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月声在里面洗澡的时候,水流哗哗作响,雾气弥漫。透过玻璃门,依稀可以瞥见他模糊的背影。
孟舟山站在窗边,掀开窗帘往楼下看了眼。周围已经临近拆迁,远处一片废墟残瓦,冷寂得让人不适应。
房间打开暖气后,空调外机嗡嗡作响,但不多时就没了动静。很显然,空调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失灵了。
孟舟山盯着看了片刻,终于收回视线,打开桌上的购物袋,把刚才下楼去商店买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顺便用刀切了一个橙子,放在一次性碗碟里。
没过多久,隋月声洗完澡,抬手敲了敲浴室门:“叔叔,我洗完了……”
“来了。”
孟舟山用纸巾把折叠刀擦干净,顺手放进了口袋。他起身走进浴室,竭力忽略少年纤细白皙的腿,把隋月声从板凳上抱了起来。
“我刚刚在楼下的衣服店买了几件衣服,你穿可能有点大,先当睡衣吧,明天我再想办法把行李收拾出来。”
隋月声身上带着水汽,接触到外界冷空气后,皮肤冰凉一片。他圈住孟舟山的脖颈不肯松手:“暖气是不是坏了?”
孟舟山俯身把他放到床上:“可能是设备老旧,这家旅馆马上就要拆了,我等会儿去问问老板,看是怎么回事。”
他语罢想起身,脖颈上的手却纹丝不动。垂眸看向隋月声,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看,那双眼睛透着极致的干净,声音却低哑惑人:“叔叔……”
隋月声微微仰头,忽然有些笨拙地吻上了他的唇。殷红的舌尖柔软灵活,却难掩青涩,像猫儿在舔食。
孟舟山一愣,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挣脱,隋月声却悄无声息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来气,才终于松手放开他。
孟舟山有些无奈:“月声……”
少年的唇有些红肿,色泽瑰丽。他躺在下面,目光直视着孟舟山,不见半分羞怯,有的只是不再遮掩的占有欲与暗沉。
他见孟舟山盯着自己,用被子盖住自己,往里面躲了躲:“叔叔,我错了……”
孟舟山心想光知道错误,不改有什么用。他替隋月声按了按被角,语气严肃,却毫无威慑力:“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隋月声点头,表示知晓。
他刚洗完澡就被孟舟山抱上了床。穿着略显宽大的睡衣,墨色的头发微湿,浑身带着水汽。结果忽然看见床头柜上有一个黑色的遥控器,下意识想拿过来看看,结果被孟舟山按住了手。
“别乱按。”
孟舟山把遥控器扔到了一边的茶几上,这才走到另外一边在床上落座。他摘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然后搁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他们两个挨得很近。
隋月声因为身体差,体温常年都是冰凉的。他躺在枕头上,轻轻侧身,偏头看向孟舟山:“叔叔,为什么不能按?”
孟舟山心想这该怎么解释。那个遥控器很可能是控制电视的,你按开之后,里面保不准会放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隋月声虽然聪明,但因为生活环境的限制,对很多数事都是一知半解。孟舟山对上他黑润的眼眸,忽然升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你猜一猜?”
隋月声其实对遥控器没有任何兴趣,他悄无声息靠近孟舟山,将侧脸轻轻枕在男人的腿上。黑色的西裤面料虽然细滑,却到底不比温热的血肉:“叔叔,你睡觉为什么不脱衣服?”
孟舟山其实根本没打算睡,他修长的指尖落在隋月声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随便编了个理由:“我认床,睡不着。”
他总感觉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却拿捏不定到底是会发生在严越昭身上,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隋月声却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笑了笑:“你是不是在担心凶手?”
他握住孟舟山的手,语气认真道:“叔叔,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个从未被保护过的人,此刻却说着要保护别人的话。要么是太傻,要么是太掏心。
孟舟山心念不可控地触动了一瞬。他垂眸,用指尖缓缓捂住隋月声的眼睛,声音低沉:“嗯,我知道。”
隋月声体温冰凉。孟舟山把手伸进被子,摸了摸少年的脚踝,不出意料毫无温度。他正准备收回手,隋月声却忽然抬头看向他,发丝扫过,像毛茸茸的小动物:“叔叔,你再摸一下好不好?”
他说:“你的手很暖和。”
他的腿不能说有知觉,却也不能算全无知觉。
孟舟山觉得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大概因为他经常帮隋月声抹药,已经锻炼出来了。闻言将被子掀开一角,顺着隋月声的脚踝往上捏,力道不轻不重,帮他按摩肌肉。
少年足踝实在纤细,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孟舟山觉得自己手里好似握住了精致易碎的玻璃器皿,稍稍用力便会立刻碎裂。
孟舟山捏了捏他的小腿:“有感觉吗?”
隋月声抿唇:“一点点……”
孟舟山缓慢上移,目光严谨:“这里呢?”
隋月声还是那句话:“一点点……有时候没有……”
孟舟山在快要触碰到大腿的时候,正准备收回手,隋月声却忽然按住了他,牵引着那只常年写字的手缓缓上移,低声道:“叔叔,这里的感觉比较明显……”
孟舟山感觉自己指尖握住了一块细腻的羊脂玉,白皙,细腻,却更为柔软有温度些。微微用力,牛奶般要从指缝泻出去似的感觉。
孟舟山知道隋月声是故意的。他神色不变,指尖轻轻拨弄了某个地方,意有所指道:“如果这里再没感觉,那就严重了。”
隋月声一惊,兔子般往后缩了缩。目光诧异的看向他,似乎没料到孟舟山会突然做这么流氓的举动,面色绯红。
孟舟山抽出了自己的手,从床头柜拿起眼镜戴上:“我去问问老板暖气是怎么回事,你不要乱动,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语罢摸了摸口袋里的折叠刀,拿着外套起身出去了。
大抵因为马上要拆迁的原因,附近生意极为萧条。孟舟山一度怀疑这间旅馆只住了自己和隋月声两个客人。他走到前台,见老板正趴在电脑桌前打瞌睡,屈指敲了敲桌沿:“老板,房间的暖气好像有问题。”
老板没回答他,静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身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孟舟山皱了皱眉,试探性伸手拨开他头上扣着的一顶渔夫帽,却见老板后颈赫然有一道淤青,竟是被人打晕了。
他敏锐抬眼看向旅馆大门,只见门把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沉重的锁链,把出口直接封死了。
孟舟山察觉不对,下意识就想赶回房间看看隋月声的情况,同时掏出手机准备报警,然而还没等走两步,就见一名带着鸭舌帽的黑衣人忽然从走廊尽头缓缓走了过来——
是衔尾蛇!
她没有去杀严越昭,而是一直蛰伏在暗处,等待着孟舟山的落单。
孟舟山见状脚步一顿,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轻点手机屏幕,飞快把短信发了出去。而黑衣人看见这一幕,并未阻拦,冷冰冰道:“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是尸体了。”
孟舟山把手缓缓插入口袋,握住了里面的那柄折叠刀,看起来平静异常:“你就这么自信一定能杀得了我?”
黑衣人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锋芒毕露。她喃喃自语,说了一段让人听不懂的话:“我生而完美,我往复无限。你会迎接真正的死亡,而我吞噬罪恶,将会获得永生……”
孟舟山现在才终于明白隋月声的那句形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一个疯子,一个被洗脑过度的神论者。】
孟舟山不着痕迹拖延着时间:“吞噬罪恶?你指杀了我吗?可我不明白我哪里做错了,你想杀的难道不应该是那名警察?”
黑衣人步步紧逼,帽檐下露出的眼睛冰冷麻木,就像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不,相比那名警察,你才是扰乱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要你死了,一切轨迹都会重新复原。所以我决定,用你的生命来结束这最后一个循环。”
隋月声曾经说过,严越昭很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因为他阻止了一切计划。可细细想来,孟舟山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他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隋月声的命运。
孟舟山出神的一瞬,凶手已经拔刀飞快刺了过来。这次孟舟山早有准备,动作利落地劈手夺刀,同时指尖寒芒一闪,用折叠小刀刺向了凶手的掌心。
一声闷响,鲜血蜿蜒流出。
孟舟山刺得不深,却也绝对不浅。然而对方却好似不怕疼一样,握住匕首的右手依旧紧紧不放,腿风一扫,想故技重施,把孟舟山的眼镜扫落在地。
孟舟山敏锐闪身躲过,同时反手将匕首刺出,刀尖一挑,直接打落了凶手的帽子。只见对方目露凶光,头发齐肩,赫然是一名女子!
“你是个女的?!”
尽管隋月声早就说过,但等亲眼目睹,孟舟山还是难掩吃惊。衔尾蛇一直没有露面,加上身形高挑,杀人残忍,外界大部分人都误以为她是男子,没想到居然是个女人。
凶手不理会他的吃惊,招式愈发迅猛。孟舟山担心隋月声听见走廊打斗声被引出来,故意示弱败退到门边。他眼见对方举刀朝自己刺来,一脚踢中凶手腹部,趁凶手吃痛弯腰,手肘快如闪电击中她后背,匕首当啷一声落了地。
孟舟山一脚把匕首踢远,反手将凶手按剪在地上,用力扯下了她的口罩,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瞳孔骤缩。
只见这名女人脸上满是扭曲凹凸的伤疤,似烧似烫,已经隐隐看不出真容。衬着那双凶狠带着杀意的眼睛,比恶鬼还要可怖。
孟舟山觉得她的五官轮廓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不动声色皱眉,沉声问道:“你和月声是什么关系?”
女人不说话,几次挣扎无果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声音沙哑,难辨男女:“你让我起来,我再告诉你。”
孟舟山总不可能一直压着凶手,闻言锁住她的双手,直接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冷冰冰吐出了一个字:“说。”
女人面色痛苦:“我手疼,你先松开……”
她手掌被孟舟山用小刀刺伤,鲜血直流。
孟舟山无动于衷:“我刺的不深,疼你也只能忍着了。”
女人见他软硬不吃,目光阴沉,忽然奋力朝着墙上撞去。孟舟山一把将她扯回来,女人却忽然翻身一踢,强行挣脱孟舟山,随即飞速后退,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改装过的□□直直对准他:“不许动!”
孟舟山见状果然顿住脚步,他慢慢举起双手,没想到女人身上带了枪,意有所指道:“看来我今天真的可能会死在你手上。”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警笛声。
女人举起枪对准他,语气阴森:“我说过,会用你的性命结束这个循环,哪怕要跟你同归于尽。”
孟舟山扶了扶眼镜:“什么是循环?”
女人指尖轻轻落在扳机上,不介意为他解惑:“我会不断吞噬罪恶,转化为永生的力量,这就是循环。但你不是罪恶之人,所以当我杀了你,没办法获取任何能量,这个循环就结束了。”
她最后说了一句话:“我不想杀你,可你阻碍了他成为衔尾蛇的路。”
她语罢,正准备扣下扳机,孟舟山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中了她的手腕,那把黑色的枪当啷一声飞了出去,二人立刻缠斗起来。
那名女子摔倒在地的时候,恍惚间摸到了掉落的匕首。她狠狠攥住,正准备朝着孟舟山肩膀刺去,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把刀放下来——!”
孟舟山下意识抬眼看去,却见隋月声不知何时出来了。他静静坐在轮椅上,手里举着那把捡来的枪,漆黑的枪管正对着那名女人。
隋月声目光暗沉,又重复了一遍:“把刀放下来。”
女人看见他,动作忽的一僵,四目相对之时,气氛竟诡异的凝固起来。孟舟山趁她愣神的空档打落匕首,重新将她制服在地。
旅馆门外多了好几辆警车,严越昭刚从车上一瘸一拐的跳下来,结果就从玻璃门看见了里面的满室狼藉。他内心暗自吃惊,一边催促着人赶紧开门,一边没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妈的!”
他还以为凶手要杀的是自己,结果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居然冲着孟舟山来了!
玻璃门被人从里面锁住,锁链很粗,一时半刻打不开。孟舟山从女人的口袋里找出钥匙,直接扔出了门缝。
凶手虽然是个女人,但力气超乎寻常的大。孟舟山不敢松懈,直到警察破门而入,这才松手退到一旁,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隋月声仍举着那把枪,手臂僵硬。他目光落在被捕的女人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舟山先一步走上前,微微用力卸掉了他手里的枪,然后交给警察。眉头皱起,镜片后的眼睛隐隐透着担忧:“月声?”
隋月声慢半拍回神,双手缓缓落下。他抬头看向孟舟山,抿了抿唇,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我看见你那么久都不回来,就出来找你了……”
孟舟山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缕头发滑落下来,难免显得狼狈,却无损身上的斯文,出言安慰道:“凶手已经抓到了,没事的。”
严越昭在旁边等了片刻,有心想看看情况,但碍于大队长在不好做什么,示意一名警员上前把他们带到车上,回局里一起做笔录调查。
今晚这名女子被逮捕归案时,所有人都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然而做审讯的时候却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难题,这名女子什么都不肯说,嘴巴比保险箱还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她面容可怖,但透过那双眼睛,不难看出毁容前一定是名非常妙丽的女子。黑色的头发齐肩,总是低头反复拨弄着自己的指尖,右手虎口处有一枚红色的伤疤。
鉴证科想提取她的指纹,结果发现她的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烧毁伤,根本无法进行身份信息核对。
“你们查不到她身份信息的。”
隋月声做完笔录,推着轮椅缓缓出来,冷不丁对门口站着的严越昭说了这么一句话。
严越昭闻言下意识站直身形:“你什么意思?”
刚才孟舟山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大意就是他们很难查出这名女子的身份。严越昭想不明白为什么。
隋月声并不看严越昭,目光盯着地面,语气平静无波:“因为她是一个死了十二年的人……”
在警局惨淡的廊灯下,隋月声慢慢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右眼下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对方的那双眼睛眼熟了:“她这里,有一颗痣……而我死去的姐姐隋明溪,这里也有一颗痣。”
女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口罩挡住了那颗痣,隋月声并未发现什么。而刚才在旅馆匆匆一瞥,终于看清全貌,他这才发现端倪。
警员拿着隋月声提供的信息资料,匆匆去了大队长的办公室,并准备联系医生给隋月声和审讯室里关着的女人做DNA鉴定。
孟舟山刚才因为打斗受伤,做完笔录去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结果一出来就见严越昭闷头坐在走廊长椅上抽烟,隋月声则静静坐在另一边。
孟舟山隐隐猜到了什么,他走到隋月声面前缓缓倾身蹲下:“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隋月声下意识抬手,想摸一摸孟舟山青紫的侧脸,但想起严越昭还在一旁,又慢半拍落了下去:“我不确定,但很像……”
孟舟山出声问道:“你有她的照片吗?”
隋月声皱眉想了想:“有一张全家福,是她七岁的时候拍的……”
严越昭心想怪不得他们之前抓捕凶手,在监控里用面容识别技术那么久都识别出不来,原来是个死了十几年的人,略有些着急的从长椅上站起身问道:“你还记不记得照片放在哪儿了?”
孟舟山直接替隋月声回答了:“应该在他平常保管私人物品的盒子里,我回去拿,月声留在警局,你帮我照顾一下他。”
经历了刚刚那么一遭,孟舟山也不放心把隋月声放在别处,思来想去,实在没有比警局更安全的地方了。
隋月声闻言伸手攥住孟舟山的衣角,就在后者以为他会害怕时,隋月声却只说了一句话:“叔叔,你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孟舟山不语,揉了揉他的头,然后转身匆匆离开了警局。
严越昭抓了抓头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隋月声相处。刚好审讯室的门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名做笔录的女警。
严越昭问道:“录完了吗?”
女警去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水,闻言叹口气,对严越昭压低声音道:“我倒是想录,那也得她肯说才行。磨了几个小时,问她什么都不吭声,只承认了凶案是她做的,别的一个字都没往外吐。我都想申请上面找医生给她做精神鉴定了。”
她灌了两口水润嗓子,又匆匆进去了。门缝开合间,隋月声从里面看见了女人的脸,他眉眼低垂,心中藏了许久的疑团终于解开:
原来是她……
只有她吗……?
世上仅剩的亲人时隔多年终于出现,却是以这样一副姿态,严越昭觉得是个人都会难过一瞬。然而隋月声只是兀自坐在走廊角落,神色无悲无喜。
值夜的女警见他年纪小,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加上听了点案情,难免心生怜悯。从饮水机那儿接了杯热水递给他:“喝点热水吧。”
隋月声低声说了句“谢谢”,不见哭,也不见难过。
他的记忆已经太模糊了。出车祸的时候年纪尚小,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有个姐姐。小时候感情大概也是很好的,但时间真的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任何记忆都会在它的打磨下逐渐苍白褪色。
现在想起来的,只有眼睛下面的那颗痣,还有那只在黑暗楼道中对他伸出的手,衔尾蛇图案清晰分明:
【你早晚会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不,
不……
隋月声在心中缓缓摇头,他很清楚,那只手不会帮他,只会把自己拉进更深的渊谷。
那么谁在帮他?
隋月声没忍住闭了闭眼,他无声攥紧手里的杯子,忽然开始有些怀念孟舟山怀里的温度。
夜色翻涌,只有几颗星子挂在天空。
孟舟山飞速驱车回到家,结果刚刚在楼下停好车,就听系统忽然叮的响了一声:【叮!请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为30%,请继续努力哦~】
系统钻石形的身躯出现在黑夜中,连路都亮堂了几分。它开心撞了撞孟舟山的肩膀,语气激动:【亲,我超级看好你哟,胜利就在前方啦!】
被钻石撞了的感觉说不上疼,但也说不上舒服。
孟舟山叹了口气,莫名觉得系统像个小孩子,没有说话,加快速度回到了家中。因为隋明溪被捕,原本埋伏在周围的警察都撤走了大半,只剩下一栋空荡荡的危楼了,还有零星几家住户。
孟舟山乘坐电梯上楼,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被自己忽略了。他莫名思及上辈子开枪射杀自己的陌生男子,对方看起来与隋明溪好像是一伙的。
但当自己的出现打乱一切后,那名陌生男子还存在吗?
孟舟山没办法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警方,就像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重生。隋明溪已经被捕,等警方确认她的身份后,查出她背后的枝叶脉络只是时间问题。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孟舟山回过神,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开门进屋,从书桌旁边找到了隋月声用来存放东西的小盒子。
里面装着一些很老旧的东西,或是玩具,或是奖状。最底下压着一张全家福,孟舟山拿出来看了看,却见是一对年轻父母与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公园拍的照片。
男孩皮肤瓷白,眉眼清秀,看起来乖乖巧巧,安安静静,赫然是隋月声。
孟舟山顿了顿,又把目光转向站在隋月声身旁的一名女孩,定睛细看片刻,发现对方眉眼间确实与今天被捕的那名毁容女子有几分相似,连那颗痣都一模一样。hΤTpS://WWω.sndswx.com/
看来那名女子真的是隋明溪。
孟舟山把剩下的东西一一归还到盒子里,最后盖盖子的时候,不期然发现里面还放着一个粉色的泥娃娃。
他见状顿了顿,拿起桌角隋月声送给自己的蓝色泥娃娃,两相比对片刻,发现粉色娃娃脚底下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溪”字,而蓝色娃娃底下刻了一个“月”字,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隋父隋母应当是很疼爱这对儿女的,只可惜天意弄人。多年后,他们一个成了凶手,一个坐在轮椅上受尽欺负。
孟舟山用手机对着照片拍了照,然后一式两份,发送给隋月声和严越昭,这才把那张照片塞进口袋,离开家里朝着警局赶去。
时至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孟舟山赶时间,就没有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直接下去了。寂静的楼道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清晰刺耳。
“咚”
“咚”
“咚”
孟舟山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楼道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毫无预兆顿住脚步,清晰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碎响,下意识抬头看去——
楼道漆黑一片,当没有人出声时,声控灯便失去了作用。借着月光,依稀可见一名男子静静站在楼梯拐角处。他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向孟舟山,像择人而噬的野兽厉鬼,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怪异病态的弧度,然后很开心的抬手对他打了声招呼:
“嗨,孟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孟舟山见状瞳孔微微收缩,神情难掩诧异:“是你——”
男人朝着他,一步步往下走去。
“咚”
“咚”
“咚”
男人伸手接了一捧幽蓝的月光,神情陶醉,好似诗人即将朗诵世界上最伟大的诗篇。一张脸被月色割锯成了两半,像尸体般苍白,低声吟诵:“我生而完美,我往复无限……”
他声音不大不小:“我吞噬罪恶,我获得永生……”
随着男人的走近,他的面容终于一点点清晰明了起来。竟然是曾经给隋月声治过腿伤的医生吴循。
他手中拿着一管改造过的□□,漆黑的枪口直直对准孟舟山,言语中似有可惜:“解决你这个循环可真够麻烦的,我养了那么多年的蛇,就这么被抓了。”
孟舟山不着痕迹去摸手机,吴循却发现了他的动作,笑了笑:“孟先生,你还是自己丢出来吧,毕竟死于枪下不够艺术,我不想那么快杀了你。”
孟舟山只好把手机扔到了地上,缓缓举起双手:“你就不怕把警察引来?”
吴循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动作不急不缓,却看出了几分得意:“我为什么要怕,杀人的是隋明溪,又不是我。警察绝不会猜到,还有另外一条蛇藏在后面。”
孟舟山:“你认识隋明溪?”
吴循微微一笑,却吐出了一个惊天猛料:“何止认识,她可是我亲手养大的。”
看的出来,他很得意于自己的这个作品:“十二年前,我去森林里徒步抓蛇做研究,结果刚好在山底下捡到了她。不过很可惜,她脑子已经坏了,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事。”
孟舟山死到临头,依旧不见慌张,语气平静:“然后呢?”
吴循微微挑眉:“然后?然后我就把她养大了。我教了她很多东西,而她也成为了一条非常出色的蛇,但是她后来想起了一些事,说要去找弟弟。”
吴循对这件事并不是很满意,他神情肉眼可见扭曲了一瞬,似开心,似生气,很复杂:“你说巧不巧,隋月声刚好是我的病人。他真是一条完美的衔尾蛇人选,所有的罪恶都在欺压他,他如果自己能吞噬那些罪恶,就构成了一条再完美不过的循环。”
疯子果然是疯子,最可怕的疯子就是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疯了。
孟舟山隐隐猜到了后续:“所以你就给隋明溪洗脑,让她想办法把隋月声也变成你的蛇?你很聪明,把她当做试验品,所有事都是她在做,你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不不,”吴循用枪口隔空点了点他,“谁说我什么都不做,我这不是来了么?”
孟舟山不动声色后退:“你做这一切,就是觉得这样能让你获得永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衔尾蛇传说?”
吴循轻笑一声:“我研究了衔尾蛇二十年,很多人都不相信它的完美,但没关系,你们根本不懂。”
他用枪管抵住了孟舟山的太阳穴,语气低低,无声透着危险:“我已经想好该怎么让你死了,知道吗,衔尾蛇有自我吞食、自我繁衍的能力……我真的很想知道,一个人能不能把自己吃下去。”
吴循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显然对这个实验很感兴趣。
孟舟山感受到枪管的冷硬,没忍住闭了闭眼。他追寻了足足两世的答案终于在今天有了结果,可心中却说不上高兴。“答案”这两个轻飘飘的字似乎远不及活生生的人命重要。
孟舟山以前不在意自己的命,否则不会日复一日往凶案现场跑,他总认为真相重于性命,可直到此时才忽然惊觉,自己的死亡会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无论是孟晴岚,还是严越昭,亦或者……
隋月声……
孟舟山缓缓睁开眼,忽然定定出声:“你养了隋明溪那么多年,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在监狱里度过?警察审讯的时候,她死都不肯把你供出来。”
吴循无声眯了眯眼,他本来有一副温润的面貌,但因为眼中的扭曲硬生生让人脊背发寒:“关我什么事……”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轻蔑:“一条蛇而已,只要我想,还会有很多条。”
孟舟山笑了笑:“那你何必在今天杀我,这栋楼还没有撤出警方的监视范围,你今天动手很容易暴露自己。”
“十二年,很长了,真可惜,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抵住孟舟山额头的枪松了松,因为拿枪的人手不稳。吴循冷笑着道:“我要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然后一根根喂给你吃——”
孟舟山充耳不闻:“隋明溪应该很漂亮,她弟弟就很好看,假如没有毁容,她其实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你以后再也养不出跟她一样的蛇了。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人,也没有完全一样的脸,更没有完全一样的十二年……”
“你杀了我之后,真应该去见见她最后一面,那么多条人命,够她判死刑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永生,什么循环,都是假的,你说对吧?”
孟舟山的言语不知何处激怒了吴循,他腹部陡然一凉,紧接着是一阵刺痛开始蔓延,鲜血染红了衬衫,不由得闷哼出声。
吴循面无表情把刀从孟舟山腹部抽了出来:“这把刀是用来切你手指的,但你如果再多话,下一秒就会捅进你的喉咙。”
他拿枪的手缓缓落下,隐隐发颤,有片刻神思恍惚,不知想起了谁。
孟舟山看准时机,一脚踹中吴循腹部,劈手夺枪。毕竟死在枪下总比吞自己手指噎死强。
然而吴循的身手比隋明溪要强上不少,加上孟舟山受了伤,气力不敌,一时竟是失了策。他们在狭小的楼道内缠斗起来,招招到肉,吴循最后到底怕把别人引过来破坏自己的计划,枪管正对着孟舟山的心脏,狠狠扣下了扳机——
“砰——!”
那颗子弹嗖地射出,然而在快要挨到孟舟山的那一刻,忽然被一颗旁人看不见的大钻石给挡住了:
【哼!你敢杀我的宿主!】
系统气死了,宿主死了它哪儿来的业绩!没有业绩它怎么评先进!只见白光一闪,它直接用能量罩接下了这一颗子弹,然后像小炮弹一样冲到了吴循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哼,我打死你打死你!你居然敢打我的宿主!看我小金刚怎么收拾你!】
【我小金刚可是星际学院鼎鼎有名的三好系统,我罩着的宿主从来没人敢打,你敢打我的宿主,小金刚跟你拼啦!!!看招!】
除了宿主之外的人都看不见系统。吴循只感觉自己大脑传来一阵剧痛,连站都站不稳了。他勉强聚起一丝力气,艰难抬手,朝着腹部中刀难以躲闪的孟舟山开出了第二枪,然而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手腕便突然一阵剧痛,枪当啷一声落地,紧接着一群警察呼啦啦从楼下涌了上来,将他围在了中间——
“不许动!”
“放下武器!”
“吴循,经警方查证,你与凶犯隋明溪曾有通讯往来,我们现在怀疑你教唆杀人,且与多宗命案有牵扯,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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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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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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