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本该忘记的,安雅并未与天道结契,在她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应该在柳沉舟的记忆中消散了——这也是为什么柳沉舟不愿与安雅有太多纠缠的原因之一。
既然注定在死后相忘,那又何必在生时缠绵?
但情感与记忆好像一起跟柳沉舟开了一个玩笑,安雅死了,但她却变成了一本奇怪的书离去,若是柳沉舟能记住她,那她必然也是魂归上古之塔的。
按理来说,柳沉舟该对这件事敏感起来。
但不知为何,当时的柳沉舟只想让安雅走得安详一点,至于这些疑点……他好像沉浸在了悲伤中,无暇顾及。
柳沉舟不得不去回忆安雅,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他,的确是喜欢安雅的。
但喜欢是什么?
柳沉舟没爱过什么人,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对于这种感觉是朦胧的,更是无知的,他只是依靠现有的想法去猜测自己的情感,这本身就是一件离谱的事。
但的确发生了。
柳沉舟计划得很好,他马上要召开一个集会去公布各大家主的死因,将罪魁祸首尧庚年的名号打响,趁机将齐家纳入清君门的范畴,然后在这片‘和谐’了千年的临光大陆上制造一场风云,并依靠这场风云,将自己的名字刻入史册。
多完美的计划,它必将使自己名垂。
柳沉舟要做的就是忘记自己这奇怪的感情,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久之后的集会上,然后等着一切都安排妥当后,自己在去上古之塔中找寻安雅存在的痕迹,再去调查这件事。
毕竟安雅是绝天盟的长老,绝天盟的成员可都是些知名的叛逆者,他们性格古怪,且不与天道结契。
但就是这样一批人,为什么也能化成书灵、被人记住呢?
柳沉舟是有这个计划的,他隐约感觉到只要弄清楚安雅的死,就能摸清绝天盟的秘密了。
但不知为何,每当柳沉舟去回忆安雅的时候,他都不能做到绝对的理智与冷静。
他忘不掉她死前的样子。
那个姑娘就那样在自己的雾山莲中拥抱住了自己,在拥抱自己前,她孤独又无助地蜷缩着,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小兽,瑟瑟发抖。
柳沉舟拥抱住了她,他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一个必须要亲手杀死的人。
也正是那一刻,柳沉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觉,刻骨铭心,难以忘记。
‘柳沉舟,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那个灾厄动的手吗?’
‘沉舟,你爱我吗?’
安雅死前的问话在柳沉舟的脑海中回荡,她蓝色的眸子,她期待的目光,她婀娜的身影,她充满爱意的神情,都烧灼着柳沉舟冰冷的灵魂,让他痛苦不已。
——在自己的野望中,爱是不需要的东西。
柳沉舟记得自己的回应,冰冷,无情,又带着满满的逃避:‘爱除自身外无施予,爱除自身外无接受。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随后,安雅的元魂便崩裂了,柳沉舟明白,那是她绝望了。
‘你不爱我,对吧?’她问道。‘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对吧?’
——不,我或许是爱你的。
——可这个时候的爱,又能代表什么呢?
柳沉舟知道,安雅在死前的那个眼神,是充斥着宠溺与无奈的。
他明白,安雅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与结局,可正是这份坦然搅得柳沉舟不得安宁。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柳沉舟在屋子的阴影里抱住了自己,他感觉头痛欲裂,额头的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只觉得天地一片嗡鸣声,想要将他从内而外地震碎。
……就像要死了一样。
柳沉舟的精神不受控地坠入了一片苦痛的深渊,沉入一片名为悲伤的深湖之中,他在其中挣扎着想要上浮,双腿却被不知名的东西缠绕住,将他向湖底的黑暗中拉扯过去……
“不……不……”
柳沉舟喃喃低语,他就宛如死前的安雅一般蜷缩起来,只觉得痛苦,只觉得煎熬。
这种陌生的感情让他恐惧,这种陌生的感情让他抗拒,他越是不想接受,越是被这感情拉扯向更深的地方。
深渊的尽头是什么?
不知道。
恐慌间,柳沉舟听见了一些朦胧的声音,在迷茫中他分不清声音的源头,只能顺从着本能抬头——可他觉得自己的头有如千万斤沉重,他抬不起来,他不能抬起来。
“柳门主……”
“门主……”
“柳沉舟……”
“哥哥!!”
‘哥哥’二字宛如一柄利刃,强而有力地刺透了柳沉舟的心魔屏障,只不过一瞬之间,柳沉舟就被这两个字拯救了过来。
他清醒了,可他并不理解是什么让这两个字穿透他的苦痛,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回来的。
如果尧庚年在场,他会告诉柳沉舟,是‘爱’。
可惜,柳沉舟不理解、更不懂爱。
他只是知道这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理智回来了,他正常了。
简单地喘息了一会,柳沉舟就抬头看向了身前的人——来者正是柳北朝,他紧张又关心地看着柳沉舟,目不转睛。
“看什么?”柳沉舟皱了皱眉。“你这么看着我,仿佛我下一秒就会从这里消失一样。”
“……刚刚,很像。”
“什么?”
“您刚刚在房间的一角痛苦地蜷缩起来的时候,我就感觉……我若是再不做点什么,我就要失去您了。”
“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会死。”柳沉舟眉头皱了起来,他并不理解柳北朝话里的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就他所说的这句话进行了反驳。“你别想太多。”
“……是。”
柳北朝低着头,他心中难免有一点失落:虽然他并不指望柳沉舟在好过来后会感谢他,但他也的确曾期待过柳沉舟对他说一声感谢。
哎。
柳北朝想到。
我为什么会期待这个呢,我哥哥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好像看穿了柳北朝的想法,柳沉舟在一旁重新换上一套白衣后就转身看向了低着头的柳北朝,问道:“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柳北朝则一下子跳了起来,敏感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柳门主,我真的没想什么。”
柳沉舟看着有些奇怪的柳北朝,神情微妙地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了柳北朝的额头上,关切地看了他一会。
柳北朝不明白柳沉舟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柳沉舟的掌心温热,让他感觉自己是被重视的。
所以柳北朝有些期待的抬头看向了柳沉舟,二人的视线相对,柳沉舟竟然没有避开,反而是望向了柳北朝的双眸里,好像要从这双眼中看穿柳北朝的元魂。ΗtτPS://Www.sndswx.com/
“……哥?”
“没事。”
柳沉舟看了一会就收回了手,他将一套黑色外衫披在身上,对着柳北朝问道:“集会的人,来得如何了?”
“王党因为党魁苏临意外身亡,所以还在选一个能服众的代表。”柳北朝连忙说道。“绝天盟我们已经去通知了,但他们派不派人来还不清楚,总之现在还没有绝天盟的成员过来。”
“其余的呢?”
“其余的门派要么派了代表,要么是门主亲自过来,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柳北朝乖巧地说道。“我已经安排他们入住了,一切正常。”
“那就好。”
柳沉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间阴冷的屋子。
外面的阳光正好,温度怡人,刚好能驱散柳沉舟的一身冷气,而这种温暖的感觉也是柳沉舟久违的,所以他难得地驻足日光下,闭上了双眼,仰面去迎接这片和煦的日光。
柳北朝这个时候从屋子里跟了出来,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忽然感觉这样的柳沉舟是真实的,他忽然……很喜欢这样的兄长。
“你在笑什么?”
“额……”
“嗯?”
不过柳沉舟的感觉还是敏锐的,他察觉到柳北朝跟着出来后,就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对方:好巧不巧,就看见了柳北朝嘴角的那一抹微笑。
柳北朝被这么一问,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支支吾吾甚至还指手画脚了一通,最后憋出了一句:“我觉得,这样的门主……更像是凡尘中的人。”
“凡尘中的人?”柳沉舟疑惑。“我不是吗?”
“啊……以前的您……更像是不可触碰的仙。”柳北朝说到这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低下了头。“不是不是,没说您不好的意思……就是……嗯……我,我更喜欢方才的您。”
“方才的我?”
柳沉舟听的云里雾里,他一时间无法理解柳北朝说的这些话,好似他说的是天方夜谭一般。
不过,应该没什么用就是了。
柳沉舟想了想,也没多做追究,他只是再次审视了柳北朝一会,再三确定了柳北朝的定魂符没有问题后,就御剑而起,淡淡地对他说道:“你陪我出一趟远门吧。”
“出远门?”柳北朝有些意外。“去做什么?”
“去接一个人回家。”
“一个人……?”
“耀。”
柳北朝不理解,但柳沉舟不会错,所以他也跟了上来,二人各披了一件斗篷,悄然离开了清君门,前往了漠下神宫。
在漠下神宫里的那个孩子,该回家了。
与此同时,尧庚年这边与江铎与顾念的旅行才刚刚开始。
东方九霄也在随后就回过了神,她连忙跟上了尧庚年的步伐,本想着贴的近一点,但在言灵儿与白听雨的双重凝视下,悻悻地跟在了尧庚年的屁股后面,与顾念和江铎一同前行。
但东方九霄毕竟是一条龙,一条龙与自己同行这种事,江铎和顾念还是有些诚惶诚恐的。
“我还以为你们绝天盟里的人都是些叛逆分子。”尧庚年随口说道。“如今一看,其实还是和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嘛。”
“传言总有几分是假的,就看你信多少了。”顾念听后也对尧庚年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没想到也是这样容易轻信谣言啊。”
“这种事,多往坏了想,总是好的。”尧庚年撇嘴,无所谓地说道。“我把你们想得坏一点,自然准备也就多一点,有备无患,不是吗?”
“也是,有理。”
顾念笑了一下,开始打量起跟随尧庚年身旁的两个女人,摸着下巴问道:“还没认识一下,你们二位是……?”
“言灵儿,狐仙。”言灵儿不客气地拍了拍胸脯,在顾念惊讶的目光中骄傲地说道。“尧哥儿和我亲如一体,你可以把我看成尧哥儿指定对象。”
白听雨听完忍不住吐槽了一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指定未婚妻呢。”
言灵儿立刻翻了个白眼过去:“怎么,也不是不行,尧哥儿,要不咱们现在就定一下?”
尧庚年无奈地看了一眼言灵儿,问道:“你认真的?你一个仙人,要和我一个凡人成婚?”
言灵儿的确也就是说着玩玩,当她看见尧庚年真的反问自己的时候,就移开了目光,假装什么都没说。
早就料到如此的尧庚年摇了摇头,并看向了顾念,颔首示意:“我们这批人的配置的确比较高,别太惊讶了,毕竟我可是灾厄之神,对吧?”
“……你就算是灾厄之神,可你身边为什么会有神仙?”
本来尧庚年的灾厄之神的身份就让顾念吃惊了,言灵儿自报狐仙的身份,让顾念彻底地陷入了迷茫中去。
灾厄与神仙,这是能和谐相处的生物吗?
这有点超纲啊?
“怎么,阴阳黑白也能和谐相处,为什么灾厄与神仙就不行?”尧庚年笑了笑。“绝天盟的人,见识也没多广嘛。”
江铎闻言,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这个组合太超纲了?”
“也许?”
尧庚年耸肩,又点了点身旁的白听雨,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地口气说道:“那你们一定得认识一下她,她叫白听雨。”
白听雨。
这三个字从尧庚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可这三个字从尧庚年嘴里传出来,落进江铎与顾念还有东方九霄的耳朵里的时候,就宛如天雷炸响了。
“谁?!”
“白听雨?!”
“那个传奇的女修仙者?!”
“发明了大世界,开创了一个时代的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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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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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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