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衣着朴素的少年跑到前头看了一会儿,又跑回来道:“哥,他们磨叽得很,等排到咱们这,至少还得要两个时辰,你先喝点水吧。”
“你说说,他们都在问什么,怎么会这么慢?”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听到了,纷纷出言抱怨。现场立刻嗡嗡嗡嗡的,一传十,十传三十,引得叛军首领过来大声训斥:“都老实一点!你当是我们不想快些吗?倘若不检查仔细些,让梁昱的走狗混了进来,那城中的安全谁来负责?是咱们新皇仁德,不忍穷苦百姓流落在外,才下旨开城。现在只排两天队,你们就诸多不满,琰朝的狗官将一座又一座的城都锁了,怎不见你们去闹事?”
队伍鸦雀无声,都不敢再言,只有一个年轻男子,恨恨说了一句:“那些狗官囤了满城的粮食,却连一粒粟都舍不得放出来,呸!”
“就是!所以我们才来投奔黄将军!”
“什么黄将军,是皇上!”
众人群情激奋,个个振臂高呼,这回叛军首领自然不会再阻拦,反倒带着喊了几声口号。身边所有人都在喊,先前那名少年只好也举起胳膊,装模作样地哼了两句,他就是阿宁,一路与柳弦安、还有另外三名护卫一道易容假扮,在乱哄哄的流民营里住了好几天,方才领到了进城的号牌。
柳弦安裹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袍子,头发也很乱,佝偻着背蹲在地上,手一揣,一副饿得要死,没力气说话的倒霉模样,直到周围骂梁家人的声音逐渐散了,方才有气无力地站起来,伸长脖子往前看。
倘若不是今晨刚护着柳二公子洗漱易容,三名护卫险些要以为自己跟错了人,这个畏畏缩缩的乡下青年,演得未免也太逼真。正排着队,前头突然又吵闹起来,似乎有人在嚷嚷着找大夫。阿宁赶忙举手:“我我我,我和哥哥都是大夫!”
人们便给他们兄弟二人让开路,说好像有人昏了过去。柳弦安一路小跑,叛军也围了过来查看,昏迷者是一名老婆婆,双眼紧闭,浑身发烫抽搐,柳弦安取出银针暂时替她止住惊厥,而后便道:“得赶紧找个清静通风的地方,城里都有什么药?”
“你们几个,站到前头来。”叛军首领虽看着凶神恶煞,但也没多做为难,指挥着让他们插到队伍最前头,又粗略问了几句,便放进了城,只叮嘱在治完病后要补登记。
阿宁刚一进城,就被惊了一跳,三名护卫中有一个叫周毅的,见到眼前这破烂景象,也道:“还当城里是什么好地方,现在看来,与难民营也没什么区别。”
街道两旁、屋檐下,甚至是街道中间都躺着人。柳弦安道:“还是有区别的,他们有粮食吃。”
几个小娃娃手里捧着窝头,正在大口大口地啃,周围大人有眼馋的,却没有抢的,已经要比城外强上太多。
老婆婆被送进了一间空庙,柳弦安替她继续针灸,叛军便安排他们都住在了这里,不多时又有人送来了一袋米粮和一些破旧的被褥。下午时分,不断有新进城的流民被安排进来,待到天黑,庙里差不多已经挤得走不动道。
有不少人都跑去街上透气,柳弦安也到附近走了一圈,阿宁说:“这城里也太乱了。”人又多,就像一本发黄卷边的陈年老账本,里头各种坏账涂改,散发着霉味,任谁翻开都要头昏眼花。
“城外的流民还在不断聚集,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柳弦安道,“幸好天气已经转冷,否则若换做三伏酷暑,凭着又潮热又脏乱的环境,加上蚊虫鼠蚁横行,迟早会滋生瘟疫。”
“我去取药时,那里也乱极了。”阿宁道,“药材与粮食是堆积在一起的,应该就是叛军之前抢的那些,很多,多得用不完,我看有好几包金银花都已经开始腐坏。”
黄望乡管理这座城的方式,似乎就是粗暴简单地派出军队,让他们维持秩序,再以毫无计划的博爱态度,将天下流离失所的百姓都纳入麾下,凭借着先前四处抢掠的粮食,营造出了眼下短暂的安稳假象。街道上污水横流,有许多人都面容蜡黄地蹲在一起,柳弦安问:“今日你去领药时,有受到刁难吗?”んτΤΡS://Www.sndswx.com/
“没有,那些人主要是看着粮食,药材都胡乱堆放着。”阿宁道,“全是我自己去翻取的,都没人管,中途还遇到了另一个大夫,也是自己找的药。”
“那从明日开始,我们在庙里搭一座医棚吧。”柳弦安道,“你与王大哥他们去找些干净的桌椅板凳就行。”
“好呀。”阿宁答应,“我去找。”
柳弦安奇怪地问:“你在高兴什么?”
阿宁笑嘻嘻道:“我在想倘若庄主和夫人,还有大公子他们知道这件事,该有多震惊,大家肯定以为公子此时正在跟着王爷游山玩水。”
柳弦安却想,跟着王爷游山玩水,那很好啊,我想去游山玩水。
阿宁牵着他的胳膊,两人一起继续走:“但是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很有意义。”
柳弦安觉得,与梁戍一道游山玩水也很有意义,不仅有意义,还有意思。他对阿宁说:“等到天下安稳了,我要同王爷将南北东西所有地方都走上一遍。”
阿宁比较意外,他以为如果天下都安稳了,公子肯定就会变回先前那个金贵的懒蛋,没想到竟然还有着行万里路的计划。
柳弦安继续兴致勃勃地描述,第一年要去哪一座山,第二年要去哪一条河,第三年还要爬两千多丈的绝壁险峰,猿猱欲度愁攀援的那种险,阿宁听得腿脚发软,忍不住在第十年的时候打断,问他:“王爷同意了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同王爷说。”
“可公子这个计划太长了,要用差不多一辈子的时间。”阿宁提醒他,“而王爷将来就算不必再驻守西北,就算成了一个富贵闲人,那他总要成亲的,成了亲,怎么还能同公子天南海北地到处爬山淌水?”
柳弦安疑惑地想,还要成亲吗?
他说:“但我觉得王爷好像同我一样,对成亲没有兴趣。”
阿宁摇头:“王爷肯定会成亲,就算不是三小姐,也肯定会是别的公主郡主,皇上会赐婚的。”
柳弦安心想,皇上怎么这么多事,别人成不成亲也要管,我爹都不管我。
阿宁还在掰着手指头算,算什么呢,算骁王殿下的优点。虽然王爷名声很凶很差劲,可能会吓退一部分人,但毕竟位高权重,年纪轻轻就有着数不完的军功,而且长得也很高大英俊。阿宁说:“对吧,公子,王爷的容貌,就算放在大琰所有人里,也是能排进前一百的。”
柳弦安不满意:“怎么才排前一百?”
阿宁疑惑,前一百还不够前吗?大琰可是有六千多万人的。柳弦安却认为至少也得是第一。
“……第一还至少什么。”
“反正就是第一。”
就这么把骁王殿下推到了大琰第一美男子的高度。
阿宁也没继续争辩,顺势接话,对,王爷都天下第一好看了,那想嫁他的人就更多了,公子还是改一改游山玩水的计划吧,不如我们出去多结交一些朋友,这样也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柳弦安伸手捏住他的嘴,不想再讨论这件事:“王爷的亲事,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阿宁听得一头雾水,王爷的亲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要怎么考虑?公子还是考虑考虑自己的亲事吧,我们这次回去,夫人肯定又要提。
柳弦安也不想考虑自己的亲事,于是严肃地说:“这我一样要同王爷商量。”
阿宁这回不问了,直接去试他的额头温度,两人在街上追了一阵,不自觉就跑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大宅前,许多兵持刀来回巡逻,防守严密,见到有人过来,立刻高声呵斥,示意快点离开。
柳弦安扯起阿宁的袖子,匆匆跑到另一头的巷子里。阿宁悄声问:“那里就是叛军首领的住处吧?”
“是,你没有注意到吗,门口还挂着‘金銮殿’三个字。”柳弦安说,“再往前走就是城门,你看那,火油盆烧得整片天都是亮的。我听说在刚开始时,并没有这么严密的防守,是因为琰军正在逐步推进,所以城墙上的岗哨也就越设越多。”
“不然我们还是先回去。”阿宁道,“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大晚上鬼鬼祟祟躲在巷子里,容易被人当成贼——”
话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你们是谁,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
阿宁:“……”
柳弦安抓到了另一个重点。
说话怎么这么灵,那往后你不要再随便提王爷要同别人成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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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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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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