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上的空间弥漫着高温,潮汐热能加剧了远方的火山活动,下方是漆黑的岩石和暗黄的土地,荒芜得寸草不生。
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身上有着烧灼的痕迹,那些火焰燎过的血肉正在缓慢复苏,被斩断的骨骼也在一寸一寸地增长。
它们的血液干涸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暗色的痕迹,还有恶臭的气息。
“……”
理论上说,她应该趁它们尚未完全恢复去进食它们的血肉。
然而她根本没有饥饿的感觉,也并不需求更多的能量,好像不需要任何外部输入,自身的机能就可以正常运转。
奇怪。
如果她本身是不需要进食的种族,那么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概念?
亦或是说她曾经需要,但她现在不需要了?
苏璇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件事的根源大概是来自部分记忆的缺失。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这简单的读音让她成为特定的个体,从群体中区别出来。
然而她同时又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样被独立的,无论有没有那两个字,她都是她自己。
她对于自身的思考就在这里停止了。
苏璇没那么在乎失去的记忆。
她想,自己的身体每天都会失去一部分,头发,皮肤,指甲,血肉,骨骼,还有筑成这一切的能量。
如果人不介意自己掉几根头发,那么记忆又和它们有什么区别呢。
她站起身来向远方走去。
她清醒以来一直未曾长期在某处停歇过。
她一直在向前行进,就好像冥冥中有某种存在等待她去寻找挖掘。
尽管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苏璇走了很久很久,发现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唯有无尽的荒原和火山。
这里的资源极为匮乏,石缝里生出的些许草叶不够果腹,吞食那些能被消化的矿物似乎也是一种折磨。
于是土著生物们互相厮杀着以彼此为食物。
这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这么想着。
于是她不再向前走,她调转了方向,“走”出了这颗星球。
她的行动并不被环境限制。
重力,大气层,真空,温度——这些仿佛都变成空洞的概念,除了它本身的描述之外再无意义。
她在茫茫星海里穿梭漫步。
恒星的光焰照耀着气团,瑰丽虹彩透过浓密的尘埃散射而出。
她悬浮在太空中,眺望着眼前这无尽寰宇,却并不曾被眼前这景象所震撼。
那一瞬间,苏璇意识到自己一定见过许多许多这样的风光,甚至这整个宇宙也只是她所有经历的一部分。
她继续前行,找到了一颗有更多居民的星球。
山川和森林包围着城市,那里面有星罗棋布的街道,密集的楼房和商铺,空中蜿蜒的轨道连绵成金线。
中央的高地上屹立着几座塔楼,以水晶廊桥相接,周边伸出许多接驳平台,成千上百的飞船在那边起起落落。
她穿过喧嚣的闹市,一路上遇到各种形貌不同的生物。
它们使用的语言陌生又熟悉,不过大多数是一些无意义的叫嚷呐喊,同样的音节不断重复。
这些生物的肤色各异,躯干有各种形状,脑袋和肢体的数量也各有不同,乍一眼看去十分混乱。
当然,她也是这混乱当中的一员。
苏璇站在广场上,将一只手浸入水池之中,汲取着那些浑浊的液体,很快又食之无味地放弃了。
在那波动的水面上,她看到自己的倒影。
水中的人并不像是任何一个种族,但她知道那就是自己,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或许她原本不是这样的,然而这没什么奇怪的,从出生到死亡总会变化,永生者也未必就要停留在诞出的那一刻。
绝大多数的活物都不会是昨天的自己,除非是有意操控着时间以消除这种变化。
苏璇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旁边的人群聚拢在一起,发出阵阵嘘声和呐喊。
她的视线越过那重重观众的头顶,望见最里面倒在血泊里的身躯,还有正在厮打的身影。
它们努力撕扯啃咬着彼此的身躯,都试图扯下更多的肢体,或是留下更深的伤口。
围观了几秒钟后,她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失望,就好像自己原本期待什么更好的,然而眼下的一切只令人索然无味。
忽然间,那些打斗的人暂时分开。
其中一个人的球状体表上浮现出许多裂口,每个裂口都溅射出一股一股箭矢似的透明的毒液。
周围的观众们反应不一,有人恐惧,有人兴奋,还有人躲闪不及,直接被喷了一脸毒液。
那些倒霉鬼的脑袋或是躯干融化了,剩下丝丝蒸腾出热气的凹凸不平的伤口。
喷射毒液的人也就此战胜了对手,它的对手被射得千疮百孔,身体烂成了数十块。
但当它得意地抬起头环顾四周时,除了那些因为毒液而恐惧痛苦的人,它还发现了另一个生物。
那个有着雪白皮肤和漆黑鳞片的奇怪生物,还有着长长的卷曲的黑色毛发。
她也被劈头盖脸地溅了很多毒液,皮肤却没有半点损毁,还伸出手臂放在脑袋旁边,胳膊上的嘴巴们伸出舌头,舔食着那些水似的液体。
这行为像极了挑衅。
至少在那分泌毒液的人眼里,她就是在挑衅。
它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下一秒,漆黑的触须从天而降,如同缠绕猎物的巨蟒般捆住它的身体,然后轻而易举地挤碎了它的骨骼。
它的身躯扭曲变形,如同被戳破的水球,大量的毒液倾泻而出。
周围的人们再次尖叫起来。
这一次它们退到更远的距离进行围观。
血和毒液混合在一起,在地面上堆积起一汪汩汩流动的暗色水泊,碎裂的肉块和脏器骨骼堆放在里面。
那水面上就晃动着的黑发黑眼的人脸。
她有白皙光滑的皮肤,半数覆盖着黑鳞,四肢肌肉鼓胀,遍布着獠牙血口,背后又伸出数十条狰狞舞动的触须,将脊柱轮廓撑出怪异的弧度。
苏璇用触须上的眼球看着自己的倒影。
她同时也在看向很多地方。
譬如四面八方蠢蠢欲动向自己扑来的人。
这里的一部分生物以彼此为食,而且专挑那些强者当猎物——它们似乎意识不到这种行为更大概率会葬送自己的生命。
它们似乎无法将“猎物很强”与“我会因此而死”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它们只会想“猎物很强”和“如果吃了它我会更强”。
好吧。
苏璇只能假设它们的大脑处理不了更复杂的信息。
然后她杀光了它们。
战斗一直在持续。
她有近乎无限的精力,并且很难受伤,即使受到伤害也能迅速复原。
敌人源源不断从远处涌来,像是成群结队捕猎的野兽。
整个广场上伏尸遍地,血流成河。
观众们退到了更远处,目睹着这一场屠杀似的较量,每次有谁的身体被撕碎,它们就发出狂欢似的尖叫。
这里像是人间地狱,也像是一座角斗场,她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央,脚下是绵延不绝的血海。
在那色泽斑驳混杂的血泊里,她看到自己的身形膨胀数十倍。
躯体完全被鳞片覆盖,遮天蔽日的黑翼宛如悬垂的乌云,数百条触须在双翅间舞动,如同嘶鸣的蛇群。
她按在尸体上的指爪也像是镰刀般巨大锋利。
这城市里的人有一半喜欢战斗,剩下的一半喜欢观看战斗。
此时剩下的那些人发出震天的呼声,像是在庆祝她这一连串的胜利,也像是在渴望更多的杀戮戏码。
那近乎咆哮般的呐喊响彻云霄。
直至此刻,那一半喜欢战斗的人还没死干净。
广场上的许多尸体都在缓慢地复生,苏璇继续沉入这永无休止的战斗中。
战斗持续了很久。
当她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她看到一道身影穿过尸山血海,缓慢地向这边走近。
那人的身形结构相当眼熟。
迟了几秒,她意识到那和之前的自己极为相似。
头,躯干,四肢,数量形状轮廓几乎是一样的,只是更高一些,肌肉更丰满一些。
但是比起其他那些形态完全迥异的种族,这点微末的差别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基本上就是收起触须、隐去臂腿上嘴巴的另一个版本的自己。
苏璇回到了原先的状态。
现在他们更像是彼此的同族了。
那个人越走越近。
苏璇的手边闪烁起耀眼的金光,金芒里淬出凛冽森冷的刀锋。
那个人站在十数米开外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手边浮现出一模一样的武器。
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原地,又同时出现在半空中,如同出膛的爆弹相撞,元能掀起的气浪宛如死亡的风暴。
观众们摇摇欲坠着后退,却不肯错过接下来的任何一幕。
他们在千万道炽热的视线里战斗,凌厉的刀光交错,仿佛无数道明灭的雷电,辉光倾泻如水。
刀刃因为能量的撞击而嗡鸣,每秒钟都是千万次连震。
相似的招式,同根同源的技巧,闪避和攻势都如出一辙的动作,晃动的身影来去起伏,宛如一场暗藏杀意的圆舞。
在难分胜负的胶着中,她的脊柱节节扭曲,触须再次从皮囊之下伸展而出,狂暴地扫过地面,刺向对手,因为急速而撕裂空气。
那人握住了她的触须,看向上面转动的眼球。
那张冷峻英挺的脸庞倒映在无数的虹膜上。
他鸦羽似的黑发在风中扬动,高耸的眉骨下,卷翘的睫羽半藏在幽深的眼窝里。
那对碧色的眸子让人联想到盛夏的森林在阳光里盛放,如此专注,如此热烈,仿佛整个世界仅剩下面前的对手。
苏璇喜欢这样的目光。
但他们的战斗依然没有停歇。
直至日光沉坠夜幕降临,天穹里的星辰在云翳里隐没,两颗紫红的卫星高悬在天际。
倾塌的废墟组成了这竞技场的围墙。
观众们的身影都在夜色里模糊。
他们放弃了武器进入了肉搏。
这个宇宙里的规则在压制元能,否则这星球都经不住哪怕一击。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得以酣畅淋漓地打个痛快。
他们抓住彼此的身体,试图折断对方的骨骼,破坏对方的身躯结构,使对方体内的能量紊乱。
以此为核心的战斗一直持续着,直至他掐着她的咽喉,她用触须卷住他的腰,然后一起将对方摔在地上。
他们身上并没有任何部位是致命的,然而他执意要抓住她的脖子,那双绿眼睛在月色里像是点燃的鬼火。
那火焰在她的胸口幽幽烧灼。
“你认识我吗。”
她询问道。
那个人皱眉看着她,有些恍然,又有些迷惑。
“你也失去了记忆对吗。”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他们在遍地血迹骸骨、四处布满沟壑的广场上,用最原始的状态坦诚相对。
他还攥着她的脖颈。
双方近在咫尺,吐息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触须投落的阴影在他脸上晃动。
“是的。”
他声音沉郁地回答道,“它有某种特殊的规则,所以我们都是失忆状态。”
“并不奇怪。”
苏璇笑了,“我好像对这个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我猜我经历过相似的事。”
他没有说话。
“而你让我觉得熟悉。”
苏璇凑近了他。
他们的鼻尖几乎要撞到一起,发丝已经绞缠相触。
“——还有饥渴。”
因为腿微微曲起,也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她的脚趾只划过他的小腿。
她翻身坐到他的腰上,乌黑的鬈发流泻而下,扫过肌理强健的、石料般光洁坚硬的宽阔胸膛。
“你身上一定有某种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苏璇伸手按在他的胸口,透过这完美强健的皮囊躯体,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源源不绝的能量。
“或许不止一样。”
“那就来拿吧。”
他握住了她的手,“无论你想要什么。”
真的吗。
苏璇很想询问他,你可知道你给了我怎样的承诺,我又会因此对你做出什么,你会意识到吗?
我们一定有一部分是相似的,然而本质上我们是不同的,我可能会吞噬你,毁灭你,因为欲念,因为对力量的渴求。
那个人俯身贴近然后拥抱了她,像是无言的许诺。
在诡艳凄凉的月色之下,他们交换了一个缠绵缱绻的长吻。
两人躺倒在废墟间。
漆黑的发丝垂落下来,像是羽毛般扫过面颊,他强壮的手臂环过她的腋下,手肘撑住蠕动着触须的脊背。
后者的腿在他身侧曲起,摩挲着精悍的腰肢,双膝紧紧卡住肋骨,用足以将常人夹断的力道。
然后他们向彼此靠近,完成一个唯有彼此才能承受的拥抱。
红月高悬的夜空里泛起大团黑云,暴雨倾泻而下,覆盖了半边塌陷损毁的城区。
原先城市高空的屏障早已被元能震散,剧毒的雨水侵蚀着建筑,驱赶了远处在地面上徘徊的人。
雨越下越大,缀成帘幕,涌成狂潮,一浪一浪地冲刷着湿润的土地。
那个人低头看着她,脸孔在夜影里越发模糊。
她在这夜色的黑潮里沉沉浮浮,属于人类的英俊面貌渐渐溃散,化成了涌动的暗影。
有一瞬间她感到熟悉,仿佛记忆拼图缺失的部分正在重塑。
她看到了无垠的寰宇,漂浮的尘埃和残骸,碎裂的星体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哀嚎,控诉着那些贪婪而愚昧的后裔们。
元能像是在沸腾,又像是在燃烧。
她的躯体不断膨胀,鳞片破裂粉碎,血肉溶解成液体。
器官和肢体都消失了。
翻滚的能量具现成水流的状态,水中隐隐泛着光芒。
那巨大的水球悬浮在广场上,比整个城市更恢弘巍峨,像是一颗从天际坠落的星辰。
这是我吗。
不需要镜子她也能“看”到自己的状态。
同时,她也“看”到刚刚耳鬓厮磨的对象,此时也变成了充盈着纯净元能的核心,那是从一开始赋予它们生命的存在。
她所有的欲念和饥渴都由此而诞生。
——吃了它。
如果无法吞噬它,就夺走它身上一切能被夺走的力量。
她不应该犹豫,不应该思考,因为她生来就是这样的种族,行为被最纯粹的欲望支配,而所有的欲望都指向生存的需要。
但是——
这真的是她所属的种群吗?毁灭给予自己生命的存在?只用能否生存本身去判断存续的价值?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会需要记忆,不会拥有感觉,不会追求任何令人快乐的事物。
那最多只是自己的一部分。
苏璇这么想着。
她凝望着被元能所充斥的元核,“我身上也有你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来拿呢?”
“因为——”
他的语声在夜色里回荡,“无论战斗,交|媾,亦或是汲取元能,只要你想做的,我都不会拒绝。”
苏璇很难描述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你记得我吗?”
“不。”
他这么说道,“我唯一记得的事,就是我想看到你满足和快乐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说:“我猜我一定曾经看过许多次。”
那一瞬间,苏璇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些因为渴望能量而燃烧的欲望好像在熄灭,她意识到那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过去。
她回忆里出现了更多的、像是梦境一样错杂的画面,但无论它们再如何混乱,其中的情感却是真实的。
交握的双手,坚实的怀抱,温暖的触感——
那些被遗忘被删减的故事,从回忆深处席卷而来。
许多许多年前,他们曾在灯光闪耀的晚宴里碰杯,她曾在喧嚣昏暗的街道上接过礼物,她曾在满地血泊尸骨间被治愈伤口。
数百个相似又不同的日日夜夜。
梦城冷寂的月色和苍白的落雪,望不见尽头的长街,弥漫着着血腥气息的巷道,以及永远氤氲着暖意的公寓。
“骗人。”
苏璇无语地指责道,“很多次你差点把我气死,你还好意思说。”
整个世界轰然破碎,从城市开始溃散,看不见的浪潮卷碎了夜空,一切都化为乌有。
在空茫黯淡的寰宇之中,横空出现了一道扭曲的裂隙,奇异的空间能量在沸反翻腾。
那是离开这个宇宙的路径。
那一瞬间,苏璇理解了一切。
这位面构建于第一个进入者的记忆基础上,生成一个融合的世界,直至这个人意识到这一切运转的原理。
届时它会根据这个记忆拥有者的意念存留,或是溃散成原初的状态。
至于这个通向无序点的裂隙,苏璇认为应该是先知那伙人留下的。
十秒钟后,她再次回到了帝国所在的宇宙。
不过落点并非是普罗米修斯,而是某个远离帝国星域的坐标点。
她置身于苍茫的太空中,烟云绚丽,星河闪耀。
过了几秒钟,苏璇完全清醒过来,暂时放弃继续去深度理解那个宇宙的规则。
这一次旅程的时间并不长,至少在她的感知里,大概也只有那么十天半月的时间,其中一大半都是在宇宙漫游的状态。
剩下的自然就是打架和享乐。
单纯从这些方面来看,比起上一次黑洞宇宙简直美好了无数倍。
至于其中的危机,其实也不算什么。
她似乎是差点将秦枭吃了,然而那时候她神志不清,如今她恢复理智自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吞噬那么多元能。
即使她真的做了,撑死也就融合掉其中的一半,因为即使是魔人主君,对元能的吸收也是有上限的。
而且,在吞吃元能的过程里,可能用不了几分钟,她就会彻彻底底变成魔人主君的状态。
这样想想也有些诡异。
如果她做了,她其实也不会后悔或者痛苦,因为她将会失去感受这些的能力,也失去了那些属于苏璇的自我认知。
可能只会剩下一些残破的记忆。
所以和黑洞世界面对的险境并无区别,最差的结局就是各种意义上的失去自我。
事实上,这可能是以后她在每个宇宙里冒险都要面对的。
毕竟——
元能本就不是属于人类的力量,然而人类却能借助元能在短短几年内一步登天,从人变成近似神的存在。
若是仅仅凭借异能,想要到达同样的境界和力量,那绝对需要更长的时间。
然而从第一天接触元能的时候,它带来的危险就如影随形,混沌,死亡,疯狂——
直至杀死主君,依然要面临相似的问题。
这或许就是代价吧。
使用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因此终究会成为人类之外的存在,只是还有一道自我意识的界限,区别只在于更像是魔人还是更像是人类。
她仍然属于后者。
她也有信心永远属于后者。
因为,每一次面对这些考验时,总有很多事物会唤醒属于人类的那一面。
“……亲王殿下?”
苏璇回到伊甸的宫殿之后,迎面遇到几个例行检修的技术人员,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形状各异的机器人。
为了防止他们受到惊吓,她没让他们看到自己真正的状态,微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下午好。”
那些人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先是面面相觑,接着都兴奋起来。
“我说吧,比全息影像更好看!”
“而且感觉脾气也很好?笑起来好可爱啊!!!”
“我觉得我们比在银树宫上班的那些人更幸福,工资差不多,房主还很和善——”
“不过哈兰太热了,梦城冬天会下雪。”
“咱们这有冬日乐园村啊,虽然是人造的雪天雪景,但你去住过就知道了,和真正的没差。”
他们的议论声也渐渐变小。
苏璇在另一个转角遇到了卡蕾。
金发姑娘的神情有些复杂,看向她的视线里又多了几分敬畏。
“您做了什么?抱歉,我只是好奇,我不是在质问您,但不久前我的印记——”
苏璇点点头,直接打断了她,“我解封了普罗米修斯,过两天我会恢复传送,以后你们想去就去了。”
说完抓起卡蕾的手腕,看了看光脑上的时间,“竟然只去了一天,这次运气还挺好。”
然后她又找到了尚未离开的船员们,因为船长只消失了一天,他们并不会认为这代表着遭遇不幸,只以为前者临时有事。
兄弟俩在房间里吵嚷,主要是陆狞在说话,偶尔陆狰会吼一句不要抢我的零食。
芙芙在对面的房间里照顾那些花花草草,看到船长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她立刻蹦蹦跳跳跑过来。
苏璇抱住了树人姑娘,“晚上回来和你们聊。”
兄弟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苏璇向他们眨眨眼,“现在我有另一件事要去做。”
她回到自己的套间换了身衣服,然后直接瞬移出现在首都星。
曾经的梦城变成了首都星的中央主城,又继续向郊外扩建了数倍。
整个城市也像是翻新了一遍,外城区那些拥挤破旧的叠楼、堆放着废弃载具的垃圾场早已消失不见。
空轨和天桥纵横交错,宛如银环般缠绕着巍峨的商厦,又如同飞瀑般垂落下来,让地面的公路和空中的航线得以互相接洽。
更多的轨道层层叠叠向上延伸,穿过那些空中建筑群,帝国政府的官邸和最高议院,银树宫悬浮在最高处,被众星拱月般围在正中,那些剔透的水晶墙面远远望去宛如仙宫。
苏璇并没有注视那里太久。
她正在地面的一片商业街区漫步,忽然发现一件事。
虽然外城区被重建,也多出了空中建筑群,但这座城市似乎并没有变得陌生。
前方那片广场看上去就相当熟悉,哪怕地面重新修葺,哪怕中间的地标换成了巨大的髓石雕塑——
但她依然能认出来这座广场。
自己初来乍到的那一夜,就是在这旁边杀掉抢劫的人,又被杀手偷袭。
两侧的入口显然是通往地下街的。
周围人来人往,各个种族的数量都相当可观,路面上的车辆川流不息,鸣笛声由近及远不断回荡着。ΗtτPS://Www.sndswx.com/
苏璇在城市里漫步。
确定了那座广场的位置,她不需要任何指南,就能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什么方位。
毕竟她曾在这里度过一段相对漫长而印象深刻的时光,在匆匆忙忙的路途中看过无数次的日升月落。
只是那时候她无心去欣赏风景,她总是想着变强,赚钱,努力活下去,早点干掉那些讨厌的人。
广场外围的商业街更为热闹,下班时间的路人和顾客最多,色彩斑斓的全息投影在空中和地面闪烁,大大小小的广告屏幕镶嵌在建筑之间。
苏璇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店铺。
但凡是梦城时期留下的,每一家都是她曾经光顾过的,即使它们重新装修了门店,然而总有些标志字母似曾相识。
回忆深处的画面再次翻涌上来。
她曾经孤身一人在这些地方游荡,眼含警惕满心戒备,经过每个拐角都防备着敌人冲出来,有时候满腔恨意,有时候了无生趣,有时候又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刺激欢乐。
年轻人的心理状态总是变来变去的,不过或许是取决于受伤的轻重和痛苦的程度吧。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她又和另一个人走遍这里的大街小巷,唇枪舌剑互相讽刺互相诅咒,没一句人话。
苏璇再次驻足。
如今是黄昏时分,那些精巧的楼房被夕阳镀上温暖的金芒,环街的河道里泛着玫瑰色的粼粼波光。
恍惚间,周围的行人愣住了,车辆刹住了,甚至那些无人机都静止了。
满街成百上千的人,无数道震惊炽热的视线,正落在前方一个人身上。
然后又顺着那个人注视的方向,转到了她的脸上。
隔着十数米的距离,他们遥遥对视着。
体内同源的能量在翻腾燃烧,仿佛回到久远的时期,那时他们存在于同一颗星体里,不分彼此地安眠着。
但那只是他们的一部分。
或者说记忆的一部分。
如今的他们并不真的是那颗元核,也不真的是那个魔人。
苏璇慢慢地向前走去,“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她已经在城里闲逛了一段时间,如果秦枭想找到她的话,早该出现了。
黑发青年沉默地伫立在原地,血染似的霞光倾泻满街,那双碧眸被染上朦胧的红,瞳孔深处仿佛有炽热的火焰在燃烧。
过了几秒钟,秦枭才声音低沉地开口,“我在想怎样的回答才能取悦你,然后我发现或许我该说实话。”
苏璇挑起眉,“所以是什么?”
“我只是也想来看看,我们曾经最多路过的地方。”
他微笑了一下,“然后我们再一起离开。”
有一瞬间,苏璇很想问他,然后我们去哪里,然后我们去做什么。
她也很想问他,你知不知道如果和我一起,你可能会继续面临先前的那些遭遇。
我们可能会遗忘彼此,也可能会试图毁灭彼此。
接着她意识到,其实她清楚对方会给出怎样的答案,这些问题就没意义了。
“好吧。”
苏璇走了过去,“反正你会听我的。”
最末的日光在天际熄灭,两人相拥的身影融入夜色。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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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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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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