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那个女鬼,真的没救了吗?”
“她已经完全厉鬼化了,是你说的,完全厉鬼化后不可逆转,她甚至还想谋杀我,只是没有成功。”
鬼魁听后怔了一下,它似乎对谢宁敢试图谋杀尧庚年的行为很震惊,但随后就摇了摇头,追上去问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那么快的完全厉鬼化?我看她之前的状态,应该还算稳定啊?”
“应该是希望的破灭吧。”尧庚年顿了顿。“将自己的未来如此完整地寄托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东西,最终落得疯癫的下场,也不是很难理解。”
尧庚年淡淡的说完,就不想继续讲下去了。
他转身踏上了黑竹,准备彻底离开这条漆黑深邃的裂缝回到地表上去。
“走吧,鬼魁。”尧庚年说。“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没工夫在这里多做耽搁了,如果你不能离开这的话,我办完事会回来看你的。”
鬼魁却没有动,它犹豫地看着下面,欲言又止道:“尧庚年,她真的没救了吗?你应该很厉害吧?为什么不能想想办法救她呢?”
“因为我也自身难保。”尧庚年几乎是冷漠的说道,他这次抬腿向上走过去,没有再停留了。“鬼魁,她是不是值得的人,我想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尧庚年……”
“而且她最开始可是对你抱有敌意的,你这样劝我去救她,就算我真的将她就回来,又能如何呢?你在期盼什么?她对你的态度会因此改观吗?”
尧庚年说到这里,脚步一顿,冷笑一声:“想太多了,鬼魁,人的观念很难被改变,别做无用功了。”
尧庚年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半是对鬼魁说的,一半也是对自己说的。
是的,人的观念很难被改变,就像谢宁对鬼魁的歧视,就像尧庚年对谢宁的审视。
谢宁觉得鬼魁是邪恶的作物,尧庚年觉得谢宁不配得到他的救赎。
鬼魁一时间没能接上尧庚年的话,正当尧庚年以为它接受了这个事实时,它的回答却让尧庚年停下了脚步。
“不,我不期待。”鬼魁说。“我只是觉得,神应当眷顾他的子民。”
“……”
神,应当眷顾他的子民。
这句话在一瞬间充斥了尧庚年的脑海,让他震惊地回过头,从上至下地审视着这个看起来是个小小的人形的……果子,久久没能开口说话。
鬼魁似乎也感受到额尧庚年此刻的心情,它平静地与尧庚年对视着,最终开口问道:“难道不是吗?那个女鬼一直想要寻找的灾厄之神,应该就是你,吧?”
“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受到你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是你对我的态度,还有你自身的实力。”鬼魁说道。“那个女鬼没有意识到你的不同,应当是你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对吧?”
“……对。”
“那么,你唯一隐藏身份的理由,应该就是这个了。”鬼魁说,“你就是她一直在寻找却没有找到的人,那个‘灾厄之神’。”
尧庚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鬼魁。
这个时候,他身上本就碎裂的地方又发出一声脆响,灵体的碎片从尧庚年厉鬼的身上剥落,消散在空中。
尧庚年闻声低头看过去,原来是自己的右腿已经空荡荡了,看样子如果他再耽搁一会的话,他整个人就会消失了。
“所以,神理当眷顾他的子民。”鬼魁却好像没有看见尧庚年身上的变化一样,继续说道。“她信奉着你,她期盼着你,她是你的信徒,你不应当抛弃她。”
——我,是一个合格的神吗?
——我,应当从这个信徒开始拯救吗?
——我,真的能在自身难保的前提下,去拯救这样一个……对我毫无用处的信徒吗?
——我,能得到怎样的回报呢?
虽然尧庚年表面没有回去的意思,但他的内心已经动摇了。
仿佛感受到了尧庚年的犹豫,消失已久的临光又一次跳了出来,在他的身旁凝结成型,伸手在尧庚年的面前晃了晃。
“干嘛?”尧庚年皱了皱眉。
“你还真打算回去救啊?”临光感慨。“不是吧?你看你这幅德行,腿都消失了,你还想回去救她?得了吧,先自保行吗,祖宗?”
“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能死掉吗?”尧庚年瞥了一眼临光。“怎么?现在指望我活的久一点?那根神经没搭对啊。”
“大哥,你死的这么窝囊,我也脸上无光,好不好?”临光翻了白眼,一把就扯着尧庚年向上走去。“别纠结了,祖宗,你救她就是玩火自焚,等回头她要是挺住了就再说,好不好?”
“可鬼魁说的没错,神应当眷顾他的子民……”
“眷顾个屁,我是古神,我眷顾我的子民,那我也是被后人传颂的传奇。”临光愤愤地说道。“我舍身取义是有好处的,你呢?你舍身取义去救了个什么东西?一个可有可无的女鬼?算了吧,尧庚年,老好人,大怨种,你可醒醒吧。”
“……”
临光是曾经的古神,他的话直白又露骨,几乎一下子就让尧庚年来回摇摆的心坚定了下来——虽说只是暂时性的,但临光的确让尧庚年决定暂时先保全自身了。
而鬼魁呢?
它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站在漆黑的裂谷中,昂首看着向上走的尧庚年,阳光从上面射进裂谷的缝隙里,照在了上方的尧庚年身上,在下面深处黑暗中的鬼魁看来,就像是一个沐浴着希望与未来的神明。
可是这个神明,本该向下走,去拥抱深处黑暗的人,去将这束从天而降的光带到更深的地下,去以自身为薪柴,带给更多被逼无奈蜗居阴影内的生灵以救赎。
但此刻的尧庚年,在那个名叫临光的古神的带领下,他一路向上走,向着光射来的方向,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好像成为了追光的人,而不是将光带来的人。
鬼魁一直这样看着尧庚年,直到他的身影几乎要被光淹没的时候,才略显惊慌失措地开口喊了一声:“尧庚年!”
“嗯?什么事?”
那个要被光明淹没的背影停了下来,他似乎还回头了——还是没有回头呢?光线太明亮、太刺眼了,鬼魁一时间也分辨不清。
“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
“我是说,你会放弃成为追光者,从明亮温暖的地方回到漆黑森冷的地域里,以自身为薪柴燃烧自己,进而成为我们的光吗?”
“……”
那个身处光里的少年没有回答,鬼魁等了一会,就更加焦躁不安了,它想要上前去追赶尧庚年,可身为黑暗中的人最后的尊严仍阻止了它。
鬼魁的确是被死气滋养而成的果实,它之所以能拥有神志,还要多亏了死气的哺育。
它不可以成为追随光的人,它不能忘本,就算那个灾厄之神、那个能拯救他们的家伙近在咫尺,它也不可以上前去拉他回来。
生于黑暗中的生物,能救赎他们的人,不应当是被人说服着前来的。
能救赎黑暗中的生物的人,应当是以熊熊燃烧的姿态,义无反顾地投身进黑暗中,以绝对的信念去履行拯救之道的人才对。
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被黑暗反噬。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着他身上的火与光,成为黑暗中的一座驱散阴暗的灯塔。
“尧庚年。”鬼魁想到这里,它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丝的求饶调子。“你会回来的,对吧?”
“……”
那个身处光明中的少年没有说话,他甚至转身离开了,让光彻底地淹没了自己。
或许,是他彻底地走进了光中呢?
鬼魁无法判断这个,它只知道尧庚年走了,那个不一样的人、那个灾厄之神离开了。
他会不会回来?
他会不会……回来呢?
鬼魁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来,它颓丧地坐在了原地,目光投向了脚下漆黑的深处——一股冷风从下面吹了上来,拂过鬼魁的身体时,让它打了一个寒颤。
鬼魁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自己,它知道自己该离开这个带给它太多压迫感的裂缝,可这个裂缝地下,还压迫着另一个身处黑暗中的同胞。
就算这个同胞对鬼魁自己冷眼相向,但鬼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抛弃她转身离开。
或者说,鬼魁除了在这守着那个女鬼之外,它就算到了外面也要被斩鬼师追杀,那还不如待在裂谷里,忍受着这股压迫感,去等待一个奇迹。
等待什么奇迹呢?
等待尧庚年真的会兑现诺言,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后,就会回到这里。
等待下面的那个女鬼能从完全厉鬼化中找回理智,然后从下面上来,这样鬼魁还能将她接应上去。
鬼魁想到这里,它将自己抱作了一团,缩了起来。
它打了一个冷战,哈了一口寒气,看着眼前漆黑不见五指的裂缝,自言自语道:“真冷啊……”
尧庚年被鬼魁的问题问住了,他并不是什么愿意牺牲自己来拯救他人的家伙,他至始至终的自我定位都是一个俗人,一个凡人,一个想要过回平凡的生活、有血有肉有欲望的人。
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神。
想到这里,尧庚年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临光。
‘临光这种古神就算了吧。’尧庚年心中如是想到。‘这种追名逐利、做善事前都要先算个清楚的古神,不在神仙的范围之中。’
——可是,尧庚年脑海里的那种所谓的清高而又有大爱、愿意自我牺牲与奉献的‘神仙’,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吗?
——临光大陆上的传奇古神临光自私,自己生活的世界里,言灵儿这样的狐仙更是将小恩小惠都精打细算,这些神仙,根本就只是能力比较大的凡人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真的要另辟新径,去成为自己印象里那个真正意义上的神仙吗?
——这么做的话,当真是会有意义的吗?
尧庚年一边看着临光,脑海中一边想着这些来扪心自问。
临光也注意到了尧庚年看自己的神情有一丝不对劲,他努努嘴,顺口问道:“看我做什么?怎么,我带你离开裂谷,不让你被那个鬼魁蛊惑,这不是正确的吗?你瞧,现在你终于走上了正路,你的人生已经快一帆风顺了哎。”
“……”
嘶。
尧庚年略加思索,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临光这话,还当真没错,只要自己不去帮助任何人,自己这一路上堪称畅通无阻,顺利的离谱。
‘可牺牲的是什么呢?’尧庚年心中暗道。‘我为了自己的私欲,放弃掉了太多的东西……也许……这种一帆风顺,实际上才是真正的苦难?’
“我说,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临光奇怪地看着尧庚年,又伸手指了指他的另一条腿,说:“你自己低头看看就明白了,我可是真的在救你的命,不让你死于自己的愚蠢。”
尧庚年闻言就低头看了过去,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仅剩的左腿也分崩离析、化成碎屑消散在空气中了。
“哇。”尧庚年失笑。“这下好了,我真的算是一个‘鬼’了,双腿已经没了,我现在是飘荡在空中的鬼——魂——”
尧庚年说到这里,甚至还有心情举起自己的双手,吐着舌头,假装着吊死鬼的模样,歪着脖子对临光比了一个鬼脸。
临光可没尧庚年这样有情调,他摁着尧庚年的脸就把他推远了,一边嘟哝道:
“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吧,‘主人大人’,按照你这个鬼体崩溃的速度,要是那个小狐妖在外面等你还好,要是我们出去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她,那才是真的崩溃呢。”
“不会的,小狐狸一定会在外面等着我的。”
“这么相信她?”
“当然,小狐狸离开我的话,她还能去哪呢?我们俩就像她一直说的一样密不可分,她一定不会走远的。”
尧庚年收起了恶搞的表情,信心满满地就准备离开这个竹林。
但不巧的是,当尧庚年正准备研究如何离开时,一阵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来者正是许久不见的斩鬼师们,足足有十人之多,为首的斩鬼师身着虽然朴素,但他的衣衫料子肉眼可见的价值不菲,应当是相当有权有势的家伙。
“找到你了,恶鬼!”那个为首的斩鬼师喝道。“看你往哪里逃!我非让你魂飞魄散、为了二位师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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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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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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