。
可在这段关系里,梁适自认并不称职。
梁适是第一次恋爱。
不浪漫、不细致,无法猜透爱人的心。
偶尔还有点直。
大抵许清竹在某些时刻也被她气得吐血。
只是独自又用爱消解。
分明是她比许清竹大一些,却总要许清竹照顾她的感受。
“为什么不会?”许清竹继续问:“你不值得吗?”
梁适一怔。
良久,梁适闭了闭眼道:“因为……我太爱自己了。”
//
梁适能在这段感情里随时抽离就是因为太爱自己。
她始终都处于防御的状态。
因为担心许清竹会遇到天定之人随时离开,所以她就要提前做好会随时离开的准备。
梁适的理智告诉她必须这样做。
因为从小到大几乎没人能替她做决定,所以她都要自己做决定。
以及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爷爷奶奶那么大的年纪,字都不认识几个,又该怎么对她的人生负责?
能给到她认知以内的爱就很不错了。
所以她的人生看似平稳,其实向来都被列了ABCD。
永远会有PlanB。
唯一从未考虑过后果,不顾一切的一次是一定要回到这里来。
因为想见许清竹。
当时觉得自己是真的很爱许清竹了。
可当这个世界的法则重新运转之时,她的爱再次斤斤计较起来。
所以跟许清竹相比,她的爱实在太微不足道,甚至难以启齿。
但没想到许清竹听到她这么说以后,只是抬手擦掉自己的眼泪,很认真地跟她说:“那你好好爱自己,我来爱你。”
说完后许清竹还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你不许走了。”
梁适哪里能受得住,许清竹一句话便搞得她泪崩。
后来许清竹又反过来安抚她。
两人在办公室里待了不知多久,一直待到许清竹肚子叫了一声,看了眼表已经快一点。
大概过了三个多小时。
梁适瞟了眼她的肚子,鼻子有一点点酸,不过情绪基本已经好了,听到许清竹肚子叫,很好奇地看过去,伸出手又缩回来,如此反复。
许清竹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肚子上,低头看向肚子的目光很柔和:“医生说现在没有动静的,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有。”
梁适的手在她肚子上轻抚,“所以这里有我们的宝宝吗?”
许清竹点头:“是的。”
“感觉好神奇。”梁适说。
许清竹:“……”
许清竹大抵不懂她这种感觉。
因为在梁适以前的认知里面,两个女孩子是不会有小朋友的。
但现在可以因为信息素的融合,去孕育出一个小朋友。
这大抵是科技的进步?
而这个小朋友在许清竹的肚子里正缓慢生长着,几个月后就会跟她们见面。
梁适会重新拥有血缘上的羁绊。
除了爱情之外的羁绊。
梁适跟许清竹牵手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经纪人常慧已经不在门口待着了,给梁适发了条消息说是有事便提前离开了。
大抵是不想当电灯泡。
而且在这一行混久了,非常有眼色。
这一楼有直达电梯可以去车库。
梁适跟许清竹直接去车库开车,系好安全带后梁适问许清竹:“要在外边吃还是回家吃?”
“回家。”许清竹说。
梁适没有意见,驱车回家。
//
分明前不久刚见过俞江大桥,也来过这个小区,但当时觉得天气灰蒙蒙的。
就连俞江上也感觉起了雾。
但白天一切明朗,云开雾散。
梁适途径俞江时随口夸赞了句:“今天天气真好啊。”
许清竹看了眼:“是啊。”
可今天没太阳,云也堆叠了一层又一层,灰白相间。
俞江大桥上堵车,几乎寸步难行。
俞江的水也没以前清澈。
梁适跟许清竹回家以后,熟稔地换鞋,然后在许清竹要弯腰换鞋的时候,立刻半蹲着摁住她的脚,把她脚上的鞋脱掉,然后从鞋架上拿起拖鞋,再细致地给她穿上。
许清竹站在那一怔。
梁适用这样的姿势仰头看她,“我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给你换过鞋?”
许清竹缓慢地点头。
那时梁适还亲吻了她的脚背。
但那会儿梁适喝多了啊,现在的梁适是清醒的。
可能是鞋不合脚,买的新鞋尺码略小,弄得许清竹脚后跟磨红了,小拇指和大拇指那儿看上去快起皮。
梁适盯着忽然伸手摁了一下她脚趾大拇指旁边,许清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后缩,却被梁适摁住,然后放在她腿上。
“干嘛?”许清竹问。
梁适叹了口气:“鞋不合脚,新鞋得磨一磨才能穿。”
“那磨一磨不也得穿上磨嘛。”许清竹从她手里把脚抽出来,“这个好看,而且我喜欢,所以我就能穿,合不合脚无所谓,能穿上去就行。”
梁适无奈:“行吧。”
说着起身要去卫生间弄热水给她泡脚,结果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反应过来,“你在隐喻?”
“是明喻。”许清竹也不扭捏。
梁适:“……”
她被说得耳朵有些热。
许清竹被梁适安排到沙发上坐着,梁适则去弄了泡脚的药包和热水给许清竹端到客厅。
梁适的袖子撸上去,露出一小截小臂。
头发也不小心垂下来,差点掉进水里,是许清竹捞了一下,头发才幸免于难。
梁适弯腰蹲在那儿,把她的脚放进盆里,“泡一泡会舒服一些。”
许清竹拍了拍自己隔壁的位置,“那你跟我一起来。”
梁适:“……”
“你不是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梁适说。
许清竹盯着她。
片刻,许清竹幽幽地缓慢问道:“梁适,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宝宝?”
梁适:“?”
梁适一怔:“你啊。”
许清竹的心情稍好一些,却还是埋怨道:“但你在我说我怀孕之后才对我这么好,我觉得你更爱宝宝。”
梁适:“……”
“你怎么会这么想?”梁适惊讶地反问。
许清竹更惊讶:“为什么不会?你自己想想你的所作所为。”
梁适:“……”
“刚进办公室的时候还问我考没考虑好离婚。”许清竹说:“之后我说我怀孕了,你才说不离的。你不是因为孩子还能因为什么啊?”
梁适:“……”
“我是因为你哭。”梁适蹲着,得稍稍仰头才能看到许清竹的脸,刚好是仰视的角度。
那双浅褐色的瞳孔认真地看着许清竹:“你当时哭成那样,我心都碎了。”
“你不是最爱自己吗?”许清竹说。
梁适一顿:“但在我还完好的情况下,我也会因为你难过伤心啊。”
“那你还走的那么决绝。”许清竹想起那天的场景就想哭,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再次哽咽:“我那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
梁适不敢听,却也好奇。
就温柔地看着她,听她慢慢说。
许清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我那天差点从楼上跳下去。”
其实通过语气能判断出来,提出这个要求非梁适本意。
但对许清竹来说,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她不断地自我否定再重建,再次自我否定,再次重建,一次又一次。
精神次次达到崩溃的临界点。
可即便如此,连嚎啕大哭都未曾有,都是坐在那儿木讷地掉眼泪。
梁适闻言一惊:“你干嘛啊?”
许清竹闭了闭眼,眼泪掉下来一半,有一半挂在眼睫上。
她低声说:“你大概忘记,我原来有心理疾病。”
梁适:“……”
梁适内心就像是塞了一万颗酸梅,又酸又胀。
她眼里也逐渐起了雾。
许清竹却看着她笑了笑,轻轻舔了下唇,缓慢地俯下身。
轻合上眼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唇和唇轻轻相触。
有湿润的水迹。
梁适又气又难受,“你怎么这么傻啊。”
“可是怎么办?”许清竹说:“我没有其他办法。”
梁适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低敛下眉眼给她洗脚。
许清竹又一次说:“你上来吧,我们一起泡脚。”
梁适不好意思上去,没那个脸。
结果许清竹说:“你不想挨我近点吗?”
梁适:“……”
梁适也脱了袜子,坐在她身边。
脚和脚在水里相碰,许清竹的脑袋倚在梁适肩膀上。
家里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到几乎可以听见双方的心跳声。
梁适问许清竹:“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许清竹回答:“大概十天前吧。”
“那你……”梁适都没敢问她,说话都有些畏首畏尾。
许清竹却把她的头掰过来,双手落在她脸上,四目相对,“梁适,你是不是很愧疚?”
梁适点头。
许清竹说:“那你就多爱我一点吧。”
梁适的手落在她后颈,缓缓点头。
许清竹往前凑,声音更低:“一点点就好。”
梁适抿唇,良久,在唇和唇相抵之时,认真又诚恳地做出承诺:“以后,我会比爱我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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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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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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