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西陪路无坷一起进去了,后头等着输液的人还很多,护士雷厉风行地给她打了留置针,那点刺疼就是眨眼的事儿。
里头一屋子不锈钢排椅,一望去人头乌泱泱的,像连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拥挤的火车站。
这还是暴雨情况下的输液室,平时只会更挤。
沈屹西帮路无坷拎着吊瓶,下巴往角落那儿示意了一下:“走吧,去那边。”
那边有三个空位,路无坷在窗边那个坐下来了。
沈屹西帮她挂好了吊瓶,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窗外夜色早被大雨滂沱下冲刷成一片混沌,灯红酒绿在雨里虚幻朦胧,又消失不见。
沈屹西瞧了外头那雨几眼,问她:“饿不?”
路无坷摇头:“不饿。”
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沈屹西就是问着玩的,他从椅子上起身:“不饿也得给我吃。”
路无坷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沈屹西看笑了,又起身去关了点窗户,挡了点儿外头夹了细雨丝的风,居高临下看着她:“在这儿好好呆着,我下去买个饭。”
路无坷点头:“嗯。”
沈屹西帮她调了下滴速才下去了。
外头风雨交加,输液室里也不太平,一看到打针吓得屁滚尿流的孩子哭声跟要把屋子掀了似的。
路无坷看着那个哭到嘴巴合不上的孩子,突然就想起了奶奶。
奶奶总说她小时候特别爱哭,不给糖哭,喂她吃不喜欢吃的东西哭,还会生气闹脾气,反倒长大后不爱说不爱哭,生气也看不大出来了。
一阵听起来气场很强的高跟鞋声吸引了路无坷的注意力。
有人连走路都是带着气场的,从容不迫脚底生风,让人光听走路声都像认识了一个人。
这阵高跟鞋声一进来就叫人注意到了,不少人都朝那儿看了过去。
再加上她那张狐狸精似的脸蛋,高挑的身材,看她的人更多了。
那女人却仿若未觉,或者说她压根不在意那些眼神,踩着双高跟走在人群里像睥睨众生。
她穿着长款风衣,噔噔噔地往里走。
路无坷一眼就认出来是谁了。
在她看过去的同时,于熙儿也跟有心灵感应似的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这一看于熙儿索性连座位都不找了,直接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路无坷旁边那俩座位就没人坐下来过,于熙儿走近后还没坐下来就在跟她打招呼了:“挺巧啊路无坷,又在医院见上面了。”
路无坷回来后跟于熙儿总共就没碰上过几次面,光是这里头就有两次是在医院碰上的。
路无坷看着她把吊瓶挂上了旁边的支架,问她:“发烧了?”
于熙儿在椅子上坐下了:“是啊。”
她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当回事儿:“这糟心肠胃炎给弄的,不打吊瓶这高烧还下不去。”
她看了路无坷一眼,手抓了一下路无坷发尾:“你这头发怎么还有点湿,淋雨去了?”
她就是调侃调侃,哪知道路无坷应了:“是啊。”
于熙儿跟听到什么稀奇事儿似的,本来那张还有点病态的脸泛起了笑,她每次一笑就跟百媚生似的,很是能勾引人,就那种让女孩子最有危机感的长相。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跑雨下淋雨,路无坷你是不是跟许婉柔学的,你好歹学她点儿好的,话多一点。”
路无坷听起来还不太同意:“我哪儿话少了。”
“你哪儿话多了,”于熙儿靠去她身边,捏着指尖,“你知道不,咱俩大学不熟那会儿,你一学期都没跟我讲一句话,记不记得?”
路无坷说:“那是我们不熟。”
她还挺理直气壮的:“熟了我一天跟你说的话比之前两个学期加起来都多。”
“靠,”于熙儿就这样被她绕进去了,“还挺有道理,路无坷你这人嘴巴真的,一开始我没遇着你还以为你就一单纯小姑娘,一句话就能把你骗走的那种,结果发现你一脑袋顶人俩,想骗谁都别想骗着你。”
路无坷微勾唇。
于熙儿说到这儿,话被打进来的电话打断。
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挂断了,然后把手机塞回了手包里。
其实打于熙儿进来的时候路无了就发现她眼皮有点红了,不是那种用眼影抹上去的红,很自然地从眼角眉梢泛起来的红。
哭过了。
一般人自己不提的话,路无坷是不会去问的,反倒是于熙儿自己挂了电话后骂了一句:“死许知意。”
路无坷闻言看了她一眼。
于熙儿不是那种会把事儿藏心里的人,她爱恨向来坦荡,有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大学那会儿就这样,被男朋友绿了她也直言,后来和好了也好得轰轰烈烈,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只要是她想干的就行。
包括现在,她爱那个以前总动不动就管她的男人,爱意也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得很,却一点也不卑微,气着了就骂,不会干那种哀求的事。
“你说这男的是不是有毛病,”于熙儿说,“明明从以前就想睡我,我送上去他还不要。”
路无坷没说什么。
大学那会儿于熙儿经常是被许知意管着的,即使他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但现在于熙儿回头了,许知意反倒不愿意管着了。
于熙儿应该是刚跟他大吵过一架,到现在心情还没平复,光看他一个电话都能发火。
“不就是瘸了条腿吗,”与其说于熙儿是在跟路无坷倾诉,不如说她是自己在宣泄,“到底有什么不敢的。”
听到这里,路无坷脑子里的思绪被抓了一下。
当年那场在赛道上发生的事故好像在今天约好了一般,那些痛苦的,残忍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纷纷接踵而至。
不出路无坷所料,于熙儿话头绕到了当年那场赛道事故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沈屹西吗?”
路无坷怎么可能不知道,只要撇开许知意,于熙儿跟沈屹西就是两条平行线,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人不可能结仇。
于熙儿会对沈屹西有这么大意见,就是因为沈屹西犯了许知意那条河水。
她开了口:“知道。”
于熙儿靠进了冷硬的排椅里:“当年在那种情况下,沈屹西是完全可以让许知意没事的,可是他没有。”
当年那场事故要说大,却也不大,可它要说小,却也不小。
因为它没有任何一人死在赛道上,所以它对这个社会来说不是一件大事件。
可它却又不算一件小事件,因为三个人的人生因此搭送在了里面。
拉力赛比赛赛道一般都是在普通道路上进行,盘山公路,又或者是普通沙石路,除了像草原沙漠那种无法封闭的场地,其余普通道路在比赛期间一般会进行暂时封闭,以免行车和行人误入场地。
然而三年前那场拉力赛事上荒谬地出现了这种致命的低级错误。
那天天气跟变脸一般,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就乌云压顶,不久毛毛细雨飘了满天。
拉力赛一般不会因为下雨就停止比赛,会如常进行。
下雨本来就天公不作美了,下午他们还很不巧的比赛的场地是乡村的羊肠小道,黄土沙石,灌木丛生,田野一眼望去全是黄黄绿绿的杂草,地皮光秃秃的。
沈屹西和许知意发车的时间正好碰上天上下了毛毛细雨,当时许知意还调侃说,这次是拿不到冠军了。
哪知道一语成谶。
比赛赛道一般都会在比赛开始前进行清场封闭,哪知道那天赛事举办方清场工作没做好,监管力度不佳,导致了这场事故的发生。
羊肠小道七弯八绕,乌云压际,灌木丛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
副驾穿着赛车服的许知意对着手上的路书在引擎声里四平八稳地汇报数据,每一个弯道缓急和方向,上坡,下坡,落地等操作,都需要领航员事先通知主驾的赛车手。
红黑色的赛车左弯右绕,轮胎下沙石飞溅,沈屹西头盔下眼睛专注又严肃。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十足。
毛毛细雨落在了挡风玻璃上,眼看着这段赛段他们不出所料用时即将最短,就在许知意汇报了左1急左转弯后,小路上窜过了几个玩耍的小孩。
灌木丛和弯道的死角原因,沈屹西和许知意都是在转过弯道后才看到了那群小孩。
近在咫尺。
羊肠小道上赛车快到从他们身上冲撞而过不过眨眼间的事。
短短零点零几秒之内,小孩们甚至还来不及尖声惊叫。
紧闭车厢内,沈屹西的动作和许知意头盔下爆发出避让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赛车轮胎猛地左转向。
高速下紧急制动不过一瞬间就刨出土坑,橡胶和沙石摩擦出刺耳瘆人的刹车声。
然而即使如此,车前还是碰到了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孩。
下一秒,原本正常行驶的赛车猛地冲出了灌木丛。
几乎是在同时,小孩哭喊声和赛车轰然翻滚砸地声冲破天际,血泊满地,黑烟弥漫。
那一场事故里,两位赛车手一位腿部神经坏死,一位伤势严重昏迷数日不见醒。
那个即使在赛车手及时快速的反应下仍旧没能安全无恙的小孩多次病危,左腿股骨头坏死。
……
于熙儿后脖子靠在不锈钢椅背上看着自己那瓶滴得很快的吊瓶:“沈屹西当年就算车冲过去都没事,他完全不用负法律责任,可他没有。”
官方举办的拉力赛,在规定赛道内群众冲到封闭赛道上导致意外身亡,赛车手不用负法律责任,是群众自己的责任。
旁边的路无坷很安静,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里。
于熙儿叫了她一声:“路无坷。”
路无坷没有失神,抬眼看向了她侧脸。
于熙儿说:“你知道吗,许知意这人是真的很无趣,就是一搞知识的,这辈子抱着书跟他过日子都没问题,但有个赛车的兴趣他还好救了点。”
“可是他后半生就这么毁了,好几年当不成教授,赛车也玩不成了,他那么一个无趣的人,总共也就这么两件兴趣。”
路无坷没打断她,掌心发烫。
于熙儿视线还是看着上面:“可能在别人看来,沈屹西这么做很很正常。当然,当时出事了以后少不了落井下石的,说沈屹西这天天狂的,终归是出事了。”
路无坷看向了窗外,问了一句话:“你呢?”
于熙儿说:“路无坷,人都是自私的,可能在别人那儿来说是一条人命的事儿呢,可是在我这儿,许知意一条腿就跟人一条命差不多。”
寂静在她们之间蔓延,喧杂的人声仿佛都被隔离在结界外。
于熙儿一句话终于落下。
“我恨他没有救许知意。”
于熙儿很快走了,医生就给开了一瓶吊瓶。
沈屹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后,沈屹西肩上被雨落湿了,他很明显连伞都懒得撑。
他嘴里咬着根没点的烟过瘾,拎着热腾腾的汤饭走进来。
路无坷一直看着他。
沈屹西也抬着眼皮紧紧盯着她朝她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后他饭放在椅子上,不知道手里拿着盒什么东西拎了下裤腿在她面前蹲下了。
沈屹西掀了眼皮看她,从下至上的,嘴里咬着的烟跟着动:“看傻了?”蜀南文学
同时伸手去撸她裤腿,撕开了手里的药膏。
路无坷看到了自己膝盖上的红肿登时一愣,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突然想到了大雨里沈屹西帮她穿上的高跟鞋,才知道他那时候原来是早就意识到了。
沈屹西也没说什么,把药膏贴在了她膝盖上后帮她放下裤腿,捞过垃圾正想撑腿站起来。
下一秒额头上忽然落下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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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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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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