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命运的线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相互交错,最终留下的也只是握不住的尾端。
高中时代的宋毓涵沉默内敛,有着自己不大不小的朋友圈,除却优异的成绩与出挑的外貌,她更像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某个。
而沈擎则不同,他家世显赫,是所有师生长辈眼中品学兼优的代表,名列前茅的成绩加上出众的相貌,好似所有加分项都汇集到他身上。
过分优秀的人难免成为他人闲暇时的谈资,宋毓涵偶尔会从朋友口中得知沈擎的事迹,多少对这个人有所了解,知道他生在一个家风甚严的环境中,性格有些冷淡。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在同龄女孩子们还在对学校里某些少年评头论足的时候,宋毓涵往往不置可否,只在旁边做个平静的看客,从未发表过言论。
年少时期懵懂的情愫对她来说只是个空泛的概念,她从未体会过情窦初开的感觉,哪怕是憧憬也不曾有过,事实上她潜意识里对异性是排斥的。
宋毓涵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家里的事,哪怕是身边最近的朋友。
她的原生家庭并不算美好,母亲怀孕时父亲出轨,而早在她出生前,那男人便已经带着女人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来过。
虽然母亲是位坚韧善良的女性,但宋毓涵仍旧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感到由衷的抵触。
她同任何人都维持在“泛泛之交”的度上,虽然大多时间能够融入集体,但有时还是能够察觉出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不过宋毓涵对此习以为常,她惯会让自己迅速融入新的环境中。
高中前期,宋毓涵曾与沈擎这位永远出现在他人口中的人见过几面,毕竟他们都是学生会中的干部,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也仅仅只是知道姓名和脸而已。
这样的两个人,原本只该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但偏偏在高二分班之后,有了正式意义上的交集。
宋毓涵成绩优异,被分在理科一班,她向来不喜欢中间的位置,所以选了个靠边的后排坐下。
因为班里大多都是成绩差不多的,所以位置起先便让学生自己随心坐。报道那天有个人没来,班主任是宋毓涵高一的代课老师,知道这小姑娘事少学习好,索性直接把那人的位置安排在她旁边。
宋毓涵并不关心这些东西,对于自己神秘兮兮的同桌也没怎么好奇。
第二天开学,她来的早,正趴在桌子上补作业,旁边的位置便有人搬书过来,刚好碰到了她的手臂。
笔尖在纸上蹭过去,一道并不明显的痕迹。
宋毓涵皱皱眉头,这才扭头看向自己的同桌。对方身穿干净的校服,整洁的领口竖在下颌处,清隽眉眼上情绪很淡,不论怎么看都是“生人勿近”四个字。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碰到了身边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便开始翻阅笔记,始终都很安静。
宋毓涵喊他:“喂。”
沈擎翻页的指尖顿了顿,侧首看向她。
就在宋毓涵想要拿着作业跟他算账时,只见他无波无澜地收回视线,将那页纸翻过去,继续专心学习。
宋毓涵:“……”
说实话,在正式接触沈擎这个人之前,她没想到这人性格这么冷。
宋毓涵也不是多事儿的人,反正只是一个小意外而已,她没趣地耸耸肩,趴回去补她的作业。
二人就这么几乎没有任何沟通的度过了开学后的一周,宋毓涵知道自己经常被朋友说话少,但她没想到身边来了个根本不说话的家伙。
周五那天是月考成绩出来的日子,宋毓涵成绩稳定没动,仍稳坐年级前十。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从来年级第一的沈擎这次却失了手,以个位数的分差落到了第二。
宋毓涵虽然觉得惊奇,但也觉得正常,毕竟是个人就有出错的时候。她看完成绩后,中午回家告诉母亲,得到一句平平淡淡的夸奖,然后回到学校继续无聊的学习生活。
那天正好她值日,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里,她跟同学边扫地边闲聊,听到教室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她漫不经心投去一眼,结果看到了沈擎。
他还是那副一潭死水的冷淡模样,但走在他前方的男人却像是怒火中烧,二人虽有着相似的眉眼,但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亲切感。
宋毓涵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旁边的同学也注意到那边,偷偷凑过来对她说:“那个人是沈擎的爸爸,是个特别有名的企业家呢。”
宋毓涵收回目光,“看起来挺凶的。”
同学闻言,看了看周围,然后悄声道:“这事儿你别跟人说啊。”
“怎么啦?”
“我原来跟沈擎是同班同学。有回他成绩比之前下降了五分还是六分,第二天他脸上就有伤,估计是挨了一巴掌。”
宋毓涵扫地的动作顿住,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之前听说沈擎家风甚严这件事。
……这不是严不严的问题了吧。
宋毓涵抬起眼睛,“他爸妈对他这么严格?”
“嗐,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同学摇摇头,说,“听说沈擎的妈妈当年就是因为他难产走的,难怪他爸对他这样。”
宋毓涵皱眉,下意识想说沈擎错哪儿了才活该被这么对待,但又想到自己没什么立场,便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这件事后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值日是值不下去了,宋毓涵索性放下扫帚,对同学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便快步离开教室。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酝酿找什么理由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她听得瞳孔微缩,当即推门而入。
“……报告。”
宋毓涵这声来的有些晚,因为她看到沈擎正被他父亲揪住衣领,不由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震住。
班主任一脸为难地夹在这父子俩中间,看到宋毓涵后,他稍稍松了口气,温声问:“宋毓涵?怎么了?”
宋毓涵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沈擎,发现他还是那样一言不发,即便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只面无表情地同他父亲对峙。
她看到落日的余晖透过少年的碎发,洒进他澄净平淡的眼底,好像没有什么能让那掀起半分波澜,即便是在这样难堪的情况下。
男人看到外人过来,怒气似乎被他硬生生压下去一些,随后放开了沈擎,但眉眼情绪仍旧是冷硬的。
宋毓涵定了定心神,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去,没有看那名男人一眼,对班主任道:“老师,周老师让我来找沈擎,说上次的英语作文还有可以改善的地方,想当面指导他。”
沈擎闻言侧过脸,看向她时眼底似乎有什么隐秘的东西一闪而过。
班主任顿住,随后看向沈擎的父亲,后者不耐烦地皱起眉,挥手冷道:“去吧。”
沈擎在前,宋毓涵在后,二人离开了那片低气压区。直到办公室的门被合上,她才抬起头来去打量他,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确认自己来得及时,那巴掌还没落在这张俊秀的脸上。
二人一路无言,在快要抵达教室的时候,她倏然开口:“我骗人的,你不用去找周老师。”
她看着前方的少年,看到他背影消瘦笔挺,像是料峭的青松,在窗口经过的微风下,发丝似有若无地晃了几晃。
意料外的,沈擎停下脚步,回头朝她望了过来。
他对她轻声说:“我知道。”
他说他知道。
宋毓涵有些恍神,她似乎看到少年的唇角有上扬的弧度,但那太轻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了。
宋毓涵很少会对某样事物执着,但在那天晚上,她梦到了沈擎对她笑的模样。少年清隽温和的面庞映在日光下,却比余光里任何东西都要抓紧她的视线。
从那天以后,宋毓涵与沈擎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她晚自习有个不算太好的习惯,就是总喜欢用最后一节课来补觉,偏偏她的位置还在过道,极容易被发现。
刚开学没多久那会儿,宋毓涵曾想让沈擎帮她看着点儿门口的老师,但对方压根懒得搭理自己,于是只好拜托前后桌帮忙。
不过还是被班主任捉住好多次就是了。
后来有一次,她趴下睡得正昏昏沉沉,半梦不醒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推了推手臂,她不满地挪开,想要继续跟周公聊天。
但对方只是顿了顿,随后又碰了碰她,似乎执意要打扰她睡眠。
宋毓涵有点儿起床气,这点鲜少有人知道。因为顾及这里是教室,所以她动作不敢太大,只好拧紧眉头转过脑袋,想要问这位冷面阎王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儿。
没想到沈擎方才见她没有反应,便稍微俯下身子,刚要低声唤她的名字,宋毓涵便倏然转了过来。
她的嘴唇在他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擦过。
两个人都愣住了。
教室里很安静,所有学生都在埋头学习,静得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还有笔尖在纸上书写的声响。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时间的刹那停滞。
最终还是沈擎率先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将身子撤回去,撇开脸没看她,脸颊有些泛红。
宋毓涵没比他好过,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从半睡半醒到不小心亲上沈擎,她还没反应过来结果整个流程就唰得过去了。
她抬手抓了抓头发,想掩饰自己的尴尬,结结巴巴问:“你、你喊我干嘛啊?”
沈擎还是没有看她,他轻抿了抿唇,低声对她道:“你要睡觉的话,我和你换位置。”
宋毓涵又懵了。
她脑子这会儿仿佛宕机,没头没脑地问:“为什么?”
沈擎蹙眉扫她一眼,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种没智商的问题。
宋毓涵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哥是不想让她被班主任逮住睡觉呢?
里面的位置是她梦寐以求的,宋毓涵登时抛开刚才的尴尬,特兴奋地连连说好,如愿以偿睡到了沈擎的桌子。
这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位置。
对于宋毓涵来说,旁边还坐着一个让她很有安全感的男孩。
将脸埋进臂弯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微微上扬的唇角。
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痕迹。
而宋毓涵跟这位高岭之花的故事,似乎出人意料但也合情合理的进行着。
学校里渐渐有了他们两个人的传闻,但没有任何一条是得到证实过的,毕竟两个当事人根本不置可否。
在高三下学期的某日晚自习,外面下起了雪。
这年的冬天特别冷,同学们在学习上都争分夺秒。到课下休息的时间,宋毓涵抬起酸痛的脖子,看到窗外后,不由小声说:“下雪了。”
沈擎听到她的话,朝外面看过去,本想说什么,但门口却传来老师的谈话声。
虽然还没有开始上自习,但是有老师在外面站着,自然没有学生敢轻举妄动,都识趣地趴桌子上写卷子。
果然,半分钟后,班主任便走进了教室,开始例行巡逻。
看到宋毓涵没睡觉,他还停在旁边惊讶了会儿,沈擎在此时抬起手,将卷子交给班主任。
他说:“卷子我做完了,周老师喊我和课代表去办公室整理错题,可以去吗?”
宋毓涵闻言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课代表,忙不迭把自己已经做完的卷子也交了上去,睁眼说瞎话道:“对的,周老师刚还催我们呢。”
班主任对这两位优等生的话没有丝毫质疑,直接放他们离开,问都没多问,还跟班里的学生说让他们好好学习这两位,都提前交卷去学习别的学科了。
宋毓涵在教室外面听见这话,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她跟沈擎从教学楼后方的楼梯走下去,来到后院稍微空旷些的位置,那时大雪已经在草木上覆盖了浅薄的一层。
雪下得很大,身后的教学楼灯火通明,而他们二人处在这片小小的空间内,光线不算亮堂,但是也并不晦暗。
一切都恰到好处。
宋毓涵用手扫了下草丛上的积雪,对身边沈擎道:“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旷课啊。”
“卷子已经做完了。”沈擎认真地将问题丢回来,“既然已经完成任务,这也算旷课吗?”
宋毓涵噗嗤笑出声来,“还说什么周老师,你这人说谎都跟真事似的。”
沈擎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二人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雪,谁都没说话。
“欸。”宋毓涵突然出声,“沈擎。”
他嗯了声,“怎么了?”
宋毓涵低着头,玩儿雪,漫不经心道:“有人说我们早恋。”
沈擎闻言看向她,脸上情绪似乎变了变。
宋毓涵紧张兮兮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回音,又羞又气地折了手中的树杈,没好气道:“我可不想玷污你名声,你赶紧跟人解释清楚!”
沈擎被她这恼羞成怒的模样给逗笑了,他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本来也没有早恋。”
宋毓涵微微瞠目。
她缓了会儿,正想酸巴巴地嘴硬顶回去,就听少年淡声道:“等高考完,就不是早恋了。”
宋毓涵眨了眨眼睛。
那一瞬间的感觉,该如何描述呢?
像是烟花绽放,并且是永不凋谢的那种,长长久久的留在她心底,永远熠熠生辉。
宋毓涵与沈擎最终考了同一所大学,也确认了关系。
他们像最普通的恋人那样,度过每天有着彼此的时光,为了同一个未来而努力着。两个曾经都漫无目的的人,此时都有了共同的目标。
但身世的差距终究是横在他们之间的永恒障碍,沈父坚决要求沈擎与宋毓涵断绝关系,而沈擎也将父亲的固执继承到了十分,他干脆彻底同沈家斩断联系,直接撂下话说结婚后有空再带着宋毓涵回来看他老人家。
沈父被气得不轻,直接让人停了沈擎所有银行卡和支付方式,而沈擎一身硬骨头岂会轻易屈服,他虽是少爷出身,但苦却是能吃的,在外打工照样能够正常生活,完全不需要依附沈家。
哪怕后来沈父从中作梗,让他被所有企业拒绝录用,他也不曾服过软,不曾回过沈家一趟。
宋毓涵在这样的拉锯战中,逐渐有些动摇,几次想要跟沈擎说这件事,但都被他止住话头。
宋毓涵于是明白,在高中时期也是那样坚定的少年,又怎么会在这时候选择动摇呢?她是他的底线,而不论在怎样的窘况下,她也愿意配着他。
沈擎软硬不吃,最终沈父恼羞成怒,直接让人将沈擎抓回来软禁,彻底将他与宋毓涵分开,不再让二人见面。
也就是在那时,沈擎才发现,自己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仍旧是无能为力的那一方,他甚至无留在爱人身边,只是被囚禁在这一小方天地。
于是他开始接管公司事务,好似重新本本分分的做回他的沈少爷,就连沈父都信以为真。然而狼子野心昭然于世,没过多久,沈父就意外得知沈擎已经有了独立的分公司,并且不需依附沈家,就能站稳跟脚。
而就在那天,沈擎打晕看守房门的人,毫不犹豫地逃出了沈家,去往宋毓涵在城中租赁的住处。
他又慌又乱,但更多的是期待,他在窗下喊她的名字,如愿看到数月未见的心上人后,他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膛。
她喜极而泣,而时间紧迫,他甚至来不及给她一个拥抱,甚至一个吻,因为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找到他。
沈擎抿了抿唇,他抬头望着宋毓涵,无比认真地问:“你敢不敢跟我私奔?”
那时她是怎么回复的呢?
她扶着窗沿,用同样坚定的语气说:“我敢!”
只要他一句承诺,她没有什么是不敢的。
年少时是这样,现在与未来,更是如此。
他们原本该很好的,那时候他们都这么想。
但那只是原本。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上耽误一生的人,或许终究只能落得意难平的结局。而哪怕他已经拥有了足够替她遮风挡雨的能力,但彼此也已经不是最初的彼此了。
千疮百孔的感情,谁都没有勇气和力气去触碰了。
-
兴许没了念想后,人就会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在接受宋毓涵离世这个事实的几个月后,沈擎闲来无事整理书房,发现了自己高中时期的毕业手册。
手册封皮已经旧到泛黄,但仍然是干净平整的,不难看出主人平时有多爱惜它。
沈擎将它放在桌上,自己则坐在桌前盯着它看了许久。
这本毕业手册,其实最开始是宋毓涵拿着的,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离开时终究忘了拿走这个东西,于是就放在他这儿吃灰。
这么多年来,沈擎从来没有打开过它,更没有主动寻找过,他始终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但他执意去忽视。
是不愿意回忆,还是害怕被回忆伤害?
他已经懒得去回想自己年轻时的心思了。
最重要的当事人已经离开人世,其他的什么都不再拥有意义,而他也终于能够心无旁骛地翻开这本毕业手册。
沈擎翻开首页,入目的便是那张毕业合照,宋毓涵与他并不同排,但刚好都在中间的位置,尚且青涩的面庞对着镜头,满是懵懂纯粹。
他没有多看,正要继续往后翻,却不小心带出了照片后的纸张一角。
他轻轻蹙眉,印象中并没有什么附加物,于是他将那张纸抽出来展开,发现是一封信。
沈擎眸光微动,目光落在最后的落款与时间,是宋毓涵在离开沈家的那天写的。
他指尖顿了顿,隐隐明白过来什么,却有些怯了似的,没有去看信的正文。
——毕业手册不是宋毓涵忘记拿走的,是她故意留下的。而这封信,他或许已经彻彻底底错过了本该阅读的时间期限。
沈擎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首行,随后缓缓下滑。
【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头比较好,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所以矫情这一回,不管你看不看的到,我都写下来吧。话说在前头,其实我猜不到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多少岁了,但肯定不是三十岁之前。】
她说对了。
沈擎如实想着,继续往下看。
【你的性子我知道,既然我决定主动离开,你短期内肯定是不会碰跟我有关的任何东西。所以现在信前的你,看到这些字以后是不是还挺生气的?想把它撕掉?】
她说错了。
大错特错。沈擎拿着信纸的指尖收紧几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写这封信,或许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吧,毕竟我这辈子也就这样爱过你一个人了。因为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已经没了来找我的想法,所以我才写这些的。我总是想起我们还在高中时的日子,虽然什么都没有,只能空想着期待未来,但那段时光是我最珍贵的宝藏,不知道对你来说算什么,在我这里就是这么重要。我想我应该是先喜欢的那个人,你当时对我说“等高考完,就不是早恋了”,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好看,能让我记这么多年。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栽了,我认了。】
沈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烦躁地蹙起眉,将信纸放到桌上,半晌却又拿了回来。
【你其实特别好,虽然很多人都说你不好相处性子冷,但我知道你有多好,只有我知道。我原本想要陪你走下去的,但不单单是我,你也能感觉到吧,这段感情已经让人累到想停下来休息休息了,我们都越来越无力了。我这人蛮自私,知道自己拼不过现实,所以也是想用这种方式留在你回忆里。不知道你现在还会不会跟你爸吵得天翻地覆,会不会有人在这时候陪着你安慰你,不过这些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大概不需要它们了吧。你现在多大年纪了?三十?四十?或者更年长些,真不知道你看二十多岁的我是什么感觉,不过我还挺想看看你以后的样子,应该跟年轻时一样好看,人际关系广,是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她又说错了。
沈擎笑着摇摇头。他仍旧是那个寡言少语,对谁都冷漠的扑克脸,亲缘浅薄、待人刻薄且不好相与,他并没有成为一个优秀的成功人士,他失败至极。
【我有好多话想说,但感觉再这样真是没完没了,反正都决定要放过你了……唉,反正别活在回忆里,向前看,人生还那么长,谁知道还有没有新的缘分呢,或许这次就是正确的了。这封信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愿你从今往后,幸福美满,所愿皆成真。——宋毓涵留】
沈擎攥紧信纸,深深吐出一口气,阖上双眼。
太多情绪涌上心头,他竟然有些想笑,却也不知道该笑命运多舛,还是该笑这人离开这么久还要让他难过。
——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很难讲述。
他们相爱,但是并没有在一起的力气。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对宋毓涵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毕竟这要追溯到少年时期的无数次心动与犹豫,而她与他相处时所有的模样,张牙舞爪的、哭的笑的,似乎都还历历在目。
在她死去之后,他无数次午夜梦回见到她,却永远只能偷到一个对视的机会,最后留他自己对着天花板怔神。
他们是同学,是爱人,不约而同把彼此耽误了一辈子,就是这样复杂且无从说道的关系,可其实一句话就能够概括——
他们曾经相爱过。
宋毓涵临走前,他没有对她说任何话,事实上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他们早就过了那个随性子敞开心扉的年纪,许多话不用说出口,也无伤大雅,算不得遗憾。
只是看完这封信后,沈擎头一回感受到后悔这种情绪。
他想,自己还是有话想跟她说清楚的,亲口说,面对面说。
他想告诉她,其实那些年他不太好过。他如果当年能够放下自己那点自尊,就能够找到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她被欺负,并且他可以用很长时间去证明这点。他们互相欠彼此一场婚礼,而他真的很想在所有人面前吻她,亲手为她戴上戒指,在很多很多年以后,还能够靠在一起回忆年轻时的过往。
——他曾经真的很认真的想过,要跟她好好过完这一生。
可前提是她愿意为他留出这些时间,又或者说,她能够拥有这些时间。
收好那封信后,沈擎去了趟宋毓涵埋葬的地方。
外面下着雪,他独身走到山头,看到了那块墓碑,它孤孤单单的立在雪中。
这是她死后,他第一次过来看她。
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等,但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也会去那边找她。
沈擎抬起手,将墓碑上的积雪拂去。
望着黑白照片上的女人,他默默想到:希望下次再朝你伸出手的时候,你仍有勇气握住它。
可以吗?
就像当年,你说你敢一样。
——他们在生离死别,而这个城市在下着雪,干净得像是年少时晚自习旷逃的那个雪夜。
年岁渐长,从前那些执着似乎也都被遗忘了。
沈擎想,会不会再过十年或者几十年,他就会忘记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个姑娘,用了很长的时间停在他回忆里。
或许吧,他也不知道。
爱很难,恨也很难,那就这样吧。
一生被照亮过这么一次,于她,于他,都算是够了。
沈擎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他始终微颔着首,无人能够看到他的表情。
这辈子要走的路还很长,也没有她。
那就让他一个人走吧。
-
从宋毓涵埋葬之地回来后,当晚沈擎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终于不再只是同她仓皇错过,而是有了更具体明晰的内容。
他看到自己坐在病床边,低声问她:“宋毓涵,你敢不敢再坚持坚持?”
她笑了笑,虚弱得好像随时都可能离开,“敢啊,怎么不敢。”
她说:“但我已经没力气了,对不起啊。”
画面徒然一转。
沈擎看到日光正好,春色正浓,少年气喘吁吁地穿过小巷,跑到老旧的平房外。
他在那扇窗前停下脚步,心跳声如擂鼓。
是心动,也是期待。
他略微调整呼吸,抬声唤道:“宋毓涵!”
不过短暂数秒,窗户便被人推开。少女欣喜地探出来张望,同他对视的刹那,她展露出了比阳光还要明媚的笑意。
她将身子前倾,“你怎么在这?”
“我偷跑出来的。”他抿抿唇,对她说,“宋毓涵,我的公司已经站稳跟脚,我很快就能够离开沈家,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少年做了个深呼吸,因为紧张,额角沁出些许晶莹的汗珠。
他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问:“到那时,你敢不敢跟我私奔?”
少女微微怔住,旋即笑了。
“敢!”
她语气无比坚定,眼底闪烁着熠熠光彩,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生托付给对方。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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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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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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