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门口,吴居厚和赵挺之面对面站着。
两人的中间,是依旧进进出出,忙碌着抓人的官差。
两人的四周,则是燃起的火把,那一片片摇曳的火光,将他们脸部的轮廓,照得忽明忽暗。
火焰的温暖,也驱散不了半分寒意。
关键不在于身体,还在于心。
沉默少许后,赵挺之率先开口:“这个商会作恶多端,叶季长与潘氏理应明正典刑,却不该由皇城司来查办。”
吴居厚叹息:“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高俅本是个毫无资历的弄臣,经此一案,能人所不能,位置才是真的稳了,御史台弹劾他都要大费周章!”
赵挺之道:“高俅此人出身市井,未受圣贤教化,自从任职皇城司以来,苛刻小民,贪赃枉法,近来却一改常态,此次更不求财富,显然大奸似忠,包藏祸心。”
吴居厚冷笑:“如若每個官员都如高俅今晚这般,岂不是御史所盼的清正廉明?赵中丞这番评价诸多揣测,立不住脚吧!”
赵挺之摇头:“论人当观其心,高俅的做派,满朝臣子又有几人不知?便是这佞臣能一直压制心中恶念,伪装良善,擅于构陷诽谤、因言罪事的皇城司,也绝不可掌权。”
“不错!”
吴居厚虽然很厌恶赵挺之,但对于这个观念,还是大为赞同的。
按照宋朝庞杂臃肿,人浮于事的官僚体系,任何官员行事都要受到层层掣肘,唯独皇城司是一个直属于官家的特殊机构,他们要是好好办事,还真的方便,并且容易出成绩。
试想如果皇城司连连立功,那原本就被分得很碎的刑部、大理寺和开封府衙的刑案权力,就会被再度分割,而御史台监察百官的职能,也会被大大的分薄。
所以别说高俅不是良善之辈,就算是读圣贤书的忠臣,也不能容许他破坏现有的权力架构,引发更剧烈的冲突。
眼见吴居厚的敌意消减了些,赵挺之紧接着道:“依老夫看来,高俅恐怕是早就得了这份名单,一直隐而不发,待我们来此,才当众揭露。”
吴居厚也深以为然:“如此行径,不仅可以损我等颜面,更让接下来的弹劾变为私仇嫉恨,其心狡诈。”
赵挺之道:“敦老,此事关系重大,我等当同心协力。”
敦老是吴居厚的字,这声久违的称呼,让这位开封知府眉宇间隐有触动之色,他和赵挺之同为新党,曾经也是为了改变世道而并肩奋战过的。
而无论是怎样争夺宰相之位,都是士大夫内部的矛盾,一旦遇到武人冒头,都该一致对外:“你便是不这么说,老夫也知大义所在,你看那人……”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赵挺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开封府衙判官丁润?”
吴居厚淡淡地道:“这丁润本就是出身皇城司公事,如今与高俅一拍即合,乃是他的左膀右臂,此案相助良多,断此一臂,当可遏制皇城司崛起。”
赵挺之道:“可有罪证显露?”
吴居厚道:“此人贪赃枉法,多有不轨,以御史台之能,应可除之。”
赵挺之沉默下去。
吴居厚知道对方看出了自己在借刀杀人,开始添火:“此人还与公孙昭是同门,公孙昭逼得任公吐血身亡,其子嗣为其正名,竟被百姓围殴致死,可见世人心中,只知小利,不辨忠良,高俅如今也有了青天之名,他却不比公孙昭啊……”
赵挺之的眉头跳动。
确实,高俅和公孙昭很不一样。
高俅是官家的潜邸旧臣,在毫无资历的情况下都能提点皇城司,只因为官家信任,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公孙昭则是八年判官,无人喜欢,就连支持过的向太后也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所以公孙阎罗昙花一现,上了通缉榜,高青天却可能一直伪装下去,成为大奸。
赵挺之深深凝视了丁润一眼,收回目光后,对着吴居厚拱手:“纠察官邪,肃正纲纪,乃我御史之责!告辞了!”
吴居厚还礼:“送赵中丞!”
赵挺之转身,先上了马车,吴居厚等待片刻后,才登上马车,令仆从策马离开。
目送他们离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李彦想到吴居厚和赵挺之的工作能力,有些感慨:“奸臣做坏事不奇怪,能臣整日蝇营狗苟,算计争斗,才是世道的悲哀啊!”
师师在他身后探出脑袋:“大官人,他们真的要为难丁判官么?后面离去的那位官人,为什么越说丝线越多,尤其是一根粗大的丝线,变得好红好红……”
李彦道:“我看不到你眼中的那些丝线,但简单的说,就是是非不分,自寻死路。”
“复杂的说,问题不仅仅是这两位,而是文武极不平衡的大环境,使得优越惯了的士大夫,对于其他群体本能的质疑和排斥。”
“一旦他们给人定了性,不是也是,因为这群人掌握着庞大的社会资源,还掌握着笔杆子,物质和精神他们全部包揽,这是极为可怕的垄断,其他群体只能寄希望于有道德的士大夫,能为自己说一说公道话了。”
师师没听明白,却记了下来,然后喃喃道:“可高提点和丁判官是好人啊,他们抓坏人的!”
李彦叹道:“可惜很多人就是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或者不想懂……罢了,不说这些事,跟我去发财好不好?”
师师看着这位难得的兴奋表情,也期待了起来:“好吖好吖!”
李彦嘴角扬起,细细嘱咐了一番,最后总结道:“接下来,就是见证一夜暴富的时刻了!”
……
“唔!”
少东家猛然醒来,看着小拇指上连接到铁门的细丝,依旧闪烁着荧光,松了一口气。
这证明不仅没有人进来过,连靠近铁门的人都没有。
他刚才实在太累了,弄完这个小布置,回到阵眼边上,头一靠到明王像,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现在已是什么时辰,关键是张清和徐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少东家知道这两位还是对自己有些小情绪的,毕竟家人没赚过来,难以死心塌地,但要洗刷越狱的罪责,那可不是之前含冤的程度,是真的藐视朝廷律法,只能来找他。
所以他不担心张清徐宁会倒戈向其他人,担心的是失败。
可惜现在担心无用,只能等待。
时间开始缓慢流逝。
起初少东家还有闲暇关心四周的财宝,估算价值,很快意识到,这座金库里面的宝物总价,恐怕还要在六百万贯之上,当然也不可能超出太多,毕竟已经是一笔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财富了。
然后他对于财宝失去了兴趣,想要寻找些别的事情打发时间。
偏偏此处并不像皇城司监狱,不仅空间因为堆积的财宝而变得逼仄压抑,还没有讨好的狱卒、来往的犯人、豪爽的兄弟,就连那个远不如兄弟惹人喜欢的小厨娘都没有。
这里只有他自己。
“好难嗷!好难熬!”
“快给我送点吃的……还有便桶……”
“如果我的化身,没有被‘佐命’所斩,该有多好!”
……
不知多了多久,也许仅仅是一两个时辰,但少东家坐不住了,起身踱步,脸色难看。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想方设法地从一座监狱逃了出来,然后一头钻进了另一座监狱。
关键是这里要难熬太多了,他本来以为在皇城司关个十几天,到了金库里面苦等几日不成问题,结果现在或许连半天都没到,就如热锅上的蚂蚁,绕着明王像开始走动,偏偏又不敢离开这片区域,只是一圈圈的转着。
终于,少东家停了下来。
不为别的,饿了。
在皇城司的牢房内,他有着樊楼提供的外送食盒,起初牢房的气味太冲,吃了几筷就没了胃口,后来也习惯了味道。
但现在这间金库牢房,却是没有半点食物的,偏偏距离最近的那一顿,由于糕点里面下毒,他直接让小厨娘师师带走了食盒,后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消耗严重,自然免不了疲惫饥饿。
疲劳可以通过睡眠来消除,饥饿却是引得肚子咕咕直叫。
“该死的,别说在这里耗一阵了,如果张清徐宁回不来,我恐怕连两三天都撑不下去,难道就这般灰溜溜的出去?”
“不行,出去也是个死字,干脆引动阵法,谁也别想得到这笔巨富……”
“可死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张清、徐宁,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明王保佑……不,佛祖保佑!”
一个明尊主教,双手合十,拜求佛祖保佑,可见被逼成什么样了。
将神佛祈求了一遍,无聊到了极致的少东家,靠在明王像上,昏昏沉沉之间,又睡了过去。
这次他的睡眠,是被细丝的颤动惊醒的。
看着那代表着有人出现的波动,少东家先是狂喜,然后大为警惕起来,眼中更是生出决然。
如果来者是张清和徐宁,那自不必说,他的计划十之八九成功了。
如果是叶季长和潘氏到来,张清和徐宁怕是已遭不测,只要对方超过了警戒线,他会毫不迟疑地启动炎灭阵。
在难熬的等待中,来者到了铁门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小脑袋探进来一半,瞄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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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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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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