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病的痛苦余波中,模模糊糊地,有一个声音在持续不停地回荡着。
这是手机的铃声?闹钟的铃声?还是——
谢清呈条件反射地惊醒了。
这好像是学校里上课的铃声。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上课的铃?
谢清呈猛地睁开眼,他躺在床上,喘息着,那卧室像极了十多年前自己在贺家的卧房。
他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如果不是他还模糊地记得刚才的事,如果不是贺予还在自己身——
谢清呈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贺予并不在自己身边。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而已。
“叮铃铃……”
窗外的那个闹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着。
是那种非常扁平的铃声,很像是学习广播站的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
那种做梦般的感觉更强烈了,谢清呈再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一直躺在贺家的别墅里,这十几年跌宕起伏的人生就是他的一场梦。
他不由地下了床去,想要去洗手间找一面镜子,他心跳的飞快,难道真的是梦?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难道………
他的脚步在经过窗边时就停住了。
谢清呈脸白如纸地看着窗外的情景。
他不是在做梦。
或者就是他的梦还没有醒。
他来到窗前,手指紧紧攥着窗棂,俯瞰外面的世界。
那并非是他登陆后见到的曼德拉岛。但也不是贺宅外宽敞的草坪。
他目之所及的,竟然……竟然是一大片像极了沪大“梦幻岛”的地方!!
梦幻岛是沪大的一处半荒废的人工岛,很早以前就有了,甚至不知道是这所百年名校的哪个时期所建的。后来学校废物利用,将它划给了沪大的户外运动社做社团活动。校游园会时,谢清呈曾经帮谢雪代班九尾狐,和贺予一同被困在那座荒岛上过。
不会错的……
虽然外面的岛屿比沪大的梦幻岛大了十多倍不止,但是从地貌构架和建筑物分布来看,这就是沪大的“梦幻岛”。
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脚背如蛇上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梦着还是醒着,他到底是在曼德拉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谢清呈竭力地让自己静下来,平复着呼吸,再一次仔细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心在嘭咚嘭咚地跳着。
太诡异了……
他冷静下来之后,渐渐地分辨出,这里就是曼德拉岛。但是,只一觉过去,它竟和他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了。
黑暗森林不见了,血河也没有了,那些超现实的未来景象居然在一夜间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如同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地面上成群结队狂奔的,不是机械狗,而是真正的狼犬,而它们头上都戴着控制芯片环。
地面上那些破碎的机甲战士也不再是死物,而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残躯,距离相隔太远,谢清呈看不到那些死人的脸,但他确定那些都曾是活人,而不是所谓的机器人。
空中一圈圈盘旋着的天马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零星散布的无人机和结构诡异的小型直升机。
还有那条血河……
那条血河里横七竖八地丢着很多人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成了白骨,这条河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的化工河,而是一个罪恶的抛尸地!
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完完全全是一座现实犯罪基地,一座大型的非法军事空地,一座屠宰场,一座生物实验室,一座乱葬岗。
谢清呈再凝神细看,甚至惊愕地发现自己所处的古堡,也完全不是之前看的那副景象。它原来是一座厚重的钢筋水泥铸成的大楼,结构简单,但是城防坚固,看上去就像一座堡垒,一所监狱,甚至像是一家戒备森严的疯人院。
极度震愕间,身旁忽然传来青年的声音。
“你……你醒了?”
谢清呈蓦地转头。
是贺予。
贺予刚才是在浴室里,他安抚着谢清呈睡着之后,出了一身的汗,刚刚他就是在浴室洗澡。
贺予从谢清呈的脸色当中就看出了对方的震愕,他一瞬间什么都知道了。他走过去,将目光投向窗外,因为是在监控之下,贺予不能表现得太关切,于是他只是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和谢清呈一同看向窗外的情景。
“你……也都能看见了,是吗?”
他们站的近,对话声音很轻,是监控所捕捉不到的。
贺予看着外面,对谢清呈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的时候,觉得自己疯了。”
“这是……”
“这是真正的曼德拉岛。”贺予看着外面盘旋的无人机道,轻声道,“是它的原貌。”
谢清呈脸色微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予看了一眼他虚弱的样子,想了想,道:“回床上去说吧。这里冷,一两句的,也说不清。”
“………”
贺予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他一下:“走吧。”
他们到了床上之后,贺予却并没有马上就和谢清呈讲岛上的事情。谢清呈的突然发病真的把他吓到了,他无法掩藏住自己的担忧。
他把被子蒙上之后,就不用装出什么距离感了,他不声不响地将谢清呈抱在了怀里。
他能感觉到谢清呈是在发抖,不仅是因为刚才看到的一切,还因为发病之后的痛苦——精神埃博拉发作后是没有那么容易平复的。
谢清呈:“岛上的事……”
“岛上的事我等下都会慢慢告诉你的。你先好好地把自己缓一缓。”贺予道,“你刚才完全失控了。你不是铁打的人好吗?你注射了太多rn-13和2号血清了,根本扛不住……你还疼吗?哪里疼?”
贺予说的是对的,谢清呈现在其实连说一句话都很费力,他的精神压力确实是太大了。因此他没有反抗。
谢清呈平复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呼吸仍有些急促和湿润。
“刚才……我没有乱说什么吧……?”谢清呈问,“发病的时候我就和做了噩梦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也记不太清了……”
贺予将他抱得更紧了:“没,你很难过,你一直在发抖。”
其实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精神埃博拉的痛苦是熬过去了,但2号病例的假性反应又涌上来,谢清呈在贺予怀里,忍不住那一阵一阵的发热和恶心欲吐,他不能对贺予说这种2号的怀孕通感,这太荒唐了,而且也只是假性反应而已,不用太当回事。于是他竭力打起些精神,拾回些力气,把贺予轻轻地推开了。
“我现在没事了……”
贺予:“你身上都是虚汗,反应这么大怎么会没事,你……”
他的手再一次触上谢清呈烫热的皮肤,这一次谢清呈的感受更糟糕,有些女性在怀孕时身体会变得更加敏感,2号显然就是这种类型,谢清呈在极度疲乏中全然无力调动起自己的防戒力,此时被贺予一碰到,浑身就禁不住地颤了一下。
他立刻再一次把贺予推开了,自己几乎退到边沿:“我不想躺在这张床上。”
没头没尾的一句。
贺予心乱之间,并没有领会到他话语之中的尴尬情绪。
他说:“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不能去别的地方,我在这里陪你。不掀开被子就没事的,段闻看不到。”
“……”
谢清呈这次没有再不吭声了。
之前那崩溃的一幕幕,他都记不太连贯,大脑像断了片似的,一切都被砍的破碎支离。
但是一些贺予当时安慰他的场景,虽然不是很流畅,只是一些破碎的言语,他却还能想起来。他记得贺予当时一直在紧紧抱着他,这些回忆让他心里微微地泛起了热。
他能感觉到,那些话是出自于真心的……
贺予当时的着急,也是真心的……
谢清呈躺在床上,缓了很久,因为精神埃博拉发作后遗症,他出了很多汗,身上湿粘粘的,但贺予又去抱着他,始终没有放开。
谢清呈最后终于放弃了挣扎,就在这样的拥抱下平复着心情。
他确实需要恢复。
因为这是二十多年之后……第一次……
他又发了病。
……他原以为他再也不会这样了,他原以为这一生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他情绪失控至此。
可是……
他在贺予怀里昏沉了好一会儿,让自己从二十几年未有的发病中恢复过来,拾回了自己的理智、意识……还有坚强。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耳鬓边,是贺予的声音。
这时候,谢清呈终于彻底地回过了神。他点了点头,犹豫着,松开了刚才一直紧握着的贺予的手。
贺予却忽然反手扣握住了他。
汗涔涔的手指与手指交扣着,彼此掌心里都是热汗。
贺予道:“别松开。你需要一点安慰。我以前也是这样。”
“……”谢清呈深吸了口气,在鹅绒被营造出的这片唯一安全的空间里,终于踟蹰着,低声开了口,“没事,我好多了。”
顿了顿,又道:“我们现在可以说一说……曼德拉岛的事了吗。”
他缓过来之后,打算把一切从失控的局面拉回来。
他不应该那么情绪化的,他不应该允许自己发病。
破梦者还有那么多人被困在岛上,命悬一线,郑敬风,陈慢……那两千多个军人和警察……他们都还在等着被拯救。
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一蹶不振。
谢清呈缓了缓心绪,用沙哑的不像话的嗓音问:“这座岛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机器人……机械狗,天马……我明明与它们接触过,对战过,难道它们是不存在的吗?”
尽管贺予还是有些忧虑谢清呈刚才的反应,但他明白今天是一定要把话和谢清呈说清楚的,否则谢清呈只会更不安宁。于是回答道:“这件事……其实有点难解释。”
他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切入口:“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曼德拉效应吗?就是我把谢雪想成我最好的朋友的那种反应。”
“记得。”
“谢雪是部分存在的。确确实实有她这个人在,但她又有一部分是虚拟的,是我幻想出来的。”贺予道,“曼德拉岛其实也一样。”hτTΡδ://WωW.sndswx.com/
“只不过。”贺予停了一下,继续说,“我的是一种心理投射,而曼德拉岛是通过对这种心理投射的研究,人为制造出来的结果,它一个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交融的空间。你没有玩过vr吧,曼德拉其实和vr很像。”
“没有。”谢清呈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但我知道元宇宙。是这个概念吗。”
“对。”贺予松口气,他没想到谢清呈理解力比他的解释更高效,“与你们对战的不是超现实的机械狗,也不是机器人,它们只是经过基因改造的鬣狗和人类。你刚才看到他们戴着的控制环了吗?那个就是卓娅操控他们的工具。”
“那我父母——”
“你先冷静。”贺予立刻安慰他,“这些人全部是被抓来骗来改造过的人,他们的大脑都被摧毁了,头上戴着的控制环是他们唯一能思考的工具,使得他们拥有了一些别人的意识和能力。那不是你的父母。”
解释完这一点之后,贺予才继续说了下去:“你也知道,元宇宙说的就是基于现实的虚拟投射。在元宇宙这个概念上,曼德拉组织走得远比正常社会更早,也走得更远。社会上对于元宇宙的认识还很浅层,这个概念的爆炸也就是在这一两年的时间内。但曼德拉科研组织对于元宇宙的研究……”
他顿了一下:“于四五十年前,那个连互联网都没有的年代,就已经形成了系统。”
“四五十年前?那时候段闻才几岁?”
“不是他。”贺予道,“段闻是曼德拉组织的二把手,第一人不是他,是一个很少露面的男孩。”
谢清呈眉头皱得更深了:“……男孩?”
“也不能说是男孩。”贺予道,“一会儿再说他吧。我先告诉你这个组织编织的元宇宙生态。”
“曼德拉组织最醉心的就是在人脑领域的研究。他们在这一方面是完全领先于社会的,你是医生,你知道人体会在特定情况下产生‘视觉欺骗’‘记忆欺骗’这些症状。而曼德拉岛上有一个干扰站,它会通过岛上的气味,磁场,光线,声音等等,诱发人脑产生曼德拉效应——也就是群体性的认知和记忆偏差。……你现在能听到这个始终在回响的铃声了吗?”
“嗯。”
“这就是干扰之一,你在被它影响时反而是听不到它的赫兹的。它会让你的听力产生混淆,哪怕你有再强的听力系统都没用,因为它是直接作用于人脑的,通过噪音刺激,影响你的判断,让你更相信这是一座超现实的岛屿。”
谢清呈:“就是说,只要靠近这座岛,就会被干扰大脑,产生幻觉吗?”
“差不多。”贺予道,“不过也不能说是幻觉,就是所见和真实不一样。这座岛上确实存在高精尖武器,存在鬣狗,存在战斗力,存在血河,存在核心堡垒……所以它的卫星成像和肉眼所见都是一样的,但这座岛上的所有东西都被夸大了。就像某些蝴蝶身上的恐怖斑纹一样,令敌人心怀恐惧。”
顿了顿,继续道:“外人登上岛屿,就好像忽然来到了一个完全脱离现实的世界,往往陷入对敌方实力的无尽恐惧中,自我怀疑,虚实不分,最后自乱阵脚。”
谢清呈琢磨着贺予的话:“可是,风伯系统收集的也都是关于那些超现实武器的数据……”
“不。岛上的超现实武器并没有这么多。”贺予说,“把破梦者都冻住的激速寒光是一个,那还是他们最近几个月才竣工的,所以连我都不知道。而风伯系统收集的,其实是那些改造人的数据,曼德拉最擅长的就是生物工程。他们四处寻找优秀基因,进行极限改造,把一个个活人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我们遇到的对手都很厉害,他们能让人体达到那样的极限吗?”
贺予应了一声,脸色阴沉下来:“毕竟在二十年前,他们就能对卫容实现换脸级的全身整容。这些年,还折腾出了听话水,精神埃博拉这些东西。他们现在改造生物的能力已经非常可怕。卓娅在那些改造人身上还加装了爆炸系统和很多武器,产生的效果就更真实了。他们有武器专家,负责对武器进行专门的设计,让它们和虚拟投射的效果能够更贴合。最后,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全部都会被欺骗过去。”
谢清呈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问贺予:“这些事情……你没有告诉过总指挥吗?破梦者一直认为这些都是卓娅他们发明的未来武器。”
贺予安静了好一会儿,在黑暗中望向谢清呈的眼睛,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谢清呈,你知道没有被幻象所覆盖的这座岛,在这些人里,只有你和我才能看的见吗。”
“……”谢清呈微微睁大眼睛。
贺予说:“老郑也好,之前上岛的所有士兵也罢,他们看到的永远都是一座超现实的岛屿。他们看不到真相。真相就是这座岛没有可怕到那个地步,它还是不至于那么未来,它只是一个披着虚拟现实皮的犯罪集团场所,再说简单点,它就像一个迪士尼5d游乐场的升级版。它仍然要靠人,要靠药,要靠动物守护着。但在正常人的眼里,这些全是机器,全是未来科技。他们都被曼德拉骗了过去,对此深信不疑,只有你我例外。”
杏眼对上桃花眼。
“你猜到了只有我们例外的原因了吗。”
谢清呈沉吟半晌,回想着贺予之前说关于曼德拉岛的致幻原理。
他脑中忽然掠过一丝明光:“——是因为,精神埃博拉吗?”
贺予笑了,那笑容里有些苦涩:“是的。”
“曼德拉岛的幻觉干扰是针对正常的大脑设计的,我们是‘极度不正常’的,于是反而逃离了洗脑,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我一上岛就没有受到影响,你的话,因为你一直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疾病,似乎与常人无异,所以一开始也受到了蒙蔽。”贺予说,“但是你刚才发作了,你也从幻觉里挣扎了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你醒了之后,就能看到真实的曼德拉岛的原因。”
“现在回到你刚才问我的问题上了。”贺予道,“你问我,我有没有把这一切告诉总指挥。”
他静了一会儿,垂下了睫毛。
“我说过。”
“我说过很多次。他们自己也确认了很多次,但他们派出去的人都看不见,段闻他们也一直都在释放着他们拥有绝对未来科技的概念,他们像秦慈岩编造初皇是一组数据一样,精心编造着谎言与幻像,我看到了真实,可是没有谁信我。”
谢清呈:“……”
“我为此努力过,费尽口舌,甚至试过录像,但是曼德拉岛的虚拟现实技术是可以骗过摄像头的,这个办法也失败了。我慢慢地陷入了百口难辩的境地,破梦者对我的怀疑越来越深……所以后来,我再也不说了。”
“人的认知,是由他们的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决定的。当这个真相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真的也是假的。”贺予说,“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总指挥,破梦者最高负责人,还有副指挥。我和他们三个人都描述过曼德拉岛的真实情况,总指挥还好,他至少去试着调查过,但副指挥直接认为我是疯病发作了,最高负责人甚至怀疑我是站在段闻那边的双向间谍。”
“其实如果他们愿意相信我,像激速寒光这种真正的恐怖武器,段闻他们是来不及发明出来的,因为我这三年一直在让他们早点进攻,不要被蝴蝶翅膀上的斑纹震慑到。他们不听,他们因为头几次的战斗失利越发相信段闻他们的实力远超现实,反而给予了曼德拉研发真正毁灭性自卫武器的时间。”
“我在海战中,险因警方的追击而死。破梦者怀疑我对警方仍有敌意,其实从来也没有完全信赖过我。他们有很多情报都是不会和我共享的。他们宁可信机械天马,也不信我说那是改造的直升机的半虚拟投影。因为机械天马是他们亲眼看见的,所以哪怕直升机才是真相的,他们也不会认为是自己错了。”
贺予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都是他这三年来受的罪,忍的苦。
“而且,我还是个精神病人,我看到的真实,往往要被再三质疑。所以我最终只能顺从于多数人,以他们的视角来思考问题,来表述情况,这样迂回着,才能达到我想要的目的。毕竟像我这样的人,连被人信任都是困难的。如果说了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真话,那么我的话就只能被审判为假的。”
“就这样,因为我有病,因为我曾被误伤过,所以哪怕我配合他们做了再多的事情,他们想要什么我都给,我甚至也把自己的血液样本给他们研究过……但改变一个人的偏见,比撼动大山更难。而改变一群人的偏见,那和要让泼在地上的水干干净净全回到玻璃杯里一样,是不可能的。”
贺予停了好一会儿,继续说了下去:“谢清呈,其实我很高兴你能看到和我一样的东西。这让我不那么孤独了。”
谢清呈在这一刻完全能体会到贺予的无奈。
一个立场模糊的人,一个精神病人,哪怕为破梦者贡献了再多,又真的会被视作同类吗?
他永远都只能是那一匹黑羊。
人们宁愿相信铁马会飞,信自己和“正常人”们亲眼看见的超现实,都不会相信他说的——“不要怕,那只不过是一架被改装过的直升机而已。”
谢清呈尽管知道自己如今已没立场,却在此时看着这样的贺予,不由地问:“你……你这三年……都是这样过的吗。”
贺予垂下眼睑,或许是三年以来,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地完全信赖他,他们提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问他过得苦不苦,所以这一刻,听到这样的一句话,贺予的眼眶忽然慢慢地红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假话……”他终于松了那一口硬气,沙哑道,“可是没有人信我……哪怕那么与现实割裂的情景,他们都能相信,却不相信我所说的……”
“我是真的恨曼德拉,他们杀了我的妈妈,害了我二十年……我不知道警方为什么还是不信我……就因为我曾经被他们害死过吗?……就因为我有病吗?我是个病人我被害过,我就不能渴望着一个真相一个公正吗……!他们一边说着相信我,一边又对我提供的情报怀疑着……可这些都是我的错吗?谢清呈?这些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相信这些虚幻,却不肯相信我……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人真的相信我……”
谢清呈越听越难受,他虽与贺予之前还有许多心结未解,可就像贺予只要看到崩溃的他,就会条件反射地拥抱住他那样。他也依然会为在他面前难过到嗓音微微哽咽的贺予揪心。这是改变不了的。
原来如此……原来破梦者并不完全信任贺予,他们嫌他是个病人,慌他会有二心。所以贺予很多情报都没有,只能孤身在敌营里等着一个能够信他的人。
如果等不到,他一定也就这么认命了,会在嘲笑中继续这样想着办法配合他们。
他是一个病人,可这个病人却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于是他不得不照顾着正常人的理解方式,去把白的说成黑的,只为了心里的那一口气,最终做成对的事情。他必须忍着别人笑他,疑他,嫌他,嘲他……
贺予沉默之间,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愣了片刻,发觉竟是谢清呈回握住了他的手。
谢清呈说:“我知道你也许不会愿意再相信我第二次,但是贺予,我是真的没有怀疑过你会自己去到段闻那一边,我仅仅……只是想过,你是不是被洗脑了,是不是被打了什么思想钢印……哪怕是,你做的最过分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知道你不是因为私怨就失去了自我的人。所以我会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选择了哪一边,尽管我也试探过,也犹豫过,但我真的……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你的底线。”
确实是这样,他在到贺予家之前,对贺予的身份一直都是猜测,是试探,是出于对贺予的信任——他不信贺予真的会投身那个杀害了薇薇安的组织,可他没有底。贺予的表现太强硬了,在这过程中,他不是没有过焦虑。
他甚至怀疑过贺予是不是被段闻洗脑了,他知道贺予不至于堕落至此,却也找不到能让自己真正安心的证据。
直到他被困贺予家,他借机拿到了资料,出来之后,他才终于有了机会可以确认自己的想法。
就在他把资料递给焦急等待着最后一点地图补充的指挥官的时候,他曾向总指挥确认更贺予究竟是不是卧底。而谢清呈已猜至如此地步,且非常坚持要知道真相,指挥官在那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掩藏的必要了,他深吸了口气:“……是的,他是。”
这一句话入耳。
谢清呈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地了。他那一瞬间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他终于确认了贺予就是线人。
他一直以来的猜测没有错……
可同样地,他也知道了,贺予就是在单纯地恨他,那些恨意并非立场原因,而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冤,贺予仍然怨他曾经骗了自己……
指挥官:“你问这件事,是有什么想法吗?”
谢清呈当时沉默了好久,心头百感交集,最后还是开了口——
“我想,由我来保护他的安全。”
谢清呈长指将硬盘推给了指挥官:“请您确认——资料是我在他家盗取的,而不是他提供给您的。”
“……”
“硬盘里的资料太核心了,万一我们内部也有曼德拉的卧底,他会很危险。如果这样,我们就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谢清呈说,“这个孩子不能第二次为了我们的事送命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牺牲第二次。……请您答应我。让我保护他。”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
此时此刻,谢清呈望着贺予的眼睛,他说:“我是,相信你的。因为相信你,才最终等到了这个确认。我知道你怨恨我,但你愿意相信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你再怨恨,也只是针对我一个人,你不会想害所有人,不会变恶吗?”
“你愿意相信,这一次哪怕我看不见曼德拉的原样,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信你吗……”
谢清呈说到最后,或许是因为发病之后仍有的脆弱,他竟有些哽咽了:“如果我说……我不会把你当一个病人,一个背叛者看待……你还愿意相信我……最后一次吗?”
贺予望着他,望了好一会儿,他的声线里终于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崩溃和委屈。
“谢清呈……谢清呈……”最后一片雪花落下,冰雪山峦终于崩裂了。贺予刚才经历了他一生中从未见过的谢清呈的病发,又听到了谢清呈和他说的这些话,他再也受不住了,他终于像从前一样淌下了泪,他哭了,哭得是那么伤心,带着无助,委屈,痛楚,“我……我那样对你……我那时候那样对你……我确实是恨你丢下我……我想报复你,但是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他又一次用力地抱住了谢清呈。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发病了,我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你发病了……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不想再讲那些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吵了……再也不想吵了……”
“谢清呈……”他说,“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恨你了……我不恨你……你别难过了,好不好?你不要再难过了……”
谢清呈心中蓦地颤然。
他没有想到他终于能在贺予这里,听到不恨两个字。
贺予在黑漆漆的被窝中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引过来,贴在了自己的脸庞上。
“谢清呈……你现在能看到我的脸了吗……”他哽咽不止,轻声地问,“你能看见了吗?”
就像穿过曼德拉岛的幻像,看到真实。
你能看见我的脸了吗。
谢清呈的手指迟疑着,最后还是抚过了贺予的面庞:“……我看到了。”
贺予的泪就滚落在他指隙间。
谢清呈手指颤抖,沙哑地说:“我看到你的脸了。”
三年以来,再也未见的,卸下了仇恨的脸。
这一刻,他终于又见到了……
在这来之不易的温存面前,他们内心都充满了伤痛与忐忑,那些伤痕,他们谁也不再提,不敢再触碰。
“你不要哭了。”谢清呈说,“不哭了……我听你的,不提了,不吵了。”
“别哭了……贺予。我们不吵了。你……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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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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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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