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听着竺元茂弹劾奏疏,心头思忖着:
“至于所谓谋算于我,落在天子眼中,恰恰不会以为我和韩癀暗通款曲,而这种程度的谋算,事实上,也很难说是谋算。”贾珩凝了凝眸,觉得这里面藏的机心,似乎有些深。
主要是韩癀此人,心思莫测。
按说,他和其子韩珲也算是相识已久,随着他权势愈炽,而韩癀竟没有主动过来巩固联系,这种处事风格落在天子眼中,就是很本分。
其实,韩癀所领的浙党始终有一个致命弱点——没有可倚重的边将。
在如今谁主导边防防务,谁登顶内阁首辅的政治默契下,这是韩癀成为吏部尚书,竟不能为首辅的真正缘由。
“只是党同伐异,非我所愿。”
贾珩念及此处,再抬头去看崇平帝,果见崇平帝脸色虽不变,但皱了皱眉,似有些不豫。
就在这时,不等科道言官发难,杨国昌出班奏道:“王子腾整顿京营之兵,清查空额,裁汰将校,旬月之间,成效斐然,老臣虽不知兵,但深知世间之事,多需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而老臣以未能附和贾云麾先见之言,彼时,李、韩、赵三位阁老也在殿中,当知老臣当日并未阻碍云麾将军忧切之谏。”
贾珩暗道了一声,又是一个老狐狸。
这是避重就轻,至于特意点名李、韩、赵三人,意思他们也在,他们都没说什么,集体负责。
殿中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贾珩想了想,也出班奏道:“臣,贾珩有奏。”
崇平帝面色微动,转眸看向贾珩,目中冷意散去许多,问道:“贾卿有何言要说?”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京营将校于剿寇逐虏怯懦畏战,但于煽动兵乱事上却有包天之胆,臣得圣上信重,授以天子剑,督察整军,知其不法,因掌着五城兵马司,遂得预警,当时臣进奏内阁,众说纷纭,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抚恤受难将校,不使耽搁朝廷奋武大计。”
无论如何,他都需将崇平帝从这件事儿上摘出来。
崇平帝用王子腾,因为王子腾为京营节度使,不用他整军,还能用谁?
但王子腾不堪大任,闹出乱子,只能是其一人之错。
崇平帝赐了他天子剑,谁还说崇平帝识人不明?
这都是王子腾急功近利,杨国昌蒙蔽圣聪,一切与崇平帝无关。
众说纷纭,下方群臣自己去猜,究竟是谁干扰了天子的判断。
下方众臣闻言,就有人目中异色翻涌,出班赞同。
贾珩此刻风头正盛,几乎无言不得附和。
而贾珩本来说的也是实情,崇平帝赐以天子剑,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先见之明。
总不能让天子未卜先知吧?
崇平帝面色淡然,道:“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见祸于未生,贾卿提前察知兵乱,向内阁示警,朕若鉴纳卿言,想来也不会有此变乱。”んτΤΡS://Www.sndswx.com/
这就是互给台阶。
一副礼贤下士,知错就改的明君形象,瞬间在群臣面前立起。
“臣不敢当圣上此言。”贾珩面色肃然,拱手说道:“此事系由王子腾麾下李勋等将,滥施兵刑,方得激起兵变,而被裁汰将校早怀怨恨,信其逆言,借机生乱,臣以为当务之急,不能因噎废食,而碍整顿京营大事。”
由他这位平叛之臣,给予此次事件定性,压制在一定影响,反而不会破坏如今营造的大好局面。
至于内阁首辅杨国昌,此次虽未得明面处置,事实上也不可能因此事而得处置。
经此一事,不说朝野观感如何,关键是崇平帝的看法。
人都是这样,自己出错以后,下意识会找借口,当初如果不是你在一旁扰乱圣听,朕说不得就……
“所以,这是韩癀的明牌,杨阁老因私与我有仇隙而干扰君心……”
贾珩目光微垂,觉得韩癀此策应是成了,成功在天子头上埋下芥蒂。
之后,就是崇平帝在叙说整顿京营一事,以及任命内阁大学士李瓒管领京营,贾珩从旁襄赞军务一事。
当然,这项任命在一早儿就诏旨发于六科,上下并无反对。
崇平帝目光看向贾珩,叮嘱道:“你要协助李阁老,整训好十二团营营务,尽早儿将整顿军务一事落定。”
贾珩拱手说道:“臣定不负圣上殷殷期望。”
他觉得抽空需得组织一场大阅兵,给崇平帝还有文武百官一些信心。
崇平帝想了想,沉吟说道:“拟旨,加贾珩为锦衣都督衔,赐蟒服。”
心头倒是想过赏赐个爵位,但五等爵,祖宗规矩,非大功于社稷不授。
而且,简拔太快,物议沸腾,并非保全臣子之道。
至于陈汉服制中的赐服,是谓一品蟒服,二品飞鱼服,三品斗牛服。
蟒服唯文武一品官才可得,分行蟒和坐蟒,尤以后者为贵。
崇平帝为贾珩加衔锦衣都督,赐蟒服,自是以示恩宠。
贾珩闻言,面色“适时”涌起激动,颤声拜道:“臣谢圣上隆恩。”
他不在乎赐服,但锦衣都督衔,虽是锦衣指挥佥事一跃而至正二品,但却意义重大。
因为,他已能名正言顺插手锦衣府事务,当然锦衣府中肯定还有天子的眼线。
所以说,现在领着五城兵马司,锦衣府,京营一团营,理论上甚至都可以……
“当然,这都是空中楼阁,五城兵马司,锦衣卫都督,京营,前面全部是效宋时,提点、加衔、督查的临时差遣和寄禄官,真正的势力也就果勇营一营,甚至可以说只有我那未成型的新军……总之,权势皆出于上,一言可予,一言可夺。”
所以天子对他信任有之,但也未尝没有来自帝王本能的防备,而他没有十年,起码不足以广植党羽,人望所归。
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当初贾代化为一等神威将军,京营节度使,贾代善为中军都督,可谓陈汉军方双璧,门生故吏遍布军中,几乎算是大汉头一等勋贵,也未见着篡位。
如曹魏、司马氏,也需得熬到孙子辈儿,其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被政变夭折掉了。
“再有功劳,就只会升爵位了,五等爵在陈汉还是很值钱的,武勋多降等袭爵。”贾珩情知已是极限,天子授以差遣,这是见他好用。
还有他的年龄,未及弱冠,根基浅薄,恩德未广布中外,上哪儿造反去?
甚至可以说,满朝文武,最希望天子稳坐皇位就是他,谁敢造反,他都要打烂谁的狗头。
而这一赐服以及加衔锦衣都督,在朝中并未引起波澜。
王子腾此刻看着那少年,面色阴沉,心头一股嫉恨涌起。
他当初为一品武官,受天子信重时,都尚未赐蟒服!
这贾珩小儿借着他的纰漏才得以立功受赏!
王子腾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头的滔天怒火,只觉悲凉、愤怒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崇平帝说完此事,转而议起抚恤事宜。
之后,散了朝会。
文武群臣三三两两出了宫苑,路上都在议着王子腾以及贾珩,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贾珩赐蟒服的消息,也将向着神京城中传扬而去。
如今的贾珩,赫然已是大汉炙手可热的新贵。
贾珩出了大明宫,已是未时时分。
贾珩一时间也不想回府,而是前往了晋阳长公主府上。
晋阳长公主府
后院厢房之中,雕花玻璃轩窗之前,丽人着一袭淡黄色宫裳,云鬓高挽,桃心髻上簪以金钗步摇,娇小玲珑的耳垂缀着翡翠耳环,一张琼姿花貌、莺惭燕妒的玉容上,带着几分郁郁之色。
掌下抚着一张瑶琴,纤纤玉指起落如蝶,似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晋阳长公主玉容惆怅,抿着丹唇,眺望着窗外的雪景,一剪秋水明眸莹润如水,甚至芳心生出几分幽怨。
他究竟是怎么忍心一下子冷落她半个多月的?
晋阳长公主弹着瑶琴,烦躁心绪自在琴音上流露出来。
怜雪在一旁看着一本书,听着琴音,放下书来,提起一壶清茶,斟了一杯,递将过去说道:“殿下,今天有朝会,贾公子这会儿应在大明宫参加朝会罢。”
晋阳长公主秀眉微蹙,容色幽幽,柔声道:“那也不能一封信,一个口信都没有罢,昨天夏侯去传信,他连信都不带回一封的。”
说着,放下琴弦,一手轻抚着白腻的脸颊,喃喃道:“怜雪,你说他是不是……对本宫腻了?”
怜雪:“……”
这才多久,人家就腻了?
再说不是还没蜜里调油吗?
暗道,殿下这是又患得患失了。
怜雪想了想,柔声道:“公主殿下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贾公子何谈腻一说?奴婢想来,无非是贾公子这段时间忙于练兵,早出晚归,才不得空暇前来,我记得贾公子先前还是和殿下说过的,这段时间会比较忙碌。”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本宫何尝不知他事务繁忙,但总不能连书信都不捎一封,让人惦念。”
怜雪明眸闪了闪,迟疑道:“许是家中……不太方便?”
晋阳长公主玉容微滞,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家中不太方便?
嗯,那就是家有娇妻,不大方便来往书信。
怜雪轻声道:“公主殿下府上也是罢,小郡主当初也盯得紧,这段时日倒是好上许多。”
晋阳长公主闻言,粉面羞红成霞,道:“婵月这孩子,古灵精怪的,这两天倒是跟着她表姐宫里住了几天。”
嗯,她其实也是这两天见自家女儿不在,才给那人写信。
就在主仆两人叙话之时,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道:“殿下,云麾将军入府拜访殿下,已在花厅等着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惊喜交加,眉眼间的郁郁之色瞬间消逝不见,取而代之是明媚流溢,起得身来,正准备出外迎接,只是刚刚起身,想起了什么,明眸闪过羞恼,琼鼻腻哼一声,柔声道:“让他到内花厅等着。”
她才不去迎他,让他这段时间不理她,非要让他等一盏茶功夫不可。
怜雪一时无语。
她觉得晋阳长公主此刻就像是向情郎撒娇的少女,可明明都能做那人的娘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听得外间婢女再次进来,禀告道:“殿下,云麾将军已往后院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怔了下,蹙眉斥道:“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云麾将军说是寻殿下有事,我等不敢阻拦。”那婢女轻声道。
晋阳长公主:“……”
这位贵女分明不懂男人,男人一旦得手过一次,即刻轻车熟路,几乎不存在自缚手脚的问题。
晋阳长公主目现羞恼,芳心又好气又好笑,柔声道:“怜雪,你去迎迎他,领他到内书房候着,本宫梳妆过再去。”
心道,幸亏婵月不在。
贾珩这时已沿着抄手游廊,在两个婢女的引领下,向着内花厅快步而来。
对晋阳长公主,他这段时日,一则是最近确实太忙,二来也是有意无意的冷落,三来正好麻痹一下小郡主李婵月。
而且,他发现晋阳长公主好像并没有主动的倾向,对更近一步亲密接触,隐隐有着抗拒。
说好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呢?
有时候竟还和小姑娘一样,只走心、不走肾,绕了一圈,不奔主题。
虽又软又白,触感柔腻,但不让吃,他这个年纪原就血气方刚,每次都弄得人火气很大,不上不下,索性他回去静静。
不想晋阳长公主,一开始可能以为他忙于军务,但后面竟也挺沉得住气?
直到昨天,他让人守卫着公主府所在的街口。
这位丽人才终于给他写了一封信。
那这时候,毫无疑问,是可以去见见了。
入得花厅,贾珩立定身形,迎面见着怜雪款步而来。
贾珩面色平静,问道:“殿下呢?”
怜雪凝眸打量着对面身着武官袍服的少年,轻笑了下,说道:“殿下说让公子前往书房等着。”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随着怜雪前往内书房,落座下来。
怜雪那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上,笑意浅浅,问道:“贾公子是刚下朝会?”
贾珩道:“嗯,刚下了午朝,昨日京营立威营煽动兵卒作乱,今日圣上召集群臣议事,不得不去。对了,前段时间忙于公务,没过来,公主殿下还好吧?”
怜雪轻声道:“殿下一切都好。”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那就好。”
二人正说话间,忽地外间传来环佩叮当与轻盈脚步声音,分明是晋阳长公主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进入书房,吩咐一声,让婢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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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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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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