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钓鱼城一战已过去了将近七年,当时他就已经不年轻了,却还能在陡峭山崖上身先士卒。
然而到临安赋闲荣养,打熬了一辈子的筋骨便开始松懈下来。
如剑埋荒冢,终究是起了锈,不再锋利。
王坚的苍老与衰败是肉眼可见的,江南杏花烟雨带来的湿气侵入他的旧伤,刺进他的膝盖骨,使得他连路都走不稳。
这日他缓缓走过御街,在东便门处停下脚步歇了歇才继续走,走过登闻鼓院,便看到了前方正在伏阙上书的人们。
走到这里他已经很累了,膝盖里像是带着刺,让他难以站住。
但他还是拒绝了旁人的伸手搀扶。
他的背挺得很直,只是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无意识地抻长着脖子。
“王将军来了,钓鱼城一战支半壁江山的王将军......”
私语声起,人们让开了通道,纷纷向王坚投以带着敬意的目光。
钓鱼城功臣里,他们并不喜欢那分藩在外的李瑕,因有太多流言说李瑕桀骜不驯,心怀异心,“西藩”“蜀藩”之名也让临安人感到遥远、不亲近。
总之,李逆让人感到危险。
王坚给人的印象则是忠心耿耿。
朝廷觉得他是受控的,官员、士人大力颂赞,于是临安百姓也认为能打仗又不会叛乱的王老将军才能保护他们。
带着这些殷殷期许的目光,王坚终于走到了左阙门前。
闻云孙等一众带头伏阙上书的官员们迎上来,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王坚算得上是主战派的大梁,却没有一味地支持他们,反而沉着脸,问道:“你们聚众于宫门前做什么?还不散了。”
听他这般一说,不少人十分惊讶,或感到失望。
闻云孙却明白王坚的苦心,道:“多谢王老将军的回护之意。实因朝中言路阻塞,我等的奏折不能上达天听,只好出此下策,劝谏官家。”
邓剡不似闻云孙这般沉稳,早已按捺不住,上前道:“王老将军可知朝廷要向蒙元交纳岁币,奉表称臣?!”
这消息还是刚才有礼部官员偷偷传出来的,王坚确实不知。
他近年来深受风湿之痛,于城郊深居简出,今日还是发现小孙子偷偷溜出门,捉回来一顿打之后才得知宫城这边有人伏阙上书反对议和。
“咳咳咳咳......”
旁人至少还有一个心理上慢慢接受的过程,王坚乍听之下不由便咳得厉害。
“奉......奉表称臣,何以至此?打了败仗了不成?何处?”
“没有败仗。”邓剡急红了眼,气道:“恰是连败仗也没有,才叫我等......”
他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说得愈多反倒像是他盼着朝廷大败一场一般。
国事如此,让人情何以堪。
不止是他们,只这片刻的沉默中,已有更多人再也忍不住,情绪爆发开来。
“偷安忍耻!偷安忍耻一百三十余年,何时才能吐气扬眉?!”
“昔岳武穆率师北驱,所战皆克,而以金牌十二召之班师。今王将军鱼台破敌,斩杀虏酋,犹许岁币以屈膝称臣,能忍吗?!”
王坚还在咳,原本笔直的背也佝偻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支起身,没有再劝这些士人们离开,而是向那些拿着刀与弩指着这边的御前军走去。
刀锋与弩箭泛着寒光,御前军士卒方才面对士人十分冷酷,若这些士人不退,他们是真的会动手。
这些御前军的兵将很清楚自己背后站的是谁。
朝堂上,官家与绝大多数重臣想要和谈,地方上,各路统帅与高门大户也都想要和谈。
大宋的权力就在这里,上百个文弱书生敢反对,大可直接视作叛乱、镇压下去。
但,王坚拖着这副垂老的病体走到御前军面前,其气势竟是将杀气硬生生地压了过去。
那位御前军统领被王坚盯着,咽了咽口水,心头一怯,低下了头一边是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老将,威望大到连朝廷都不敢再用他,只能闲置荣养起来。另一边是临安城走鸡斗狗、在军中挂职的勋贵子弟,气势上天差地别。
王坚开口却很客气,先是揽下了众人聚集宫门闹事的罪过,其后才道:“老臣王坚,有要事禀奏官家。”
执守左阙门的御前军统领便为难起来,最后还是忌惮王坚的威望,勉强答应通传。
宫门前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默默等待着,以示对王坚的敬重与信任。
这或许是大宋南渡至今,仅剩下的主战派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但他们至少在这里,站着,没有跪下去......
~~
延和殿。
江万里坐在小凳上,默默等着珠帘后的太后谢道清看信。
信是闻云孙请他转交的,递到谢道清面前时上面的封蜡还在。ΗtτPS://Www.sndswx.com/
也就是江万里、闻云孙都是君子,信任那位叫王翠的女冠并答应了她不擅自拆信就真的不拆。
一个敢轻易送,一个敢答应,一个敢转交,风波诡谲中竟正好有这样几个人,做了一件如此简单的事。
终于,谢道清收起了手中的信纸,似乎拿帕子抹了抹脸。
她说话时,江万里还能听到她的哭腔。
“江公是为了议和之事而来?”
“禀太后,正是如此。”
谢道清不等江万里说理由,轻轻吸了吸鼻子,已先开口道:“我一介妇人,岂知国政,之所以觉得该答应元廷的条件,无非是怕再有一场靖康之变。”
她确实不太有政治智慧,显然还不了解整件事背后的权力斗争。只为“害怕胡人”这一个理由就支持议和。
当然,以她的身份,本就可以这样提出她的要求,要求臣子们办妥。
“太后所虑甚是。”江万里欠了欠身,缓缓道:“不过,依老臣所见,为杜绝再有一场靖康之变,更不该与蒙元议和。”
“为何?”
“今秦王李瑕据守关陇,攻略河套。蒙元既不能南下,又何必议和?”
“江公岂不知,朝堂诸公怕的不仅是蒙元,恰是这李逆。”
“老臣斗胆,想先向太后剖析最坏的后果。”江万里稍稍沉吟,之后道:“太祖皇帝代周之际,都城人心不摇,四方自然宁谧。待柴氏子孙宽厚仁慈,优容不绝......”
谢道清不由有些触动。
她只是个老妇人,对蒙古人确实十分恐惧,终于是稍稍被江万里说动了。
当然,江万里所说的这“最坏的结果”再温和她也不能接受,遂道:“江公可有既防蒙人南下,又平定李逆的办法?”
“自是有的,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此时议和。想必,贾平章也是这般想的?”
谢道清又被说动了些。
当贾似道与江万里这两位重臣提出了相同的建议,她认为很可能会是对的。
恰在此时,有小宦官在殿外通报了一声,小心翼翼上前,对谢道清附耳禀报起来。
江万里老眼低垂,思忖着。
他心知仅靠说服太后是不足已改变局势的,因此默许了士人们在宫门外伏阙上书。
说得直接一些,目的便是吓住官家。
这不是什么权谋,也算不上逼宫,就只是一群不愿委膝求和的人在努力申张他们的理念,希望这大宋王朝的主宰者能听一听。
~~
选德殿。
赵禥确实被吓住了。
他听说有人伏阙上书时就头皮发麻,待听说王坚都来了,更是吓得胆颤心惊。
不情不愿地被抬到殿上,便听到了王坚声泪俱下的苦劝。
大部分内容赵禥根本就没有听懂,满脑子都在想“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老臣请陛下拒绝元使条件,以扬国威!”
“可是,吕文德的奏折......奏折在哪?说是再不联元灭李,李逆在长江上游什么......什么来着。”
“陛下!”王坚道:“老臣愿以人头担保,李瑕一心收复中原,绝无叛逆之心。”
这话连脑子不太聪明的赵禥都不相信。
“以......以谁的人头......”
话到一半,赵禥也不敢问,只觉师相离开之后事事都要自己亲自处置,实在是太难了。
王坚却已听闻云孙说过,了解江万里的进谏策略,对付太后这样的妇人要劝,对付官家却是要用吓。
“以臣的人头!陛下若不信臣,臣今日便可将这人头交出来。”
赵禥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但是这件事朕作不了主,须问问......问问太后......”
然而,没过多久,谢道清竟是真的摆驾选德殿。
王坚站在殿上转过头,见到江万里缓缓而来。
待江万里点了点头,王坚不由大为欣尉。
他们今日这一哄一吓,终于是阻止了一场丧权辱国的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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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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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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