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站着一名戴鸭舌帽的男人。对方衣领竖得很高,挡住了下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鬼祟得像地洞里的老鼠。他并不和旁人一样凑近看热闹,只远远站在人群外面观望着,待发现孟舟山在盯着自己后,立刻转身上楼了。
孟舟山见状双手缓缓插入口袋,用皮鞋尖踢了踢严越昭,低声示意他跟上去看看:“有鱼。”
严越昭闻言往楼上看了眼,从台阶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让我跟上去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调查虎口上有红色胎记的人。”
前世的事显然无法解释。
孟舟山只能编了一个理由蒙骗过去:“案发的时候我见过有可疑人在附近徘徊,虎口上有红色胎记。”
“不早说。”
严越昭嘀嘀咕咕,立刻转身跟上了那名鸭舌帽男子。他穿着一身便衣,今天一上午都潜伏在暗处,并没有暴露警察身份,倒不怕被发现。
而陈平川家门口的争吵也终于在邻居的劝架下偃旗息鼓。楼上卖保险的年轻姑娘拉开要和警察打架的陈平川,好言相劝:“陈哥,警察也是为人民服务,你就消消气,看你,喝这么多酒,回头嫂子看见了又要生气。”
六楼的佘太婆守寡多年,脾气古怪,最是嘴毒,没事就喜欢搅风弄雨,儿媳妇被她磋磨得不轻。她见没热闹可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挑拨道:“陈平川,你今天可别认怂,警察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还这么忍气吞声呢?”hΤTpS://WWω.sndswx.com/
一旁的年轻警察闻言涨红了脸,不顾同伴拉扯就要上前跟她理论:“什么叫欺负,你把话说清楚!”
佘太婆见状登时拔高音量,用力拍着大腿道:“哎哟!哎呦!大家快来看看,警察要来打我这个老太婆啊,大家快来看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她没事就喜欢找茬,已经成了一种病态行为。邻居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已经看腻了。那老太婆嗓子尖,吵得人耳朵疼,人们越围观她喊得越来劲,见状都纷纷散开回家了。
孟舟山见众人散开,不期然想起屋里的隋月声,正准备回去。然而一转身却见少年不知何时推着轮椅出来了。
“叔叔,”
陈平川就在不远处,隋月声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孟舟山身上,仰头看着他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孟舟山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他以前帮忙带过严越昭的儿子,不过那男孩太调皮,实在不如面前的少年乖巧讨喜。
隋月声大概算是个例外。
孟舟山缓缓蹲下身:“好,如果有事,随时过来找我。”
刚才大喊大叫的佘太婆见警察离去,没戏可闹,兴致缺缺的准备上楼回家。然而未走两步,却忽然发现隋月声的身影,惊奇哎呦了一声:“月声啊,你这个腿怎么还瘫着啊,得有好多年了吧,看过医生没?不过看了也没用,我听人家说啊,腿瘫太多年基本没希望站起来的。”
隋月声闻言低着头不说话,脸色苍白,莫名显出了几分狼狈与难堪。他指尖无意识攥紧自己的膝盖,力道大得险些陷入皮肉。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掰开了他的指尖。掌心温暖干燥,带着薄茧。手腕上戴着一块男士表,银链表带紧贴着隋月声的皮肤,一片沁凉。
隋月声抬眼,却对上了孟舟山沉静的目光:“不要掐自己。”
孟舟山语罢,缓缓站直身形,看向佘太婆。他用打火机点了根烟,大抵因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平添了几分文气与严谨,说出的话也莫名让人信服。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道:“其实还有一种病比瘫痪更可怕。”
佘太婆被勾起了兴趣。她见孟舟山衣冠楚楚,莫名便收敛了几分刚才的难缠泼辣,兴致勃勃问道:“什么病?”
“话癌。”
孟舟山修长的指尖夹着烟,轻弹了一下。眼睛被烟雾熏得眯起:“这种病多发于老年人,话太多就会容易得癌,是一种恶性肿瘤疾病。到了晚期就会烂嘴烂舌头,最好的办法就是这辈子都闭嘴别说话。”
他语罢没有再看一头雾水的佘太婆,握住隋月声的轮椅扶手,把他推到了家门口。
彼时楼上卖保险的女子正坐在屋内,劝陈平川别跟警察吵架。同时不着痕迹推销着自己的保险,条条福利诱惑,引得陈平川陷入了沉思。
“陈哥,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可得好好考虑。时间不早,我就先走了。”
女子语罢从沙发上起身,告辞离开。看见门口的隋月声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即发现了后面的孟舟山,目光落在男人斯文俊美的脸上,挪也挪不回来。
孟舟山却并未看她,径直把隋月声推到了门口。
陈平川从没见过孟舟山,见门外站着一名不认识的男人,下意识站起身,皱了皱眉:“你谁啊?”
孟舟山掐灭烟头,星火顿熄,不欲过多解释:“隔壁邻居。”
他语罢垂眸看向隋月声,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少年也正看着自己,让人很难分辨出目光里藏了怎样的复杂情绪。
“那我先走了。”
孟舟山声音温和,隐隐为少年糟糕的生活环境感到无力。
隋月声闻言悄悄松开了攥住他衣角的手,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下次还可以去找你吗?”
孟舟山:“当然可以。”
隋月声闻言终于笑了笑,漆黑的眼中多了一抹微弱的光亮。在这栋危楼里是如此清晰,像灯火俱灭时的最后一点星光。
孟舟山离开的时候,隋月声久久注视着男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终于收回视线。他正准备推动轮椅进屋,却见门槛底下被人塞了一张红色的广告传单。
这张广告单很小,被踩得全是脚印,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隋月声坐着轮椅,视野低矮,这才看见。
他一只手攥住轮椅扶手,略微俯身,捡起了那张传单。
陈平川见孟舟山离开,烦躁踢了踢脚边的一堆玻璃酒瓶,对隋月声皱眉道:“你昨天晚上又去哪儿野了,地也不拖,饭也不做。现在才回来,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隋月声闻到了一股刺鼻呛人的烟味,果不其然看见地上一堆烟头。默不作声地推动轮椅进屋,找到抹布准备打扫卫生。
陈平川压不住脾气,走过去踢了他轮椅一脚:“都几点了还做卫生,赶紧做饭,跟你舅妈一样,脑子有病!”
隋月声闻言一顿:“舅舅,家里没菜了。”
陈平川皱眉:“那就下去买。”
隋月声轻声道:“没钱了……”
陈平川闻言更为恼火。他酗酒影响工作,公司最近已经有辞退他的意向了,而且下个月中旬才能发工资。
“都是讨债鬼!”陈平川在口袋里掏摸半天,扔了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在隋月声腿上,“赶紧买菜做饭去!”
隋月声收好钱,应了一声,然后推动轮椅进屋,在里面狭小的隔间找到了平常用来装菜的布袋子。
陈平川又开始看他的球赛了,电视机信号糟糕,刺啦作响。
隔间窗台外面放着一个蓝色的花盆,被太阳晒得暖暖的,不过天气预报说下午会有雨。隋月声把花盆拿进来,往里面浇了小半杯水,指尖细细摩挲着花盆边缘,目光带着几分阴郁的温柔。
他不知想起什么,动作慢慢停顿下来,拿出了在门口捡到的红色传单,然后细细铺展开来。
这是一家餐馆的开业传单,纸张粗糙而又廉价。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张纸的反面被人用红墨画了一个衔尾蛇图案,底下写了一排潦草的字:
我吞食罪恶,我获得永生。
隋月声左手拿着传单,右手摩挲着那盆未发芽的花,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左手轻轻伸出窗外,松开了指尖——
那张红色的传单轻飘飘坠落,在空中打了个旋,随即被风吹往大街小巷。
夜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寒意更甚。这栋危楼立在飘摇的风雨中,似乎会随时轰然倒塌。
孟舟山以前很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写稿,因为潮湿的雨和黑暗的夜,最容易滋生罪恶。但今天却因为家中多了一个不速之客,使他有些心神不宁。
“哒哒哒哒哒!我是警察,你已经被捕了,还不赶快举手投降!”
一名七岁的小男孩举着玩具枪,对着孟舟山一通扫射,希望他能配合一下。不过很可惜,孟舟山没有半点反应。
“’小严警官‘,我建议你现在最好去写课外作业,抓贼是你长大后做的事。”
家里的保姆请探亲假了,严越昭正在盯梢嫌疑人,实在抽不开身去管这个活祖宗。从学校接回来之后只能暂时丢在孟舟山家里,让他帮忙照看。
不得不说严越昭心挺大的,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敢把孩子往这丢。
严向明闻言撇嘴,扔掉了手里的玩具枪:“舅舅,那你给我买个新玩具枪好不好,爸爸不给我买。”
孟舟山心想很正常。严越昭花钱大手大脚,离婚之后没有老婆帮他理财,回回月底都穷得精光。
孟舟山把钢笔放到旁边,打开电脑问道:“给你买玩具枪,你就安静吗?”
严向明闻言立刻趴到桌边,小声碎碎念,有些委屈:“我还想要新平板画画玩。我上次考试第一名,爸爸答应给我买,他一直没有买。”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孟舟山慢慢滚动鼠标,浏览着商品:“你爸爸答应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严向明拽着他衣袖撒娇:“舅舅,我不吵你了好不好,我现在就去写作业。”
这是一根被宠坏的独苗苗,除了性格闹腾点,倒没什么大毛病。孟舟山给他选了部平板,又买了把仿真玩具枪,严向明果然趴到桌子上乖乖写作业去了。
孟舟山不期然想起了那名坐轮椅的沉默少年,思索一瞬,在电脑上下单,又买了一部新款手机。
外间雨声淅沥,室内却安静得让人无所适从。
孟舟山正在修自己以前递交到出版社的稿子,里面有些内容太血腥,编辑说必须进行删改。
他无法对那些残忍的故事进行美化,于是能做的只有删改。
严向明见孟舟山沉思写作,不敢吵他。写完作业,悄悄趴到桌子边道:“舅舅,我口渴。”
孟舟山头也不抬,拿起桌角的玻璃瓶给他倒了一杯水:“喝吧。”
严向明:“……舅舅,你倒的是红酒。”
孟舟山终于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倒错了,只好从位置上起身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橙汁。
严向明发现了孟舟山垫在桌角的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衔尾蛇图案,凑过去惊奇咦了一声:“舅舅,你也会画这条蛇啊。”
孟舟山闻言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他:“你还在别的地方见过这条蛇吗?”
“有啊,”严向明道,“爸爸把我从学校接过来的时候,我在楼下墙上看见了。”
孟舟山闻言面色微变,正准备下楼查看,忽然想起把严向明一个人留在屋里不安全,干脆走过去把他一起抱出了房门。
严向明不喜欢在下雨天出门,老大的不情愿:“舅舅,你干啥?”
孟舟山用外套把他一裹,走进了电梯,声音严肃:“那条蛇在哪儿,等会儿下去你指给舅舅看。”
严向明哦了一声。
楼道漆黑,灯光昏暗,上面贴满了小广告。要从一堆花花绿绿的斑驳墙壁上找到图案实属不易。
严向明回忆了一下自己背着小书包进门的场景,在周围找了半天,最后指着信箱下面的一个角落道:“舅舅,在这里。”
孟舟山打开手机灯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疏通下水道的广告章旁边果然有一个衔尾蛇图案,下面还写了一行字:
以谎言挑拨罪恶者,应受拔舌之苦。
鲜红的字体藏在杂乱的广告中,实在不易被发现。只有那条蛇画得精致细密,像是某种古老图腾。
孟舟山指腹用力在墙上抹了一下,图案边缘的墨痕便糊开了一点,很显然刚画不久。
他盯着手上浅红的墨痕,开始飞速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以谎言挑拨罪恶者,应受拔舌之苦?什么意思?
孟舟山莫名想起了佛教中记载的十八层地狱,其中一层就是拔舌地狱。生前言无顾忌,侮辱人身,满口恶言者,轮回之前必入拔舌地狱,被阎王拔掉舌头。
这栋危楼里有谁符合这个条件?
孟舟山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了六楼住着的佘太婆。他一边拉着严向明飞快进入电梯,一边用手机给在楼上盯梢的严越昭打电话,嘟了四五声后才被接通。
严越昭工作时间最怕打扰,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皱眉道:“有屁快放!”
孟舟山声音急促:“快去六楼盯着,走廊右边第三户门,我怀疑她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严越昭还在十二楼盯着那名戴鸭舌帽的男子,闻言语气疑惑:“真的假的?”
电梯在每层都开门停了一下,但外面却空空如也。孟舟山皱眉,一直用力按着关门键:“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先去看看再说,万一住户已经遇害了怎么办?!”
严越昭只好挂断电话,飞速跑下楼去了佘太婆家。他站在门口连敲了两声房门都没人应,情急之下只能后退几步,一个飞踹踢开了门——
“轰——”
不甚结实的门板轰然倒地,露出了里面简陋逼仄的房间。佘太婆正坐在客厅择菜,冷不丁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踹倒了自家房门,吓得人都傻了。
于是当孟舟山带着严向明赶来的时候,就见佘太婆正揪着严越昭的衣领一个劲打:“王八蛋!王八蛋!你个挨千刀作孽的,无缘无故踹我家房门干什么!你赔钱!赔钱!”
严向明见状立刻冲上去加入战局,蹦起来要拦住她:“你凭什么打我爸!你凭什么打我爸!”
场面一团混乱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电梯缓缓升上去了。
孟舟山见佘太婆安然无恙,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抬头看向楼顶,试图发现什么,然而嘈杂的雨声掩盖了一切。
严越昭好不容易用五百块钱打发佘太婆,看见孟舟山就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上前找他算账,然而就见孟舟山忽然转身看向了电梯的楼层显示屏——
电梯停在了8楼。
孟舟山示意严越昭别出声,伸手轻轻按了一下电梯键。他们眼见着电梯一点点下来,然后停住,叮的一声打开了门。
严越昭下意识捂住了儿子的眼睛,莫名有些紧张不安,然而电梯缓缓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你留在这里,我去八楼看看。”
孟舟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转身朝着楼上跑去。他心脏不安到了极点,耳畔是迅疾的风声,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八楼只住了一名住户。
等孟舟山飞速赶到楼上,踹门进屋的时候,就见里面一片漆黑。一名长发女子背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对面放着一面高高的落地镜。
“轰隆——!”
外间陡然划过一抹闪电,似要劈裂天空,整个屋子都瞬间亮堂起来,镜子里面清楚照出了女子可怖的死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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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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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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