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舟走在前面,轻声道:“你们瞧,这便是那老夫子嘴中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上阴学宫的那些家伙,能有几个做到开民智的,不过是愚民罢了。倒是那不受上阴学宫欢迎的黄三甲,虽然和韩太监、徐人屠被称作是三大魔头,以一己之力挑乱春秋,可鲜有人知黄三甲是想用这战乱不休的春秋,为万民开盛世太平。”
青鸟不语,默然跟在后面,白狐儿脸则是头略低,不时附和几句。上阴学宫她也听过,是离阳王朝的一座学府,类似于太学的存在。里面的祭酒,即稷上先生,教的也不是一般的典籍,而是圣人大道,而寻常士子,只要能进入上阴学宫,便可鲤鱼跃龙门。
就这事徐凤年还没少和她吹嘘,说他那个厉害至极将围棋由十七道改为十九道的二姐,在上阴学宫地位超然,被一众上阴学士推崇至极。
逛了小半日,三人穿过人群,朝着一座临湖的茶楼走去。春神湖水气升腾,雾气悠悠,据说是产好茶的绝佳地点,不少人为了能喝上一口纯正的春神茶,特意乘船渡春神湖,来这姥山。此时到了姥山,不去喝一壶茶未免有些遗憾。
白狐儿脸带着斗笠,没有因为一张脸惹来麻烦,倒是景舟一身紫衣,惹得几个衣着看似奢华的年轻人指指点点,语气颇为酸溜。
不论是在雍州,还是在北凉,这年头流行穿得白衣似雪,越是像白豆腐,越是受公子哥儿追捧。
紫衣除了几处山上名声不小的老道士,宫内的大太监,大概没有多少个公子哥儿会穿,以免显得自己丢了那所谓的“风雅”、“儒气”,即便是那些个军中莽夫的儿子,不也是此道中人,不爱金甲穿白衣?
只是眼前这人一身紫袍配玉扇,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和贵气,只看街上那些个穿轻纱儒裙,罩透明罗纱,内衣若隐若现的豪放女,频频侧目便知一二,叫不少素来以酷似白豆腐为雅士的公子哥,心里跟有猫儿挠似的,想着回去立马叫家中奴仆去订购三五件紫衣来试试。
上了茶楼,景舟要了两壶那名气不小的春神茶。
在那一张大额银票的下,老板非但拿出最上品的春神茶,又毛遂自荐,以玄妙的手法,替三人沏起茶来。蜀南文学
青鸟见茶楼老板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心下佩服,用心看着每一个动作,不至于以后替公子沏茶时,显得生疏笨拙。
茶楼老板沏了三盏茶,乐呵呵道:“咱们姥山这茶,栽种极有讲究,只栽种在山腰往上二十丈,往下二十丈的地方,每日只沐晨时、酉时的日光,且茶园附近只许栽竹梅兰松,不许杂种恶树,所以这茶才清香悠长,令人愈喝愈入佳境。”
白狐儿脸对茶兴致不高,喝茶不如喝酒来的痛快,浅酌了一口,只觉得舌尖有股淡淡的香气。
青鸟将茶盏捧在手里,感受着泡茶的水温,然后又打开茶盖,看了两眼带着白白绒毛的茶叶。
茶楼老板一脸希冀看向景舟,这位出手阔出的公子哥才是财神爷!
赏了一会茶色,景舟没让茶楼老板久等,道了一声“还凑合。”与曾在咸阳城的扶风楼里喝过的天宫云雾翠一比,这春神茶还是有一些差距。若看茶状,天宫云雾翠叶片扁平带毫,秀直挺长,色泽黄绿似玉,叶底嫩均成朵,极为悦目。若说口感,天宫云雾翠则是馥郁悠长,入口纯爽回甘。
茶楼老板不语,这可是皇室贡茶,连龙椅上的那位都亲口赞过,只是得了不少银子,他不但皮笑便是连带着肉也笑,笑的很灿烂,心里则是将这公子哥归为不懂品茶,只会附庸风雅一类的人。但没人和银子过不去,别说这公子哥说“还凑合了”,只要银子到位,即便是这公子哥说是不如水,甚至是骂两句,他也拿着眼前这紫衣人当爷爷供着。
“什么还凑合?不会喝茶就别乱说。”楼下传来一声娇呵,接着便自下面上来一着紧袖长衫身材小巧的姑娘。
这茶楼老板显然认识这身后跟着一位丫鬟的姑娘,刚要问候两声,便被这小姑娘挥了挥手制止住,她转身向景舟问道:“是你说的这茶还凑合?”
景舟随口道:“是凑合,尤其是那首什么秋神茶,脍炙人口?我看不然,你听听什么‘此茶古来稀,精气神我足’,本公子可没从这王东厢的诗里听出半点儿诗情画意。”
茶楼老板听到这话只觉得晴天霹雳,暗暗替那出手用银票的公子哥祈求两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这公子哥看着是出自富贵人家,可再富贵能有她身边这唤作王初冬的小姑娘富贵?这姥山上的大半产业,都是那视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王家私产。
况且王初冬号称才学八斗,腹藏万文,最有才气,可是这当世女文豪!
那些个寒窗苦读圣贤书几十年的士子,不乏有以王东厢半个子孙自居的,据说后宫的娘娘在看过王初冬的书后,给了一个“一字千金”的评价,眼前这公子哥,背后说说也就罢了,可当着人家王东厢面说,天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东厢狮吼?
还是那些个高赞过王东厢的士子挥毫愤骂?
这些个握笔杆子的人,可是以笔作剑,剑剑不见血却又剑剑诛心,不少人宁愿被打一顿,也不愿被这些将白的骂成黑的读书人谩骂。那北凉王不就是得罪了读书人,被骂得不成样子?即便是死了,也摆脱不了奸臣的恶名。
小姑娘从小被人众星捧月,此时听到与平时赞词截然相反的话,竟然呆住。她愣了一会,才学着那些不是善茬,专干恶事的富家子弟,一脚踩在凳子上,露出一对小虎牙,手拍桌子气呼呼道:“我看你是不懂茶!”
什么秋神茶,她明明写的就是春神茶!
眼前这人明显是故意找茬的!
她身后的丫鬟一个劲儿点头,要不是眼前这紫衣公子哥生的俊俏,她必然也要用脏话替小姐讨几句公道。
景舟“哦”了一声,道:“你说不懂那就不懂吧。”
本来已经准备了一肚子辩词,要与眼前之人舌战一场的王初冬感觉自己憋的慌,她腮帮子发红,将一肚子词从嘴边咽下去,颇为不高兴道:“这姥山的春神茶可是贡茶,还有那首诗是春神茶。”
景舟淡淡道:“春神茶就春神茶,只是那又如何?皇帝老儿喜欢喝的茶,我就一定要赞一赞?”
茶楼老板和王初冬身后的丫鬟,呆若木鸡。小姑娘一双眼大睁,连满肚子的不愉快也丢在脑后,万万想不到这人竟然敢如此说话,即便是他爹的靠山北凉王徐骁,也不敢大白日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吧。
“你可知道说这话意味着什么?你要是在外面可别乱说,当心掉了……”好半晌,王初冬四下看了看,然后拍了拍略有起伏的小山峦细声细语道了一句,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前这人看着也不是傻子,怎么说得出傻子才会说的话。
白狐儿脸眼帘微抬,瞥了一眼那小姑娘,只觉得好笑,感情之前那似要发威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便是这时,一声嘶吼远远出来,是虎夔的声音。
“这是什么怪物?”王初冬面带迷茫朝窗外看了一眼,接着感觉耳边似有一阵风吹过,一扭头,那敢和皇帝较真的人,已经不见了身影,耳边只留下一句话:“你和青鸟坐这儿,我去去便回。”
“当家的,看,有神仙!”
不知哪个妇人喊了一嗓子,不少人带着七分怀疑,三分好奇转身朝后望去,屁都没有!众人均对那妇人家鄙夷不已,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真以为这神仙是大白菜,说遇就能遇到啊?
襄樊城里的钓鱼台上倒是有几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可那也算不得神仙。大概是那妇人见到了什么飞檐走壁的人,便以为是神仙了。
只是那些鼻子朝天,傲气的一塌糊涂什么武林高手,好像也就只能在水上飘啊飘,搞不好溅着水花飘出一段还得再返回之前乘坐的小舟上,不然必要落得一个跌入湖底喂鱼的下场。
这样的人,也算神仙?
景舟掠过众人,直奔数里外的几艘大舰而去。
涂丹漆,裹铁甲,高数丈,可藏四百兵甲的庞然大物上,立着几个着锦衣的勋贵弟子,为首那世家子望着下面的虎夔,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想不到这春神湖里还有这玩意,你们可知它是什么?好硬的鳞甲!”
借着水上演练的由头,领几艘青州百姓眼中无可匹敌的黄龙战舰在春神湖上耀武扬威,是一众勋贵子弟常玩的把戏。
恰巧今日一行人驾着几艘大舰,行至姥山附近时,有几个眼尖的士卒发现水底有一团黑影,不知是鳖还是鱼。在用拍竿一阵乱砸后,众人才发现水中的黑影是一头长逾两丈的异兽。
这可高兴坏了这些青州膏粱子弟,先是让人用网抓,打算将这异兽抓回去,而后见那异兽能轻易将网撕碎,难以捕捉,便退而求次,又令人换成弩箭,只是千百只铁箭射下去后,那异兽别说是被射伤了,即便是连半滴血那异兽都不曾淌出来。
老子是青州水师一把手的韦玮,见寻常弩箭伤不到那连连嘶吼的怪兽,早已不耐烦起来,朝身后奴仆打扮的人喊道:“去取爷的弓来!”
几个世家弟子含笑拍手,只觉得有好戏看了。韦玮这鸟人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不过却力大如牛,能轻而易举开三石强弓,又拿不知多少玩腻的女人练箭,准头十足。
为首那公子哥,双手笼在袖中,双眼眯起来,也想看看这连三层铁甲都能穿透的强弓,到底能否伤到那异兽。
若是那异兽连强弓都伤不到,那便有趣了。此等异兽,无论如何都要抓回去,即便是折上几百兵甲。且不说那异兽的血肉人吃了是否有奇效,这一身鳞甲若是做成盔甲,绝对是稀世之物。区区几百水兵才值几钱几两,青州四万水师,死几百个人连个屁的响声都没有!
奴仆小跑着取来那张染血无数的牛角大弓,韦玮取过一支铁箭,弦拉成满月,对着虎夔便是一箭。
箭羽急颤,刺破空气,锋利的箭矢转眼便射在虎夔身上,只是擦起一阵火花,叫一众看戏的公子哥啧啧称奇,还有几个忍不住打趣道:“韦玮,你不会昨夜又强掳小娘子了吧,这一箭力气有所见衰啊。”
“放屁,这畜生明显是皮厚!”韦玮见一箭无功,随手取过一根铁箭对着虎夔的眼又是一箭。这一箭射的极快,等到那领头的公子哥想要阻拦,已来不急,见到那箭射在虎夔眼皮上依旧只是擦起火花,领头的公子哥才略松了一口气,转而眼中流出喜色,这黑甲双角的怪物,果真是稀世之物。此等异物,最好是抓活的好。
姥山茶楼
王初冬透过窗口看向远处的黄龙舰,呢喃道:“这人虽然功夫很高,可也敌不过几艘黄龙战舰吧。”
青州水师一向在春神湖上横行霸道,欺官压民只是小事。黄龙战舰上,汇聚着一群目无法纪的人,且不说那上千的兵甲,单单是那些小姐、公子身边的护卫,便不下于双手之数。
以前在春神湖上,只要不是青州人士,那些个好看的小娘子还不是被强抢?管你什么掌门女儿还是官家小姐。
听她爹说,即便是京城谏官的女儿也被凌辱,最后别说是讨个公道,那谏官都被逼着自杀,可见黄龙舰船上那些世家子弟的份量。
至于来寻仇的江湖儿女,早就被那些个护卫杀了投湖喂鱼了。相比黄龙战舰上的几个令她作吐的人渣,她还是偏袒那个说春神茶凑合的人。
王初冬思量片刻,微微扭头,问道:“你们俩个难道不担心他?”
那青衣女子还好些,多少还站在窗边往外看,至于那带斗笠的白衣人,则是静坐在桌旁,连脚都不曾动半分。
青鸟摇摇头。
公子连那青城王都敢骂,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几个世家公子哥、统兵的将领?
王初冬诧异道:“你可知船上的那些都是谁?”
“没兴趣。”青鸟淡淡回了一句。
王初冬担忧道:“这船上的人有那女儿嫁给州牧赵都统的儿子,那号称青州龙王爷掌管青州水师韦栋的儿子,说不定还有靖安王的儿子。”
从始至终未开过口的白狐儿脸轻笑道:“船上原来是一群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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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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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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