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舟山没有答应,说不出原因,他竟有些不敢去看少年那双白得有些晃眼的腿,偏头移开视线,温声哄道:“自己抹好吗,我给你买一台新电脑?”
他不知道隋月声喜欢什么,但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喜欢用电脑打游戏?
隋月声却摇了摇头:“我不要新电脑。”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头摸了摸自己伤痕累累的腿,那些陈年旧伤边缘泛白,细摸上去凹凸不平,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名19岁少年的躯体。
隋月声忽然低声问道:“叔叔,我的腿是不是很难看?”
孟舟山没有说话。
隋月声笑了笑:“刚开始坐轮椅的那段时间,我很怕腿会受伤,舅舅喝醉打我的时候,我一直躲……”
“他说反正都没知觉了,有什么好躲的,然后……然后我就再也没躲过了……”
又或者不是不想躲,而是无力去躲。
隋月声只要一天坐在轮椅上面,就永远也离不开这栋危楼,就像被铁链束缚住脚腕的飞鸟,只能徒然振翅。
当他终于有一天可以站起,双脚落地的瞬间,却是由一个牢笼走向了另一个牢笼。
隋月声说完就不吭声了。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孟舟山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他静默一瞬,拿起桌上的药盒,正准备盖上,另一只手却忽然接了过去,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有人打你,当然要躲,为什么不躲。”
孟舟山接过药盒,从里面挑了一小块药膏,在掌心揉热,然后握住了隋月声冰凉的小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他轻按着。他的指尖比隋月声更为修长有力,在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擦,依稀还能感受到指腹的薄茧。
是隋月声让孟舟山帮忙揉药的,可等对方真的揉起来,他反而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孟舟山微微用力,把他拉近,语气无奈:“不是要我帮你揉药吗,躲什么?”
掌心顺着小腿往上,轻覆在了大腿上。药膏逐渐融化,在细腻的皮肤上有些打滑,散发着淡淡的中药香。孟舟山竭力忽略那些伤痕,低头按得认真,金边眼镜在灯光下闪过一抹流光。
他的肩膀近在咫尺。
隋月声盯着看了半晌,忽然悄无声息靠过去,闭眼轻蹭了两下,然后就没了任何动作:“叔叔……”
他什么都没说,声音糯糯的,像在撒娇。
黑化度悄无声息又降了1%。
孟舟山动作一滞,几秒后才恢复正常。只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挠了一下,连带着心跳都漏了一拍。
“嗯。”
孟舟山应了一声,喉咙有些发紧。他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按着腿,快到大腿根部的时候,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孟舟山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隋月声的腿,把被角压得严丝合缝。他扶了扶有些滑落的眼镜,永远都是那么沉稳可靠:“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打你。”
孟舟山很少讲大道理,因为懂的人自然懂,不愿懂的人强行灌输也没用。他隐隐感受到隋月声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郁,斟酌着道:“月声,你才十九岁,你以后的路还很长……”
可为什么,才十九岁就要经历这么多,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是吗?
孟舟山喉结上下滚动,隐隐觉得老天对于面前的少年实在太过不公,于是连带着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抬手拨开隋月声眼前的碎发:“以前是没有选择,但我们可以尽力把以后的生活过好。”
隋月声抬眼看向他:“叔叔,真的可以吗?”
孟舟山:“可以。”
他是如此笃定。
隋月声没有作答,许久后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好似一阵风过。他闭了闭眼:“好,我信你。”
孟舟山揉了揉他的头:“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他语罢起身准备离开,隋月声却忽然攥住了他的衣角:“叔叔,明天我想回那个地方拿点东西,可以吗?”
孟舟山知道他指的是陈平川家,点了点头:“好,明天我帮你问问警察,看能不能进去。”
命案接二连三的发生,已经让警方如临大敌。为免市民恐慌和媒体凑热闹,高层一直压着消息,下了死命令必须尽快破案。
现在这栋楼附近埋伏着数不清的便衣警察,就连陈平川家门口也守着一名值夜班的警察。
孟舟山睡意全无,坐在书桌边,拿起钢笔开始记录这件存疑的案子:
【这是唯一一件和我记忆能够完全重叠的案子,包括死法都如出一辙。但我并不认为这件案子和衔尾蛇有关。
衔尾蛇杀人总是有着某种特定的规则,我思来想去,王素英与独子陈康似乎并不符合条件。
今天搬走的那名女租客大概率就是陈平川的情妇,毫无疑问,对方与这件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在一切证据尚未清晰明了之前,我只能静等严越昭的调查结果。
第一起案件的死者曾经踢伤过隋月声,第二起案件的死者曾经教唆陈平川杀害隋月声骗保。桩桩件件似乎都和隋月声脱不开关系。
但他没有任何作案时间,我不愿也不会将怀疑落在他身上。受害者不应变成加害者,无辜者不应变成蒙冤者。
他以后的路还有很长,也有余力离开这栋危楼,这次不应再从中间折断。
隋月声以后会活得很好。
我从未如此笃定、如此确信过一件事。就像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就像四季交替变幻,万物生生不息,寒冬过后必将迎来雪融。
蜉蝣朝生暮死,蟪蛄不知春秋。
我们愿意遵循自然的生死规律,却不愿臣服于宿命的安排。】
孟舟山落下最后一笔,然后盖好笔盖,把纸张撕成了碎片。他习惯性把东西记叙在纸上,但有些东西并不一定要留下。
手机搁在桌角,轻轻震动了一声,是严越昭发来的消息。他跟踪那名女租客到了附近的火车站,对方在旅馆租了个房间,似乎打算明天就离开这座城市。
严越昭私下找宾馆老板要了她的身份证信息,经过调查,确认就是陈平川的情妇黎娟。
孟舟山得知情况,愈发觉得这件凶案与衔尾蛇无关。他穿上外套,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想去陈平川家看看墙壁上的衔尾蛇图案,然而没想到凶案现场的门口站着一名值守的便衣警察。
对方认识孟舟山,见状愣了一瞬:“孟编辑,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儿干嘛?”
孟舟山找了个理由:“我睡不着,出来抽根烟,你怎么还守在这儿,警方不是已经勘察完毕了吗?”
便衣警察打了个哈欠:“上面的安排,不过主要还是为了留在这里保护你们的安全。”
孟舟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现在不能进去吗?”
便衣警察摇头:“想进去得队长同意,他不同意谁都不能进。孟编辑,大半夜的你也别在走廊待了,回去睡觉吧,外面不安全。”
衔尾蛇案件换了一名负责人,是个雷厉风行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只看行事作风就能猜到几分。
孟舟山闻言只得打消念头,准备明天再想办法。然而刚刚转身,只听电梯忽然叮的响了一声,双门缓缓打开,严越昭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厚外套,怀里拿着一个牛皮袋,鼓鼓囊囊不知是什么东西,活像做贼。看见孟舟山,啧了一声:“老子就知道你没睡,大半夜瞎晃悠什么。”
孟舟山把他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道:“我想进陈平川家看看,但外面守着人,你有办法进去吗?”蜀南文学
严越昭眉头紧皱:“你进去干嘛,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少掺和。”
孟舟山瞥了眼他怀里的牛皮纸袋:“严警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停职在家,这件案子和你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严越昭:“嘶,你什么意思?”
孟舟山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单纯想进案发现场参观参观。”
严越昭大半夜过来也是为了进凶案现场寻找线索,但他绝不会带孟舟山进去的:“想都别想,不合规矩!”
孟舟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那我就要找陈局问问了,停职在家的警务人员为什么还可以参与案件调查。”
严越昭赶紧一把按住他的手:“孟舟山,你怎么跟你姐一样老喜欢威胁人呢,缺不缺德?”
孟舟山微微一笑:“谢谢夸奖,你还是第一个这么骂我的人。”
严越昭:“……”
后半夜正是精神困倦的时候,值守的便衣警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来守夜。然而没过多久,就见严越昭忽然面色黑沉的走到了自己面前,身后还跟着孟舟山。
严越昭刮了胡子,形象和以往大相径庭,乍看还有些认不出。便衣警察揉了揉眼睛:“头儿,你怎么来了?”
严越昭:“我发现了一些线索,想进凶案现场看看,开门吧。”
便衣警察:“那孟编辑呢?”
孟舟山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衔尾蛇的案子闹得很大,结案之后警方肯定要对外界媒体做出答复。陈局让我过来跟踪调查,写罪案报道。”
便衣警察挠了挠头,对严越昭道:“头儿,不是我不放你们进去,大队长说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而且你不是停职在家吗?”
严越昭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的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我可是你师父,你刚进警局的时候还是我带的,现在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孟舟山则文明得多:“凶案现场已经勘察完毕了,进去看看应该不要紧。更何况现在大半夜了,打电话吵到你们队长也不好。”
便衣警察闻言犹豫半晌,只好打开门让他们进去:“头儿,那你快着点,大队长经常过来巡查,我怕被发现了。”
严越昭闻言用力揉了揉他的脸,五官都挤变形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师父的好徒弟嘛。”
他和孟舟山就这么混进了凶案现场。
房间还没断电,孟舟山戴上提前准备好的手套,按下了开关,漆黑的房间顿时亮堂一片。
床上的东西已经被警方带回去调查取证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大面积染血的床垫,不难想象出当时案发现场的触目惊心。
严越昭打开怀里的牛皮纸袋,把一摞照片倒在了茶几上,这是他想办法弄到的现场照片。
“我刚才回了警局一趟,鉴证科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个小孩死于心脏病突发,还有,王素英很可能是上吊自杀的。”
孟舟山正在寻找凶手遗留下来的衔尾蛇图案,闻言脚步一顿:“你说什么,王素英是自杀的?”
严越昭皱眉道:“王素英没有被人勒死的痕迹,经过指纹取证和绳结对比,她很可能是自己把自己吊在电扇上的。”
“而且杀死陈平川的那把凶器已经找到了,上面只有王素英的指纹。现在初步怀疑她是因为感情不和,所以持刀杀死陈平川,从而自杀。他们的独子陈康一直患有心脏病,亲眼目睹父母死亡,受惊猝死也是有可能的。”
孟舟山发现了墙上的衔尾蛇图案:“不,王素英不是凶手。她如果是凶手,为什么要在墙上画这个衔尾蛇图案?”
他仔细观察着墙上被凶手用鲜血画出的衔尾蛇图案,发现线条断断续续,且细节异常模糊,愈发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是一起模仿作案。”
孟舟山眯了眯眼:“凶手杀死陈平川一家后,故意在墙上画下衔尾蛇图案,想以此混淆视听,逃脱罪责。但她根本不知道衔尾蛇图案是怎么样的,所以画得歪歪扭扭,甚至少了两颗毒牙。”
他前世研究了衔尾蛇很多年,对那个图案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严越昭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怀疑凶手是陈平川的情妇黎娟?”
孟舟山不喜欢把话说死:“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她。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她到底是怎么作案的。”
毕竟不是拍电视剧,一个女人想同时杀死三个人,其实非常困难。
陈平川死了,王素英也死了,
但凶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属于黎娟的作案痕迹。
孟舟山心中有无数个猜测,每一种都有可能,但谁也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目光落在茶几上,拿起了上面散落的照片,一张张翻看着,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便衣警察结结巴巴的声音
“队……队长,你怎么来了?”
“凶案现场怎么亮着灯?里面有谁进去了?”
严越昭闻言心中暗道不好,赶紧关掉客厅的灯,准备进房间里躲一躲。然而速度到底还是慢了半拍,下一秒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被进来的大队长逮了个正着。
“严越昭?!你来这里干什么?”
大队长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刑警,经验丰富,资历深厚,严格来说甚至算严越昭的师父。
严越昭下意识站直身形:“我我我……我发现一些线索,所以想进来看看……”
他语罢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然而却见空空荡荡的一片,孟舟山竟然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大队长眼睛毒辣:“你在看什么?”
严越昭闻言一愣,反应过来赶紧摇头:“没看什么。”
大队长目光扫视一圈,显然不信。他不顾严越昭的阻拦,走到卧室里看了眼,检查过衣柜以及卫生间,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大队长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更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直接把严越昭揪了出去:“我看你检讨是写少了,你今天不给我把事情解释清楚,别想复职!”
房门砰一声关上,彻底陷入了寂静。
又过了大概三分钟,大队长终于带着人离开了。
只见房间内窗帘微动,孟舟山拉开窗户,直接从空调外机上翻进了屋内,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叹了口气,严大壮被抓走了,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孟舟山把凶案现场的照片装进口袋,直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口值守的小警察看见他目光诧异,下意识就想惊呼,却被孟舟山打住。
“嘘——”
孟舟山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出声,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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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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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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